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味道》的女孩  
 

 傍晚下班走在悉尼唐人街道上,忽然听到了那熟悉而又久远的旋律,"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和想念你白色袜子和身上的味道。。。。"那是辛晓琪的《味道》,怅然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让人激情洋溢梦幻般的在大陆生活的最后四年时光，原以为那些记忆已逃散入空气中随风远逝，可是多年后孤身踯躅在悉尼街头的我想念的味道又何曾能忘记?     

 

回到家，从书橱中找到那张《情牵女人心》的卡拉Ok DVD  ，心中突然涌出的留恋和伤感，随着断断续续的回忆越发清晰起来。。。。

在新员工欢迎会上，一个身着深蓝套装短裙的女孩子袅袅的走上台来，她演唱的是一曲《味道》，“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不知道它们跑那去了，赤裸裸的天空星星多寂廖，我以为伤心可以很少，我以为我能过的很好，谁知道一想你，思念苦无药无处可逃 .......”唱到情深处，竟泪光闪闪，梨花带雨般让人怜爱。后来，我知道她叫虹。

90年代末，经过三轮的招聘考试，我终于幸运地考入中字头当时中国四大证券公司之一我们当地的分公司。一起考进去的当时有十多人，都是一溜的本科硕士以上帅哥美女，包括爱唱味道的虹。她被分到了交易部。这是证券公司的核心部门，上交所深交所的红马甲交易员就是出自这个部门。20多岁的虹，一头飘飞长发再加一身深蓝的套装短裙，抬着头笑盈盈地走来，吸引无数羡慕的目光，真是青春无敌的样子，清纯得像一朵正开放的百合花。更让人羡慕得是她还有个在澳洲留学的男友，每当收到写着外文字母的信后，她会欣喜地给大家讲述澳洲的魅力风光，甜蜜含笑的脸颊上还露出俩浅浅的酒窝。90年代末，在我们那个小城，自费出国留学是一件非常让人艳羡的事，标志着富有和成功。而我生性喜静的人，一个年轻的会计师没有分到财务部，却是鬼使神差地分到了和其他5名男性同事共处的投资发展部，需要对外与银行，信用社，上市公司，外资企业等打交道。业务内容涉及股票，基金，债券，及券类融资回购等，有技术有人脉的开始代客理财，像私募，游走在合法与非法之间。

 

公司年轻人多，几个不同地域的营业部经常横向搞一些技能大赛或联欢活动。爱唱歌的虹后来知道我有张非常热门的原装卡拉OK《情牵女人心》，不时来我这里借用，我就这样跟她熟悉起来。中午收盘后，我俩经常在一起吃饭聊天，她也时常到我们部门来串门。90年代末的证券公司，经历97年的牛市，是一个多金年轻的公司，一月的薪水相当于普通工薪的年薪。我们身上的几套冬夏深蓝套装短裙，也是香港观奇洋服的著名制衣师傅专程飞过来为我们量身定做的。丰厚的薪水，新颖的洋服，还有周围艳羡的目光，美好的未来年轻的梦想似乎唾手可得，自我感觉象极了成功人士。下了班，我们一群新来的男男女女有时会一起约好去歌厅唱卡拉OK或打保龄球。 友情爱情就像初春时灿烂的阳光，光明美好，彼此惺惺相惜，就如我和虹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四人爱唱的林忆莲的那首歌一样：I swear by the moon and the stars in the sky，and I swear like the shadow that's by your side。I see the questions in your eyes，I know what's weighing on your mind。you can be sure I know my part  'cause I stand beside you through the years  you'll only cry those happy tears and though I make mistakes ， 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我们四个被称为公司‘美女四人帮’，中午休市时，经常肩并肩的去逛街，节假日不开盘有时到我家来聚餐，有时坐在KFC的店堂里一起八卦工作中遇到的奇葩，和永远的话题婚姻爱情和帅哥，一直能坐到服务员不耐烦的白眼飞起，我们才在漫天的晚霞中挥手道别。但不知道这样在一起牵着手能走多久？

23

每日的迎来送往，推杯换盏，令人艳羡的高薪生活对我们来说，就像一杯醇厚浓郁的美酒，让人沉醉和兴奋。年轻靓丽的虹身边很快有了许多拥追求者，有次她抱怨说，有个客户总是借故纠缠她，让她推荐股票否则就故意找茬闹事，给了她许多的工作压力。有些客户作股票喜欢打探消息，买所谓的消息股。其实许多消息股，都是证券公司的庄家把自营股票拉高出货时放出一些消息，在盘面上走势也很好看，吸引买家跟入后自己成功出逃，最大也就10%-20%的收益，算上涨跌停板属于火中取栗，需要精准的判断和快进快出才不会失手。当时，我们公司业务部正对一支叫南通机床的股票的走势作分析，看它走势怪异，套住了许多人。虹问我有什么股票可以打发他好摆脱纠缠，或者确切地说，想小小的修理一下这个好色之徒让他破破财。我就顺口推荐了这支股。在发展部的好处，每天听每天看也学到一些基本的看盘技能，象K线指标盘口等。风平浪静一阵之后，我们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我们推荐的南通机床，以一字涨停板，一口气连拉十来个。就在我俩愕然之际，那个听了虹的推荐幸运地买了南通机床的客户兴奋异常，找到交易部，想邀请全部门员工到酒楼吃饭。而当时公司虽然严令禁止员工私下炒股荐股。但虹的作为给公司带来人气和名气，最后顺手推舟，以知识全面精通业务为名，把虹调派到了客户服务部任经理主持每周的股市沙龙。我知道她是不情愿的。客服部的员工，周旋于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之间，借着牛市，每月拿着最高级别的奖金。但一碰到熊市，交易稀少，收入起伏比较大，不象在交易部那样比较稳定。但虹很快成了营业部的红人，不时有新客户转入我们公司，指明要找她。渐渐的我发现，虹变了变得更忙了。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显得成熟精明强干，深蓝套装换成了昂贵的时装，性感而贴身。嘚嘚嘚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回响也越来越急促。每次与她在走廊上碰面时。也只是彼此点一下头轻拍对方一下，匆匆擦肩而过。每年年底的营业部与客户的联欢，她演唱的<味道>成了公司的保留压轴节目，她的留学澳洲的男友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年轻的我们进入证券行业，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每天看到的是麻袋，蛇皮袋装的成捆的现金进出，人山人海的交易大厅，飞速转换的红色绿色股票牌价，亢奋汹涌的人群，令人艳羡的薪水和似乎光明的未来。公司里最稳定的收入就是佣金和手续费收益。高收入伴随着残酷的竞争淘汰机制。这就逼得你要拿出浑身解数去争取客户。我的任务，就是和其他券商竞争，去争取机构客户，象银行信用社基金公司和资金充裕的外资等把资金投入股市作债券的回购融资或打新股。酒桌上的应酬已是小儿科，我的中文传呼机上，滴滴滴地不时传来暧昧信息，夜晚醉生梦死不停穿梭在颓靡的气息里，应付一双双在黯淡的灯光下在你身上暧昧逡巡的色眼，还要学会机智推掉而又不让客人失脸的邀约。晚上陪客户吃完饭之后，走进歌舞厅时，看到浓妆艳抹脸如鬼画符般的小姐挤在入口和走道两旁，像一朵朵野花开在幽暗迷离的灯光下期待着过客的采摘，没人告诉她们该如何掌握自己的命运。想想那种地方夜夜歌舞升平，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好像充满了未知的诱惑。我生活的味道开始走调了。让我记起在深圳生活时的颓废气息，曾经为了挣脱那些繁华和空洞的日子才回到家乡，不想再回头。在一次醉倒在酒楼卫生间时，看着镜中脸颊通红神态迷离的自己，我冷眼看到了我的未来，就像一只苍蝇趴在玻璃上有光明没前途，要么被淘汰要么逐流。有句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这就是这个社会残酷的现实。我不得不考虑再一次的逃离。手里有些存款了，我和丈夫开始考虑如何投资，如何规划我们的未来。如果让我再回到一般的小企业去拿那一点点的薪酬，我又不甘心。我每天想着下了班快快回家，和家人在柔和的灯光下热热闹闹的吃晚饭，过过简单安逸的小日子，天下哪里有这一片净土呢？

在工作了四年后，在澳洲自费留学的丈夫为全家拿到了移民澳洲的Permanent Resident 的签证，在同事和亲友的一片惊愕声里我辞了职。在临走的那个雨夜，江南冬季特有的潮湿阴冷，虹来送我，我俩卷缩在车里，呆看窗外街上的霓虹灯朦胧闪烁，本该临别时的千言万语，竟化作彼此的落寞和忧伤。短短的四年就像梦境一般眼花缭乱的让人看不清真实的现实，留给彼此的是难以言尽的惆怅。汽车开动时，虹的身影缓缓退落在阴冷的黑暗里。“今天晚上的心事很少，不知道这样算好不好？赤裸裸的寂寞，朝着心头绕。。。。” 那首《味道》的歌声和虹清纯的神情仿佛又在身边萦绕，悠悠地轻盈地。。。这个和自己一起出过差，夜晚在酒店的床上和自己交谈心事的恬静的女孩，最终没有等到那澳洲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