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篇的前面,先对君子兄、老乡、胖猫、云彩、尼斯、珊珊、雪影、小声音、晓青表示感谢,谢谢你们的留言和祝福。
时间过得真快,前天老妈烧百天,老爸也刚烧过头周年了。返回加拿大的这段日子里,人木木的,不愿意上网,脑中有时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上班时,尽量聚精会神地做工作的事,下班和周末,维修房子、做点前后院的活,让身体极度疲劳或者把作息时间排得满满的,应该是我当下的最好方式吧。
回国前,已被告知老妈病危,刚从医院回家,当时情况危急,老弟让我把国内段的火车票改成了飞机票,其实飞机和火车只相差五六个小时。两个航班上,都没睡多少。北京转机时给家打电话,老妈说,给她买点没吃过的水果。当时听到,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老妈一辈子从不向我们要东西。因为还是冬季,不管吃没吃过,除了苹果、桔子,机场有的水果每样都买了些。到家已过凌晨一点,还有很多亲属、邻居在。当时,大家都认为老妈就那几天的日子了。回家坐在老妈身边,老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时老妈还在吸氧,感觉与我说话不方便要求去掉氧气管。问问我几点下的飞机,问问我饿不饿,然后让我们吃饭。在后来的日子里,老妈就喜欢我们子女在一起吃饭的声音,常常让我们没事慢慢吃慢慢喝。
从我回家到老妈走,九十三天的时间。刚回家的日子,心里非常难过,心情也起起伏伏,到老妈快走时,心情反倒不太悲伤,变得平静下来。这期间,我的机票改签了两次。刚回家时,山上的雪还没有化净,到我离开家乡时,已是盛夏。
因为是病危,我到家的第二天,大侄、二侄也都从外地赶回来,在家呆了两天,他们请的假期用完,老妈还没事,他们又都回去上班了。老妹和我,是工作丢了也要留在家的。大哥退休,三哥上班离得近,二姐和二哥也是可以随时来的,所以,在家陪老妈的这段日子,也是我十多年来,和兄弟姐妹呆在一起时间最长的日子。这是老妈在临终前对我们的另外一种给予,让我们以老妈的名义相聚。后来的日子,老妈醒来时,如果觉得我们在屋内人少,就会问我们都干嘛呢。
家乡两个有名的大夫把脉,一个说不过三天,另一个说不过十天,因为他们给临终病人把脉,从来没弄错过,所以那几天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刚开始的几天,老弟、老妹和我,其中一个人,挨着老妈睡,老妈要水喝或者需要氧气,我们就及时起来。从第七天起,老妈就很少用氧气了,第八天是我和老弟的生日,老妈这天精神很好,多吃了点东西,也吃了一小块生日蛋糕。我和老弟是一个生日,大哥和老妹是一个生日。去年回国看老爸,在家和老弟过的生日,那天老妈给我们哥俩煮的好运蛋。十二年前的生日,也是在乡下过的,那天早晨,老爸杀的小鸡,老妈做的鸡肉炖土豆粉,老爸和两个儿子喝的酒。到第十天时,老妈就不再用氧气了,情况趋于好转,当时还幻想老妈得的不是肝癌。人的潜能是无法估计的,也许是老妈不想给老弟带来麻烦,也许是老妈还有些心愿未了,当时病情得到暂时的好转,外人说是因为我们儿女都在身边照顾得好。老弟开始春种,但他显然心里有数,说得赶紧种地,赶出时间给老妈办后事。春种时,家里多数时是我和老妹在家,老妹做饭,我照顾老妈。差不多每天老妹都给老妈换洗衣服,每天换衣服时都说:“看我妈穿得多干净,多好看。”老妈就笑,老妹还时不时地亲老妈一口。十天多的时间,老弟就种完地了。有时老妈会和我们唠起姥姥、姥爷,有时唠起父母年轻时的事。老爸老妈一辈子最让我们受益的是处世善良、为人不贪、活得有骨气。
这期间,有几个同学也是要好的朋友,要来我家看看老妈和我。我觉得路远、乡道又不太好走,就劝他们别来了,说我有时间去看他们。但他们坚持要来,我告诉他们,如果开小车就别来了,要来开个大一点的车。就是这样,还是来了两个哥们,分别开着Jeep和Van来的。其中一位是我本科第一年的室友,排行老三,我排行老六。他夫人我也熟悉,我叫杨三嫂。杨三嫂在老妈老爸病重期间,没少帮忙,叫我们很是感激,这一天,是他们两口子来的。另一位朋友是来自更远的城市,也是一位非常非常孝顺的人。
老弟快种完地时,我的机票要到期。大家都劝我走,只有老弟建议我在家,其实老弟是对的,有什么会比在家陪老妈更重要。老妈当时告诉我:“回去上班吧,挣钱,好给小六儿和老丫儿花。”老妈还在惦记老儿子老姑娘。其实老妈从心里还是想让我在家陪她的,当知道我把机票延期后对我说:“在家多呆几天也挺好的。”两次机票快到期时,老妈病都加重,我延期机票后,病情都好转一点,这也许是老妈想留我在家的另一种方式吧。老妈从不明确要求子女为她做什么,怕麻烦子女,老爸更是这种性格。六、七年前,爱人和我要在镇上给老爸老妈买套房子,他们说什么也不干,不愿意离开小山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想花子女的钱,在他们心中,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老爸老妈当然还有别有想法在,比如他们想和老儿子住在一起,我会不会拿钱给当时的六口之家买房住。老爸老妈去过三哥家住几天后,都说,还是楼房冬天住着好。当我问起这话时,父母又说还是家里好。我是做事不后悔的人,但这件事上,现在想来有点后悔,还是没读懂老爸老妈,如果那时坚持把房子给买了,父母起码冬天可以住那的。
病重的人活着,大多是有期盼和等待在支持,或许是心中重要的日子,或许是心中重要的事情。想起老妈挺过这九十三天,正是几个期盼的日子和事情来支持老人家。我第一次改签机票时,老妈就非常高兴。也就那几天,三哥三嫂和我们谈起他们的儿子要处对象的事,让老妈听到了,但是听成二孙子有对象了,说什么也要看看。我们顺着老妈说,让老妈高兴。从这天开始,老妈天天盼着看二孙子媳妇。后来知道,女孩的姨姨是我的初中同学。女孩很懂事,听到老妈有这个愿望,就答应来让老太太看看。单从这一点上,我们非常感谢这个女孩。在等待的这几天里,老妈天天说这事,天天问为什么没来。我们就说,女孩和二侄上班,得五一放假才能来。老妈说了:“那也有下班的时候,下班吃完饭不就走来了吗。”告诉老妈,离家很远,老妈说,那远也能走来,指着我说,“这么远都能回来,没时间叫他俩吃完饭来。”反正不管怎么说,老妈都能说到让孙子和孙媳妇来。看到老妈这种情况,我告诉大家,老人问起这事,就说第二天来。那时,老妈脑中时间概念已经不那么清楚了。在女孩要来的前一天,正在睡觉的老妈突然坐了起来说:“这饭还没准备好,孙子媳妇要来了,我去做饭。”说着就要下地。当时老妈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一动就感觉累了。看表情,好像反应过来自己生病了。女孩来的那天,一大早,老妈就起来,叫老妹把白衬衫、暗红花的唐装外套、大红的毛衣、还有一条她喜欢穿的深色裤子拿出来,这些都是老太太认为见孙子媳妇该穿的衣服。那天早晨也多吃了点饭,我们怕老妈坐时间长了,身体坚持不住,连劝带哄,让老妈躺一会,没几分钟,老妈就又坐起来了,不像每天睡那么多觉。女孩来了,老妈一直在看,还给女孩准备了一千块钱。当我们开席的时候,才劝老妈躺一会。吃过饭后,老妈又拿出钱来,大家问老妈这是什么钱啊,老妈说:“戴花的钱啊,孙子媳妇给戴花,不能空手啊。”原来老妈把当时的情况当成是孙子结婚了。大哥说这不是结婚,还没说完,让我们制止了。这时的老妈,满脸是幸福的表情。但看脸色,已经累了。又过了好一会,老妈才又睡下。从那天起,老妈不再问孙子媳妇的事,好像是了了这个心愿。
接下来的几天,老妈打听我二嫂的事,那几天二嫂刚做完手术回来,不能来看老妈。老人家就说要去看看二嫂。那几天,看老妈气色比较好时,我就问:“想不想去看我二嫂,想去我背你。”几次,都是说要去,要下地时,又说不去了。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老妈说:“今天我得去了。”我要背老妈,老妈说什么也不同意,自己坚持走着去的,百十来米的路,歇了三次,只让我扶着,不让背。到二嫂家,好像有点累着了,和二嫂躺在床上,唠了几句。一边讲,二嫂一边在哭。回来的路上,开始还是不让我背,但走了几步,就要坐下休息,强商量着,我把老妈背回家。从这天起,老妈除了问一回我给二嫂拿多少钱,老妈就不再提二嫂的事了。好像是又完成了一个心愿。
之后的几天,老妈就盼望着她自己的生日。有时,好像糊涂了,多次和我或者和大哥说:“今年的节气咋这么怪?”我们就问,怎么怪了。老妈说:“每年过生日,树都是绿的,今年怎么会在秋天过生日。”我们就解释给老妈听,说这外面的树是绿的,当老妈到外面时,指给老妈看,可进屋不久,老妈还会说这节气怪。现在想起来,当时老妈的视力应该更弱了,应该是看不清树是否是绿色的了。那些天,老妈有些话,就是感觉到是有点糊涂了,但更多地是进入一种回忆状态。一天,突然问大哥:“你太姥给我那块花布,你们给我放哪了?”大哥问:“什么花布,啥时候的事?”妈说:“我十八岁时候啊,寻思着拿出来做件裙子。”大哥说:“老妈呀,你当姑娘时候的事,我怎么能知道呢。”听了这话,老妈似乎明白点了,冲我俩笑笑。这时我问老妈:“你说的我太姥,是您的奶奶还是姥姥?”老妈告诉我们:“是我奶奶呗。”老妈的糊涂还表现在,个别的下午或者晚上醒来时,说是早晨,要洗脸。意识到这种情况,我和老妹,每天早晨给老妈洗脸时,都会告诉老妈,今天是农历多少,是早晨,还有几天过生日。有时下午或者晚上,也会告诉老妈当时是什么日子、什么时辰。
老妈的病情看上去不那么严重时,天一亮,我和老妹或者大哥打声招呼后出去散散步,走的或是乡间水泥路,或是田间土路。有的路,是老爸前些年早晨散步常走的路。我也常去姥姥所在的那个村子走走。乡下,村民多数起得早,如果遇到老乡,也会唠上一会。在国内的这段日子,远离了计算机,远离了网络,偶尔看看电视。陪着老妈去走人生最后一段路,在静静的时候,常去做些人生的思考,有时很乱,有时很清晰。返回加拿大的日子,爱人说,这三个月的时间,我整个人变了很多。我告诉她,就像硬盘经过了碎片整理。其实变化远不止这些,应该说,想明白了很多令人纠结的事。姥姥家的房子后来卖给了姜家大姐,姜家大姐后来到她儿子的房子住,姥姥家的老房子就空在那,童年时候,我就住在那里。房子年久失修,已经摇摇欲坠,原来的前院、后院、梨树、海棠树、苹果树、山楂树、花圃、那片草莓,都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玉米地。我有时会看着那片玉米发呆,回忆小时和姥姥姥爷在那的美好时光。
在老妈生日前后的日子,正是山菜下来的时候,我早晨顶着露水去采几次野菜,一是为了让老妈看看绿色,采回的野菜,都让老妈看看。二是走一走儿时姥姥带我走过的路。我去采的是蕨菜、猴腿、黄瓜香(这三样都是蕨类植物),这几样菜喜欢湿地,大多在山沟里长。我去的地方,小时候姥姥每年都带我去。今年我去采,显然是没有别人去过,顺便看到的,除了其它野菜,还有好多川贝母和野花,其时正值川贝母的花季。看样子,起码有十多年没人采过这片川贝母了,我还采了几朵川贝母花带给老妈看,家里除了老妈和大哥,再没人认识川贝母花了。儿时,姥姥每年都会带我挖川贝母,卖给中药店,姥姥都是挑着挖的,当年生的再埋回土里,至少两年以上的饱满的才采回家。这里的蕨菜有两种,猴腿有多种,黄瓜香有早的,还有晚的。这里的晚黄瓜香是我见过的最胖最好的黄瓜香。那些天,每天餐桌上都会有两三盘野菜。老妈也吃了点。有一天,老妹突发奇想,分别用黄瓜香、猴腿做馅,和大哥包了饺子。那天早上,老妈吃了六个饺子,老妈还说:“头一回吃黄瓜香馅的饺子。”想来也是,妈妈年轻时,家里怎么肯用野菜包饺子呢。有老妹在家,换着样做吃的,只要老妈提到一点想吃什么,老妹都会做。有一天老妈说要吃笨鸡爪子,我们就从邻居买来一只,三哥收拾的,老妹做的。后期,老妈不能吃饭了,有一天说要吃饺子,老妹一会就做了出来,拿上来,老妈看着饺子,已经吃不下了。
老妈生日那天,早饭吃个鸡蛋,我们那的传统,是生日要吃滚运鸡蛋,象征一年好运气,也吃了点稀饭。中午摆了两大桌席,带寿桃的大蛋糕,老妈带着生日帽子,二姐和老妹帮着吹了生日蜡烛,大家唱了祝生日快乐。老妈那天吃的比其它日子多一些,想尝尝桌上的每一样菜,各样菜都给老妈夹到碗里,每样菜老妈都尝一尝。席上,老弟多喝了些酒,眼圈有些发红,说,以后这种场合就没了。指的是有老妈在,大家聚到一起。是啊,人生,都应该珍惜自己拥有的。生日过后,老妈就再没吃饭,一直到老妈走,这一个半月的时间,老妈都没吃饭。只是喝水,后来,我把牛奶当水给老妈喝,老妈有时说这“水”味不好,就得换水给老妈喝。后来老妈不喜欢喝凉开水,我就给老妈现打冰凉的井水喝,老妈喜欢喝。生日过后,老妈也不再提节气不对,老妈醒来时,我们还是告诉老妈当时是什么日子和时辰,同时亲亲老妈。另外我们告诉老妈,还有多长时间,是大哥和老妹的生日。有时看老妈状态好点,就找机会让老妈吃饭,可老妈说吃不下。应该是两个大的肿瘤已经把胃顶满了,因为后来,喝点水都要呕一会。看着老妈一天天消瘦,心情可想而知的。老妈能喝牛奶这些日子,还可以吃止痛药,后来就吃不下了,只能打针。包括止痛针在内,无论是吊瓶还是小针,都是老弟给打。父母生病,老弟成了半个大夫。那时的老妈已经瘦得很难打点滴了。那些日子老妹身体感觉不舒服,我就天天挨着老妈睡了。夜里基本睡不着多少,老妈一动我就起来。白天,老妈明白时,就劝我睡觉。我就躺在老妈身边,也是说睡就能睡着,说醒就能醒,因为白天大家可以照顾。这时,老妈或者拉着我的手,或者摸着我的头。这最后的三个月,老妈的手总是找寻儿女们的手,只要我们谁把手让老妈握着,老妈睡得就安稳。其实白天我也睡不着多少,总会有亲朋好友来看老妈,我就得坐起来陪着大家说话。
让人难受的是,这些日子还没有告诉老妈得的是什么病。有时,半夜起来,老妈会让我领她去长春看病,我就解释说,肚里长个包,在家养着比在医院强,老妈说没有包。后来,老妈夜里疼时,就叫我们带她去长春,说,花她自己的钱。说得我们几个心里非常难受。大哥和老弟说,老妈可能是希望我回家后,带她去看病。零九年,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我回国两次,和老弟带老妈住院。白天老妈明白时,会和我说:“我这辈子也行了,活了八十多岁,如果上一次不住那么长时间的医院,早都没了。”老妈指的就是零九年这次了。但从这话看,似乎还是想去医院。
有一天,老妈说:“老了,想去哪都走不动了。”大哥问:“那你还想去哪,咱们就去呗。”老妈说:“不是说我自己啊,我哪也不想去了。我是说某某(我的名字)啊,要攒些钱,老了,回家来生活,就不要再走那么远了。”
老妹和大哥过生日那天,老妈挺高兴,但还是一点饭菜没有吃,只是多喝了些牛奶。吃了一小薄片西瓜,问老妹多大了,老妹告诉她年龄,老妈笑着说:“都这么大了,还寻思你是小孩呢。”我们开席时,老妈就躺下睡着了。再往后的日子,感觉老妈身体衰弱得非常快。由于不吃东西,瘦得皮包骨了,是在靠日子呢。那些日子,视力也下降得厉害。我们哥仨常在老妈身边,老妈也常常把我们看成是老爸。老妈告诉我,主要是听声音知道我们是谁的。老弟、大哥都比我瘦,扶老妈或者抱老妈,老妈都感觉非常疼,所以,这些日子我也就多得了,都是由我来抱老妈。老妹和大哥生日过后的日子到老妈走,总共有十五天,这十五天里,老妈总是出现幻觉,由于我在身边,常提醒我的是“别压到孩子”,有时大家说话,老妈会说:“别吵醒孩子”。这时,我们多数会告诉老妈,孩子都长大了,没有小孩了。有时老妈就会明白,有时就生气:“告诉你们别吵醒孩子,你们还不听。”等老妈明白时,我问老妈,老妈说,她年轻时,我们小,常常不敢睡觉,就怕睡着了压着我们。老妈再常出现的幻觉是做衣服,经常让我们帮着找针。因为小时候,我们一家的衣服,都是老妈自己做的。尤其是我的几个哥哥、姐姐小时候。大哥还清楚地记得,他那年要到外地,老妈点着油灯一个晚上给大哥做好一条棉裤。老妈刚出现这种幻觉时,我们说没有针,老妈糊涂了,没针做活,老妈会很生气。后来,就告诉老妈:“针让我收走了,等天亮再做。”这时,老妈就不生气了。再有的幻觉是常常给我们做饭,让我们帮忙看着点,火别烧大了,有时好像谁要来,在准备饭菜,有时,叫大哥大姐吃饭,有时叫我快点吃饭好去上学。后来的幻觉是讲给我们大家听的,那时的话比平时甚至比健康时话都多。常对我们说的是,刚从我二姐那回来,刚从我三哥那回来,或者刚刚又去了林场,或者刚从合作社回来。最后都会有一句话:“这些天啊,我就跟他们哥仨走,他们到哪,我就到哪。”说话时,用手指着大哥、我、老弟。当话不多时,慢慢和老人家讲话,老妈才渐渐地明白过来。我们总觉得,不让老妈知道病情,是件非常难受的事。可到了这时候,老妈好像已经听不明白了。
终于有一天,和老妈说几句话,觉得老妈明白,我就把住院、三个医院确诊等来龙去脉慢慢地说给老妈听,老妈表情没什么变化,老妈淡淡地说知道了。晚上,我们都出来,只留大哥和老妈在东屋内,让大哥再问老妈一次,看看我的话,老妈是不是听明白了。老妈说:“明白了,那我这癌症从哪来呢?”大哥又给老妈解释一遍。
大哥又问:“妈,还有什么话要嘱咐我们的?”
老妈先问我带没带回钱,让我节省点,留着以后好用。老妈还把她自己的钱都分给谁多少,为什么要给,说得明明白白。最后是说,耳环和戒指她要带走。
接下来的一天,老妈把哪家亲属对我们家好,怎么对我们好的,又都说一遍。最后不忘跟我说:“岭东你大姨(我妈亲老姑的女儿),我死后,就别给他们信了,这几年,他们小子没少糟钱,他们挺困难的。”这时的老妈,还想着亲人。
最后的几天里,先前两样口味的牛奶不喝了,又给换一样,老妈由于内热,总要冰吃。手里总要找个更凉的东西握着。我都是在冰箱冷藏里放几瓶水,其实那时老妈手比我手还凉呢。倒数第三天,老妈突然向老妹笑起来说:“我可给自己找个好日子,谁也不耽误。”老弟种地肯定是没耽误了。老妈说的这话,应该是指另外一层含义。堂姐的女儿和堂兄的女儿的婚期临近。那时,堂兄堂姐还担心婚礼会和老妈走的日子撞到一起。正如老妈所说,她老人家谁也不耽误,老妈下葬后十天内,先后是堂姐堂兄女儿的婚礼。
老妈走的前一天,老妹没离床,伺候老妈一整天。据说,人明白时走,都会把身体的污物排干净。这天,给老妈喝了几次水,老妈都喝不下去了,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贴贴老妈的脸,也不见回应。在家的这三个月,老妹常常亲老妈,我从外面回来都会和老妈贴贴脸,老妈每次都很高兴地笑。平时,老妈睡觉时,都要拉着我们一个人的手。那天早晨,止痛针勉强打进去。傍晚的时候,老妈好像是睡了。不是一直陪着老妈可能没感觉,我强烈感觉到,老妈快走了。老妈睡的时候,我感觉应该是老妈太累了,因为差不多折腾一天了。
我和哥几个说,晚上别睡觉了,二姐和大哥说没事。这样,十一点半多,二姐和大哥又说先睡下吧,老妈没事。二姐说她挨着老妈睡,让我好好休息一下。这样,老妹、二姐和我,在东屋陪老妈。我就睡不踏实,从十一点四十到十二点四十多,我起来三次,前两次二姐说没事。但第三次,看到老妈不对,大家赶紧起来,那时应该正是老妈进入潮状呼吸阶段。穿上装老衣服,一点十五左右停止呼吸,抬到板子上,我的手一直握着摸着妈妈的脉搏。这时老妹还哭着问我:“咱妈还有呼吸没?”我摇摇头。我就这样一直在老妈身边跪着,握着老妈瘦瘦的手,感觉老妈的体温一点点降低。不知道谁去那院叫的二哥,也不知道谁去叫的三嫂。不知道谁把路灯打开了,路灯一开,乡亲们知道老妈走了,大家也都陆续来我家了,那时正是凌晨。我记不得什么时候我们把老妈抬进棺材,这口棺材,是得到老妈病危通知时买的,后来老妈病情缓和一点,老妈还自己看看棺材,老人家说很喜欢这个样式。那晚一直在老妈的灵前。天刚亮,帮忙的都来了,四个喇叭手也来了,阴阳先生也来了。一整天我的人是呆呆的,木木的,一直就在老妈棺材旁边,有人来,机械地还礼。吃饭时,二姐或者老妹拉我去吃饭,之后我再回到灵前。老妈说自己选好日子,谁也不耽误,还真是这样,老人家初三凌晨走的,初三在家停一天,如果初四不出殡,五、六、七就都不能出,大热的天,就只有初四出殡。这应该是老妈体贴我们的原因吧。也不知道大侄二侄是什么时候从外地回来的。
初三傍晚送盘缠、辞灵。辞灵时,大哥的话是有感于老妈临走时的做衣服、做饭、看孩子的幻觉,二哥说了儿子不孝的话,三哥说了因工作原因,只能周末才来,老妈走的那天,正赶上周末,所以,老妈走时,所有子女都在家。老弟老妹二姐说的都是老妈走了,再不会有妈来疼我们了。我想起很多,想起给老爸辞灵时,老妈的话。老爸才走九个多月,老妈就走了。想到那天有个晚辈问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有感于父母对于他们各个角色的尽职尽责,说道:老爸老妈离我们而去,两位老人的忠厚为人、善良处世是我们永久的榜样和动力。要问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那就看你赋予人生什么意义。我们的父母,为我们做了最好的诠释,那就是,二位老人无愧于人生中的各个角色,二位老人作为儿女、兄嫂、父母、亲戚,都是非常非常称职的。我们,最重要的也是做好自己的人生角色,作为父母,尽父母的责任;丈夫做个好丈夫,妻子做个好妻子。哥哥做好哥哥,弟弟做好弟弟,姐姐做好姐姐,妹妹做好妹妹,妯娌做好妯娌,儿女做好儿女。
那天晚上,没有给老妈守灵,太疲劳了,二姐给我找地方,看着我睡下。我也是倒下就睡着了。
由于机票和请假都改了两次,也没什么可再改。我们哥几个去三哥家呆几天,圆坟、烧头七。之后参加了两个婚礼,堂兄女儿的婚礼第二天,我就返程了。回来到现在,天天忙碌着,工作的事、孩子的事、家里的事、自己的事,人也很少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现在,对父母最好的怀念是好好的活着,尽好自己人生的各个角色。
多么让人感动的文章,读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也让我想起你写的一篇父亲的文章。
母亲虽然离去,我相信她老人家没有什么遗憾,她走时一定很安详吧。
书签可以换种方式去思考,母亲是去找父亲了。毕竟两人在一起生活几十年,相互都不愿分开。两人在另一个世界里又可以见面,可以相互照顾。
希望书签能早些从失去亲人的悲哀中走出来。正象你文中所说做好自己的每个角色,好好活着。
一帧的孝心我们文城的人都有目共睹。
一帧不现身博客多时原来是陪母亲和哀痛所致。向大孝子一帧行个礼!
一帧在此文中的详细叙述使君子了解了一帧母亲去世前后的一些细节。写的朴实动人。
这篇文章本身就是一帧孝行的体现。
一帧孝顺父母为我们做出了榜样。
问好一帧!
过来问声好:)
祝一切安好顺利!
祝深秋快乐!
书签真是一个细心体贴又孝顺的好儿子,能在妈妈最后的日子陪伴她老人家是书签妈妈的福气,也是书签的福气~~~
也被书签家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亲情所感动!
问好书签,望多多保重~~~~
也祝你妈妈幸福安康!
看了你这篇心文感触颇深,你能在母亲最后几个月里陪伴并送最后一程,是母亲大人的福气,更是你一帧的福,不会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的。
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生离死别,我的母亲九十一岁了,我每一天都在忐忑中过日子。
节哀,一帧保重!
你回来了:)
大家都惦着你呢。
能在妈妈最后的日子里陪伴她,真的是少了很多遗憾。
我特别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在照顾我多病不能自理的老妈,特别心疼她。
你说的对:“对父母最好的怀念是好好的活着,尽好自己人生的各个角色。”
你多保重!
我看到您的文章,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俺村的柴木炭。他经常吃晚饭时对他娘柴阿婆吼叫:“你已经吃三碗饭了,又不会干活,比我吃的还多”。当柴阿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对村民倾诉柴木炭的不孝时,很少博得同情。原来,柴阿婆年轻时,经常骂她年迈多病的公公是个老不死。
想不到你是个儿子,会有这么细致的笔触。
請節哀!
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