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六 回 群狮咆哮为羔羊
(2007-07-20 09: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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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六 回 群狮咆哮为羔羊 第一百零六回群狮咆哮为羔羊 忽然,那门啪地一声大响,完全洞开;一名须发半白的老人领着一群人突然冲了进来,厉声道:“大猴!”大猴脑中已是全然疯狂,却根本就象是没有听见任何声音,疯狂地撕扯着伊丝卡的嫁衣。那族长飞身窜来,一把提起了他,厉声道:“不得无礼!”大猴耳目尽赤,双手凌空疯狂抓舞,怒吼道:“什么无礼?我是行夫妻之礼,周公之礼!” 那族长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眼睛只是努力看向伊丝卡脸上神色。大猴正要行兴时却被人搅断,心头狂怒无可而明,怒吼一声,猛然一爪向那族长胸腹处抓去。那族长猝不及防,一下被他抓破几条血痕,心头大怒,一把将他甩在地上,怒道:“好小子,连爹都不认了!”大猴丝毫不觉其痛,疯狂地就要爬将起来,忽然一桶冷水猛然从头泼下,顿时眼前一黑,几乎晕倒。一群人迅速扑了上去,将他牢牢按在地上,齐声道:“大世子,你醒醒!” 那族长头也不回,依然是仔细在看伊丝卡的脸色,口中还轻轻道:“伊姑娘,伊姑娘!”伊丝卡全然不答。那族长道:“伊姑娘,我们查到大猴元配似乎对姑娘下了毒药,现已擒来,请姑娘发落。”说着一呶嘴,一名被极厚重锁链锁着的虚弱少妇,已被身后几人推着过来。那少妇目光哀怨之极,苦苦求道:“我没有,我没有啊,爹……”伊丝卡却依然是寂寂无声。那族长冷哼道:“你亲自去视膳,名为示好,却想不到你心怀叵测,包藏祸心。” 那少妇哭道:“爹爹,我虽然本自负美貌,但见了伊姑娘后,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爹爹命我去视膳,我也就去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啊。”那族长怒道:“你说没有,那难道是我下的不成?是大猴下的不成?你说!”那少妇不敢再辩,只是苦苦道:“不是我,不是我啊。”旁边一人道:“族长先莫生气,此事虽然她的嫌疑最大,但她一向还算端庄,也未必便是她。再说了,伊姑娘似乎并无生命危险。待伊姑娘日后醒来,慢慢查访,自然会明白的。” 族长叹了口气,道:“说的也是。那么就除下铁链,先把她押下去,好生看管,听候发落。只是要小心些,别让她跑了。”那些人应了一声,便已带了那少妇出去,门也又被重新关好。族长又仔细看了几眼,忽然象是自言自语道:“看来伊姑娘确实是中了她道才晕倒,只是一时不知是何毒。我等现在只好扶伊姑娘起来,察看脉象,还请伊姑娘不要见怪。” 伊丝卡自然无法回答。那族长说完,又仔细看了几眼,才小心地将伊丝卡重新扶了起来,勉强坐在绣墩上,手已搭上她腕脉,闭目而思。过了一会,那族长忽然睁开眼睛,面上露出微笑,呵呵笑道:“果然是真晕了,哈哈,哈哈!” 旁边众人一时不明所以,但见族长如此开怀大笑,自然也都跟着傻笑。大猴现在已恢复了过来,也已明白伊丝卡所晕有异,父亲其实是来来救命的,顿时羞愧万分。他对那疯狂之下横抓乃父之举极是后悔,现在忽见父亲忽然又是开怀大笑,不免心头大奇,借势搭讪道:“爹爹,是毒药,还是迷药?”众人见他意识清醒,也就放开了他。 那族长点了点头,道:“是迷药。”忽然扭头道:“将那幅卸下的锁链拿来。”后面之人急忙呈上那一幅锁链。族长眼中忽然寒芒一闪,朝伊丝卡一伮嘴,喝道:“将她锁上。”此言一出,满室中除他自己之外,人人都可说是大吃一惊。 大猴惊道:“要锁二夫人?为……为什么?”那族长厉声喝道:“先锁上,再说话!把铁钩也拿过来!”那些人见族长动怒,不敢再呆,急忙过来迅速将伊丝卡锁上。那族长忽然一把抢过钥匙,猛然一错,已将其折成几段。 大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声道:“爹,你……你要永远锁住她?”族长不答,只是冷冷道:“你们派个人出去叫炼工来,就在这里架起炼炉,当着我的面将这几截铜钥匙熔掉,绝对不能留图样。锁孔也要浇入铜汁。还有,这两个铁钩,必须如此这般穿在她琵琶骨上,然后再各自焊成完整铁环。”这些话冷冰冰地从他口中说出来,便如说一件极平常极普通之事一样,众人一时间竟都不敢相信他是不是真是这个意思。族长见众人包括大猴在内,人人都是目瞪口呆,面露不信之容,忽然厉声喝道:“耳朵聋了是不是?舍不得是不是?还不马上去办?” 众人这才知道族长是真的要如此,人人都是心头咯蹬一下,似乎有说不出的惋惜和通信。但他们都是族长心腹,终于没人敢出言抗声,几个人已是要转身出去备办。大猴忽然几步扑到族长身边,死死瞪着他,悲声道:“为什么?爹爹,这是为什么?” 族长冷冷道:“你连爹爹的话都不听了么?现在时间最好抓紧,不然等她醒来,你们更会觉得不忍心。待先抓紧时间做完了,爹自然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大猴忽然怒声道:“不,不,不!我一定要知道这是为什么!不然我死也不让她受此酷刑!”他忽然转过身去,对那些留下的亲信吼道:“你们说是不是?” 那些亲信被他这忽然一声吼得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道:“是……不,不……”族长厉声喝道:“上下之礼何在?难道我做事也要先告诉你们为什么?”那些人都低下头去不敢答话。大猴颤声道:“爹爹,她究竟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你要这样对她?你不说清楚,全族中只怕没一个人会服气的。便是孩儿我,也……无法遵从。” 族长豁然转身,冷冷地望着大猴。大猴却丝毫不畏惧,反而迎着他的凌厉目光看将过去。那族长看了他良久,忽然叹了口气,苦苦笑道:“其实我早该知道会这样的,我早该知道会这样的。嘿嘿,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她,也高估了你们。”大猴脸上微微一热,却立刻又道:“究竟是为什么?”声音虽然还是非常急迫,但却已温和了少许。 族长深深叹了口气,慢慢道:“你们难道不觉得她很妖异么?”大猴一怔,道:“爹爹,孩儿觉得她不是妖异,而是神异。”族长嘿嘿冷笑道:“你这感觉,就是她的妖异之果。她面相奇异,黄发蓝眼,似人似猿,根本不类我中土世人,而且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摄人的摇魂荡魄气息,这些都是妖异的明证。她根本就是天生媚骨,若是你们没有防备,只怕被她迷死了你还都不会知道。若是再假以时日,只怕她直接叫你去死,你都还会心甘情愿。” 大猴脸上一红,慢慢道:“爹爹,她本来是大祭师,灵能通神,有金丝神猿之异而生具异禀,也是不无可能的。她虽然面相神异,但那种美却是直制人心的,让我等一见,就全然真心倾倒,永不后悔,永无怀疑。况且若说别的也就罢了,要说她身上透着妖媚之气,孩儿实是说什么也不能相信。她的美是纯洁天然的美,没有任何雕饰,更没有任何一丝的刻意之为,乃是真正天造地设、出乎天然的美中之神,绝对跟妖媚沾不上边的……” 族长喝道:“你已被她迷惑,还能知道什么?爹爹比你多活了几十年,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眼光岂是你所能及的?爹爹难道还会看错不成?”大猴却忽然头朝左一扬,抗声道:“孩儿不是怀疑爹爹会看错,而是坚信爹爹说错了。孩儿相信,爹爹其实比谁都明白,她的美丽的确是出乎天然,她更是天然地让人倾倒。她的美跟妖媚什么的,决计粘不上边。” 族长怒极,眼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但大猴毫不畏惧,反而更加无惧地跟他对视。那族长忽然转过身去,看了看那几名跟来的亲信,只见他们脸色虽然各各不同,但心意显然都是对大猴所说大以为然,只是不敢表露而已。族长心头一颤,长叹道:“我不是说她的外在美丽,而是说她的内心邪异。”大猴轻声道:“她的内心也是非常非常美的,没有邪异。” 族长这次居然没有再怒视他,只是久久望着伊丝卡,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之中。满屋中一时间静得出奇,人人心头都是翻江倒海。良久,族长才又慢慢道:“她确实太美了,美得无论是你,还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实在配不上。你觉得这话怎么样?”大猴低下了头,默默不语。那族长望着他,慢慢道:“你真认为,你很值得她爱么?” 大猴叹了口气,道:“孩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族长道:“你既然有自知之明,就应该知道她并不爱你,你根本就不配娶她为妻。”大猴心头忽然如同爆炸一般难受,尖叫道:“不,不!我是配不上她,可是如她所言,世上本来就没人配得上她的,她也是不得已而求其次。她……也许并不爱我,可是我毕竟是不配中的最能配的人。她就算不爱我,也起码对我有几丝青睐,有几丝看重,这就已够了,甚至都已经太多了。我……真的想和她夫妻般在一起。” 那族长冷笑道:“不错,她是看重你,可是看重的却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你是我的长子。”大猴叫道:“不,我是神猿部第一勇士,这是我亲自拼搏得来的,是我用热血和这只手换来的!我也不是只有愚勇的莽夫!我更不是只靠出生的纨绔子弟!” 那族长冷笑道:“不错,你是很英勇,你是很聪明。但还有一点,我忘了说了,那就是她最看重你的,正是你自以为很英勇、自以为很聪明。你可别忘了,你这样的人,虽然操纵起来难些,但一但被操纵后,却最容易自行其是,最容易坚信自己做的就是对的,而且别人也容易这样相信他。因此,若能操纵这等人,那简直比操纵一大群其他的人还有用得多。” 大猴目光一瞬,迟疑道:“她……想操纵我?”族长嘿嘿冷笑道:“如此明显的事,你都看不出来?就这样还自称明智?”大猴忽然摇摇头道:“我不信。全族之中,也没有几个人会这样认为。她的美丽是内外相通的,少了心灵之美,难让人如此倾倒。” 族长冷冷道:“那是因为,全族中没几个人没被她的风采完全摄服,人人都已是到了她说什么都对的地步了。”大猴道:“爹爹,你曾说过遇事要多听大家的建议,还告诫孩儿,说人人皆有明智之处,千万不可太自以为是。现在你说我是自以为是,可你想想你自己,还不是如此地不相信其他所有的人,而只肯信你自己?” 那族长脸色铁青,但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即使是自己亲信,在此事上对自己也最多只会是面上服从,心底必定一千一万个不同意。大猴说族人站在他那一边,实是千真万确;而他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自然就更令自己哑口无言。无声的反抗令族长不知不觉间恼怒万分,忽然暴怒道:“真理从来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你们都是一群糊涂蛋,便是真相摆在面前,你们也不会明白!” 大猴低下了头,道:“其实,孩儿还有一句不中听的话。她如真要操纵我,根本用不着来下嫁于我。她只需在让我看到她女身后,稍加温言,我便会完全倾倒,死心塌地地为她死生。她不爱我或许是真,但如果不是对我确实有些看重,真想要借我来结合她的美丽传给后代,也是断断不会这样下嫁于我的。” 族长心头悲愤难名:“难道我几十年的教诲,竟然比不过这个女子微微一笑?”他怒极反笑,厉声道:“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便给她操纵至死,我也不想为你流一滴眼泪。但她不但想操纵你,更重要的是,他还要操纵我们整个部族为她送死!我身为族长,这自是绝不能容忍她这么做。你以为她在决定下嫁你之前的那些话,真的只是故意编出来试我们的么?” 大猴目光闪动,道:“那样荒唐的事,如果不是故意相试,她又怎么会说得出来?”族长见他执迷不悟,勃然更怒,冷笑道:“连下嫁你这样更荒唐十倍的事她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可能?”大猴身体一颤,悲声道:“爹爹,孩儿在你心中,真是如此的低下卑贱么?” 昭元终于有了一丝意识,可是恍惚间,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拱他,令他非常非常地不舒服。他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摸,却觉似乎不是什么人,立刻便现出一个念头:“我已来到阴司了?难道传说中的牛头马面来接我了?” 他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实在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在不可抗的命运摆布下,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了一名山鬼,偿还了自己的罪孽,那还有什么亏心的?当然,这些罪孽其实是偿还不了的,但至少,自己从此不会再增加罪孽。他甚至还想到了夏瑶琴,想到冰灵,想起了樊舜华,甚至想到了母亲,可是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已被他的赎罪感远远隔开。那冷冰冰的赎罪之墙似乎在告诉着他:你之来到阴司是要受苦赎罪的,而只有所有的愿望都无法达成,才是最大的惩罚。你想见夏瑶琴做什么?想求她改命运么?想求她为你作弊么? 昭元摇了摇头,无力地将那些卑微的思维触角都缩了回来,意识已经向命运和罪孽完全屈服了。不错,自己害她害成这样,自己根本就应该是来受苦的。若是能达成愿望,那岂不是不算最苦?那又怎么能算惩罚?那又怎么能让自己心安?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六 回 群狮咆哮为羔羊(二) 昭元顺从地笑了起来,而且是真正快乐的笑,不带半丝半毫的哭腔。心灵颓废的感觉,原来也不是一无是处啊?他这样想着,更加地快乐起来,似乎突破了什么从前最难理解的境界,满心都洋溢着真切的欢喜。 忽然,他心头一阵恐慌:自己是来受苦赎罪的,却怎么还能体验到欢喜?他急忙逼迫自己去远离这些,可是就跟一个拼命想逃避痛苦的人从来也逃避不了痛苦一样,他无论想要缩身哪一边,却总还是逃避不了那种病态的欢喜。他简直都觉得自己就象要被撕裂了。 忽然,昭元又是一念起来:我希望她因为不再看见我而不再伤害她自己,这难道不是愿望?这个愿望若是满足了,自己该不该欢喜?若是不能满足,自己该不该欢喜? 他前所未有地害怕起来,忽地睁开眼睛,却发觉眼前一团模糊的白影正自又朝自己拱来。他急忙想要揉揉眼睛,发觉自己的手还甚是僵硬,很象是被点了穴后快要恢复时的样子,完全没有想象中鬼魂的飘逸自如。昭元吃了一大惊,立刻意识到自己八成还是没有死。这念一起,他顿时整个脑海都迅速清醒过来,这才发觉眼前那白影之外依然是大片的黑暗,自己也依然在浅水石壁旁半浮半沉。昭元伸手一抓之下,居然还抓住了一撮鬃毛。 昭元心头闪电般地一念:“是它,是它!”继而又是一阵狂喜:“难道她回来了?她……原谅我了?”这念顿时象圣火一样明亮了他的心,让他全身都欢喜地颤抖了起来。他一下跳起,却没能如愿以偿地拥住那千回百转的玉体,反而又啪地一下摔在了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但他却依然开心地哈哈大笑,再一次站起来想再尝试。 可是这一次,昭元却已看清,月亮身上并没有玉人之影。昭元心下顿时一沉,但立刻又想:“她怎么可能骑在上面过来?我也未免太过愚蠢了。” 他想到这里,便朝四周张望,却见哪里都没有半点伊人身影。昭元心头戈登一下,但又急忙暗想:“她一定还在上面,或者是在外面偷偷看着我。我错得这么厉害,她怎么能这样轻易让我见到?”他急忙大喊:“伊丝卡,伊丝卡,我错了,我错了!”那水潭山壁传来阵阵回音,却没有半点他所期盼的娇美之音。昭元心头一急,正要再喊,又自急忙忍住:“她心头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我再多喊,说不定她一时激愤,又气走了。我还是悄悄过去罢。” 当下昭元顾不得月亮,急忙游到水边;细细一看,果见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似乎有一根山藤在半飘半荡。他立刻爬将过去,连爬带荡,终于到了能看见石洞的地方,可那里面依然没有丝毫人影。他心头一急,奋力一跃,竟然勉强纵到了那石洞之中,心头大奇:“我……精力好象恢复了好多?连肚子也不太饿了?难道……难道是她喂过我?” 这实在是一个莫大的鼓励,让他觉得希望就在前面,更使他立刻便连滚带爬、拼命朝洞内冲去。那洞里面虽然宽大,但微微荧光之下,却是一目了然,明显没有半点伊人的身影。昭元心头又如同被横砍了一刀一样,身上又是冰凉起来。他贴着石壁迅速敲打了好几遍,却终于还是知道,其中只有些极小极细的水流形成的缝隙,绝对没有足以容人的空间。 昭元心头越来越是慌乱,转身就要奔出石洞;心慌意乱之下,短短十数丈的路,他竟然几次被石头绊倒。到了洞口,他一把跃起要抓那远远的藤索,却一下没抓住,啪地掉落到水中。他顾不得再等那藤索飘回头顶,一面死命游,一面嘶声喊道:“伊丝卡!伊丝卡!” 潭边除了他自己的回声,以及月亮游回上岸的水声以外,什么都没有。他不顾一切地冲上那边上的小山,极目四望,却同样黑暗沉沉,一无所有。他心头如被万箭穿心,竭尽全身气力,悲声喊道:“伊丝卡,我错了,你回来惩罚我,好么?我求你回来惩罚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远远传开,可这一次回声却更加微弱,似乎连群山也在嘲笑他的那些曾过于乐观的期盼。昭元的拼命地喊着,拼命地在小山脊上奔着,直到这周围的几座小山都已被他完全跑遍,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收于眼底,却依然是芳踪不现,伊人难寻。 昭元只觉自己就象是被恶魔戏弄了,心头对这整个世界已是说不出的怨恨。他身体软了几软,竟然没有倒下。他痴痴地又望回潭内,望向那曾经留存过佳人倩影的秋水,两行清泪更早已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忽然,他的眼睛停留在月亮身上,心念一动,立刻便发疯般地冲到月亮身边,要在它身上找寻最后的希望。 月亮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极其为熟悉,但每一次再见又都不同的神奇光彩。昭元急忙跃至那边,果见那条天链正在那柄藏着惊人锋锐的神剑剑柄上,一闪一闪发着奇光,似乎在预示着更多的不祥。伊丝卡要去折磨她自己了,她甚至都可能去嫁人了,是不是?她要将天链还给自己,她要将月亮还给自己,是不是?她再也不想留存跟自己相关的任何东西,甚至都不愿意留下保护她自己的东西,以此来作为她忘却自己、愿意接受伤害的见证,是不是?她……是不是根本就是命月亮来接自己,让自己去看她受到伤害的惨状? 昭元完全地呆住了,心头那被月亮搅起的希望终于又无助地枯萎了,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就象是发生在眼前的痛。他仿佛看见了伊丝卡凄然与神剑和天链诀别的情景,仿佛看到了她面无表情地命月亮回来接自己、让自己去亲自看她痛苦后的情景,更仿佛看见了无所适从的月亮在山野中先是迷茫,后来坚定地朝自己这里奔来,极力把自己拱醒的情景。这一切为什么是那样的痛苦,为什么是那样的可怕?月亮为什么要将自己弄醒?自己死过去不是更好吗?难道这也是命运? 昭元的心扭曲着,颤抖着,几乎都想要抱起一块石头一头扎入水中,死也不放手,从此一劳永逸地永远了结这悲惨宿命。然而他终于还是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的心头又已升起了一个信念:“我如果死了,就不能接受太多惩罚了。她要我去看,我怎么能不去看?我怎么能够逃避?我是不是想去忘却她?我现在去,无论她已经痛苦成什么样了,只要她见我受惩罚后,能够心头顺气一些,不要再进一步伤害她自己、伤害别的人,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当然可以死了,可她却还得好好活着,不是么?我怎么能不为她着想?” 昭元痴痴迷自言自语着,心头就如同被嵌满尖芽、专门挤榨骨髓汁液的铁榨在狠狠压榨着,要将他那颗心里面所有的温情全都碾干,向世人宣告什么是真正的干枯。他忽然抓起那神剑和天链,一跃而上月亮,双腿轻轻一夹,月亮已是如离弦之箭一样朝前冲去。他不知道伊丝卡究竟身在哪里,可是他相信,月亮一定能够找到她,她也一定会让自己找到。 大猴的声音是那么的痛心和悲愤,以至于族长自己的心都隐隐痛了起来:“是啊,他还年轻,食色欲重,我何必这么怪他?我若年轻三十年,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甚至更有不如?”他默默一叹,慢慢道:“孩子,爹是恨铁不成钢,爹是巴不得你好啊。这个女子以色相诱人,的确不是安着好心,是她配不上你啊,不是你配不上她。” 大猴忽然厉声吼道:“不,不,是我配不上她,是我配不上她!我是普天之下最无能、最无耻也最愚蠢的蠢才!” 族长见他情若疯狂,心头一叹,道:“你太激动了。等你冷静些再说罢。”大猴嘿嘿冷笑道:“我不会冷静下来的,我这么愚蠢,连她说的这么荒唐的事都相信,又哪有资格说冷静?”族长心头大怒,猛然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怒道:“你是真的不认我这个爹了?” 大猴眼前金星乱冒,但那被刺激之后的疯狂却也终于平静了些。他忽然泪流满面,苦苦求道:“爹,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求求你不要这样对她好不好?你要是不相信她,那就先把她锁起来,可是不要穿她的琵琶骨好不好?那样会损毁她的美丽的,那样是不可饶恕的……”族长冷笑道:“你还不明白么?我这么做,就是要损毁一下她的妖魅,免得你们再受她迷惑更深,导致完全不能自已。你看看你们,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 大猴惊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损毁她的美丽?”族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既然你也知道,你是和她不配的,那么她忽然下嫁给你,将能够令你从内心里就不但迷惑于她的美貌,更加感恩于她的恩情。你自卑和感恩之下,也就更加容易被她控制,更加容易毫无原则。她实在太美丽了,这世上除了我们这些看破世情的老头子外,简直就没人能对她坚持半点原则。便是我们,只要她肯放出手段来,只怕也是难以预料。只有跟她差不太多的人,才可能在她面前有所坚持,可是这样的人存在么?你说她可怕不可怕?你如是想成为跟她差不多的人,就算是从现在开始修炼,几千万世也还是修不来,你还是永远配不上她。你自己说,你如果娶她,不是相当于娶了一个极大的祸胎?” 大猴急道:“可是……”族长打断他的话,道:“可是要提升美丽虽然很难,但要将美丽低俗化、庸俗化,却很容易。你虽然不能达到配她的境界,但却可以将她的美丽和高洁庸俗下来,庸俗到勉强能大致配你,同时还能让你有一点坚持的境界。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他说着,目光炯炯地盯着大猴。 大猴脑中被他的话震撼得有如雷鸣,然而他眼望着伊丝卡那晕倒无力之下之后、更加令人无限倾倒的身影,眼望着这本来即将以完美之躯供自己享受的绝代美好,想起其现在却竟然要被别人人为地庸俗化,一颗头简直就象是要炸开一样。他忽然一头跪下,苦苦求道:“爹爹,你先不要给她穿好不好?她是女子,女子是最容易改变的。她若真正成了婚,真正身属于我,那么她会有归属感的,一切都会变的。实在不行,我们再给她穿上铁钩……” 那族长怒极,重重一脚踢在他身上,厉声喝道:“你怎么还这么不开窍?你是不是想先和她春风一度,然后再为大事考虑,来个享受和理智两不误?你以为你真能两不误么?你以为她是谁?你以为你是谁?”大猴热泪盈眶,道:“爹……” 那族长冷笑道:“春风一度后,她身属于你,然后她就会改变?我看是春风一度后,你灵魂都属于了她,你才会改变!要改变一个人,要么是令她有压力,要么是要令她有动力。你爱她,你自然会改变,可她不爱你,她怎么会改变?你灵魂属于她后,又怎能舍得给她加压力?你只会给你自己加压力!” 大猴嘶声道:“不,不,孩儿不会这样没用的!孩儿这么多年都在帮爹爹打理族中事物,这不是白费的!”族长冷冷道:“你是很有用,可是在她面前,这点用实在是什么都没有。她如此美丽,不要说她以身侍你,便是她现在醒过来,只对你一笑,你只怕立刻就能跟爹反目。一但你跟她真正销魂之后,你还会舍得她被人嵌入铁环,让她奴侍族人吗?” 大猴吃了一惊,道:“爹爹,你……要你要令她接客?”那族长一时说漏了嘴,心下微悔,但却也并不掩饰,只是冷冷道:“不错。只有让她陪所有的男子睡遍,让她在众族人面前留下人尽可夫的形象,那就不再会有人对她太过敬畏了。这也是庸俗化她的一部分。她既点名你为她夫,便让你和她来第一夜。只是每人跟她欢会时,旁边必须有等待着的多人看着,绝对不能一个人跟她欢会。这是因为,只要她能有机会说悄悄话,那便还是有可能控制住人。” 他这冷冰冰的话一出来,大猴脑中嗡地一下,更是热血腾涌,冷汗涔涔直下:“她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妻子,要跟我一个人夜夜销魂,让全族人羡慕的。可难道这绝世美人现在就要变成全族人共同的妓女,让所有的族人都能在她身上肆虐么?众人看我时,还会是羡慕的眼神么?我在众人眼前,还能抬得起头来?”可父亲积威甚重,虽然这明显是抢夺自己之妻,他却依然还是无法向对普通人那样拔刀相向,只能痛声道:“爹爹,如果我跟她销魂后被她控制,那么别人就更加会被她控制。这样……全族无人幸免,岂不是更加危险?” 那族长嘿嘿一笑,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亲随,忽然转过头来怒视大猴,咆哮道:“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全族还有几个人幸免?都已经危险到了极致了,还谈什么‘更加危险’?你们这一群群不长进的东西!”众人一听他如此说,都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族长余怒未熄,一把揪起大猴胸口,让他面对自己,一字一顿地道:“你也不要装蒜。你不是不知道,要以美色来深度迷惑一个人,如果完全不保有一点神秘和朦胧,是根本不可能的。如今她嫁给你一个人,但却又完全不避行踪,故意让所有人都能直面她,永远倾倒、永远记住她的美色,正是为日后她偶尔选择一些人来施展手段、加以迷惑的伏笔。她如此美丽,可她嫁的却偏偏是你,人人都会为她而惋惜,对她有遐想。到时候,她如果出墙一下,也是人人都能理解甚至感恩,更加不会引人怀疑。可若是人人都知她是妓女,自己根本不必讨好她,便能有机会和她欢会,而且也都已经在众人监督下跟她欢会过了,那么她以后用来引人遐想、引人盼望的献身欢会,就会失去意义、失去神秘。那样的话,被她迷惑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大减。这是举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岂能被你一个人的装蒜就糊涂过去?”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六 回 群狮咆哮为羔羊(三) 大猴心头如同毒针乱刺,想起这冰清玉洁、摄人魂魄的美丽,从此就将被如此惨烈地庸俗化,心头简直如同被万雷猛轰,几度都欲晕倒。 按照常理来说,父亲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为了保险,也确实这样才比较安全。可是她……是常人吗?对她能用常理吗?她如此的美丽,对自己如此的垂青,要陪自己一辈子,难道就仅仅因为一个想象中的可能,就要受到如此的残酷的防范和对待?万一她其实没有野心,这一切根本就是在冤枉她,那么自己又将怎么去面对这一切? 大猴满身满头都是豆大汗珠,面色越来越苍白,连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他心头似乎有一念不断地在羞辱自己:“难道你就让自己的妻子,去属于所有的人?这就是神猿部大世子的风范?”族长冷冷看着他,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忽然道:“她并非是真心想嫁给你,现在她也还不是你的妻子,你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好好配合,她的第一次还是会属于你,你依然能得人艳羡。这一切不但于你声名无损,更加能够让你得到大公无私、头脑清明的名声,于你日后备选大位更是极有帮助。这如此清楚的事,你还犹豫什么?” 大猴忽道:“我大公无私?那么敢问爹爹,爹爹扪心自问,做此事时可真是大公无私?”族长面色一变,厉声道:“你说什么?这是全族人的极大利益,虽然现在还没有公布,但公布原因之后,必然举族赞同。爹爹这怎能说不是为全族人着想?一族之长,自然要高瞻远瞩,先知先觉,难道这等夜长梦多之事,也非要先公议之后才能算数么?” 大猴嘿嘿冷笑道:“不错,是为举族人着想,只不过中间还夹了一点为自己着想罢?本来除我之外,别人是没有机会的,现下突然人人都有机会,损失的只是我一人,这乃是平空砸下来的大馅饼,还不人人跳起来赞成?爹爹到时候就可以说,只要还有一个人没能突破对她的神秘感,那么这个人以后就有危险。于是乎,爹爹您这类看破世情的老人,也就只好再勉为其难,为了全族的利益而光降尘世一把。对不对?” 那族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中充满了怒火,简直就象是要将大猴撕裂一样。大猴却似乎全然不觉,也不跟他对视,依然是那幅木然而又傻笑的神气,似乎心已完全死去、一切都看穿了一样。那族长忽然冷笑道:“好,好,好!就这么一个女子,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已让你我父子反了目。嘿嘿,真是难得啊难得,难得一个她,更难得一个你!” 大猴微微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族长忽然回头看了看那些亲随,见他们神色有异,只是一见自己望来,立刻便低下头去,显是生怕被自己发觉,他们也被大猴的话引发了某种怀疑。族长叹了口气,慢慢道:“一切都是因为她,那么没有了她,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一切,对不对?”说着一点点提起了颤抖着的右手。大猴忽然厉声道:“爹爹,你若杀了她,我从今以后,决不认你做爹!全族人也绝对不会再有人来认你做族长!你们说是不是?” 那些人立刻情不自禁地答道:“是!”但立刻又大是惊悔自己怎么如此脱口而出,人人后悔莫及。那族长身体一颤,冷笑道:“好,真好,真是好!”大猴嘿嘿笑道:“爹爹,您现在知道,孩儿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差了吧?你既然已经告诉了他们,说他们人人能够有机会的,这不是把他们的希望吊起来了么?你现在又要取消,那却如何能让他们心服?本来这事什么都没有的,她自己要嫁给我,别人再流口水也没闲话可说。如今你为了自己的私欲,故意用一个完全只是猜想、完全虚无缥缈的可能,就想既浑水摸鱼而又堂而皇之,这可实在让人寒心。我看当今之计,还是一切回归本来,那便什么人都没话说了。我们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那族长全身气得发抖,忽然冷笑道:“难得一个女子,难得一个儿子,不但办不成大事,居然还凑成了这样的怀疑。也罢,今天就干脆再难得一个老子,不但把这事办成,还能抹去怀疑。我今日就在这里发誓,日后更加在所有人面前发誓:我绝对不碰她,我从此自宫,从此把大位传给你这个明辨一切、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差的大世子!你满意了吧?” 大猴吃了一惊,眼见父亲那须发喷张、愤怒已极的样子,便如被泼了一桶冷水一样,心头后悔莫及:“我……确实太也过分了。”但这位超凡入圣、本该千千万万之人全心呵护都惟恐不及的美女,难道还是要被如此地虐待和凌辱?难道这本该属于自己的美丽妻子,就还是要被所有人视同妓女、共同拥有?自己从中得到的,难道真是众人的感激和拥戴么? 大猴的心又剧烈地抽搐了起来,那股本来已被父亲的愤怒压得无影无踪的脑中轰鸣声,也重新响了起来,将他逼得更加无所适从。族长望着他的脸色,也看着那来回忙碌、就要架好炼炉的人,冷冷道:“锁链对于她是不够的,必须要有浇筑好的铁环,才能既破坏她的武功,又破坏她的美丽和风采。你如此地疑忌于我,不把我当你亲爹,那么我也只好让一让。你若想要先趁她还没被破坏美丽之时先享受一把,那么你现在就抓紧,莫要等到火炉备好,那时候就后悔不及。我们必须一起看着你,那是决不会走开的。你自己看着办。” 大猴被这话中的轻蔑之意刺得无法自处,身体更加颤抖了起来。那族长忽然又一声冷笑道:“你不是说你和她欢会后,还能控制住自己么?现在展现你是不是能抗住她美丽的时机来了,你却为什么要放过?莫非自己也没信心?”大猴面色苍白,惨然道:“爹爹,她是无辜的,她甚至还救了我们的命。即使她是真有此想,我们就算真是为她死,又有多大不妥?可是如果她其实没有这等野心,那么我们如此来做,良心何在?天理何在?” 那族长哈哈笑道:“你变得可真是快啊,这么快便真心愿意去为她死了?你莫忘了,现在你还没有跟她销魂呢。”大猴对他话中的讽刺之味全然不觉,只是苦苦道:“爹爹,她太美丽,太骄傲,可这并不是说她就不会改变。她其实太高估她自己了,我敢肯定,她成亲后,还是会变的。她最怕的其实不是您所说的这些防范,她真正最怕的,是别人长期对她好,而她不能不接受。而我们最怕的,是想对她好,而她不给机会、不肯承受。她嫁给了我,只要我们能够长期对她好,她必然无法回避。再等她真有了儿女,那时她便本来是铁石心肠而来,也一定会被融化的。爹爹,你为什么如此地怕她忌她而又……念她呢?” 族长面色铁青起来,冷笑道:“你还认为我是对她有欲望之心么?是不是要爹爹现在自宫给你看,你才相信?”大猴低头道:“见她美色,便女人都会动心,又何况是男人?动心是正常的,完全不动心才是不正常,爹爹又何必讳言于此?但是她真的有机会改变的,即使她自己以为她不会改变,时间一长,她还是会不得不改变的。爹爹,趁现在她还没有醒来,她还不知道我们曾对她有过坏念,早早收手,就是一个皆大欢喜之局。您又何必如此固执呢?您曾说过,过于看低自己,其实也和过于看低别人一样可怕,现在您自己又为什么定要太看高她?今天您说的话很有道理,句句珠玑,孩儿已条条深记于心。孩儿以为,我们不妨合力用归元手来废去她的武功,她自然就心志大丧,难以做出什么来。今后,孩儿每天都会向您汇报,接受您的监督,大家心照不宣,小心在意便是。如此一来,一样可以避免那些危险的。” 那族长面色阴晴不定,身体也微微颤抖,显然大猴所说的也在他心中引起了震荡。大猴见他如此,心下升起了希望,道:“她曾是大祭师,金丝神异,与猿相通,又于我族有恩,我们实在不应如此忘恩负义。她若是嫁我,自然也对孩儿继承爹的大位有重大帮助,还能有助于让那些投降的后山部众,产生心理上的服从感。她这么聪明,这么美丽,日后我们家的孩子一定出类拔萃,那更是我家的光荣……” 这时那炼炉者也已经开始炼作,屋中热度迅速升高起来,众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是紧张。那炼炉人道:“族长大人,是否要……”族长阴沉着脸,递过了那钥匙残片。大猴大急,道:“爹爹,你……”那族长忽然目光迥迥道:“你我折衷一下,只以铁链锁住,于她美丽无损。”大猴一呆,道:“不为众人同淫了?”那族长道:“从此她只属于你一个人。你愿意不愿意?” 大猴几乎张口就说出一个“不”字,因为这样其实还是对她的美丽有障碍,而且也对自己和她的欢会有些不方便。谁喜欢和她销魂时,还不时碰着冰冷的铁链?但他见父亲那目光恨恨瞪着自己,显然是已是极不情愿、作了极大让步,想起自己还需爹爹帮忙压制这些亲信心中那已被吊起的欲望,自己才能真正回到从前,心下极度彷徨。 他知道,父亲其实也根本就是要自己不时碰着那些冰冷铁链,以避免让自己过于快乐,从而降低被深迷的风险。对于这一条,爹爹肯定是绝对不会再让步的。因此,他只得叹了口气,道:“是。”那掌炉之人见大猴已无异言,便将那钥匙投入炉中融炼。 大猴眼望着那钥匙在炉中渐渐熔化,心头充满了遗憾:“我……难道从此就要与这幅铁链终生共处么?”要知这铁链乃是专门锁武功高强的人的,绝非普通刑犯之链可比。这钥匙一融,要想再配,谈何容易?况且爹爹一定会小心在意,自己要想再找锁匠来细细研配,更可说是绝无可能。可自己若是不答应,那么能得到她的,可就不会只自己一人了。两相权衡,显然还是这样利大。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是如此伤心呢?难道自己真的已经被她控制了吗? 那通红的炉火,简直就象是完全烧毁了大猴对绝对完美的向往,令他心中脑中一片晕眩。他急忙闭了闭眼睛,想要冷静一下。忽然,族长右手一翻,霍地已擒向了大猴左臂,五指更已搭上了他上臂,令他半边身子完全酸麻。大猴大吃一惊,身体猛然一滚,但族长已有准备,手上加劲,脚下一勾,立刻令他侧滚变成了平摔。 大猴怒极,奋起右腿凌空反踹,要踢脱那只手。族长冷笑一声,左手平伸,已自将其右腿扭住,立刻令大猴右半边身体也是酸麻了起来。紧接着,族长哗地一下,将大猴整个身空中一旋,一下掼在地上,立刻便有几人过来要按住他。 大猴怒吼一声,奋起余力,拼命要朝那炼炉撞去,但却立刻又窜出来一人迎面挡住了他,顺势推带。大猴这一撞之势立刻又歪,五六双手已是极迅速极牢固地按住了自己。他惊怒已极,一股被欺骗的感觉上来,两眼血红,厉声道:“爹,您对孩儿也要如此信不过么?” 那族长噹地一击手中那一对铁钩,冷冷道:“你太令我失望了,我还信你作甚?你便撞翻这炉又怎么样?还不是再来一炉?”大猴颤声道:“爹爹,你还是要穿她琵琶骨?你非要去相信那个推断?” 族长冷笑道:“作最坏打算,才能有最好结果!如此大事,岂能把决定只建立在好的幻想上?你这白痴,实在是白活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备选世子之位?你如此地令我失望,便是我儿子,又怎么样?不要说她的第一次,便连她的最后一次,看来你也是没机会了……你们几个谁在给她穿骨时表现得最积极、最不怜香惜玉,她的第一次就属于谁。” 大猴简直就象是被一根巨针狠狠从胸际贯穿一样,浑身血液刹那间如同山崩海啸起来,那股酸麻感竟然已象是完全觉察不到了一样。他猛然怒吼一声,双臂一振,竟然将那好几个压着自己的人都掀得凌空直翻。那族长眼见他双目尽赤,拼命朝自己扑过来,急忙闪开,怒道:“又没叫你们,你们怎么就放松了?”大猴势若疯虎,口中野兽般咆哮:“你想淫她?你想杀我?”他疯狂之下,整个人竟然力大无穷,这一下虽没能扑中,却还是猛然一下掀翻了那炉铁水。铁水迅速泼开,那冶炼之匠身上粘了数滴,顿时痛得哇哇乱叫。 那族长厉声道:“还不来帮忙?”那些亲信一怔,立刻醒悟过来,齐地扑上。大猴本来就是前山部第一勇士,这愤激之下,双臂如有千钧之力。他一把抓住一人,凌空一甩,便砸倒了后面几个要涌上来的人。那群人顿时都是鼻青脸肿,其中二人头颅硬撞,更是鲜血直流。 大猴哈哈大笑,厉声道:“爹爹,你现在又明白了,我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罢?”族长冷笑一声,抓起一名亲随朝他掷了过来。大猴不闪不避,一拳正正朝那人胸腹间打去。那亲随不防之下突然被掷,见他直直打来,知他神力,吓得魂飞魄散,急忙空中双手直接引,要将他拳势引偏。只听一声闷哼,那人身体重重一震,口中已是鲜血狂喷,溅得大猴眼前红雾一片。 大猴一掌挥隔,抓起那人身躯就要甩开。突然一个铁物飞来,嘶地一下嵌入他左脸,竟然就是一只厚重铁钩。他怒吼一声,一把拉出那铁钩,朝其来路猛掷回去。只听空中铛的一声,两只铁钩晃当着落于地上。大猴猛然一下冲上前去,忽觉背后有一人偷袭而至,立刻反脚回踢。不料那人身体虽然被他踢飞,却还是能临危变招,居然还趁隙砍了他后背一刀。 大猴反手夺过那单刀,厉声道:“爹爹,你真这么想杀我?”那族长不答,忽然猛然抽起那被铁水引燃的红毯,一下朝大猴卷了过来。大猴这下完全确知他想杀自己,野性勃发,腾身跃过那翻卷过来的火毯,挥刀直劈族长。不料那火毯卷到中途,忽然又反卷回来。大猴顿时身形一滞,被族长当胸一掌,劈得直直倒入了那毯中,立刻便被一群人誓死压住。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六 回 群狮咆哮为羔羊(四) 大猴还想拼命挣扎而起,但这一次众人有了防备,却是无论如何再也挣扎不脱。大猴目眦欲裂,嘶声道:“爹,你真是要杀我么?” 那族长冷冷看着他,忽然脸上一暗,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太将她当成是你一个人的了,你已经完全无法接受她被所有人共享,那么你就只能成为全族人的敌人。若是留你到将来,只怕还用不到她挑动,你自己就要来杀我了。”大猴嘶声道:“她本来就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能把她夺走!” 那族长见大猴状似疯狂,面色更是凝重,猛然一拍他额,将他击得晕了过去,幽幽道:“看来我还是估计错了。既然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得到了什么,既然只有你一个人不但无法培养起得到的感觉,还觉得所有人都是从你这里掠夺的,那么也就只有让你一个人去死,我们才能得到安宁。你不要怪为父。”说着道:“父子一场,且带他下去,用白凌侍奉,留其全尸。此事先行保密。” 那些人应了一声,便有两人要将大猴拖将出去。族长看了一眼留下的人,道:“夜长梦多,你们马上去将此铁钩穿进去。第一个动手者,便得其第一次。”不料这话一说,却竟然无一人动;待又说了一遍,却依然是无一人动。族长忽然怒道:“你们怎么了?都聋了是不是?”忽然一把揪起一人道:“你是不是有怜惜之心?是不是觉得这样残忍?” 那人魂飞魄散,急忙道:“不,不。小的马上就去。”族长冷笑一声,放下了他。不料他才走了半步,却又回头道:“族长大人,小的今日身体不适,实……实在不敢试这第一次。族长大人是我族第一人,自当亲自领此。”族长面色一变,眼中异光隐现,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想了一想,忽然回目一扫,那剩下之人都是面如土色。一人道:“正是,正是。伊姑娘是嫁给我们全族,族长是族中之首,还请族长先领。” 族长冷笑一声,道:“你们究竟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么?”一人忽道:“此人身份神秘,心思危险,我等实不敢先试。族长艺高人胆大,一向爱护我等,我辈斗胆,请族长为我们着想,冒此第一险。”众人会意,也都急忙出言附和,其意甚坚。那族长久久望着他们,似乎在决定着什么,良久良久,才终于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只好勉为其难了。不过这上铁钩之刑,还是得你来做。你,还不上前去?” 那第一个被揪住的人吃了一惊,急忙低头道:“若是普通之人,意志薄弱,便是有了铁钩,亦是要怕被迷惑。但族长一眼就看破了她,比她高明太多,便是没有铁钩,也是无害。小的以为,族长不妨先亲自一试。待日后她已驯服些,我们才敢放心大胆穿钩。” 那族长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真是没用,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一人忽道:“小的们还要巡夜,安抚众人,便先退下了。”说着也不待他答应,照直便要朝外面退去,其余之人也纷纷跟随。其中一人忽然叹道:“今天真是累啊,只怕一觉睡过后什么都记不起了。看来到了明天,只有请族长大人告诉我们一切是怎么样的了。族长不会嫌我们笨罢?” 族长怒道:“怎么能不嫌你们笨?但我自己的儿子都这么苯,你们是我最亲信之人,便笨我又能如何?还不快滚?”那些人都低头道:“是。”便要转身退出。 族长转过身去,似乎是在生他们的闷气,却又似乎是在望着无力趴扶着的伊丝卡。他心下冷笑连声:“这帮人倒是会做人得很,若是没有他们,我只怕也没敢真想这个好机会。” 昏迷中的伊丝卡,玉脸上现出传承酒意的薄薄红晕,那秀美绝伦的身体虽然在松松垮垮的大红礼袍之下,却依然还是显得那么的震摄人心。族长痴痴地看着,忽觉那多少年都早已干枯的精神刹那间又已是满然欲溢,全身就象是充满了无限的青春活力,连脑中都一片晕眩。但他毕竟是上了年纪饱经风霜的人,立刻便又冷静下来,冷笑道:“想迷我?没那么容易。哼哼,不管你有没有这份心,我非把你变成死了这份心不可。那个时候,你就得永远陪着我,做我的奴隶,任我享乐了。嘿嘿,大猴毕竟还是嫩了点。” 他越想越觉得得意,越想越觉自己对她实在是安全之极,那些别人都需要的监督措施,对自己来说根本就没有必要。别人看不出来,别人愚蠢,别人意志力差,他们当然要在监督措施之下,可他们是什么人,自己是什么人?这怎么能相比?自己如此智慧,如此定力,如此眼光,当然可以先完好地享受一下这位心怀叵测的绝代美人。自己一定可以她奉献出一切,还什么都得不到,眼睁睁地一点点心麻、心死、心枯。大猴也太差了,再迫不及待,也不能连好好的合欢床都不用啊?大猴死了有什么可惜?我跟她能再生一大群,个个都比他好! 族长嘻嘻笑着,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转变如多么的迅速。他越来越觉那些亲信太乖巧了,甚至于都应该感谢他们,因为是他们提醒了自己,自己才能转变得如此迅速,才能真正享受一下天底最大的完美。 亲信们开始时对自己的猜测偏差、对自己的手段惶恐、以及对她怜惜敬畏,似乎也都不那么令自己恼怒了;他们的形象,似乎已都变得出奇的好。……既然他们如此之好,自己是不是要把她分给他们一些呢?不,不,为了爱护他们,怎么能让他们去冒一点点险? 族长痴痴望着伊丝卡娇美欲燃的红晕,竟然一时间也有些舍不得起来。当然,他还是迅速又抑制住了这份情感,并立刻又把这作为自己根本不怕伊丝卡的证据之一,越发的信心倍增起来。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对于她完全不需防范,只需尽情享乐便是,因为无论她怎么跳,都绝不可能跳出自己掌握的。他甚至都没有去想先废除她的武功,因为他知道,伊丝卡现在昏迷已深,绝对难以醒来。那么自己何不好好尝尝她还没失去武功时的销魂,然后再对比前后,体会是否有不同呢?要废武功嘛,以后也不迟。 族长慢慢伸出手去,而且一点都没有惊奇自己居然也会颤抖。自己这样一个早已对什么都不急的老人,竟然有了比年轻时新婚之夜还要激动的冲动,这是正常的么?这当然是正常的!因为面对这人间几乎都不该有的美人,只有颤抖和冲动,才是应当的。如果不颤抖、不冲动,那可怎么行?那还是人么? 不料族长手还没伸出一半,外面却忽然响起一阵忙乱呼喊之响,竟然还似有马嘶之声。族长吃了一惊,因为这新婚洞房与正厅相隔其实甚远,选得甚是幽静,而且他也特地先把众人都送走了,后来才那么不忌讳地说话呼喊。可是现在,怎么还能有人来如此冲撞相扰? 族长正自恼怒,欲待出言呵斥,那门忽然轰的一声被撞开,那些自己退出去的人中好几名已是连冲带摔地退了进来。族长大怒:“你们怎么又回来了?”那些人还未说话,那门框突然一声大响,啪地碎开,木片乱飞之中,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已骑着白马,硬从那被撞得大开的门洞中直接冲了进来,雷鸣般地怒吼道:“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族长被那人那两声怒吼震得眼前一片昏黑,几乎晕倒,等再一看清那人那身形,更是惊恐万分:“你……你没死?你没死?” 那人正是昭元。他头脑中焦急无限,根本不理族长话,怒吼声中已发现了正无力伏在桌边的红衣嫁娘,立刻大叫一声:“伊丝卡!”飞身从月亮身上跃起,一把便将伊丝卡纤腰抱了起来。这一抱之下,他甚至都不用看面容,便知她确实就是自己千思万想、寓生寓死的伊人。刹那间,他心头那许许多多的急痛,立刻全部松弛;心花怒放之下,竟然已是热泪盈眶。但他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还在危险之中,立刻飞身跃回月亮,一拍它臀,道:“月亮,快跑!” 月亮是宝马良驹,甚至都不需他来拨转马头,便已怒嘶一声,回身跃出门框。那屋啪地一下,掉下一大块横梁,直直砸向昭元身上。昭元一拳过去,已将它打成两截。月亮虽受这一座力,却只是身形略略一沉,四蹄又已飞腾而开。二人一马才出得几丈,那临时搭建的欹旎洞房已是梁乱柱歪,摇摇欲坠。里面的人回过神来,都是大喊着朝外面飞逃。 昭元一路上早已焦急万分,待重近寨时,发觉该寨果然大有喜庆婚嫁之象,更是心痛如焚。他既盼早一刻看见伊丝卡,又怕自己走错了路,心头早已方寸大乱,甚至都不及抓住一两人逼问新人所在。他只是拼命地和月亮朝冥冥中的直感处飞奔,一路上穿堂越室,但凡门框所阻,全都劈开砸开,只盼自己能一次找对。 待果然发现伊丝卡时,昭元简直狂喜万分;但当发现她昏迷不醒之后,昭元心头便又是一片焦急如焚,只盼能迅速脱离此地,便可快速救醒这让自己生死无悔的伊人。他不住地拍打着月亮,盼望能够趁那些人还没完全醒悟过来的时候就先行脱开,口中不停地叫道:“月亮快跑,回去天天喂你吃蜜枣!” 月亮便似能听懂他说的话一样,顿时精神更振,四蹄如飞。不料昭元才一奔到那开始的正厅所在,前面已哗地一下射来一大簇箭。昭元吃了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是保护伊丝卡,待发觉那些箭中有几只直奔月亮时,已是有所不及。月亮前肩腿处已是被擦了一箭,身体一颤,几乎跌倒。昭元怒吼一声,飞身跃起,一记劈空掌发出,那十几名仓促起来的弓箭手已是东倒西歪,掌力中心的许多人更早已晕绝。昭元飞身下落,月亮已自接住了他。它本是战马出身,自知这些人还无法恢复队列之时乃是良机,若能早一刻脱离,便少无穷危险。 鲜血虽然自月亮肩部渗出,但毕竟受伤不重,依然是身形如电。待那后面之人重新聚集发箭时,其形已自散乱,昭元都不用挥动几下手臂。然而当奔至那大祭台侧时,却忽然一下十好几只挟风利箭唰地射来,显然敌人已结得强阵,正自以逸待劳。 昭元大吃一惊,急忙又全力震拨而开。他觉其势还甚散乱,正要纵马飞跃过去,那两边人影却已飞速聚集起来;只听嗖嗖连声,已是有几十只箭飞了来。昭元心头大骇,急忙发掌,但距离过远,劈空掌力已是大有力不从心之象。他见敌人却已越聚越多,而且一个个毫不畏惧,心下一叹,知要如此硬闯已无脱身希望,立刻拨马回转,依旧猛驰。 后面诸人本来都是在拼命跟着昭元身影而追,现在他忽然掉头朝自己这边猛跑,都是吃了一大惊。那本来就散乱无章的人群中,立刻现出一条路来,人人都怕直挡其锋时被擒做人质,成其挡箭之牌。昭元丝毫也不停留,月亮身形如电,在人群中跳跃而驰。敌人见他如此,便也不再放箭,只是迅速召集人马排好阵势,准备慢慢困住他。 昭元一路飞驰,又冲向了那新房。族长本来还在招呼人众追赶,忽然见他冲了回来,立刻知道他是想要擒拿自己当人质,吓得魂飞魄散。但他终是多年族长,依然虽惧不乱,立刻抓起两人便朝昭元掷了过来。昭元冷笑一声,忽将伊丝卡娇躯往天上一抛,双手已自接住那二人身躯,立刻反手回掷,硬生生将那要逃跑的族长砸得扑倒在地,额上鲜血直流。 昭元纵身接住伊丝卡,飞身落向那族长身边,已将那族长头下脚上倒提了起来,牢牢擒住。那族长面色死灰,怒道:“你敢如此对我?” 昭元哈哈大笑道:“世上我不敢的事,可还真是不多。”他一甩手,已将族长大大抡了一圈,厉声道:“谁敢来射箭,我便将他伦起,看看谁先中箭!你们还不退后?”那些人见他面无表情,声音震耳欲聋,都是不胜骇异。但这些人都是精英,骇异虽咳异,却也无一人退后,许多人都在望向那几名亲信。昭元忽然一把放下伊丝卡和族长,身体脱兔般猛然窜出,顿时人群中一阵大乱。惊叫声中,好几条人影已被凌空甩至他原先站立之地,人人都是姿势各异地横在地上呻吟,显然已被昭元点了穴道。 昭元自己已飞身纵回,揽起那绝不愿分离半刻的伊丝卡,咬牙用胸腹内功吸住她微贴自己,腾开的双手已是迅速撕开那些人的腰带。他手脚飞快,首先将那族长挡在自己面前,迅速将那些人全数反手顺腰绑成一串。接着,他又出指点开了他们腿上麻穴,让他们能勉强走路。昭元这才放松了些内功,重新用左手揽住伊丝卡,勉强松了口气。 那些人见昭元又回过头来瞪向自己,都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开,生怕他忽然又窜至自己身旁来擒自己。昭元见他们在这过程中都未发一箭,显然对族长甚是敬畏,似乎许多都是族长的亲信,心下更加放心。 他扫眼望了望周围,慢慢将身体退到背靠一处岩壁处,让那些人质都在自己面前挡着。他这才觉出伊丝卡身上叮叮铛铛,伸手一摸一掂,知是专门对付有武功之士的锁链。他微一沉吟,掣出那柄青黑神剑,运力一割。那剑竟然是出奇的锋利,这一下小试几乎都不觉阻碍,若非昭元急忙收势,险些都割伤了伊丝卡的肌肤。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六 回 群狮咆哮为羔羊(五) 昭元大喜,暗道:“这剑实在是旷古神兵!”当下运剑如飞,哗拉哗啦数下,伊丝卡身上已无累赘。他定了定神,抬头一望,那边已是许多人慢慢已举着箭阵,呈半圆形包围了过来。昭元眉头一皱,忽然一剑砍去,将那连着族长的几条腰带结成的长索砍断,让族长恢复自由。同时,他手掌轻拂之下,族长穴位也都被解开。那族长大喜,以为昭元要放过自己。但他一看昭元那眼神,立刻凉了半截,叹了口气,乖乖收回那本欲迈出之足,半点不敢动弹。 昭元见他知机,眼色忽然一变,正要说话,那边已是好几人大呼道:“快快放过我们族长,饶你不死!”昭元见那边人越来越多,而且阵势居然也是颇有中原箭阵之整齐,心下忧虑,忽对族长微微一揖,道:“今日之事,甚是抱歉,在下先向你陪不是了。”说着炯炯望着他。族长和众人见他竟然主动伸手而揖,大有服软之意,反倒都吃了一惊。 这时候那族长也已基本恢复了镇定。他老谋深算之下,自然是一看就觉昭元心意不测,生怕夜长梦多,几乎都主动要开口让双方两相放过的。现在他见昭元忽然主动如此,立刻便知昭元也是想要好言相劝,求自己放过此事,自是放心了不少,当下便也微微回揖。 从这些天的审问和观察中,族长也已猜到,昭元虽然被后山部许多人称为大祭师,其实本来是跟他们没什么关系的。而且昭元似是归心似剑,完全没有想留在这里、长久插足自己二部之意,自己可实在没必要去跟他拼什么危险。因此,如果能如此都下台阶,各全性命,岂非是极好的选择?可是正当他要开口答应的时候,忽然扫见伊丝卡被昭元极亲密地搂在怀中,心头居然立刻就象少年人一样莫名其妙地恼极恨极,那彼此放过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昭元目光闪动,朗声道:“今日之事,实在是一场误会。在下是因为事急从权,未求自保,出手过重,才冒犯了族长和各位。在下现在想起来,实在甚是后悔,但幸喜也还未真正伤到一人。现在贵部族长也已大人大量,体谅了在下的苦衷,那便请各位宽容则个,在下感激不尽。”众人听他如此说,又亲见族长曾向他回了一礼,一时间倒也是放下了不少心。许多人都拿眼望着那族长。 族长笑道:“阁下虽然有错,但性明懂礼,知错能改,实在令人钦佩。老夫不是不通情理、心胸狭窄之人,岂会太多计较?今日是我部中成大婚行大礼之日,更加应当事事欢喜,以和为贵。阁下若要离开,便自请便,绝无阻拦。” 昭元道:“多谢长者恩义,日后定当补报。在下心慕长者风仪,还请长者随行赐教一程。”那族长微笑道:“那是自然。不过阁下既然从礼甚恭,当知我之儿媳妇正在新婚,这新娘子可实在不应和老夫一样来送阁下。” 昭元道:“族长大人可能弄错了,她乃是……乃是在下的……的……妻子。”那族长呵呵笑道:“我看这个是阁下认错人了。她本是我部大祭师,后来垂青小儿,自愿放弃大祭师之位,要与小儿完婚。说起这事,那可是我族中千千万万之众都亲眼看见了的。阁下若是不信的话,可寻任何一人问问便知。阁下的夫人,或许只是与老夫儿媳有些相象而已。” 昭元面色不变,慢慢道:“在下与夫人之间,长期相处,不可能认错。”那族长道:“阁下说与她有夫妻之义,不知有何凭据?”昭元一怔,一时间哑口无言。忽然一人冷笑道:“莫非凭证丢了?我看只怕根本就没有婚姻!”这一下正正击中了昭元痛处,顿时令他勃然变色。 族长摇手止住那人,侃侃道:“阁下和尊夫人乃是神仙眷属,又是长期相处,自然夫妇和乐美满。然老夫阅人无数,颇觉这位姑娘似乎还是女儿之身。仅此一点,便足以证明她并非阁下之夫人了。” 昭元咬牙道:“在下与夫人之间,的确是尚无夫妻之实,然她是在下的夫人,却是千真万确。俗话说夫妻一体,断无相弃之理,还请各位放行。”那族长皱眉道:“原来如此,看来事情倒还真是大有疑处。”忽一人道:“族长大人,如此荒唐之话,也能相信么?”那族长勃然大怒道:“闭嘴!老夫阅人无数,自然知道什么人是守礼可信之人!这位公子虽然年轻,但端方正直,勇于认错。只要他不是太激动,绝不会做非礼、非法之事。这又怎么可以不信?” 那边又一人道:“可他曾是后山部大祭师,伤残大世子,又曾冒犯天猿神庙,根本就是居心叵测。我看这次分明是想趁我们大祭师晕倒时,抢走她……”那族长厉声道:“胡说!两军对敌之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什么可怨的?前山后山,虽然敌对,但都是神猿子孙,他们的大祭师自然可以来祭了!他端庄正直,怎么会做出当面抢人之事?”那人道:“可他如此不明不白就要带走伊姑娘,实在是让人难以心服。这样做又怎能说是一个理字?” 昭元静静地看着他们互问互答,一句话都不说。那族长叹了口气,沉吟良久,忽道:“我自信得过阁下之言,但山民无知,却是实在无法理解。老夫倒有一个主意,那便是阁下先在这里小住一二日,待伊姑娘醒后,由她自己来说是与不是。如此一来,那便丝毫没有疑义了……”昭元忽然厉声道:“不行!绝对不行!”那族长面色一变,道:“阁下可是担心我等在这期间陷害阁下?我等如此相信阁下,阁下却怎么如此对待我们?这实在是令人痛心。” 昭元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立刻将伊丝卡抱得更紧,就向生怕她飞了似的,喃喃道:“不行的,绝对不行的。”忽然又强自镇定道:“她中了迷魂药物,头脑混乱,只怕说也说不清。”那族长叹道:“阁下太多心了。普天之下,迷魂类药物只要没有摄魂术相佐,都是一瓢冷水即可清醒。伊姑娘显然没有中什么迷魂之术,我们自去打上一桶凉水,那便万事清楚。” 昭元心如被万针穿刺,几乎是跳将起来地怒吼道:“不行!不行!”他根本不知道伊丝卡醒来后会怎么样说,万一她一见自己就生气,气愤之下依然坚持说她不是自己的妻子,那可怎么办?那个时候,自己虽然未必便会如这族长心里期盼的那样气极之下主动抛下伊丝卡,但不论是眼前还是长远,都肯定会有更大、更可怕的麻烦。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乞求她原谅的希望,也极可能将更加遥遥无期。 昭元身体一阵阵地抽搐着,众人的话更是一阵阵刺入他耳:“不敢当面对质,不就是心虚是什么?他就是个骗子!”“他是不是还要说不能泼水冒犯伊姑娘?”“人家根本不是他的夫人,只不过他见人家漂亮,死活要赖上来!”“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男人!” 昭元心头痛楚万分,那些话就象是一柄柄挫刀,每一下都狠狠挫在了他心间。那每一锉,都在激发他那已被压抑得太久的热血和骄傲,逼迫和诱惑他不顾一切地愤而离去,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他的身体阵阵颤抖着,便如用尽了全身气力一般,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她是我的妻子,她是因为跟我吵闹生我的气而走的,我……一定要带走她。” 这话一出,立刻又是嘘声一片。一个声音道:“好一个善变无耻的家伙,看这谎话圆的多么高明!”一人道:“就算是这样,她也是主动要离开你。不要说她跟你无夫妻之实,算不得真夫妻,便就是真夫妻,你又凭什么不肯让她醒来,就硬要挟她回去?你这不是故意抢人么?”一人更已笑道:“他好象以为我们都是傻瓜呢。”下面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昭元胸口简直如同炸裂般的痛,嘶声道:“我没有,我没有!”那边众人却更是笑得前俯后仰。族长忽然叹了口气道:“众山民没见过大世面,还请阁下不要见怪。只是此事确实让人费解,还请阁下不要太过责备他们。”昭元额上青筋暴起,忽然一把揪住那族长胸口,厉声道:“她是我的妻子!就算不是,也绝不是你的儿媳妇!” 昭元这样一来,众人顿时大乱,人人都知他心情已极激动,担心他做出什么事来。那边一人怒道:“阁下还请冷静,我们神猿部服理不服暴!若是阁下能以理说服我等,证明她的确是尊夫人,我等绝不阻拦。但若是阁下定要以暴相逼,我神猿部虽小,但上至族长,下至全山每一个人,都绝对不会向你屈服一丝半毫。便是全山死绝,也要争这一个理字!” 那人之话说得义正词严,掷地有声,人人都是热血沸腾,就连被昭元揪住的族长也无丝毫畏惧之色。众人都是同仇敌忾,怒视着昭元,随时准备他一旦欺人太甚,便给他来个万箭穿心、万刀分尸。昭元的手在剧烈颤抖着,忽然便如一只被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一下松开族长,愤声道:“婚姻是要自愿的,强迫婚姻绝非婚姻……” 一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不错。伊姑娘嫁入我们山寨,绝对没有任何人强迫她!”又一人哈哈笑道:“莫非你要说,你这要抢她的人没强迫她?”众人都是轰然大笑。昭元目眦欲裂,一字一顿地道:“可她自己在强迫自己!”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了一怔,继而更加大笑起来。只听一人哈哈笑道:“自己强迫自己?哈哈,这可真是古往今来最无耻、也最难被反驳的理由了!这样的旷古绝今,真是佩服啊佩服。一百个佩服,一千个佩服,一万个佩服!”众人口哨声都是大作,人人都是笑得无法抑制。昭元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忽然又让伊丝卡靠在自己胸腹间,双手颤抖着竖立举起了那青黑色神剑,越来越举高到头顶。众人见他如此,无不警惕,笑声顿时停了下来。 昭元的手在剧烈抖动着,忽然松开了手,喃喃道:“神剑啊神剑,你跟随她这么久,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她的心意。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在被她自己强迫?是不是?是不是?”他缩手后,那剑竟还是悬浮于空中,甚至还在缓缓上升着。而且,那剑通体竟然已由青黑色转成渐渐发白,越来越是晶莹透亮,发出眩目的奇光,在夜空之中显得极为神异。 那剑越来越高,越来越亮,光芒竟然渐渐刺眼起来。上面的奇特纹痕,就象是明月上的月桂之影一样,映着某种变幻莫测的神秘剑灵之意,似乎马上就要给人透出指示文字来。突然,众人阵中猛然一声惊叫,一个人影已经挟着一人窜回。空中的神剑也立刻失去了光泽,掉了下来。 原来,昭元趁众人都情不自禁地朝上看剑灵指示之时,突然纵入阵中,要将那名发出铁血慨语的长老擒住。他纵开时,故意将伊丝卡朝那族长微微一推。那族长虽然比普通人要老练和警觉得多,但一惊之下,却发觉是伊丝卡靠了过来,竟然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扶。只这一丝功夫,那族长便已错过了逃跑良机。等到醒悟时,他已又落入了纵回身来的昭元手中。 昭元冷冷笑道:“你们现在都在我手中了,最好还是老实一些的好。”族长和那长老互望一眼,都是面如死灰。昭元见他们神色,心下更是放心。 要知昭元一开始见众人应变如此神速,月亮玩命而奔都没能冲出去,心下便疑他们是有人在暗中戒备。待到后来那长老发话,心头更疑,怀疑那长老是在逼族长不能投降和妥协,甚至想借自己之手杀死族长。因此他便不惜用此法冒险,将那长老擒来,反正不管怎么样,即使自己猜错了,多擒一人也是好的。现在一看他们互望的神色,昭元心头自然雪亮:“自己实在是擒对了人。” 那边众弓箭手果然大乱,人人都是惊惧无已,大显失去主脑之状。昭元心下大大放心,心思他们既已明白自己辨明了他们之意,那么最好还是应该给他们些面子。那样的话,顺水推舟起来,或许便好办得多。 昭元当下微笑道:“我也喜欢以理服人,我们自不妨来好好说说理。我说她是在强迫自己,你们现在信还是不信?”那长老居然还甚是镇定,勉强答道:“正如老夫所说的,你这是空口无凭,根本无法证明其正确。”昭元微笑道:“那么你又怎么能证明其错误呢?” 那长老倒是一时语塞。族长道:“此事既一时无法证明其对其错,便当由多数人来判断,或是由她自己醒悟后来判断。”昭元轻笑道:“为什么要遵循多数人的判断?” 长老和那族长都是吃了一惊,一时不敢答话。昭元大笑道:“你们不是要说理么?我们就来把理中的理说个明白。之所以大家很多时候觉得多数人的决定更对,并非因为多数人的决定本身就一定对,而是因为人数多的话,往往意味着这一群人的力量大,所以他们的决定更容易执行。若是不得不要损失什么人的利益的话,那自是只好损失力量小的另一群人的利益了。”那长老和族长都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昭元冷笑道:“可要是某些少数人非常强大,他们虽然人少,但其力量还是大过了别人多数人的组合,那么就还是得依那少数人的决定。这在世界上,可实在也是屡见不鲜。你如果用多数人决定的原则来解释世事,或是想用更有道理的打败道理稍差的原则来解释,总会有无数的事解释不通。可你若是以多数力量决定的原则,那么你会发现永远也不会出错,因为任何结果,都只可能是拥有多数力量的那群人所愿望的,或至少是被他们允许的。凡是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混乱的人,都是不明白,或是不愿承认,最终决定这个世界的从来都只是力量而不是道理,而且这个原则从来也都没有违背过……”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六 回 群狮咆哮为羔羊(六) 族长忽然怒喝道:“我们的力量比你大!我们能决定你的生死!”昭元呵呵笑道:“可是我也能决定你们的生死啊,这却怎么算?你们好象最多也只能决定我一个人的生死,我却能够决定你们一大群人的生死,这却又怎么算?你们两个看起来亲密无比,其实还有内耗,合起来算对你们未必有利,可对我却是有利极了,这又该怎么算?” 那长老忽然冷笑道:“你把赢的那一方定义为力量大,自己来证明自己,当然永远也不会出错。你以为我们如此幼稚么?”昭元哈哈大笑,道:“不是我定义成那样,而是世界本来就是那样,只看你虚伪不虚伪、愿不愿意承认。无论如何,我现在说的道理,虽然并不见得比你的更加有道理,但是毕竟我的道理更强大一些,对不对?” 那族长和长老都是面色铁青,默默不答。昭元微微笑道:“虽然你们的命在我手中,但你们也不必如此沮丧。其实,我把她带走,对你们绝对是一件大好事。你们本该感谢我的,又何必如此呢?”那族长和长老忽然同时怒道:“胡说!无耻!” 昭元微笑道:“何必如此激动呢?”他先不理那长老,只转过头来,对族长笑道:“最起码,你是最应该感谢我的,却怎么对我这样?你其实比这里的其他任何人都明白,她的确是在强迫她自己,而且她对你们可实在没安什么好心。于理,我带她走,乃是因为她是我妻子。于利,你要放她走,乃是因为这其实是送走祸水。你生气什么?” 那族长冷冷道:“于理,她还不是你的妻子,就算是,也是改嫁了。于利,你冲将进来冒犯于我,令我威信大损,有何可利?”昭元看了一眼那名长老,微笑道:“世事难两全,损小利而得大利,自然还是有利;舍近利而得长远之利,更是大大之利。可如果你以为,你能既得小利,又不损长远大利,那可就太高估你自己了。”他顿了顿,忽然笑道:“你若是真能为你部长远考虑的话,就该在她刚刚晕倒时,先不由分说杀了她,造成既成事实。” 那族长冷笑道:“杀了她,你还不得将我们全族人全都杀光?”昭元笑道:“你若真是这样想的,自然也不失为深谋远虑。只可惜,你却根本不是这样想。你根本就是为她美色所惑,存了占便宜的侥幸之心。你准备了许多的措施,不惜铁链铁环,要避免以后被她迷惑,可是你却没想到,你自己从根本上就已经先被她给迷惑了,后面的什么都只是自欺欺人。” 那族长怒道:“胡说八道!我是什么人,会去暗算我儿媳妇?” 昭元冷笑道:“若是比普通美人再美些的美人,虽然也能让你们惊艳,毕竟还是迷不倒你和你儿子,你当然懒得去暗算。若是再高些,引发你的警觉,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免除后患。可来的偏偏是她,你先入为主的臣服,已使你无法做出杀她的事来,甚至连伤害她的事都无法亲自去做。你潜意识中似乎觉察到了这些,于是你就想要侮辱她,甚至想多拉些人去侮辱她,让她庸俗化,起码在你自己面前庸俗化。你想用铁钩铁链和熔炉来对付她,想让自己以后即使后悔也无法再放她,以为这下就可以永远免除自己以后被她操纵的危险。可是你却不知道,你这其实只是免去了你自己对她的防范和戒心,而并没有免除她对你们的危险。你以为她被锁住,她被许多人看着,就不能迷人?你以为这样一来,她就会失去信心?你太小看她了!她的天生丽质,是这样两个铁环就可以完全摧毁的么?你自己都无法去令她全面毁容,又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两个铁钩?有多少人在那里,她就可以同时迷多少人!铁链再费时间,也是可以打开的,铁钩融成了铁环,也照样可以再熔断锯断。你们如此疯狂的残酷对她,只会让她对你们不存丝毫怜悯,更加没有可能可怜你们。那样的话,最终的结局,还只能是你们心甘情愿地去替她送死。” 那族长怒道:“你危言耸听,满口胡说!恶人以恶推断众生,善人以善推断众生。她是我儿子的老婆,我岂能如你所想的这般卑鄙,去做那等龌龊之事?你以为人人都瞎眼蒙心么?”昭元哼了一声,道:“这个世界上瞎了眼的人很多,可是有的时候,瞎眼蒙心其实是大好事。正因为如此,有些本来很聪明的人,也都争着来当瞎子。你为了她,已经快连杀你亲子都能做出来了,难道还不觉悟和后怕么?” 那长老忽然冷笑道:“这种诡辩,就是你所谓的辩个明白吗?”昭元微笑道:“我是想告诉你们,你们的辩才在我面前是不起作用的。理要跟讲理的人,而且理不能跟力量太过硬碰。如果你要软碰,那是可以的,双方都有面子。但你若定要硬碰,那么就只好我丢理,你丢命了。我想你还是很明白的。”他顿了顿,又对族长道:“你自己也在防她,说明你自己也认为,你自己不愿意因为一时欢会而招长远祸害。那么现在我是来帮你忙,你又何必如此?” 族长沉默良久,始终不答话。昭元忽然一笑,悠悠道:“你最好还是好好想清楚一下我的心性,以免你判断错误。你活了几十年,应该知道对什么人做什么事。我不是那种生怕杀一条命,凡事缚手缚脚优柔寡断,对敌人仁慈、对自己残忍的小侠士。我是做大事的,你应该很明白大事和小事之间的差别。你要明白,你可不是我所爱,我实在没有必要对你太过委屈。如果你们还不答应的话,你们会发现,在你们吃下更多的亏后,还是不得不答应。我真心奉劝你们,你们两个不要企图在我身上有侥幸,不要企图在她身上有侥幸,更不要企图在你们二者中间有侥幸。只要大家都不侥幸,那么就一切都能和和气气,大家都好。” 那族长和长老听他言中的威胁之意越来越重,方才也见识了他的手段和软硬不吃,心下着实恐惧起来。可是先前他跟自己诡辩的时候,自己没有趁势答应;现在他已经把话说成这样了,若是立刻答应,岂非大丢面子?这是不是就是他所说的,“若是不答应,倒霉更多后,还是得答应”?他真能狠下心来杀自己么?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么? 昭元见他们目光闪动,知二人心头还在盘算最后的偷袭希望。他忽然将他们的头抬了起来,面对自己,慢慢道:“当年我的师父问我,如果我面前摆着一个人待救,远方有十个人待救,可是两边只能选择救一样,我该怎么办。我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回答说,我会咬牙忍住不救面前的那人,而去救那十条命。我记得我回答之时非常痛苦,但却依然毫不犹豫。” 昭元这话似乎完全文不对题,可是听在这二人心头,却似乎比什么都更可怕。只听昭元悠悠续道:“我不喜欢废话。我现在问你们两人一句,看看你们两个谁后回答……” 他话未说完,那族长已自冷冷道:“不必问了,我自告诉你。今天的事虽然是你无理,好在你也还知趣,没敢杀我们山中任何一人。你与我们本来无关,从今之后,也自然是形同陌路。你带她走罢。”昭元深深一揖,道:“多谢族长大人宽宏大量,小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缘,当再陪罪。”说着又转过身对那长老道:“不知长老大人如何看?” 那长老目光闪动,道:“你诬陷我如此之多,难道现在还要我上你之圈套?我对神猿部忠心耿耿,向来唯族长是瞻,天地可鉴。”昭元端正颜色,深施一礼,道:“在下确有信口开河之过,在此向二位陪罪。在下斗胆,敢请二位宽宏大量,令贵部退后一些,因为他们还要回去休息,以备防日后之战。我夫妻二人得二位相送已是天地之幸,实在不敢再多劳各位。” 那族长哼了一声,偷偷望了那曾经重新赋予自己青春,可现在却被别人紧紧搂在怀中的伊丝卡一眼,心头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他终于还是大声道:“神猿部众,各自退后五十步,待老夫亲送这位客人离开。”那些人见他们现在居然又是相待甚欢,便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都是感慨万千。但众人眼见这位绝代美女就要被昭元带离自己之部,也许从此就再也无法一睹风采,心头皆是惆怅无限;人人都是一边退,一边不住地摇头叹气。 昭元道:“在下之马受伤,不能驮负多人,但却也不敢屈二位步行。”那族长微一招手,已是两人各牵一马过来。二人翻身上马,主动一左一右夹住昭元,并无丝毫逃走之势。昭元见他们甚是乖觉,虽然仍然不敢丝毫大意,毕竟也更放心了不少,笑道:“二位的恩德,在下绝不敢忘。今日一过,两无再扰。今后的一切,自会依然如我夫妻未来之时。我夫妻可说是从未来过。”那族长微笑道:“若是真能如此,自是我部之幸。公子保重。” 昭元放开那些被捆成一串的人质,跃身上马,轻轻一夹,月亮便已不紧不慢地走了起来。一行四人在众多山民火把的远远拥簇之下,慢慢走出了寨门。但那族长和长老,却依然无半点提醒他放自己离开之势,颇显殷勤送客之意。 昭元微微一笑,心道:“大家果然都是明白人。”他想起自己这一夜,实可说是从绝望到复生,再到现在玉人就在自己怀抱,而且原谅自己或许也就在眼前,简直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他心情大乐之下,对这见证一切的二人之窘态,居然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正在这时,忽然不远处一人嘶声道:“大祭师?是大祭师?他没死?”声音在寂静夜空中显得颇为凄厉,人人都是面色一变。昭元吃了一惊:“什么没死?是说我么?”他正自寻思这声音似乎还有点熟之时,那族长已道:“有人口没遮拦,擅自咒尊夫人死,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然而他说话之际,那边已是十几人同时喊了起来,这边立刻许多人都朝他们怒骂。昭元放眼望过去,见那边许多喊着的人都已拼命要朝这边奔跑,但却又似极不灵便。他们才奔得几步,便已趴的一下整排摔在了地上,挣扎之际,似乎臂上还有什么东西彼此连着串着。紧接着便有许多人过去按住了他们,而且还似乎极力想不让他们再说话。 昭元心头一动,忽然想起这似是在后山部毒宴上听到过的什么人的声音。他面色微变,转过头对那族长道:“是不是后山部之人?”那族长面色不变,道:“正是。多年来两部各有俘获,他们几人现在是我们的俘虏。”昭元冷眼看着他的神色,又望了望那边许多人都扑上去压按住他们的混乱情形,忽道:“我再向两位求个情,请二位放了他们。” 那族长面色一变,忽然道:“他们现在已归作黎长老之奴。”说着找那长老一指。昭元扫了一眼黎长老,道:“黎长老以为如何?”黎长老目光闪动,道:“既然是公子求情,老夫自然要卖这个面子。”说着大声道:“应这位公子求情,可送他们到蚕室,剪除铁链,放他们归家。” 昭元忽然提起那柄剑,微微比划了一下,一道乌光闪过,二人都是面上变色。昭元微笑道:“他们说起来是向在下所喊叫,也算是有缘。我自有神剑,相距这么近,自然便可为他们而断。”族长和那长老面色都是越来越凝重。昭元微微笑道:“怎么,你们不相信我?我还不相信你们呢!我还是亲眼看他们回去比较好。” 那族长忽然道:“公子,你我本来无甚瓜葛,又有诚意合解,那么这是我部族间事,谅来你也当是无甚兴趣。不知公子以为如何?”昭元点头道:“在下确曾说过不愿纠缠你们之间的话,但也曾说过盼一切如前、就当我们没有来过之话,你也大是赞同。这些人说起来曾在我酒宴上为我端过剧毒之菜,被擒自然是在我来之后。依据我们先前所约,还请一切照旧。” 黎长老笑道:“此人竟然意图暗算公子,乃是大大冒犯过公子,公子又何必去为他们而求情纵放?莫非公子是要亲手将他们格毙,才能解得心恨?”昭元微笑道:“不敢不敢。在下以为,一切如我等未来之时,那便一切都都当尽量如此。否则两位如此冒犯于我,我明明可以去将二位先断臂折腿,以保更加安全的,却还不是没有如此来做?” 那族长面色大变,冷声道:“公子,你我当坦诚相待,彼此为对方考虑考虑。老夫实在望你不要欺人太甚。”黎长老道:“这些人便是没有公子前来,我们在那次突袭中一样能够擒获。因此,他们的被擒,其实正应该是公子所说的维护前状。否则,公子来后,我们还吃了好几天的饭,难道也要全数算还、现在尽数饿死么?” 昭元一笑,道:“你错了。我说的是我夫妻来之前的态势。若不是我夫人帮你们,那一次突袭,你们能那样接近成功?若不是我夫人帮你们,你们又怎么能在那次突袭之前,就占到了那么大的优势?况且你说的坦诚相待、不要欺人太甚,你们自己更是没有遵从。” 黎长老面色一变,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昭元悠悠道:“你们是不是不但擒了这几人,而且还擒了他们所有的人?”那族长和长老齐地怒声道:“没有!你胡说!” 昭元轻轻一笑,道:“族长大人,您明明刚刚说过的,你我应当坦诚相待,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你们不愿让他们来被我亲自释放,显然是怕被我问出什么来,是以才百般阻挠。可惜的是,你却又忘了你我都是明白人,总还是潜意识中时不时心存侥幸。你是不是总想将我当小孩子来骗,以为我看不出这里面的欲盖弥彰啊?我今只稍微一诈你们,你们立刻就如此紧张,居然还如此整齐地回答,那若不是确实擒了他们全体,还能是什么?” 那二人依然面色不变。族长摇了摇头道:“你想诈中再诈,实在没门。”昭元哈哈笑道:“许多事可一而不可再,你二人如此老练,岂会不知?一诈常能诈人,再诈便多只能诈自己。我现在偏偏就是肺腑之言,依然出你意料之外,岂非快哉?我虽然年轻,所经历之苦未必便比你们少多少。我奉劝你们,你们最好还是将我看成跟你们一样年纪和阅历,才不会失算。” 黎长老嘿嘿冷笑道:“无论如何,他们是我们力擒而来,到手的猎物要凭空放回,普天之下也没这个理。”昭元笑道:“我不知你们跟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擒与被擒的,现在也实在没兴趣去知道。可我却知道,他们虽然是你的奴隶,但你若放了他们,至少对你有利。这是因为,明看起来虽是你吃亏,可实际上,却说不定能避免你自己成为别人的奴隶。” 黎长老面色一变,情不自禁地朝族长望了一眼,立刻又回转身来,道:“你造谣!”昭元忽然大声道:“我不但要你放过他们,更会要所有的你们都放过所有的他们,并非你一人吃亏。如此一来,外面还有强敌,族长若轻易发动内乱,必招族人唾弃,你便大增平安。这中间的利害关节,想来你还是能够算清楚的。你何必定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呢?” 昭元这声音忽然变得极大,远远地震了开来,显然是要让周围无数人都听见。那长老和族长都是面上变色。昭元复又大声道:“你和族长虽是貌合神离,但本来毕竟也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今天过后,若是外无强敌压迫,你想你还能保持原样么?你们如内部开耗,不论本来多么亲密,朋友也要变仇敌。那个时候,你们中会有无数人死去,而且都还是死在自己人之手。” 昭元声音奇大,极有震撼力,令这几句话远远传开。每个人心头都情不自禁地想:“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啊……”昭元续道:“你们扪心自问,若无外敌,族长会完全不对此事耿耿于怀,容异心之人久待身边?你们可相信,黎长老会为了全族避免内战着想,完全不作抵抗,主动让族长大人砍自己脑袋?” 他话音震耳欲聋,虽然明为发问,其实暗藏挑拨之意。族长和黎长老都是面色越来越铁青:“我们便本来能勉强相处的,现在只怕也要戒心大增,没法相处了。”那外圈众人更已有许多人摇头叹息,显然被昭元之话触动,心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