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樂園

“等一朵花开,需要很多耐心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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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长堤那些人和事 (四):“地主婆” 朱洁

(2016-03-15 17:49:35) 下一个

Sorry,这样称呼她,并非不敬。在“前三十年”,被扣上这顶“地主成份”帽子,不仅仅是一个人,一个家庭或家族的悲剧,也是国家的悲剧。

滂沱大雨,翻江倒海,十里长堤,树摇瓦飞。这是我第一天上学的情景:浑身湿漉漉,站在自己的座位上,吓得低着头。身傍一个陌生的女人向我怒吼:“为什么不叫'朱老师早晨'?!”

她就是我的第一个小学老师,朱洁。

那时候上哪间小学是按分配的。上一学年的适龄儿童,也许就分配在家门附近上小学,用今天加拿大人的话说,叫“社区学校”,至少是在鄰近邮政区域范围内。但那一年,我们“社区”的学龄孩子,都被分配到不同“邮政区域”的小学。我们当中的大多数,没有早歺,没有午饭,早上上学,中午放学回家,“午饭后”再上学,下午放学回家,一天来回四趟走街过巷,跑马路,穿“骑楼”,有鞋穿的,打赤脚的,你追我逐,风雨无改。

我算是幸运的。记得还在幼儿院大班时,家里大人不在,有时迟了缴交托儿费,饭钱或粮票,只能吃到小半碗饭。小学一年级开学初,我在学校饭堂搭食,中午就自个儿留在教室里,或在学校大榕树下的石板上听蝉呜。

这一天中午,胖胖的,爱穿白衣,黑衭的朱老师,罚我留堂,原因是个“亮”字,无论她怎么吼我,亮字头顶上的那一点,还是给我漏掉。于是,她罚我用大方格写两百个“亮”字。从此,我右手中指尖内侧凸起个小肉垫,直至用上了keyboard,它才慢慢消平。

“肥人多痰”。上课时,她时不时从衭袋里掏出“大方格”作业纸撕成四小张“手纸”,背对着学生把痰吐在纸内,再把它卷成纸团,丢在黑板一角下方的垃圾盆里,然后继续讲课。

不久,新老师来了,说朱老师是“地主婆”,被送回乡下了。直到我们离开那小学,没有人再提起她,或见到过她。“亮”字头上的那一点,至今还留在手指上。每当看到东方露出鱼肚白,老农我荷锄日出而作,摆弄园中毛瓜茄子,偶尔会伤感这段往事。几十年来,我身上总留有两三张手纸擦手抹汗,也许和朱洁老师的“大方格”有关联。

八十年代初我曾到过那大榕树下石板操场,蝉声依旧。童年那一幕又回到我的眼前:一个胖胖的爱穿短衭爱摇扇子的中年男子,黄某某,在批斗大会后将我从人群里挑了出来,把我父辈骂了个祖宗三代。不想多年后,这个人在路岔口向我问路。哈,那尊容,那声音太令人有感觉了,只是眼前的他手里拎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有点吃力。

话说那天我刚从一位待我如慈父般的长者家里出来,沿着茉莉花小道走回自己的住所,正巧碰上这黄某某。刚才在长者家,我向他的夫人回复所嘱我联系办理她旧部下女儿入读外语系的事,才知道这事是黄某某所托,夫人并不知道我与这黄某某(这名字好记)的关系,直到他在问路,我才确认这事儿真巧合。人世间,冤家路宽,对不?这位研究生毕业的黄女士,您在这城里吗?

很多年以后,我终于有机会去实践自己曾经有过的一个梦想:让儿童在我的手上有个性,受关怀。九十年代末,我曾在一个联合国属下加拿大著名的儿童机构工作近四年,参与了系统设计到受派赴各地审核与评估系统的执行和运作效果。这期间,加拿大人跟我分享过《Anne of the Green Gables》和《Who has seen the wind》,通过亲身访问各地区域部门,又让我对加拿大贫穷阶层,尤其是单亲家庭儿童,有直接感性认识。我的工作微不足道,但我确信,我做了自己想做,能做而又快乐地做的事情。

无疑,朱洁老师给我的影响是平凡但终生受用;黄某某则激活了我内心的某点灵性。“前三十年”个人的遭遇或不幸,总或多或少地与时代及国家联系在一起。抱怨自己的经历,介怀自己的痛苦,报复“谁动了我的奶酪”,或诅咒某个人物甚至国家,都无补于事。在异国他乡,让自己及家人好好地生活下去的同时,又为自己的故乡,去祝福并感恩,我想,这才是生活的基本意义。

 

附:

今天,老燕经历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天。小燕给我的message写道:“Thank you, take care as well. You did a very great job today and I admire and will learn from your dedication to your parent”。村里农友说,你不给自家小孩“洗脑”,別人就会替你做。我说:“洗脑”真得要“汗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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