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为了核实那五十八个死难者的确切归属,中英双方虽然也有些外交上的争执和歧见,但最终还是双方达成了妥协,顺利地让他们这些死者的亲人前来英国认领他们的尸首骨骸,招回他们的亡灵阴魂。
伦敦、曼切斯特、伯明翰等大中城市的华埠以黄大侠为牵头,发起了为死难同胞义卖募捐的活动。应当说这帮漂泊英伦的华人都秉承了他们老祖宗固有的特性,平常都各自为政一团散沙,但真正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还是团结得就像一个人一样。得到华人捐赠的这笔巨款,黄大侠将一部分抚恤了那帮死难者的家属,另一部分则在英格兰的东海岸的一个山头上买下了一片墓地,让这些在英国即便是没有拿到永久居留权的死难者,也有一片永久的安歇之地。
那可是英国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举行的最大的葬礼。出席葬礼的有英国内务部的移民官员,有中国驻英大使馆的代表,有华埠成千上万的华人侨领和同胞前来与这帮冤魂屈鬼送别。
那天,英格兰的上空又像一个倒扣的铁锅黑压压的。空气吃力地承载着就像泰山一样沉重的乌云,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仿佛那些乌云就像聚集了上界所有具有灵性者的眼泪,只要地球上惨绝人寰悲哀至极的情感一诱发,它就会像银河决了堤一样的倾泻下来。
五十八辆灵车在前面警车的开道下,缓慢的移动着,悲哀地行驶着,它就好像成百上千的抬着灵柩的壮汉缓慢地移动着他们沉重的脚步。灵车不能开快了呀!因为这些死者的阴魂还在后面缓慢的跟着,那步行的幽魂又哪里能够追赶现代车轮的速度。灵车的后面一辆载着亲属的大客车,尾随其后的就是数千辆送别的小轿车。也许,不知真相的苏联克格勃安放在英国上空的同步间谍卫星,还会以为英国军队一个机械化师的换防迁徙的军事行动哩。不过,苏联的克格勃们在看到这样的间谍卫星拍摄到的图片资料时会大惑不解地疑问:为什么他们的军事迁徙会像蚂蚁搬家一样的缓慢,像送葬一样的沉重,像送灵一样的悲哀呢?他们又哪里会知道那缓慢的灵车在耐心地等待着那五十八位屈鬼冤魂的缓慢的幽灵呀!
灵车队终于到达了墓地。
这个不知名的临近英国东海岸的沉静了数亿年的小山丘,终于迎来了它没有意想得到的喧嚣与嘈杂,沉重与悲哀。那苏格兰的风笛吹奏出来的悲哀深沉安魂曲哟,真的能抽去了人们的魂魄,几乎让所有的送葬者都自然而然地悲哀到了如丧考妣的地步。人们又怎么会禁得住眼泪的潸然而下呢?那悲哀的风笛乐曲,像乌鸦的哀哭,如老鹤的哀鸣,犹老猿的哀嚎。山岗为之低头,峭壁为之倾斜,风儿为之旋转,云儿为之敛脚,鸟儿为之回头,就是空气也为之变色,天空亦为之阴沉,大地更为之悲切。海面上无风也卷起了三尺大浪,静翔的海鸥也停止了往日的欢歌。
等到抬灵柩的殡仪先生们沉重地将每一个灵柩抬到相应墓穴旁的时候,华人牧师开始了吟经诵典的安魂抚魄,让那些死难者的冤魂在异国他乡也能得到异种风土人情的安抚与蔚籍。但人们还是不能够准确的知道,他们这些冤魂屈鬼是否会心安理得无怨无悔地安息在异国他乡的九泉之下?其实,哪怕是英国的大政治家的葬礼,也未必会有今天这样的兴师动众。英国人待他们不薄呀!尽管他们死后的礼遇并不亚于一个英国公民,甚至是高于一般英国公民的厚葬,相信他们的阴魂还是会有被逼无奈的感觉。可又有谁能够料想到,他们葬在异国他乡的阴曹地府里,会不会还有严重的水土不服呢?那些当地的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阴司鬼判们,会不会一样的有种族歧视仗势欺人呢?相信他们活着的时候是憋屈的,但他们死了未必就不觉得冤屈了呀!阴间里的毒蛇猛兽也照样是欺生咬人的。更何况他们有异样的皮肤、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异样的语言,异样的礼节呢?他们做人的时候必须忍气,做鬼的时候未必就不吞声呀!又有谁能真正地理解与同情他们呢?恐怕也只有他们兄弟姐妹间的相互照应与安抚了。
就不用再提那五十八位死难者的亲人是如何的悲哀,怎样的悲切了。
在送葬的人群中,唯独那两个幸存的福建人有着难以表达的异样的心情。他们最早跟那帮死去的同胞有着同样的兴奋,同样的激情,同样的憧憬,同样的渴望。也只有他们在鬼门关口跟死神与恶魔抗争的时候,他们亲眼看到自己的同胞一个接着一个歪着脖子地倒下了。他们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命在旦夕,又怎么去援救他们呢?可那些死难的同胞与他们都是同宗同族同根同脉的兄弟姐妹呀!同胞们在死以前竟然没有听到他们一句安慰的话,没有牵到他们同情的手,甚至没有看到他们安抚的眼神。他们问心有愧呀!他们不敢想象等到他们寿终正寝不为夭寿的时候,他们又有什么颜面来面对这帮仙逝的同胞呢?又怎么向他们的列祖列宗显考显妣交代呢?他们跟那帮冤死的同胞是同来的,为什么今天就不能与他们同去呢?背负着这宛如泰山一样沉重的精神十字架,真的还不如死去的轻松。也许,在那个极乐无比的世界里,与那帮死难同胞同享着美女如云儿孙满堂的天伦,未必就不是一件快乐之事。本来黄大侠事先就生怕他们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每人都安排着两个身强力壮的福建老乡搀着。他们一直含着眼泪,在默默地注视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同胞下葬。在每一个同胞下葬时候,都得忍着一把尖刀在他们的心上砍着剁着割着剜着的剧痛。他们的心已经被剁碎了,血已经流干了呀!他们都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他们住的是同一村,上的是同一校,走的是同一路,过的是同一桥呀!他们清晨沐浴的是同样的朝阳,夜晚欣赏的同样的月色。他们面朝的是同样的黄土,背负的是同样的青天,头顶的是同样的细雨,面迎的是同样的清风。他们唱着的是一样的童谣,哼着的是一样的山歌,听着的是一样的故事,传说的是一样的神话。他们参拜的是同一个祠堂,祭祀的是同一个神龛,敬奉的同一个祖先,敬畏的是同一个神灵。他们有着同样的童年,共同的梦幻,同样的向往,共同的憧憬。那些死难者每一个他们都能叫出名字,而且是亲切的奶名。每一位他们都记得面孔,而且是亲切的面容。他们在每一个同胞灵柩的当头都能看到那张冤屈的面容,乞求的目光,哀怜的眼神。那些死者就连下葬的时候,都依依不舍人间的幸福,念念不忘红尘的快乐呀!当最后一个死难者的灵柩缓缓的被殡仪先生们放下墓穴的时候,这两个人终于没有禁得住他们情感河流的决堤崩溃,他们就像挣脱缰绳的野马,一把扑在了墓穴的前面,惊天地嚎着,动地的喊着。要不是那几个搀扶的福建老乡的反应敏捷,他们都已经与最后下葬的死者同卧了一穴。如果他们在英国就这样苟且偷生地活着,倒不如与他们的同伴一道而去。在场的华人哪怕是英国移民局的官员都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他们的眼泪不仅仅是为这五十八个死难者掉的,也不只是为那两个可怜活着的福建老乡而掉的,他们可是为那帮可怜的与命运抗争的难民群体而掉眼泪呀!他们不应当用自己的生命来下赌注,从而赢得一点可怜的打工致富的机会。这时大地上的空气再也承载不起这比泰山还要沉重的情感,突然天空中电闪雷鸣,惊天动地,狂风漫卷,乌云滚滚,暴雨倾盆。就连天老爷也在为这帮人感到伤心悲切痛哭流泪呀!
坟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散去了。那五十八座埋着黄土的荒冢一个个就像孤魂野鬼一般的被这倾盆瓢泼的大雨冲成了一片泥潭。惟有一个穿着风衣,围着纱巾,戴着墨镜,顶着礼帽的女人还依依不舍地留在那里。东张西望的她,好像在墓地里寻找着她失落的魂魄;似乎在墓地里寻觅着她消失的身影;宛如在墓地里沿袭着她覆没的足迹。她好像在细察什么,宛如在聆听什么,似乎在敏觉什么。也许,只有这五十八个在天之灵才能准确地告诉她所要知道的一切;或许,惟有这天上灵气的彩虹,只有这地上灵气的雾霭才有确切无误的答案;兴许,仅有那凄婉的风儿悲切的雨儿才有真正的见教。她就是那一个在南安普敦码头迎接这帮福建同胞的李天骄呀!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也只有她这么一个中国人一一的见到了他们的面孔。也许她就是他们在英国的唯一的亲人呀!他们的阴魂与幽魄一直以来又何尝不是跟随着她呢?也只有跟随了她,它们才不会觉得失落与迷茫呀!那天她是在一场暴雨中迎接了他们。今天她又在一场暴雨里送走了他们。英国的雨水竟然就像眼泪一样的多情。它就是上帝悲伤的眼泪呀!李天骄从她的车里拿出了她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塑料小墓碑,走到他们的坟头,一一给他们插上。她走到每一个坟头,脑际里都能浮现出一张可怜的面孔。她不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掉下了眼泪,还是脸上流淌着天泪,反正是让她揩之不尽,拭之不绝。当她把最后一个临时墓碑插上的时候,天上亮起了一道雨霁彩虹,而且马上就雨过天晴,蓝天白云,霞光万道,清风送爽。在彩虹下,阳光里,清风中,当她的秀发和风衣被微风轻轻地卷起的时候,李天骄举目整个坟场,又一次忍不住地淌下了泪水。这可是一个女人,一个姐妹,一个母亲的泪水呀!有了这种泪水,这五十八个墓冢里的阴魂幽魄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呢?难道他们还要那样的死不瞑目饮恨黄泉吗?
黄大侠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认认真真打理他的生意了。自从发生了闷死五十八个福建同胞,他每天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丧魂失魄地在伦敦华埠的大街小巷走来走去。他很少进他的餐馆,更休说去厨房去主厨帮厨了。就好像那份生意压根儿就不是他的。生意的打理便完全托付给了他的经理。但毕竟有很多事情都得要他身体力行事必躬亲的,要不恐怕就难免要打下不少的折扣。尤其他那做厨子的天赋,好像在伦敦华埠还没有人能够与他的灵气比肩。他在厨房做事往往就像庖丁解牛既迅速又彻底,从来就不拖泥带水留下尾巴。他就好像得到了他十几代以前曾经得过乾隆皇帝“天下第一勺”赐匾的当过大御厨的曾祖父的真传,烧出来的菜真是色香味俱全,精气神皆备。食客们没有一个不为之折服的,都盛赞他的隔代隐性遗传在他的身上显灵。他自己用祖传秘方酿造出来的女儿红,更是启瓮三家醉,开樽十里香,没有一个喝了不沉醉不上瘾的。又哪里是那些空有其名的老牌子威士忌和白兰地可比?也难怪他的龙凤阁餐厅是那样的生意兴隆,如此的门庭若市。其实,办餐厅要的就是他那么一点仙气与秘诀呀!如果说乾隆皇帝依然在世,并且有机会微服私访伦敦华埠,那还不亲笔赐予他一个“天下第一勺”的赠匾。
现在龙凤阁可是冷清多了。因为餐厅里几乎见不到黄大侠的鬼影子,就连他的魂魄都很少到访呀!他常常是赌场里的座上客,而且一呆就是十来个小时。对于他来说,一掷千金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的了。他下的赌注常常使在那里工作了一辈子的工作人员都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过去黄大侠是很少造访赌场的。即便是偶尔到访也是跟朋友寻找商机洽谈业务共商合作。他就是小赌一把也是不让朋友扫兴。他常常用“小赌怡情,中赌倾家,大赌荡产,狂赌丧命”的信条来教导在他手下拜师学艺的厨子们。绝对不要沾上了赌性,否则与吸食海洛因毒品简直就没有什么两样。他的手下可是遵循了他的谆谆教诲,可他自己却不幸地落入了俗套,跌入了陷阱,卷入了漩涡,既然不能自拔又怎么能够他拔呢?他是看不到人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呀!这六十个福建同胞的以性命为赌注的历险,他自己都记不清究竟经历了多少回。他所经历的那种危险相对于他们的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呀!他在俄罗斯几次逃避光头党的抢劫中,都险些掉了脑袋而命丧黄泉。现在回想他还真有许多的后怕。他几乎每次的梦魇都是在躲避劫难甚至是死里逃生。他是命大福大造化大,而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呀!
其实,这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赌博。相对于那种以性命为赌注的人生博弈,那点赌场上的一掷千金的洒脱又算得了什么?毕竟那钱财也只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那些就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们,又何必假惺惺地去吝啬那点钱财呢?又何不让自己过得洒脱一点畅快一些呢?那些一辈子都因循守旧斤斤计较胆小怕事的人们,又哪里能够体验到人在赌场一掷千金的内心激昂与畅快?那也不失人生的一大乐趣呀!一个不嫖不赌的男人,又哪里会有什么丁点的男子气味?现在,在黄大侠的脸上,要么看到那五十八个死鬼给他脸上留下来的愁云与阴霾,要么望见他在赌场一掷千金的洒脱与畅快,但绝没有半点因为丢失钱财的吝啬与愧疚。有了那么一些死鬼的阴魂缠绕,他又哪里有不输之理呢?他现在不可能不去赌博呀!因为他一旦没有了那点赌场上的紧张与洒脱的交替,兴奋与沉静的换位,就是那五十八个死鬼可怜的面容纠缠着他的灵魂。似乎他们不撕碎他的灵魂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好像他就是他们这伙人命丧黄泉悲剧惨案的幕后策划与台前导演似的。他们是在向他索命呀!否则他们那可怜模样与面容的记忆怎么就在他的脑子里就那么的挥之不去,清之不出呢?他们的尸首是已经下葬了,而且正因为他的不懈努力他们才得到了厚葬,但他们的阴魂并没有随之而去。他们一定会缠着他不放,直到他也命丧黄泉,魂归旻天为止呀!
静茹已经与布朗同居了。
这在东方神医公司里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爆炸性的新闻,也自然成了公司里的热门话题。医生和医助只要有了闲暇,便会津津乐道议论纷纷这种貌似离经叛道的丑事。好像他们不这样做,就不能显示他们的良好教养与高尚品德一般,尽管他们中间也有不少的男盗女娼干着偷鸡摸狗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在曼切斯特的陈思雅觉得太不可理喻了。她很难接受她的同事居然这么快就离经叛道背弃传统的行径。她觉得静茹不但丢了她自己的人,而且丢了她们另外两个姐妹的人,甚至丢了整个英国中医群体的人。有时思雅竟然都有不知把自己的颜面往哪里搁的感觉。
惟有这段时间经过几件大事的折腾与磨砺的李天骄,对情感孤独,无所事事,寂寞难熬的静茹,特别的理解尤其的宽容。她觉得静茹从一个特别封闭的国度突然进入一个思想尤其开放的国度,生活中做出这样的抉择也算她有了常人少有的勇气。她不但理解宽容,而且还打心眼里佩服与支持静茹的人生态度。个人情感生活,只要自己觉得合适,同时又不伤害别人,怎么做都不会过分。又哪里还有什么特定的道德评判标准呢?一些表面上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谁也不会知道他们自己的灵魂深处究竟会有多么的肮脏何等的龌龊。她不再拥有在国内的那种老思想老习气老眼光了。她最恨的就是我们的国人只管自家门前雪,不顾别人瓦背霜,但管人家床上事的陋习。我们的国人就是再怎样的飘洋过海,甚至哪一天登上了月球,也未必能够彻底根除探究别人隐私的劣根性。
静茹就是要做那种小女人。躺在布朗的怀里,她觉得舒适,也感到安全,亦觉得满足,更感到痴醉。人生苦短呀!她要是就这么的容忍她丈夫要死不活地拖着,她很快就会变成一个黄脸婆,一个小奶奶。人过三十无少年,像她这样都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女人了,还会有几回氤氲的日子呢?时钟并不会因为一个无辜女人的迅速苍老,甚至即将被时光残酷的吞噬而放慢飞奔的脚步。岁月就在她眼皮底下的指缝之中悄然的流逝,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感到老之将至的时光紧迫,岁月沧桑,容颜易老。岁月也绝不会为怜惜一个不幸的女人不在她的脸上留下深深皱纹的划痕。她的不幸之万幸,就是在她被人嫌弃,甚至是被人抛入深渊,最孤独最寂寞最无奈最无助的时候,邂逅了布朗这样一个她有生以来最钟情的郎君。他们可真是相见恨晚邂逅嫌迟。布朗可是上帝赐予她最得意的荣耀和幸福呀!在她这种年龄能幸运地得到这种荣耀和幸福的女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也许,在东方神医公司里,乃至全英的中医队伍中,有那么多的女人诽谤她诋毁她,嫉妒恐怕也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因为上帝并没有均等地赐予每一个中年女子一样的机遇。
静茹在这一两个月里可是晚晚点花烛,夜夜雨上鲜。她没有想到虽然五十出头的布朗竟然会老当益壮,甚至胜过年轻小伙。他老练成熟,坚硬持久,花样繁多,技巧倍出,身手不凡,是一般中青年男子所不及者。她原以为自己老之将至,小溪干涸。这也曾经是她丈夫嫌弃她的根本理由。可她还真没料想她与布朗同床共枕竟然是晚晚滋润,夜夜油滑,就是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未必有这么出色的表现。她绝没有想到她还会有那么深藏不露的就连她自己都过于低估的女人魅力。她相信,惟有布朗那种男人的滋润,才使得她青春复还再度年轻。那简直是滴水穿石点石成金的魔液,没有了它,她的脸那还不是一块黄沙漫卷枯草遍野伤痕累累的荒漠。
坐在梳妆台镜子面前,看着自己与刚来英国时的苍白忧郁的面容决然不同判若两样的三月桃花般的容颜,静茹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臊。镜子里面的面庞可是她大学刚毕业时候的容颜呀!她怎么就能神奇般地实现了时光的倒流了呢?多少人青春易逝不可复还。可她怎么就赢得了她人生的第二春呢?
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她青春似火热血澎湃,简直处在了激情燃烧的岁月。在那个时候她丈夫待她多好呀!虽然没有现在的布朗在性爱上的老练成熟,但也是激情满怀熔岩流淌。不过那都是他们的一段陈年往事,虽然静茹仍然历历在目,但她的丈夫就未必也会那么的挂怀。岁月在悄悄地改变她丈夫的同时,也在悄然地改变着她自己呀!
人总是在因时、因地、因身边人的改变而改变。人的一生中,恐怕最怕犯的就是刻舟求剑一样的错误。世界上无论什么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唯独你的内心情感却一点也不沧海桑田。那岂不成了历史的积淀与沉沙,早就会被那奔腾的历史激流甩到了远远的脑后。世界上的痴男醉女因误解而结合,又因理解而分手,恐怕也不失一种明智与气度。
看着似乎是遥远记忆中的镜子里的容颜,静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脸上竟然还会析出她既熟知又模糊的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一点胎气。她顿时感到了紧张。因为她毅然决然义无反顾地与布朗同居,就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如果还生出一个漂亮可爱的非婚的混血儿来,那给人们心灵带来的震撼,岂不会震塌了天,陷落了地。那人们还不会把她当作大逆不道的洪水猛兽,又哪里能够寻得她的安身立命之地呢?她忽然惊慌失措地掐着自己的指节,算着自己的末次例假过去的日子。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如果说那种胎气在她的脸上折射出来的气色是真实的话,她就已经孕育了两个月的胎儿了。她又职业习惯地两手三指轮换着在另一手的腕后寸口部寻找着怀孕后的妇科滑脉。尽管她越是怎样的心中了了指下难明,期待着否认自己神经过敏的证据,但她两手寸部的脉象就越凸显出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的孕后滑脉的典型特征。这可是中国人沿袭了几千年的确诊手段,说它比号称具有科技神话的现代医学的妊娩试验还要精确,比B超还要准确并不过分。
静茹惊愕了,茫然了。虽然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洗耳恭听因为她与布朗同居后她周围人群对她说三道四的流言蜚语,无奈忍受着身边中国人的轻蔑的目光与藐视的眼神,但她还没有任何的打算来如何面对自己与布朗就要不期而至的混血儿的出生问世。虽然她压根儿就不担心陈旧的世俗是否会爽快接受他们的混血儿,但她却非常的忧虑面对着两种文化与语言,两种风俗与习惯的混血儿的艰难取舍。她认真审视着那镜子里的双眼放射出来的目光与眼神,就连她自己都难以分辨,那究竟是幸福的目光,还是忧虑的眼神。那种幸福与忧愁的同在,兴奋与抑郁的夹杂,欣喜与焦灼的交织,着实让她自己都好难为情,难以定夺。
当地国立医院的妊娩试验和B超扫描都证实了她察色号脉的先见之明。当她真正确定地得知她的身怀有喜的讯息后,就好像一股爽惬的清风将她的所有的烦愁、忧郁与焦灼清扫得一干二净。她的身体已经不只属于她自己了。她又要做妈妈了,而且是一个混血儿的妈妈。既然上帝又这么慷慨地赐予了她一个儿子,那她还有什么不爽的呢?
这天夜里,静茹与布朗两人都斜倚在了床头,又开始了他们的情侣夜话。
“静茹,什么事情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简直就像喝了参汤一样。” 布朗笑眯眯的望着她。
“这种事情也只有你是最清楚的。”静茹拉着布朗的手掌摸着她的腹部,仿佛她的儿子已经在天宫里拳打脚踢了一般。“你是否能感觉到你的儿子在跟你拍手?”
“亲爱的,真有此事?”布朗迅速转过身来将静茹紧紧抱在怀里,“也难怪这两天我总是梦见我们的儿子不时地在跟我嬉戏哩。没有想到上帝还会对我那样的大方赐予,让我老来得子。真不枉我这一向来的辛勤耕耘努力播种。”他使劲地亲了她一嘴。
“亲爱的,您对这个儿子真的就那么的期待?我还以为您并没有什么思想准备哩。”静茹望着布朗的目光还真夹着了一丝疑虑的眼神。
“千万不要枉问了我对这个儿子是否有期待。这可是我一生的追求。当年我在上海学习中文的时候,就没少做这样的美梦。”布朗的目光中还真有几分腼腆,几分羞涩,几分渴望,几分期待的眼神。
“那这一个月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可要离我远点。否则肚子里的儿子是不得安身的。”静茹还真有了些贤妻不得不谢绝欲火正旺夫君的难以为情。她的面庞还真的就像大家闺秀的少女见到多情英俊的少年一样,腼腆腆的,羞答答的。她还真的不晓得把自己的脸儿藏到哪哩。
“我知道怀孕的女人在前三个月与后三个月都应当吃斋念佛禁忌房事,心中绝不允许有任何的杂念。”布朗还真是个明白人。
虽然布朗嘴里是这么说,但他看着腼腆得灿若朝霞,羞涩得美如桃花的静茹的脸,心中又燃起了难以按捺的熊熊欲火。他那不安分的宗筋又顿时蠢蠢欲动昂首挺胸了起来。他还是忍不住地将静茹分开两条白白的大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天哪!”静茹明显感觉到了会阴部的一个擎天柱的顶撞而心里突然惊叹了起来,“怎么又擎起了一片蓝天?刚才还说要吃斋念佛哩。怎么转眼就变成了佛门逆子了呢?”她无奈而羞臊地摇了摇头。
如果真有人逼迫布朗做了和尚,那他还不早就逃之夭夭了。他哪里还能忍受得了静如止水的佛家家法的近似于刻薄与虐待的约束。尽管静茹心里是怎样的有些讥笑布朗的口是心非,言行不一,但布朗那坚硬得如钢似铁的宗筋顶着她的会阴穴在她的脊柱传递的酥麻清凉的触电的感觉,又迫使她不得不闭上了自己酥醉的眼睛。嘴上也是不顾一切地在布朗的脸上狂亲疯吻了起来。虽然他们并没有哪个脱去了贴身的裤衩,但布朗那顽皮的宗筋竟然就像泥鳅一样,钻进了它自认为既安全又舒适,既滑腻又爽惬的天然的洞穴之中。尽管胆战心惊生怕动了胎气的静茹口里是怎样不停地喊着“轻点,轻点,柔点,柔点,”可她的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强烈的希冀布朗再深一点,再重一些,再猛一点,再狂一些的渴望。而且她还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用会阴部的刮约肌死死地钳住了他那调皮玩味的如黄鳝一样乱钻乱串的宗筋。不知是因为孕激素使她的粘膜变得更软了更柔了,还是本身布朗的欲火更旺了,反正她觉得那该死的布朗的宗筋比以往的要坚硬许多,直挺许多,强壮许多。
“哎哟!简直就要了我的小命!”静茹心里惊叹,“越是怎样的希望他阳痿早泄,可它就越是那样的坚韧不拔不屈不饶。而且它那坚硬的勃动怎么就那么的一浪高过一浪,一潮凶过一潮了呢?”尽管静茹在心里是怎样的抱怨布朗宗筋过于的强盛与坚硬,但她那痒痒的心窝,酥酥的肌肤,软软的骨骼,醉醉的身躯,痴痴的灵魂,又怎么会舍得放过她这有生以来未曾有过的异样的痴醉?因为身怀有孕,她不敢奢望他将她推向青天,顶到九霄,直达苍穹。只要他那宗筋在那柔软舒适油滑爽惬的洞穴里乖乖的勃动,轻轻的蠕动,柔柔的摩擦,缓缓的抚慰,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而且这也正是她的最爱呀!她把布朗抱得紧紧的,生怕他的动作过大而伤了她腹内的胎气。但她又生怕布朗过于的小心谨慎,只是和风细雨般的做着隔靴搔痒的不关痛痒无济于事的谨小慎微。当布朗真的表现出那种小家子气的时候,还真让想要不能,欲快不活的静茹,恨不得就咬下他肩上的一块肌肉,甚至她的双手都要把他的头发给拽了下来似的。那可是女人的最大的忌讳与悲哀呀!她可不能容忍那种悲哀在她的眼前反复的重演,哪怕是再短暂的浮现也是对她那痴醉灵魂的亵渎。因而静茹又不得不欲擒故纵,还是给布朗留下了一定范围的活动空间。否则它就那样舒适的在里边硬着挺着立着顶着,就是到了明天的拂晓,它还会是一个不倒的仙翁。
其实,布朗又何尝不想大幅度的提插着,摇摆着,碾转着。不是他没有潇洒倜傥的将军气度,而是他担心他那早就反复做着的拥有一个漂亮混血儿的美梦化为了泡影。因此他也不得不就如小脚女人走梅花步一样的蹑手蹑脚不敢放肆,就好像生怕踩死了路上的蚂蚁似的。这可不是布朗应有的风格。他什么时候又没有征服一个女人,反而又被一个女人所征服呢?在他风流倜傥的过往的生活中压根儿就没有这样可悲的记忆。今天他可不是被静茹所征服,而是不得不拜倒在他未来混血儿的脚下,乞求他的饶恕与谅解。那种不轻不重不痛不痒不阴不阳隔靴搔痒,就别说静茹了,就连他自己也是一个直接的受害者。正当他就像一个技穷的黔驴无计可施,但又有坐着茅坑不拉屎之嫌的,处在了骑虎难下的尴尬与窘迫的时候,静茹那宛如螺旋弹簧一样的一浪高过一浪,一潮凶过一潮的阴部刮约肌的紧缩与挛急,却让布朗有了招架不住的兴奋与痴醉。当他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他已从一个最高兴奋点的主动积极的赐予者,转换成为了一个被动消极的乞讨者的羞愧的时候,静茹已经把他推上了云端,送上了青天,顶到了苍穹。他这可是不劳而获呀!哪怕一个没有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男人,也能坐享其成,乐得天伦,那又何必像以往一样的劳神费力呢?这次布朗可是真正的享受了一把,而且他可是全过程的体味和把玩呀!并没有因为主动积极的劳作而忽视了细腻的甚至是一瞬即逝的完美体验。云鬓散乱香汗淋漓的静茹可是兴奋了,痴醉了,衰竭了。她最大满足还不是这一次她积极主动性爱的成功,而是她挖掘了她拥有的其他女人哪怕是垂涎三尺也未必能够奢望的女人的巨大潜力。当她那就像母狗一样的宛如螺旋弹簧一般的阴部刮约肌的一次紧过一次,一回急于一回的紧缩与挛急的时候,她的两瓣屁股甩甩的,仿佛就像施耐庵神笔下《水浒传》里的鲁智深倒拔杨柳一样,非得把布朗的宗筋就像拔一颗大树一样的连根拔掉。虽然她并没有像鲁智深一样成功的把布朗的宗筋拔掉,但她还是成功了。因为她让布朗在没有喘上一口气,没有流下一滴汗的情况下,也能到达一个男人的极至,甚至就像公狗一样忍不住地发出了粗俗而原始的汪汪叫声。让布朗也不得不垂下了他那折服而又羞臊的头颅。真可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