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英雄 剖析人性

伊朗導演阿斯哈法哈蒂(Asghar Farhadi) 執導的新片 -《一個英雄》（A Hero 或譯《我不是英雄》）三度參賽奧斯卡最佳外片，雖然今年沒入圍五強，不過他繼續緩緩解剖人性，徐徐道來，讓觀眾恍然反思。

庶民百態 導演關注

阿斯哈法哈蒂善拍庶民百態：《分居風暴》（A Separation，2011奧斯卡外片獎主）裡的老人得了失智症，媳婦苦得只想逃脫，兒子雇的看護更無力照顧病人；《新居風暴》（The Salesman， 2016奧斯卡外片獎主）裡的妻子無端被一個大叔強暴，引起無從控訴的矛盾。此次他又寫人生困境。

《分居風暴》熙攘的街道，《新居風暴》舞台側邊，都出現法哈蒂愛搭的布景 - 鷹架。鷹架在《一個英雄》裡，當作極端的對比：男主角拉希姆 (Rahim，扎迪迪，Amir Jadidi 飾) 剛被監獄假釋兩天。離開囚禁地，步步自在地登上十幾層的鷹架，它突兀地與荒漠的土丘相鄰。拉希姆來找姐夫胡笙（Hossein）。他告訴姐夫，他要來瞻仰2500年前祖先的風水寶地。

兩人回到都會住宅。大人、孩子、親戚熱熱鬧鬧。拉希姆的姐姐瑪麗（Malileh）對弟弟愛護有加。拉希姆的兒子小喜（Siavash）也寄住在姑姑家裏。法律監禁拖債的人，不過債權人也可以放棄訴訟，讓債務人出獄。拉希姆已經離婚，他欠前妻的哥哥巴漢（Bahram）一億五千萬土曼（150,000,000，toman土曼乃伊朗貨幣單位）。這筆債追究起來，跟咱們華人社會的負債一個樣，滾著高利貸加本金。親戚幫忙借錢還債，但是好人難做，反而也變成欠債的，最後翻臉，水火不容。

扎迪迪把拉希姆演得非常生活化。蓄鬚的臉羞赧點頭微笑，斯文有禮。伊朗女子都得遮髮，有些就用四方巾對摺在下巴打結；有的加上黑色長巾圍住頭與上半身，袍裙配長褲；男人倒是西式裝扮，襯衫塞進長褲，皮帶繫在中間。也有更保守只露眼睛的女人；傳統波斯男性服飾已經見不著了。

有一點很特別，法哈蒂服從教義，男女連牽手都不可以。拉希姆新交的女友法康黛（Farkondeh）對他癡情，居然說可以為他而死。西方電影如果演到如此地步，已經進入肉欲床戲了。演法康黛的女星戈德斯特（Sahar Goldoost），用眼神說服觀眾。

拾金不昧 破綻百出

轉機似乎來臨：法康黛在車站意外撿到手袋，翻到沒鑲邊的17塊金幣。這下好了！情侶兩進金鋪估價，總價卻不夠還錢。經過商議，他們決定用失物招領方式尋找失主。拉希姆於是到處張貼留下監獄電話號碼的告示。自稱失主的是個穿著保守的女性。地點和手袋的特徵都草率對證無誤。她說明金幣是織地毯賺來的，但是自己的丈夫、弟弟都揮霍無度，辛苦錢必須隱瞞。看來物歸原主了。

這件善行被典獄長，還有好人好事機構知道了，拉希姆成了社會名人。電視台以及報社搶著表揚「英雄」。鬧哄哄場面，拉希姆只一心想出獄，找工作還錢；另一邊典獄長急著洗刷不久前有個囚犯自殺，造成的醜聞形象；慈善團體也極力想追求信仰的良善，以補救社會陰暗面。機構婦女徵求捐款，來幫拉希姆還錢。熱心人士除了用現金、信用卡、還有獻出金鐲子的。捐款總數3415萬土曼。

好事多磨：拉希姆的前妻舅巴漢，為了拉希姆賠盡財產，對他恨之入骨，就公開懷疑拉希姆的人品；拉希姆拿著好人好事獎章去找工作，人事主任也找出破綻，責問拉希姆，為何在失物招領留下監獄的電話號碼，而不是自己的手機號碼？令人反問他的拾金不昧，是欺世盜名？讓監獄處理他的「善行」？

自我救贖 重回監獄

那個「失主」才是可疑對象，大家白費周章，竟然找不著。她也許根本拿錢走人，是個大騙子。一招錯，招招錯。情急之下走險棋，讓法康黛冒充失主出面，澄清拉希姆的清白，結果破綻百出。

法哈蒂冷對社會， 暗諷許多小處：本來行善不為人知，但以各種形式來表彰，就失去實質意義；監獄的黑暗面，犯人自殺的真相，他按下不表；拉希姆與他前妻到底怎麼回事？那個「前妻」始終沒露臉，中間發生什麼傷害？彬彬有禮的拉希姆有兩次大發脾氣，賞人以老拳。這個「英雄」也有反面的性格。

《分居風暴》與此片，都由單身父親照顧兒女。拉希姆最後採取「英雄」之舉：同意慈善機關把他得到的捐款，給了另外一個囚犯，逃避了死罪；儘管保釋官慫恿他利用兒子，來博取眾人的同情，拉希姆憐惜有口吃問題的兒子，不願意為難他。拉希姆最後自贖，回到監獄。

5/1/2022 P.30 世界周刊

後記：阿斯哈法哈蒂的電影別樹一格 。我在寫完此篇心得後，讀到他涉嫌竊作的消息。（https://news.agentm.tw/216799/阿斯哈法哈蒂-我不是英雄-遭控-抄襲/）當時震撼加遺憾。再繼續念法庭審判的程序，發現此案也涉及其他的辯證材料。我無力判斷曲直，然而必須說，除了原創來源，法哈蒂細膩的鋪陳、氣氛的設計、佈景和環境的反襯，著實讓我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