二〇一二年，美国的经济在持续下滑，政府财政方面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新闻报道说，二〇一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是美国财政悬崖谈判的最后截止日期。如果共和民主两党不能就增加税收和削减开支达成协议，那么从二〇一三年元旦起，每个美国人的个人所得税都将增加，联邦政府也将自动大幅削减开支。两者叠加在一起，可能导致美国全年经济“蒸发”六千多亿美元，从而使美国经济陷入“二次衰退”。

政府财政上的困难，随时都影响着政府学校的正常运作。二〇一三年一月七日，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在例行的新学年师生大会上，蔡校长刚说完几句从来都没有创新过的新年贺词，还没来得及像往常那样自以为幽默地向大家调侃几句，就迫不及待地沉痛宣布，学校已经进入财政危机，这是我们学校建校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到七月一日，奥巴马政府才会考虑给学校新学年度的教育拨款。在这新一年的头半年里，学校只能靠去年留下的“剩饭剩菜”度日。

听蔡校长这么一说，我心里情不自禁地在问：学校现在到底有多少可吃的“剩菜剩饭”，如果没剩多少怎么办？

蔡校长强调，这并不是仅仅我们学校得到奥巴马政府这种特别待遇，而是全美国所有的政府职业学校都得到同样的待遇。这就是所谓美国式的“平等权利”，名副其实的校校平等，有难同当。

本来吵吵嚷嚷的会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就像在一个欢乐的孩子生日派对上突然闯进一群蒙面劫匪一样，孩子们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讶和慌乱的神情，场面有点令人不自觉地起鸡皮疙瘩。不但教职员工们担心失去饭碗，而且孩子们也一样害怕失去学业；对很多孩子来说，这学校是他们将来开始新生活的希望。

蔡校长宣布了具体的“省吃俭用”措施，以熬过半年的暂时“生活困难”期。

她说：“首先，我们要马上停止每个星期都招收新生的计划，直到收到政府的财政拨款，才有下一步的招生计划，但在读学生的学习计划，暂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还是按既定计划进行。”

听到这里，孩子们似乎松了一口气，会场上开始有些议论声。

“但是...”蔡校长停了下来，没有说下去。

听到“但是”以后，蔡校长十几二十秒都没有下文，孩子们马又上静了下来，期待着校长继续说下去。

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了，蔡校长才接着说：“但是，在读学生的费用在开支上要作大幅度的调整。”

然后，蔡校长解释了如何削减开支。

主要是一天三餐的学生免费餐的费用要缩减，例如原来可以吃牛排的，现在就可能要改吃激素饲养的催肥鸡；原来可以吃新鲜鸡蛋的，以后就只能吃用蛋粉调成的视觉上和味觉上都以为是炒鸡蛋的替代品；原来全天候供应的热咖啡牛奶，现在就可能一律改喝自来水；还有，晚上九点钟的夜宵，全部取消，食堂晚餐后就关门大吉。另外，取消每个学生每半年一百美元的衣服费，同时停止资助考上大学的学生的费用。更有，如果到七月一日，学校仍然收不到政府的教育经费，学校将可能要关门大吉。

听到要关门大吉，孩子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望望老师，没有人说话。

蔡校长神情严峻地说：“今天我很坦白而且毫无隐瞒地告诉大家我们目前所面临的困难，是希望大家理解学校现在的财政处境。我不想大家去胡乱猜测，造成谣言四起。”

蔡校长为了缓和会场上沉闷的气氛，强装笑了笑，继续说：“我只是说如果政府的拨款还没有着落，我们将面临学校关门的危险。这个如果，只是一种最坏的打算，我希望这个如果永远都不会发生。大家不要太担心，提起精神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浪费现有的时间和机会。”

每个新学期的第一天，学校都有一个学生抽奖活动，有二十个奖，每个奖五十美元现金。

蔡校长说：“虽然我们学校现在没剩下多少钱，但是今天的抽奖活动还是照样进行，而且是现金，免税的，祝大家好运！”

顿时，全场掌声雷动，孩子们似乎一个个都立时改变表情，孩子，毕竟是孩子，虽然幸运儿只有二十个。

抽完奖，开完会，回到课室，孩子们都问我：“我们学校真的要关门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们不大相信我：“蔡校长没有跟老师说些更具体的信息吗？”

我说：“我所听到的和你们听到的都一样，蔡校长没有专门跟老师开过会。”

有学生问：“那我们能不能读到毕业？”

我说：“我真不知道，但蔡校长说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想那么多。”

其实，我也挺担心这些孩子的，我希望他们都能坚持到毕业，不要半途而废。

下午，学生刚放学，蔡校长通知全校所有教职员工马上到大礼堂开会，有重要事情宣布。大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赶紧到大礼堂等待更坏的消息。

蔡校长倒没有早上开学生大会时的严肃表情，只是简短地说了几句：“还是今天早上所说的，我们目前面临财政上的困难，希望大家理解，而且要求大家不要多加议论，更不要传播谣言。以后每个星期三，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我们都在这里开全体职工大会，向大家公布学校的最新财政消息。你们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问。”

一片沉默，没有人哼声。

蔡校长说：“散会。”

于是，每个星期三下午三时四十五分，我们都准时到大礼堂去，听校长的新闻发布会。但每次所听到的，几乎都是这一句令人无限遐想而又担心的最新消息：“学校可能会裁员，但不知道将在什么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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