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都是有责任的人,要养老家和弟妹,所以对自己很吝啬。等大一点,我和哥哥无数次的被带回老家生活,他们在出生活费上面尽可能的高,只有压低自己的生活。青年的生活,会烙印一辈子。现在他们还是很俭省。
妈妈是很有艺术感的人,唱歌画画都很好,会素描,用橡皮泥捏塑像惟妙惟肖。好友结婚,连夜刻了丘比特图案的窗花,自己设计画的。爸爸是爱慕艺术的人,喜欢写些东西,小时候家里有个小提琴,没听他拉过几次,我妈说他是锯木头,估计被我妈打击到了。他还有一个相机,长方形的,上下有两个镜头,装胶卷,会自己洗胶卷,开始黑白胶卷后来有彩照。会延迟摄影,这样一张照片上有两个我。但是照相出来构图不好,妈妈总说他,没艺术细胞,唱歌左嗓子。爸爸也羡慕魏晋之风,就是那种不修边幅放浪不羁,妈妈只觉得他邋遢。爸爸有过鞋子左右不同颜色,扣子扣错行而不自知。摸手绢,掏出昨天的臭袜子。 爸爸只觉得小事,妈妈就唠叨半天,几天。
我从小吃食堂,医院食堂里买饭回家。 最喜欢家里请客,爸妈会一起研究菜式,这是非常和谐,不会为家务吵架的时候。
大事上两人却出奇一致,装修家里的时候,一楼考虑给爷爷住,爸爸妈妈不约而同选了最好的卫浴放在一楼。外公和我大舅舅老年都分别在我家住过几年,两个人齐心合力没有怨言,把主卧腾出来给他们。爷爷年老的时候,叔叔家就在隔壁,不常关心,我有些怨言。我爸对我说:“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管别人,如果我是独生子又怎么说?不就该都管吗?”后来有次,无意中我学给妈妈听,妈妈眼里冒出对爸爸的星星,爱慕一个人爱慕他的人品。事过多年,爷爷也过去快20年了。有次在美国,我又提起这往事,妈妈花痴眼看着爸爸。
当时山沟沟,边上还有别的山沟沟。有对夫是本科妻是大专生,小我爸妈十几岁,负责另外山沟沟的医院,两边开车要半天吧,经常电话或者人来讨教医学或者医院建设问题。 我还记得电话是要总机转,机房里面的人把一个线像是现在的耳机插头,插到不同的孔里,就是转到不同的电话了。爸爸妈妈影响了很多人,希望他们学习,当时很多年轻人,在山沟里随父母长大,年纪到了无所事事,有时就会顶替父母工作。 记得住我家后面两排的人家大哥哥过来找父亲学习英语,他学会了洗照片,还在家里弄了个暗房。后来他考上大专。他父母退休回广州,政策松动,他回去在开发区做的很好,后来儿子考取上海的大学,还来专门带儿子,绕一下来我家认门,这是通家之好了。 我结婚的时候,隔太远没法来参加婚礼,但送了非常重的几个金首饰。还有别的小孩,在我家学习补习过,那时我一个小屁孩一个人到那些人家玩,那些人家的父母很把我当贵客看,要杀兔子杀鸡的,都托父母的福。另外那个山沟沟医院的负责人,后来由于部委的调整,山沟沟撤销,合并到当地市医院,他做了院长。如果爸爸不坚持调动,应该不会差很多。若干年后,他们70多,回新疆看老朋友,真是青春抛洒之地,唏嘘不已。人一辈子能影响一个人,这个人念你的好一辈子。就很成功了吧。
有的孩子出生是还债的,有的是讨债的。 我明显是后一种。 那时像我这样小时候,户口在老家人不少。很多人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辈子,学习很好很乖,父母没有后顾之忧,就太太平平等退休了,那时工资待遇比内地好。我从幼儿园就外公家待待,爷爷家待待,不乖,成绩差,玩心重,只好再回父母身边。幼儿园就转了了三个地方,小学也是,初中高中都转来转去。自觉颠沛流离,在爷爷家的时候正好放红楼梦电视剧,登时觉得自己也是寄人篱下。其实无论外公家还是爷爷家,都只有比别的孩子更娇宠些。直到遇见了一个父母地质队的男的,他小学初中就转了9次学,有时候一两个月半学期就转了。真是顿时心平,天下难事难人多着呢,只是不知道而已。
父亲工作一开始就在山沟沟里,人情世故不太通。文革一定也受冲击了,和妈妈一样对当官的没好感。不知道调动工作老调动不出来,有没有这个原因。 当时家里请客,同事朋友请遍。他们就没请当时的一把手,后来一把手开玩笑带话了,才有。省部里的领导好像也很看重爸爸,他有时候会去北京学习进修。
为了我们学习生活,要离开山沟沟,无数次,请调,都不批。省里说是他们局的人才,不放。后来省会的局里大院卫生所所长位置给了爸爸,再分一套房,反正不放你出系统。爸妈也认了,一步一步来吧。等我再从爷爷家回自己家,已经住在大院的两室一卫里面了。妈妈很快平调到省里军区附近的一个医院。 爸爸就当卫生所所长。这对于一个医生是致命的,没有手术室,没有急病难病,没有一个良好的行医平台,也缺乏进修和学习平台。
又过了几年我哥高三,必须得回老家,头头也换了,他们找到机会,破釜沉舟调动到老家县城。当时两个人都差一年两年,就满足一个政策干满30年,退休有个什么费用补贴,两个人还是义无反顾回来了。 县城医院里打出牌子,只接受一个人,并且不分配房子。爷爷家有空房子,房子就算了。但是这个只接受一人,就很被动。当时他们都是副高职称,科室里多一个副高,以后升职称就会少一个名额,这估计也是阻力。后来妈妈去了医院,爸爸被分配到一个厂里。以我妈的性格,估计到厂里,会憋屈得不行。 爸爸还是忍辱负重,定下来了, 回了老家。爸爸技术职称比厂长都高,这些日子更难熬了。
他同学是个医院院长,要做一个省级医学刊物,爸爸还是有笔杆子的,就借调过去帮忙,配了两个文员。他做主编。这是换跑道了。由于评职称什么的都有规定,要什么级别刊物发表几篇文章什么的。有同学请他帮忙什么的,他人情世故里开了点窍。而且他医学知识都在,所以刊物办的还挺成功。他是活到老学到老的那种人,昨天通话,还在推荐我看国内的医生站,要我学习。有次有个台湾全科会议发了英文函,来邀请他去台湾开会。他带回家给我,让我翻一下,回个信。我没当回事,隔了几天才打开。等他着急办手续,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我欠他一次台湾行,现在也没还上。刊物办了有好几年,但是一直是试刊,每年都要批。他到年纪退休,他同学退休。新的院长不是那么看重这个刊物。爸爸也生倦意。
他回家开门诊了。自己房子的家门口。他的门诊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门诊要收挂号费,不挂号不给看。那是他知识的费用,他说他不卖药卖知识。挂号还比医院普通门诊贵一点,他说他的高级职称,已经比医院的高级职称挂号费低了。别的门诊都挂水,挂水赚钱呀。他不愿意让病人花很多钱。他从不给挂水,他觉得挂水,浪费病人钱。真重病他打屁股针。他看病看的好,慢慢就有一传十的效果,也有一批老病人,甚至会到后院住家来找。收入比不上那些挂水的私人门诊,有些人来劝,或者要和他合作,他坚持自己理念。比起钱,他更看重的大约是病人的感谢和治疗成功的骄傲感。 他经常会说,看看什么什么人什么什么病,医院没看好,来我这好了。
如果每个人,人生都有三起三落,爸爸真是很好的诠释了怎么对待低潮。人生路,重来只能靠自己,每个人能依仗的也只有自己。
中国的户籍制度和单位制度,限制了很多人的发展。现在比以前应该已经好很多了。我记得小时候坐火车回老家,最小的时候他们级别不够,只能买硬座,好几天的绿皮火车,他们还要照顾我们,非常困难。后来职称到了可以买硬卧。现在应该有钱就可以,人为的一些阶层划分,慢慢消失,对社会的发展一定是有好处的。 我初高中的时候,农民要买一个市区县城户口花高价买房子。 现在农村城市户口没太重要区别。现在上海市户口也听说要开放了。爸妈没有赶上好时候。
说到火车,我记得我第一次坐飞机,我十岁不到,也是从山沟沟到省城。要从省城再坐火车。那时候到省城要汽车开两三天。好像路怎么不通了,要误火车。妈妈回来激动说 有飞机可以搭,从市里飞到省城。我记得20个左右的座位的小飞机。座位上可以看见驾驶员的座位和仪表盘。我吐了一路,吐的纸袋子,当时也觉得这纸袋子高级。爸爸那时候坐了飞机,会把飞机上的面包和黄油,还有果酱和小袋糖省下来,带给我们享用。 他去北京进修,买了套五角丛书给我,有一本女性写的,自我,本我,超我,对我影响很大。
当时还有一个新闻,说是大学生救了一个农民,大学生死了,讨论说值不值得。我觉得人善念一霎间,无法对一个溺水的人,先问了你什么身份?工作?那如果工作一样还要比比贡献才能救吗?8.90年代是思维碰撞,理想存在的年代。现在理想都要钱。可是讨论的却不是救人,而是救人怎么不被讹。
爸爸今年已经进入80多的十年了,他生日。遥祝他生日快乐,寿比南山,健康顺利。希望新冠早点过去,能回去看看他们,能带他们旅游就最好了。他们和哥哥一家聚餐,我只能隔着屏幕看看菜,听着报菜名解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