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小毅准备参军的考试，整整五个月，考了四次，小毅终于如愿以偿，通过了海军的文化知识考试。很快，小毅收到了海军的有条件录取通知书。这“有条件”的意思就是，小毅还没有真正被录取，他真正被录取的条件是必须有高中毕业证书。这是联邦政府的规定，任何人要到军队服役，除了必须通过ASVAB考试外，还必须持有高中毕业证书或GED证书。现在，小毅必须继续完成最后的专业综合考试和考取驾驶执照，取得高中毕业证书。

在这所学校里，小毅是我为他付出了最多努力的学生。我把他从一个调皮捣蛋，无心向学的野孩子，转变成了一个懂事成熟，有奋斗目标的青年。他使我对他有着深深的感情，而且，他也是使我感到最有成就感的一个学生。虽然，他与博士、硕士、甚至学士都远远沾不上边。

通过了ASVAB考试之后，小毅不再是我的学生，但小毅仍然天天来我的课室和我聊上几句。

他告诉我他的专业综合考试情况和考驾照的趣闻。

第一次考驾照的路试，车一启动就下起了大雨，他顿时失去了信心。他说：“这雨早不下，迟不下，偏偏我一上路就猛地下，这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通气，撒尿也别挑这个时间啊，诚心跟我过不去。”更倒霉的是，他把车刚驶到最繁忙的路段，突然听到后面传来急速的救火车笛声。他被吓得一下子不知所措，不知该把车驶到哪一条车道上去避让救火车的通过，手忙脚乱之中竟然把车驶到与救火车同一车道上。考官叫他马上把车驶到右边停下来，才避开了那怪吓人的救火车。救火车驶过之后，考官跟他说：“年轻人，你回去再好好练习吧，今天的路试就到此为止。”

我对他说：“你也够面子的，老天爷和救火车都冲着你来。”

他还告诉我，在领取驾驶执照的时候，他在万一意外死亡捐出器官的的志愿书上签了字。

我问他：“你真的愿意这样做吗？当然，你随时都可以反悔。”

他很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我也不会反悔的。反正人都死了，什么器官都没用了，留着也是要火化掉的，倒不如把器官捐出去，挽救活着的人。”

我说：“那你爸妈不反对吗？你有没有问过他们？”

他毫不在乎地说：“我爸妈都说无所谓，人死了，还能帮助活着的人，也感到自己还活在世上。”

学校每年举行两次毕业典礼，分别在二月最后一个星期五和八月最后一个星期五举行，这与普通的中学每年一次毕业典礼不一样。小毅跟我说，他可能没有机会参加毕业典礼了，一收到海军的报到通知，他就要出发。我安慰他，毕业典礼，只是个形式，将来有机会上大学，大学毕业典礼上再一起补回来吧。

但小毅说：“我的愿望是看到国Sir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到时候我要穿着毕业礼服，手捧鲜花，给你鞠一躬，感谢老师你给我的辛勤付出。”

我很感动，觉得这孩子真真正正长大了。

小毅最近和一个女生很玩得来，她叫晴晴，曾经是我的学生。她很聪明，学习也很刻苦，她考数学，竟然考了个满分，她是我们学校第一个数学考满分的学生。因为这个，西雅图还特别赞扬了我一番，说我怎么教出了一个考满分的学生。晴晴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玩起来很疯，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似的，数学考了个满分时，竟然高兴得在我的课室里狂跳了十分钟。我发现，小毅和晴晴开始男女间的交往，我从内心为他们感到高兴。我突然感到，我似乎把小毅当成我的孩子一样。

这天，课间休息的时间，小毅和晴晴在我的课室里玩得疯疯癫癫的。

我说：“你们都这么大了，还玩得像个小孩一样。”

晴晴说：“小毅都快要走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玩了，你怎么还不让我们多疯几天？”

我说：“那你们就疯个够吧，我假装没看见好了。”

我这么一说，他们玩得更疯。小毅把我电脑前的转椅搬到白板的前面，让晴晴坐上去，然后拼命地转。我担心会出事，叫他们停下来。

晴晴说：“国Sir，真扫兴，还说假装看不见。”

我说：“周末的时间你们自己去儿童乐园玩个够吧，别把我这里当儿童游乐场，算我求你们了。”

二零一二年一月十三日星期五，这是个长周末，一月十六日星期一是马丁路德金日，是公众假期。

学生们大都回家过长周末，小毅也回了家。他告诉我，他父母刚从广州回来几天，他要回去看他的父母。学校规定，凡是住校的学生周末回家，都要求在星期日晚上十点钟前回到学校，如果是长周末，就要求星期一晚上十点钟前回到学校。

一月十六日晚上，小毅没有回学校。第二天早上，他也没有回学校上课。

下午第一堂课，小毅的课外辅导员来问我：“你有没有看见小毅？”

我说：“没见到。”

“他不是每天都到你的课室转一圈的吗？”

“是啊，但今天他没有来。”

“放假前我已经提醒他，要按时回来。他快要毕业了，我不想他出状况。”

“你问问那个意大利男孩，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可能知道小毅去哪里。”

“我都问过了，他说不知道。”

“那晴晴呢，那个数学考满分的中国女孩，她知不知道？”

“问过了，也说不知道。”

下午四点钟，学生部接到一家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小毅在医院的深切治疗部，情况危殆，没有说具体的细节，要求学校马上派人去。

我问小毅的课外辅导员：“怎么回事，小毅是急病，还是遇到交通意外？”

他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学校已经派人去医院了。”

我的心在怦怦直跳，不知道小毅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我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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