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问（廿二）海上明月

    子良右手握着左手上的手镯，发了一会儿呆，沿着甲板，去寻找当年和云帆一起走过、停过、说过、笑过、拥过、吻过的地方……回到船舱，又沿着当年和云帆走的路线，去三等舱看看，又去那个小餐厅看看……每一处，好像都有云帆的影子。

云帆走了八年多了，这八年，云帆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在子良脑海中浮现。在这触景生情的地方，子良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也许真如云帆所说，人生就是一种轮回，冥冥之中，一切好像真的是命运。这次去开会，乘这艘船，和上一次乘船时间整整相隔十二年，不，应该是十一年十个月。那次是腊月十五，这次是十月十四。那年，海上的明月，是那么的圆。想到圆月，子良疯狂地跑出船舱，奔向甲板的最前端，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抚摸着当年和云帆倚靠的栏杆，回忆又一次的汹涌而来……

云帆坐过船，但第一次坐海船，子良则是第一次坐船。上船后的两个人，有很多好奇的地方，俩人去看船的每一个角落。晚饭，私塾先生领着他俩在餐厅吃的，那个年代，在船上餐厅吃上一餐，算是奢侈的啦。出了餐厅，云帆就和私塾先生说：“爸，今天是十五，我和子良去看海上升明月。”说完，拉起子良的手就走。

“回来回来！”私塾先生一把抓住子良的手。

“爸，让我俩去看看呗……”云帆嘟着嘴和私塾先生说。

“一下午，你俩到处走，都没问我，现在想起问我了。都把你惯坏了，你俩回房间，加件衣服再出去，海上风大，天又凉。”

两人来到甲板的最前端，面向东方。月亮还没升起，但光韵已经显现出来。两人倚着栏杆，紧紧地挨着。

“给我焐焐手。”云帆说。

子良拉过云帆的手，真的给她焐了起来：“你的手，总比我手凉，夏天又比我的热。”

“是啊，所以，我喜欢拉着你的手，从很小的时候，冬天就知道你的手热热的。”

“呵呵，那我以后就给你焐手吧。对了，刚才私塾先生说话时，你脸怎么突然红了……”子良问云帆。

“傻瓜，我脸没红，不许你瞎说……”说话时，云帆觉得自己的脸颊更热了，好在天暗，子良应该看不到。

子良似乎感觉到了，把脸凑近云帆的脸，想看看是不是脸又红了。云帆甩了甩头，长发差不多把半个脸遮了起来，但她没有躲子良，慢慢地说：“越说你傻你越傻。别看我了，月亮要升起了，这么美好的时刻，你我对着月亮，许几个愿，然后呀，咱俩猜猜对方都许的什么愿，好吗？”

子良一边给云帆焐手，一边点着头。当月亮完全离开海面的时候，云帆轻轻地让子良把她的手放开，俩人面对月亮，闭上眼睛，子良左手放在胸前，云帆右手放在胸前，都许了愿。月光，柔柔的，照在海上，波光粼粼。船慢慢地行驶，掀起一片片浪花……

云帆又把手放到子良的手里，把脸面对子良，离子良更近了，月光下，两人都能看清对方。

“能说说你许的什么愿吗？”云帆先开口。

“愿姥姥姥爷健康长寿，愿私塾先生能、能……”子良张了半天嘴，没说出来。

“急死我了，能什么呀？，你到是说呀！”

“能再找到自己的幸福。”

“你是说，给我找个后妈？”

子良点点头。

“你能许这个愿，就不能再把你看作是傻瓜了。这几年我也这么想，可眼下，也没什么办法。对了，我腿摔坏那年回江南老家，梦里听到爸爸和姨姨的对话了。”

“姨姨？那次不是和杨雨祺姑姑回去的吗？”

“对，她是我姨姨。”之后，云帆把大概过程说给子良听了。

“这么多年，常听姥姥说，私塾先生又当爹又当妈的，不容易。姥姥还说，她非常希望你们回大城市，但又舍不得你们走。”

“是呀，我都离不开你们了。我也许愿姥姥姥爷长寿了。”云帆接过话说。

“姥姥最近常唠叨，自己老了，最大的心愿是能活到我结婚那天。我真希望能满足姥姥的心愿，早日结婚，可是，那至少也要等到大学毕业吧……”

云帆听了子良的话，脸又红了起来：“你还许了什么愿？”

“还有啊，愿云帆姐姐越长越漂亮，愿咱俩能一起考上大学。”

“咱俩一起考上大学，肯定不是问题。吉古一中这几年，每年考上三校的都有十多个，松江五中，少一点，但也有七八名，本科升学率都在六七成。只要你能稳稳保住学校前五名，清华北大不成问题。刚才你说的，另外一个愿望是什么？”

“愿云帆姐姐越长越漂亮。”

“我漂亮不漂亮，该你啥事？”云帆故意问，眼睛盯着子良。

“当然希望云帆姐姐漂亮了，这么多年，看到姐姐长得漂亮，我就高兴。”子良回答她。

“别‘姐姐’‘姐姐’的，烦不烦，把‘姐姐’两字儿去掉，再说一次。”

“愿云帆越长越漂亮……”子良像犯了错误，说出来的话几乎听不到，说的同时，子良感觉到了另外一番滋味，愣愣地看着云帆。

“你知道姥姥为什么给了我这只手镯？以前姥姥没和你提这手镯的事？”云帆问。

“不说姥姥让你给我保管吗。姥姥很看重这对手镯，因为那是她的嫁妆。姥姥倒是说过，这手镯一只给我，说另一只要给七外孙子媳妇……”子良一边说，一边把嘴张得大大的，显然，他也被自己的话给惊呆了，看表情，也才体会这话的含义。

“良子呀，真是傻瓜……”云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点着子良的脑门。

“云帆姐姐，有你这么个漂亮姐姐就知足了。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托二姐和姥姥姥爷的福了。这么多年，能多学这么多知识，能有考大学的机会，这又托私塾先生的福了。对你，不敢奢望。你们的恩情我都报答不了，哪还敢往你身上想？家境贫寒，又生长在农村，除了姥姥姥爷，遇上私塾先生和你，是我一生最大的福气。咱俩走在一起，也不般配，我现在还没你高呢，你又长得那样漂亮……”子良慢慢说来。

云帆把右手从子良手里抽出来，在子良腰上用力掐了一把：“真是无可救药的傻瓜。”云帆同时想起姨姨的话：如果男孩在女孩面前，对自己的外表不太满意，说明这个男孩喜欢这个女孩了。

想到这，云帆又给子良揉了揉腰，把子良拉得离自己更近了，说：“爸爸说了，男孩子有的早长，有的晚长，你是晚长的。这半年你就长了差不多三公分。爸爸还说了，看你家伯父伯母的身高，你肯定会比我长得高。”

“私塾先生真这么说呀？”子良好奇地问。

“那还有假？”

“私塾先生的话，我当然信了。”

“别对自己的长相不自信，只是碰到我这么漂亮的，才让你自卑吧，啊，呵呵。”云帆想让子良开心点。

子良第一次这么接近云帆的脸，在月光中，仔细打量着云帆。

“咱俩的前途，不用怀疑，都能上大学。两个大学生的将来，能差哪去？再者说了，爸爸平淡处世的态度，也让我看淡许多事。就是和你在乡下，还是咱们五个人过，我也愿意。这次姥姥允许你和我到江南，那天姥姥偷偷地哭了，如果不是我领走你呀，姥姥才不会让你离开呢。”云帆继续说着。

说到这，子良明白了，从两岁到姥姥家，这还真是第一次不和姥姥姥爷在一起过年。想到这，子良右手慢慢的移到云帆的腰，轻轻的搂抱了一下云帆，轻轻地说：“云帆，我怎么喘不过气来？”

云帆把子良的左手也移到自己腰后方，她两只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后，捧起子良的脸，在急促的呼吸声中，两人吻到一起，那是甜甜的吻，香香的吻，不熟练，但又好像许久都在期待着这一时刻……

在两个少男少女面前，时光好像静止了……

“月光真美，还是喘不过气来……”两人刚停下，子良说道。

“夜色真美，人生真美……”云帆看着子良说。

“咱俩回去吧，私塾先生该着急了。”子良提醒云帆。

云帆又搂过子良的头，轻轻地在子良耳边说：“爸爸知道我要手镯的事了。”

“是吗……”这次是子良搂过云帆，动作稍有点生硬，亲了她一口说：“我突然想到‘天道酬勤’这个词。”

“说说看。”

“就是，咱们都这样认认真真地做事，才会有这么美好的时刻呗！”子良认真地说。

云帆听后，咯咯地笑了：“解释得很好。”

“所以呀，咱俩以后也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事，才可以有理由享受这样美好的时刻。”子良说着，两人相拥着往回走。快下甲板时候，两人又停下来长长地吻了一次。

到了房间门前，两人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既感觉到幸福，又有点像小孩做了坏事，怕让大人知道。两人进屋后，谈了一会月光，云帆考起了子良英语单词。觉得子良都过关了，两人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两人拉起私塾先生去看日出，那时甲板上还没几个人。白天两人把单词本拿到甲板上，背单词，讨论文章。两人看对方的眼神也都有了变化，也都期待晚上的月光。也许世界万事万物都有灵性，这十六的月光，子良和云帆觉得更美，两人缠绵相拥，多次亲吻。

 “良子，我们的明天会更好，我们彼此的初吻、初次拥抱，都给了对方。像你说的，我们认真做事，努力学习，互相勉励，让我们值得享受这种美好的时刻。”

经过四十个小时的航行，船在第三天的日出前准时停靠在黄浦江码头。虽然觉得新奇，但子良表现得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子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私塾先生决定带两个孩子在上海玩一天。定下旅馆后，杨炳钊带子良、云帆游了豫园、老城隍庙、朱家角，最后去了南京路，在书店里，子良转了好一会儿。杨炳钊告诉子良：“姥姥给你带的船票车票钱，你自己看什么书喜欢，就买几本吧。”

第四天上午，三人回到S镇。那时正值腊梅盛开的时候。这江南的景色让子良流连，感叹地对云帆说：“怪不得说江南出才子，这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将来，在江南有个家，把姥姥姥爷也接来。”

云帆笑着说：“好啊，好啊。”

子良见了杨老爷子，有点拘谨，见面时，不知不觉地，给云帆爷爷奶奶来个九十度大鞠躬，杨老爷子很是喜欢：“每次回来，云帆都会说起你，云帆说你比她学业好，等过了这几天，我得考考你。炳钊也常夸你聪明，能让我儿子夸的孩子，那一定是聪明的孩子。”

子良脸有点儿红，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时杨奶奶说：“就是稍微瘦小一点，不过，正在长身体时候。炳钊，以后，你要多注意两个孩子的营养。”

杨老爷子打趣说：“你儿子偏心他自己女儿，你看咱们孙女长得水灵灵的，没给这小伙子吃好的。”

看到杨老爷子喜欢子良，杨炳钊和云帆也格外高兴。

“大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船已经进黄浦江了……”

船员进门的喊话，把子良从回忆中拉回来，四十个小时的船程，他一点没吃东西，只是喝了两瓶水。

还没到码头出口处，子良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杨冰错，她还在寻找，子良已经来到她面前：“大姑，我在这儿。”

“哎呀，通信来不及了，还担心错过你。来，这是你姑夫。” 杨冰错把丈夫于书亭介绍给子良。

子良问了声姑夫好，打过招呼，于书亭说：“常常听冰错和家里人说起你，大哥还特意嘱咐我俩一定给接到，这任务挺重啊。”

“我爸呢？”子良问。

“我哥昨晚回到S镇了，今天带你再看看上海，晚上再回去吧。这十二年，上海变化也挺大，东方明珠是去年建成的。” 杨冰错说。

“我带了点海鲜，放久了不好。今年我还没看到我爸呢。明天晚上，我得到杭州。我想早点回到S镇。”子良急于想去S镇。

杨冰错也没勉强，三人就去火车站，买了九点一刻去K市的车票，又转乘公共汽车，于中午前到达S镇，到了这个让子良永生怀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