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卡把地下室改装成了工作间。

工作间的一边是把一面墙改装成的柜子。很多的小抽屉象老式的图书馆的index card section 或中药房一样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拉开每个小抽屉，是小格子，每个小格子贴着标签，印着各总零件的名称和条码。一个小小的显示器从天花板上吊下来，象单摆一样在柜子前面挂着。

地下室的中间一个酒吧吧台一样的测试区，代号丈夫2号的机器人斜倚吧台，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两道卧蚕眉下的大眼凝望着正在显示群后面工作的贝卡。酒吧bar tender 一边没有酒水，只有连着吧台上各种不同插座的电线bundle, 用不同颜色的zip tie 系着。机器人的左手无名指插在吧台上最尽头的一个插座里。

地下室的另一边是工作台。工作台上的大显示器群很整齐。左右各两个大显示器，几乎隔断了空间，中间一个显示器，好像故意留着一个窗口。贝卡的卷发在中间的显示器顶上露出一点，从吧台那边看过来就像卷着的猫尾巴。她背后的几个小屏幕显示着几台仪器的读数，显示的内容是2号大脑活动区的思想：一会儿是硬盘上存储的书，一会儿是照片，一会又是音乐，一会儿好像是某些室内运动…。

贝卡前面的五个大屏幕显示器上是重重叠叠的视窗，视窗里的编码很有条理地被分成段，程序分段像是教材一样标准而整齐，每隔几行就有程序说明。各项功能和参数的color coding 都恰到好处，远看就像是一幅印象派的古画。最左边的上面的显示器是正在改的object，下面的显示器是object里面的内容。贝卡正在改的是一个小小的object的一个交换参数。她看看在右边的显示器上的设计方案，又重新选择一个library package, 好像满意了一些。她在中间的显示器上开了一个虚拟空间，试运行刚改的程序。结果出来，在屋子中间的机器人并没有任何变化，中间显示屏弹开了一个新的窗口，显示出修改前后运行的区别：机器人的头上增加了几根白发。

贝卡叹了一口气，她身后的墙上的壁挂钟停了下来。贝卡侧身看着立在工作台边的碎纸机，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碎掉的硬盘和笔记。

贝卡的第一个投入生产的设计1号是一件没有用心的应付和赌气的作品，没能卖多久就下架了。贝卡也不觉得多么可惜。

贝卡用心最多的作品是没有投入生产的零号。丈夫零号几乎是成功的。那时机器人的概念还在家务和生产线上阶段。机器人伴侣是新概念。有没有人会花钱买一个不会干活的机器人？现代人那么忙，新鲜感一过，谁会有时间和机器聊天？但是贝卡认为机器人伴侣将解决人类最重要的心灵需求，比干活儿的机器人重要多了。她在市场上的机器人的基础上进行改动，在现有中心硬件上做小部分升级。因为没有现成的library, 什么都要自己写，她常常累得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又因为每一样都是她自己写的，她觉得有强烈的新奇感。贝卡还hack into firmware 在机器人在基本构造上做改动。那时的机器人也没有core memory, permanent memory, application memory 和 evanescent memory 的区别，她一边写一边装，混乱而激动，常常把吃饭睡觉都忘了。那是她毕业后独立担任的第一个项目，压力山大，但是每天的进展都充满成就感。忙碌而充实的工作，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零号的每一个反应都是因为她而存在。当时还没有“人机合一”这种广告词，她在那以后却再也找不到比那更接近人机合一的感觉。

不幸的是老板们觉得周期太长，市场部说零号的头部象是Toaster，不知那个刻薄鬼干脆给取外号“国字脸”，后来又有一个外号“马拉多纳”讥笑零号腿短，又一个外号"Rocky"讥笑零号粗壮的肌肉…销售部一个预订也没有拿到……零号被下马的那天贝卡砸掉了所有的硬盘，在碎纸机里碎掉所有的笔记和草稿。她没有辞职是因为她还需要这个饭碗。

她的工作从此就只是饭碗。几年后机器人伴侣的概念被接受，尽管市场上的机器人伴侣不过是加上性功能，下载了Wikipedia 的家务机器人, 别人的利润已经足以让贝卡的设计重新被考虑。虽然1号在市场上不是很成功，但是贝卡以满足心理需要为目的而不是干家务为目的而设计思路再次得到老板们的支持。

凭心而论，2号是0号的完美版。艺术部根据市场部的调查而设计的外形，软硬衔接天衣无缝的firmware 和众多的library, 扩大了几百倍的存储空间，无所不在的cloud based support, 各种可以由用户选择替换的小配件…贝卡的设计思想已经引起了关于科技的进步让人类是不是更加孤独的讨论。市场部给2号的代号是“爱情的坟墓”，并预言没有人会浪费时间去恋爱了，全新的机器人伴侣将满足人类的一切感情需求。销售部也早已接了很多订单，而且预定的可改变的发型，皮肤，眼睛等等超过预期估计。 销售部最喜欢的是基本上无本万利，把现有功能不公布内容，随机选择打包卖出的Easter egg package功能包。老板们要贝卡扩大团队，接下来开发机器人社交俱乐部。想象一下你去到一个社交俱乐部，人人都喜欢你，你最popular，吃的喝的都正合适，有人说个笑话正合你胃口，你的兴趣恰好和大家都一样……一说起来这个聚乐部市场部总监就眉飞色舞像刚吃完了全世界的ecstasy，大老板笑眯眯的看着贝卡仿佛她是钱袋子，新来的工程师们眼光充满崇拜恨不能立即下载她的大脑…

可是贝卡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满意因为她没有了最初设计0号时的passion，她跟钱没有仇，但是她觉得她的工作中少了一点什么。她一边怀念着过去的疯狂，一边眷恋成功带来的经济利益，恨着自己的不理智，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门上的红灯亮起，有人开门进来，看着贝卡座位后的墙上的壁挂钟自言自语说：“wonderful! 这个真情实感功能包除了死机啥用也没有！半年的时间又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