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留学回忆:加拿大之旅
(2014-07-05 04: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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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哥华是中国华侨集中的地方,有十万华侨。中国在那里设有总领事馆。到了温哥华以后,当地华侨热情接待我们,对他们来讲,这也是新鲜事。所以,虽然我们是访问学者,是去学科技知识,但好像有点外交人员的意思。实际上也这样。我去的时候,在这个大学,一共有30_40位中国访问学者。总领事馆出面,宴请所有访问学者以及加拿大导师和夫人。我的导师是香港去的。美国加州柏克莱大学博士。他只会讲广东话,不大会讲国语。收到请帖很高兴,因为请帖上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很隆重的。问我是否要穿礼服。我不懂他问的意思。反正我们就是一套西服,这种场合当然穿西服。直到多年以后,才知道,西方服装可以分四种级别:休闲服,便服,西服,礼服。对领事馆邀请的宴会,他问的是,穿西服还是礼服。我根本没有礼服概念,当然不懂他的问题。宴会进行得很顺利,不过结束时有一点小问题。因为是冬天,当时我们除了穿西服,外面还穿了呢料长大衣。宴会是在当地一家中餐馆举行的。餐馆里面有暖气,进入餐馆,大家把大衣脱下,放在衣帽间。宴会结束,各人当然要找自己的大衣。可是,我们的大衣都是公费,同一家店(出国服务部)统一做的。一样的料子,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式样。除了大小不同,其它没有区别。所以要找到自己的大衣就麻烦了。
虽然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中国,但其实我们不同于外交人员。外交人员有严格纪律,不能自由行动。我们就比较自由,比方可以接受华侨邀请,到他们家里作客,不需要事先批准。另外,我们还有几十加元的零花钱,加元与美元比价差不多。这也是外交人员羡慕的。几十加元等于几百人民币,那时是很多钱。当时的工资每月才50元人民币。而且,我们能够节省的还不止零花钱,还可以从伙食费中节省下来一些。总共给我们的费用是每月400加元。住房规定住大学学生宿舍,大概花去200加元。这是固定开支,无法节省。伙食原来也是在大学食堂包伙,这样也不可能节省。不久改为可以自己起伙,就可以节省一些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决定改为可以自己起伙,是否有人抱怨吃不惯食堂伙食。反正,我们在食堂吃的那些日子的确很难熬。所谓包伙,就是每月伙食费固定,交了以后,可以随便吃。东西是很丰富,可是太甜了,吃多了,实在倒胃口。使我想起六十年代学校食堂吃白薯的日子。白薯是挺好吃,但吃多了,胃泛酸水。现在,也是这种感觉。我还好一点,坚持到宣布可以自己起伙。有一位访问学者受不了了,一进食堂就要吐。我看这种情况,就到附近小杂货店买了一包方便面给他,用我自己的零花钱。这点钱,今天看来是微不足道,但在那时,对中国人来讲,外汇是多么宝贵。节省下来的钱,都是打算买电视机或其它“大件”回国的,谁也不舍不得浪费一分钱。具体来说,假定加拿大一包方便面加元五毛,合成人民币是四元。假定国内白菜是五分一斤。加拿大一包方便面的钱,回国可以买80斤白菜!具体数据我不记得了,但不会有太大出入。所以对我的“慷慨”,他是非常感激。我想,外汇再宝贵,也不能不顾健康吧。幸好政策改变,允许自己做饭了,挽救了他,也挽救了我们,不然真不知怎么度过这两年。两年期满回国的时候,我们的确都“发财”了。因为温哥华是海滨城市,有中国贸易船只往返中加之间,可以顺便帮我们运回行李。我装了六个大木箱,包括一辆名牌自行车。回国以后,礼品送了50多人(家)亲友。
不过,我们当时的”贫穷“的确是非常突出的,免不了出点洋相。有一次,当地华侨组织郊游,问我们去不去。许多人表示要去。但当地华侨他们忽略了一点。郊游要租大桥车,所以每人要七元车费。他们以为,这点钱微不足道,所以事先没有讲。当一切安排好了,他们通知大家准备交七元钱,结果就没有人去了。我本来是不打算去的。看到这种情况,觉得很没有面子,所以我赶紧报名参加。不过总共还是只有少数几个人参加。当地华侨当然感到奇怪。怎么这么多人改变主意了?一了解,原来是因为这七元钱。于是赶紧宣布,这个钱由他们付,我们不必出了。于是,许多人又参加了。我就退出来了。因为我本来不想去,只是为了掩盖一点我们的“穷”样,才参加的。现在不需要了。还有一次,这个大学的一位副校长,也是邀请我们郊游。他知道我们没有钱,所以通知,所有食品,旅游点门票全部由他负责。而且说话还很注意,不伤害我们自尊。我们很感激他的善意。不过,我想,我们也不至于一点贡献也做不到。我与几位访问学者商量,决定我们自己准备一点香肠,茶叶蛋等。这样也算挽回一点面子。这次旅游很愉快。不过,尽管人家对我们很热情友好,我们却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不久前,中华大地阶级斗争的暴风骤雨还如火如荼地展开着,现在一下子让我们来到一向被说成是敌对势力的西方世界,而对这个重大转折又没有明确交代过,到底怎么回事。所以,我也不敢大意。有一次,一位台湾老太太, 邀请我们一些大陆访问学者吃饭。我就很警惕。平白无故为什么请我们吃饭?而且一下子请那么多人?我又不好公开提出疑问。如果真是好意,不是得罪人家吗?于是,我也不说不去,到宴会时间,我躲起来了。他们找不到我,觉得很奇怪,刚才还在这里。其实这种 误解,除了过去对国外的片面宣传以外,还是与“穷”有关。因为在国内,请这么多人吃饭,恐怕几个月的工资也不够。所以怀疑她。而对她们来说,这种请客吃饭花费很有限。还有,一位台湾女留学生,长的还很漂亮。大概对大陆来的人好奇吧,所以常常来串门。一会找这个,一会找那个。我们所住的公寓,六人一单元,一人一间房,厨房厕所公用。她也来找我。我想,别中了美人计,就麻烦了,虽然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国家机密。所以她进来时,我把房间门开着。房间里只有一张凳子。如果一个人要坐下,另一个人只能坐在床上了。我干脆也不请她坐,站着与她说话。这当然没有轻松,聊天气氛了。不一会,她只好走了。我想我也不是圣人,没有古人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功夫,还是给自己加一道防线为好。这是我的“预防”措施。有时还“进攻”。我导师并没有得罪我。但我想着要“为国争光”。虽然在业务上,我无法与他竞争,他的研究专题,我在国内时完全不知道。但我在读他的课程讲义时,发现一个小错。我就向他提出。他也没有在意,因为不是大问题。我却揪住不放,他只好承认有错。我当时很得意。现在看来,当然很可笑。我们对人家有敌意,人家没有。
温哥华是个漂亮的城市。地处海滨。这里虽然纬度很高,但因为有暖流经过,所以不太冷。卑诗大学在城市边上,紧靠海边,远离城市其它部分。我们住的宿舍,从窗户望出去,就可以看到海,这是太平洋。在圣诞节时间,一个月以前,就有节日气氛。商店开始促销,这个时期的销售额占全年销售很大比例。商店布置非常漂亮。在我离开温哥华回国那年的圣诞节,我到一家大百货公司去,想把商店的美景拍照下来,留作纪念。一个加拿大老太太过来制止我。她说她是商店的秘密工作人员。这里的布置不许照相,因为他们是请人专门设计的。他们怕竞争对手学去这种布置。我对她说,我要回中国了,拍一些照留作纪念,不会与他们竞争。她就让我照了几张。商店雇用秘密工作人员,主要不是为了对付刺探营业机密,主要是圣诞节期间小偷活跃,所以临时雇用一些人,对付小偷。平时是没有的。有的街道,马路上的树,也用灯彩布置起来。居民家里,也布置得很漂亮。大多数住房是独立房。房子周围有草地,一般没有围栏。许多家庭沿着房檐,门框布置了彩灯。家里也买了圣诞树,上面布置了彩灯和各种饰物。许多家庭往往不拉上客厅窗廉,所以过往行人可以看到客厅内的圣诞树。走在街上,路边居民房上的彩灯和房内的圣诞树,五光十色,多姿多彩,恍若身处仙境。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只工作了一年多,文化革命爆发,专业工作停止了。文化革命中,虽然参加了一个工程项目,但只是一个具体项目,不是学术工作。文化革命结束以后,还需要有个过渡阶段。从加拿大回国以后,才真正可以搞专业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