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问(十五)江南老家
马车到桦树沟口时,杨雨祺带着快六岁的女儿丽丽已经在那等着了。见到云帆父女俩说:“这是咱们的介绍信,如果在哪耽误了,还可以住宿。”那时,在外地住宿一定要介绍信的。到了钦风火车乘降点,天刚刚亮。这是一趟从W市到J市的慢车,途经的大一点的地方叫火车站,小地方就叫火车乘降点。到了J市火车站,买了三张傍晚发车的到北京的硬卧。那时北方不像现在的春运,车票还算好买,卧辅车厢一般都不是满员的。那天,他们那个间隔里六张卧辅,就他们俩个大人带两个孩子。从早到晚,两个孩子都累了,丽丽早早在中辅睡着了。云帆也困得厉害,但她时不时能听到爸爸和姑姑在说话,也仅有这次,她似乎才知道了爸爸的一点私事。
姑姑坐在她身边,一边给她柔着左手和左腿,一边和私塾先生讲话。
“你多少年没回江南了?” 私塾先生问
“离开江南后,这是第一次回去。” 姑姑说。
“那都有十一年了,你还好吗?” 私塾先生问。
“在梨树沟时,你从来不说样的话。云帆也长大了,没想到吃了这么大个亏,摔得这样厉害,这孩子越来越像姐姐了。”
云帆已经是十一周岁的孩子了,又加上懂事,这时,她才听明白,杨雨祺应该是她姨姨,而不是她姑姑。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姑姑时,特别亲切,看哪都有点像妈妈。可自己一和姑姑走得太近,爸爸就会让她去这去那。想到这些,云帆没有睁开眼睛,手紧紧地握着姑姑的手,那个久远的和妈妈的感觉又回到身边。杨雨祺停了一会没说话,云帆就又睡着了。后来,断断续续地听爸爸和姑姑唠嗑。
“你当年明明喜欢我,为什么和姐姐结婚?”
“人总要遵守一些规矩,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给家庭带来灾难。有时候也是命运安排。我在历经劫难后的感悟是,人平平安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好,对亲人对自己都有个交待。不要再问这些没用的啦。”
“啥是没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想知道一下,你当初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我和你姐是娃娃亲,虽然都已经解放了,但老一辈人的思想你是知道的。再有,赶上政治挂帅的年代,我已经因为家庭影响了上大学。虽然晚几年,但运气还算可以。你家成分比我家还高,而那时,你坚持不肯来东北。贵东的父亲和你家老爷子是抗战时的战友,是过命的交情,你也是定的娃娃亲。如果我和你姐不结婚,就你那脾气,在家呆着不走,就害了大家了。”
这时听到姑姑说道:“这也算是你给我最好的解释了。你是为了我的平安也是为了我家的平安。就是这样,我姐也没逃过这一劫……。”睡梦中,云帆听到这话时,感觉姑姑哭了。
“是啊,到今天我也不明白,老爷子打过日本鬼子的,怎么成分会比我家还高呢?” 杨炳钊不解地问。
“还不是那个畜生公报私仇,又想要人又想要钱……”
云帆一会睡一会醒的,两个大人的谈话,她有的能听到,有的听不到
“……那你大老远地来东北,也是为了找我吗……”这是姑姑的话……
“……我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家人平安,你平安,孩子平安,我觉得就都好了……。你我之间,又多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咱俩也就是亲情……,咱俩之间再发生什么都不会是美好的……”这是爸爸的话……
一会听到姑姑带丽丽去厕所,偶尔还会听到姑姑的哭泣声……
子良听云帆讲这些,都是高三的事了,而且云帆好像也只知道这些。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在北京站等了五个小时后,四个人在腊月二十四晚,上了北京到上海的列车,他们是买到K市的票。这趟列车,卧辅票就不好买了。为了让云帆有个休息的地方,也给丽丽买了一张儿童票,这样可以多一个座位,四个人正好占全了一个小空间,也方便不少。这一夜,云帆占了两个人的位置睡觉,杨雨祺抱着丽丽,和私塾先生坐在一边,有时,丽丽熟睡的时候,私塾先生也抱一会丽丽,让杨雨祺休息一下。两个大人大多数时候也都在睡觉。云帆记得,每停一个车站,都会上一些人,等到天亮时。车厢内已经相当拥挤。车逢站就停,过了南京长江大桥时,已经是二十五的夜里了。温度随着列车的南行而逐渐升高。到K市车站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六的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出站时,一个小伙子,叫了一声“二姐,姐夫!”就一手拉着杨雨祺,一手拉着杨炳钊。俩人稍稍愣了愣,杨雨祺就把丽丽放下地,激动得哭了起来,紧紧地拥抱这个小伙:“可想坏姐姐了,妈爸都好?”
“都好,都好,我昨天早晨就来接一次了,今天才接到。”这人正是杨雨祺的弟弟杨宇斌,杨雨祺离家时,他才十八岁。
“云帆、丽丽,快过来叫舅舅。” 杨雨祺招呼两个孩子。丽丽怯生生地叫了舅舅,云帆见过舅舅,只是那时候还小,但记得有个舅舅。
杨宇斌接过杨炳钊手里的包,杨炳钊搀扶着云帆,杨雨祺抱着丽丽,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K市到S镇每天有两班对开的车,还有一趟客船。班车早一些,由于归家心切,杨雨祺决定走陆路,这样,五人直奔汽车站。
一路上,姐弟俩有说不完的话。下车后,又走了一段青石路,到杨炳钊父母家。原来杨雨祺电报告诉了家里,而杨炳钊是写的信。两家一商量,杨炳钊父母坚持在他家准备这第一顿饭。这个院落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临街傍水两进三开间、尾进两层的房子。推开木门后是个小天井,前面有个很小的花圃,花圃里有一棵一人多高腊梅,还有一棵春梅树。花圃旁边有一口大水缸。
云帆看着老墙、小巷、青石路,还有那没有完全凋谢的腊梅,幼年时被封存的记忆一下子流淌出来。她这一路,梦里多数时是妈妈,有时,妈妈又变成了姑姑,有时也会有北方高爷爷高奶奶还有爸爸和子良。对江南水乡,她的记忆感到即熟悉又陌生,由于读了些书,对江南景色的感悟又多了一点。
两个孩子一路坐车都很累了,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到二楼下房睡下了。杨炳钊的老妈抱着儿子哭了一会,看了又看。杨雨祺老妈拉着杨雨祺唠。杨宇斌媳妇曲玉茹和杨炳钊的妹妹杨冰错在忙里忙外做饭。这第一顿团圆饭,杨炳钊和杨宇斌陪着两个老爷子喝了点三白酒,这是杨炳钊离开江南后,第一次喝酒。一家子人,回忆这回忆那的,笑了哭,哭了笑的,就吃到午后。吃完饭后,杨雨祺想走水路回家,这样,她抱着没睡醒的丽丽,杨宇斌撑船,回到娘家。两个老人和曲玉茹是从小巷走回去的,杨冰错也和他们一起去了,准备晚上的饭菜。
杨老爷子是中医出身,大家走后,杨老爷子和儿子研究孙女的病情。
杨老爷子问:“孩子刚摔时,什么症状?”
“左臂骨折,不过现在好了。左腿完全失去知觉。大小便正常。我用了汤药和针灸。”杨炳钊回答。
“脑袋有没有外伤?”
“没有外伤。”
“第一次用针时,重灸还是平补?孩子右腿动没动过?”
“用的是重灸,用针时,看到肌肉收缩,刚开始没看到大腿动。但近来有好转,大腿有时能动一动。”杨炳钊回答。
“这样看来,说明腿部神经没有问题,脊椎骨折导致大腿失去知觉的可能性大大减少了。根源还应该是脑中神经受到压迫。由于震荡使脑中出现积水点,积水点没完全消除。走的哪些穴位,用的什么药?”老爷子接着问。
“主穴为涌泉、百会、关元,配穴为大椎、命门、委中、承山。口服汤药有川芎、桂枝、羌活、归身、地龙、赤芍、三棱、炒莪术、石菖蒲、乌梢蛇各两钱,鸡血藤六钱,葛根两钱四分,北芪一两二钱,甘草一钱两分,白醋三钱,晚饭前水煎服下。”杨炳钊回答。
“看来,家传的东西,你还是知道不少,虽然不到位,但也不失一种保守有效的疗法。停针几天了?”
“有五天了。”
“间隔以十天为限,初一可以再次用针,把你用的主穴去掉,配穴再加风府、风池、腰俞、殷门、绝骨共九个穴位为主穴,先以皮肤针自上至下轻轻叩打夹脊穴,直至皮肤潮红。之后,四肢穴可留针二十五分钟左右,不可超过两刻钟。不要汤药了,换成大戟、芫花、甘遂、商陆各两钱,冰片两分、麝香一沾,用米醋调成糊状外敷,隔日一次。” 杨老爷子一口气说完。
在旁边看着儿子和孙女的杨老太太,一等爷俩说完,就和儿子唠了好多东北的事,后来是劝儿子再续个儿媳妇。晚饭杨老太太在家照看孙女,杨老爷子和儿子去杨雨祺家吃的饭。
用了杨老爷子的治疗方案,云帆第十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正月十六,杨雨祺带着丽丽回东北桦树沟。云帆自己走着和一大家子到汽车站送行。
临上车时,杨雨祺对杨炳钊说:“安心给云帆调养,我会和大伯哥说一下,春忙你晚回去几天没事。听爸爸说,上海个别知青有回城的了。”
“你不用惦记我们爷俩,云帆恢复得不错,我看,用不上春种就能完全恢复。知青返城的事,我也听说了,现在政策有点放松,咱们回来的列车上,就有回家过年的知青。” 杨炳钊回话说。
杨雨祺妈妈哭着看女儿带着外孙女上车,杨宇斌两口子、还有杨冰错也上了车,把杨雨祺娘俩送到K市。车下的四个老人在挥手,一直到汽车消失在村头,几个老人还恋恋不舍在站在那里。
看到描述江南的文字和图片就感到亲切。
问好一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