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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无量

(2007-09-13 17:12:15)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无量

  第一百一十四回往日恩仇今无量
  昭元涎着脸笑道:“这么说来,我还是该听老子的话了,好好争争气。”伊丝卡气得浑身发抖,那剑忽然咣噹一下掉在地上,双手掩面就要哭了。这一下可还真是将昭元惊了个半死,急忙一跳,拥住伊丝卡肩头苦苦求道:“我错了,我错了,老婆别哭,我再也不敢了。”伊丝卡怒道:“你要是再敢不务正业,我……我……”说着狠狠掐了昭元一下。昭元噤若寒蝉,完全不敢开口叫痛。

  伊丝卡怒道:“还不正经去练?”昭元连忙跳开,拉开驾势,但却又找不到什么对手,只好装模作样对着一根石钟乳开练。伊丝卡破啼而笑,双手都放了下来,眼中脸上丝毫也无泪意。但昭元实在已被吓得过深,这次却是再也不敢再回头胡闹了。伊丝卡重新掣起宝剑,哼了一声,示意他过来跟自己练。昭元这才敢再行过来,而且再也不敢走神。

  不料二人才一静下心来认真练习,便对那无极神功的使用和对抗有了越来越深的领悟,竟然情不自禁对其玄奥博大、却又难以捉摸的神髓起了极深的兴趣。因此,这一趟昭元居然老实了许久。直到光线微强,似乎外面已是正午,二人才相视一笑,停了下来。昭元感慨道:“世上居然有这样奇异的武功,可也真是难让人相信。”伊丝卡哼道:“天下武功虽多的是,可要论耍赖的武功嘛,却还真是只此一门。哼,这武功根本就是破人发明,破人传承。”昭元哈哈笑道:“确实是破,老婆一点也不怕的。”

  伊丝卡一笑,知昭元刚刚确实是尽了全力,依然没能……没能羞自己。但现在自己不怕他,不过是因为他伤势未全好,是以他虽有老子的功力帮忙,却还是难以完全压过自己。但以后他伤好的话,那不就麻烦了?自己要想不被他随意欺负,可得好好苦练对抗,发挥自己剑法的神髓才行。

  昭元见她默默不语,知她在苦苦盘算日后怎么对付自己,心头好笑,道:“好老婆别怕,我虽然有耍赖的功夫,你却也有撒娇的功夫。你只要好好学会了,我便完了。”不料他才一出口,立刻又是后悔莫及,大骂自己:“我却怎么这么愚蠢,去提醒她夏瑶琴她们才用的办法?我真活得不耐烦了?”

  幸好伊丝卡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话中之意,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我才不撒娇呢。我就不信你真敢打赢我。”昭元心头暗暗叫苦:“不好,这么快就用上了。”但转念一想,觉这跟夏瑶琴等比起来还不算太凶,不免又自我安慰:“还好,看来还是瘦死骆驼比马大。”

  伊丝卡望着他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心头又羞又恼,忽然明白过来一个原则,那就是绝不能让这家伙有闲的时候,不然他脑袋便会乱转。她心念一动,便逼着昭元去清选瓜果收拾洞内等事,而且无论昭元完成得多么飞快,她也总是找出新的事要昭元做。昭元无奈,只好不再那么快,暗道:“岂有此理,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怠工。”

  他正自嘀咕,伊丝卡忽然哼道:“只留一点点,剩下所有的瓜果统统扔到水中冲走。”昭元奇道:“什么?”伊丝卡蹙眉道:“那老子老是想着方要来教坏你,我一想起就来气。这些若是留给他,那还不得气死?”

  昭元心头一乐,暗想:“如此说来,我可得帮老子留一点了。怎么说他也是为我好,帮我捞了个温柔许多的好老婆。嗯,没实力便要被人欺压,要不是他传了几招,刚才伊丝卡哪会那么轻易让我亲近?况且多引入个老婆,或许也能有点竞争,让我能喘口气活命。”当下笑道:“那个不怪他,我在之前不也是很坏了么?”

  伊丝卡见昭元又开始摩蹭,怕又被他想出什么鬼主意,觉得还是早早扼杀于摇篮才好,怒道:“你闭嘴!马上把这些都扔出去!”昭元吓了一跳,心头苦笑:“不好,她怎么也越来越凶了?老子说温柔和凶都很难互相转化,可我看这由凶变温柔虽是确实难得紧,可从温柔变凶却实在容易得紧……唉,看来女人凶,根本原因还是男人给惯出来的。”他愁眉苦脸地扔将过去,忽然灵光一闪,陪笑道:“好老婆,月亮劳苦功高,还是为它留一点吧。”

  伊丝卡一想也是,美目一转,笑道:“那就这样。你把这些都集中起来,在旁边刻上‘月亮专享’、‘别人抢就是无赖’等字,看他们还有没有脸跟月亮抢。”昭元心下笑道:“老子什么都看穿了,只怕这还真是不好说。”嘴上却道:“此计妙极,老婆真聪明。”

  伊丝卡知他言不由衷,却也无奈,也只好由他们去。等昭元折腾完,伊丝卡便又逼着昭元下午、晚间练了许久。昭元累个半死,果然便没敢再想赖上来了。次日那红儿很久都没有来,但二人却都是丝毫不急。直到快到傍晚的时候,红儿才终于姗姗来迟。昭元背齐所有的东西,累赘极多。伊丝卡却只换上了那一身大祭师装,戴上面具拿起剑,极有悠闲之意。昭元大是气闷,却也无奈:这么好的老婆面前,自己不麻烦,难道还让她来累不成?

  二人跃上鹰背,红儿腾空而去,不多时便升入云海。昭元望着那越来越小、曾鉴日月的苧萝潭影,心下情不自禁感慨万千:“这一去之后,不知来年水清木华、红果漫潭之时,我还能不能回得来?”

  暮色苍茫之下,夕阳红光和流霞相映,令人心旷神怡。伊丝卡是第一次飞身云海,被这瑰丽壮观而又缥缈无限的云气风光所吸引,不由赞道:“好美呀!”昭元一笑,指着那远处的红霞道:“得美神姐姐赞一句,这些云彩都羞得脸红了。”伊丝卡一笑,嗔道:“你总是不说好话。”忽然满脸飞红,嗔道:“不许乱动。”原来在红儿身上时,伊丝卡是依偎在昭元怀里的,昭元美丽在抱之下,不免又是神魂颠倒。虽然他先还不大敢动,但现在借指晚霞之机,已是蠢蠢欲动起来。

  昭元一听,忽然想起:“对呀,在这上面,难道她还能跟我打架不成?嘿嘿,这可不能放过。”当下笑道:“不让乱动?你又要我听老子的话?”伊丝卡满脸红晕,道:“你……敢不听我话?”昭元道:“我想听话,可是不知道该怎样听。”伊丝卡道:“老子的话,一句也不能听;老婆的话,句句都要听。”昭元嘻嘻笑道:“老子的话,我是读唇语读出来的,当然没有听。老婆的话,我现在正在听,而且听得好舒服啊。”

  伊丝卡觉出他的话越来越不老实,他的手更已在轻轻抚摸自己的纤腰,生怕他得寸进尺无法可制,急道:“你现在哪里在听啊?”昭元愕然道:“我不是在听嘛?老婆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了。”伊丝卡见他故意将“听”与“服从”区别开来,急忙道:“不光要听,还要服从!”昭元笑道:“哈哈,我又听了,你是说不光要听,还要服从。”

  伊丝卡见他大耍无赖,气得半死,狠狠掐了他一下。不料昭元居然硬是咬牙忍住,轻薄还是越来越放肆。伊丝卡感觉他的手已经将自己搂得越来越紧,都让自己有些呼吸困难,而且他的双腿也悄悄在夹紧自己的玉腿和纤足,就象是要将自己整个裹入他身体一样,更是羞窘无限,却又无法可想。昭元轻轻笑道:“老子不让我碰鹰,可我总不能浮空吧?我也就只好碰你了,对不对?”伊丝卡恨极,可他凑在自己耳边说话时热力直透耳际,羞得自己全身发软。现在的自己,早已是全无反抗能力,甚至连那狠狠掐他的手也没了气力。

  她心下大急,只得求道:“我们在天上,你这样闹,全天下人都看见了。”昭元一笑,道:“可我们在云海中,不光全天下人看不见,全天上人也看不见。”伊丝卡羞得无以复加,感觉到他越来越放肆,情急无奈之下,只好将面具捂紧,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昭元见她放弃了别处抵抗,心头大乐,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伊丝卡娇躯贴坐在他怀中,那股柔柔软软的贴心之感,实在就象是把昭元放在甜蜜之火上烘烤,令他心猿意马再也难以自制。他情不自禁地将腿越夹越紧,要将那美丽玉腿纤足更加霸道地挤入自己的身体,让它们和自己的身体做最大的接触,以好好一体锦被下未尽的温柔。伊丝卡的纤足就象是没有骨头一样,无助地被他的腿揉擦磨蹭,脸红得比天边的彩霞还要红,甚至连那美丽已极的玉颈,也都被延烧红了。

  昭元眼望着这身边的红霞,心头的醉意实是无可形容。他悄悄凑过去,一点一点地亲吻着少女的玉颈,陶醉于怀中少女的那种无助羞缩,更陶醉于那被自己的亲吻烧得越来越红、也越来越颤抖着的秀美玉颈。他甚至都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点少女的胸前亵衣,心下更是欹旎无限,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过去轻薄伊人的玉峰。可是,他却终于还是没有敢。少女都已经被自己羞成了这样,自己怎么能那么残忍?

  可是昭元的手并没有完全听使唤,因为它们已经自作主张地去轻薄着伊人的纤腰,伊人的玉腿,甚至伊人的纤足。昭元的手每到一处,都引起少女的恐慌和颤抖,也更加感受到少女的无助。伊人身体的每一处都是那么的美丽,她的每一处美丽都是那么的需要守卫,因为每一处都在被情郎那火热的心潮在侵袭着,轻薄着。可她却只苦苦守卫娇面,这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

  昭元的心越来越醉,整个身体也似都已被伊丝卡的美融化得没有了,再也分不清彼此。少女的担心和守卫其实是对的,因为美神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从来就对抗不了他的遐想和企图。昭元正一点一点地将少女搂转过来,更已经在亲吻那方狰狞的面具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伊丝卡发觉昭元在亲吻自己的面具时,竟然全身都被一种被他吻遍了的战栗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羞怯,让她无助,让她偷偷地喜欢,也更让她害怕。那厚厚冷冷的面具跟她先前想完全相反,不但一点都没有能帮她什么,反而将她樱唇的温柔映射到了整个面具上。如此一来,情郎无论在亲吻哪一处,岂非都是在亲吻自己的心?

  她实在无法去面对这最后一位朋友的背叛。情郎的痴情真的是什么都阻止不了的么?自己的美丽真的是什么都无法掩盖的么?它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欺骗了自己,欺骗自己把它们当作最可以抵御情郎轻薄的武器,从而可以要在最危急的关头来羞自己、背叛自己?

  伊丝卡几乎都伤心得要哭出来,可那即将滚落的心间泪水却是前所未有的甜蜜。少女的芳心究竟什么时候会被突破?自己的心又何时没有被他突破过?那守卫着心底秘密、七彩蘑菇般的少女心房,已经被他一点点地融去了外衣,变得比蝉翼还要薄,还要轻。情郎的每一下轻轻摩蹭都是一次锲而不舍的叩门,从所有的方位,以所有的方式,想要融化掉这最后的一层防护;而自己却只能羞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无助地乞求崩溃的那刻不要太早来临。

  这些昭元似乎并不知道,但也根本不需要知道,因为他坚信在这场奋斗的历程中,自己必将是一位胜利者。曾几何时,伊人的心房曾经比这面具还要坚硬,还要冷漠,还要可怕,可自己不终于还是熔掉了它么?今天的她,想要用这一方面具来做最后的阻挡,自己又有什么可惧?

  昭元轻轻地吻那面具,吻那颤抖着紧紧捂住面具的玉手,一遍一遍的,轻轻的,慢慢的。她是自己的妻子,吻她是自己天经地义的事,那么又为什么不让自己享受?

  昭元的吻是那样的温柔,可是在这样无助的心房面前,却还是显得无比的粗鲁。伊丝卡甚至都觉得,那一向冷冰冰的面具都已经渐渐变得热了起来,似乎是有一股来自情郎心头的火,正在无情地舔蚀着她的冷静。可是少女的纤足,少女的玉腿,少女的纤腰,甚至少女的玉乳都快要失陷了,她必须苦苦保卫她所剩下的不多的矜持。

  天色黑下去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是什么时候黑下去的。星星渐渐升起来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现出来的。甚至云气渐稀薄,也完全没有人去注意,它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拒绝隐藏这对少男少女的羞涩。昭元深深地搂着这位绝代美神,深情地吻着她那最后的面具,只觉这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再夺走自己这苦苦求得的美好和温柔。

  忽然,昭元竟然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而且整个身体都迅速地一震。他吃了一惊,急忙四顾,果然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好象真是红儿!真的是!”红儿似乎受了巨大的惊吓,那本来让人以为几在平地的平稳完全消失了。它身体剧烈摇晃,忽然猛地朝下面一沉。

  一刹那间,昭元和伊丝卡几乎是浮在了空中,伊丝卡都几乎惊叫出声。但红儿迅速又接住了他们,身体继续飞速朝下面降去。昭元只觉那声音似乎有一点耳熟,仔细看时,只见那微微星光下,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正凌空迫近,竟然正是曾经骑鹰追捕自己的露仙。

  

万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无量(二)

  
  红儿飞速下飞,简直就象是在逃命。昭元几乎都象是跟随着直掉下去,只能一手紧紧地抱住伊丝卡,一手死死抓紧红儿,口中大叫:“红儿,别怕!她打不过我的!”可是红儿根本不听,还是一个劲地拼命朝下钻。那边露仙冷笑一声,怒道:“好哇,你居然还骑的是红儿!”她纤手一挥,似乎也发出了什么声响。她身后立刻现出黑影绰绰,都跟随着她迅速迫将过来,却是一群各骑一头黑鹰的女子,明显要过来围剿红儿。

  昭元吃了一惊,再也不叫了。他知道红儿纵然未必怕其中一个,但这么多的鹰来围剿,那可实在不好对付。他现在只打定一个主意,那就是红儿万一有个飞行不慎,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先跌在下面。那样的话,伊丝卡能够有自己做一下肉垫,说不定还能活命。

  红儿飞落极速,如离弦之箭一般直逼黑沉沉的大地,简直就象是要撞上去一样。昭元几乎都要惊呼出声,红儿却忽然身体猛然一甩。昭元知它是要自己下来,便也不再抓它羽毛,只是紧搂着伊丝卡,一下纵向地面。这时虽已是并不甚高,可他却依然是被那反震之势震得双脚几乎麻木,眼晃金星。但伊丝卡却是被自己缓了一缓,似乎没有受到太大冲击。

  红儿才一甩下他们,立刻振翅腾飞,迅速朝来路飞去。那露仙竟然丝毫不理不顾昭元二人,众鹰立刻拼命就追红儿去了。红儿飞行极速,晃眼之间,已是完全不见踪影,比来的时候还要快得多得多。那些追赶它的人和鹰也飞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昭元轻轻抚慰还呆呆出神的伊丝卡,却见她除了有点惊吓之态、身体微微颤抖外,其他也还好,便也放下了心。伊丝卡取下了面具,叹道:“刚才……刚才好吓人好吓人哪。他们要抓红儿么?”昭元道:“可能是吧。我真该死,竟然没有发现前面有人拦截。你没受伤吧?”伊丝卡想起先前沉醉却突然遇袭的情景,脸上顿红,轻轻摇了摇头。

  昭元见她的娇躯依然在微微颤抖,忽然想起这里比出发之地要冷得多得多,急忙伸臂将伊丝卡搂住怀中,心头大骂自己迟钝该死。伊丝卡见他体贴,脸上更红,轻轻垂头到他颈间,道:“大敌当前,你别胡闹。”昭元被她的如兰气息吹得脖间发痒,但也知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宜动情,连忙压住,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呆会再来细辨方向。”

  伊丝卡轻轻嗯了一声,二人找了一处干净山洞,停了下来。昭元早有准备,带有搭建小小帐篷之轻布软布,迅速便搭好铺好。他轻轻抱起伊丝卡放入其中,笑道:“帐篷太小,我也只好跟你挤了。”伊丝卡羞道:“你……不许胡来。”昭元一笑,搂住她纤腰道:“保证不胡闹。我身上能冬暖夏凉,跟我在一起,火都不用生的。”

  伊丝卡正要羞他,忽然想起现在确实不宜点火,也就释然。昭元突然迅雷不及掩耳般地轻轻亲了她一下,却居然恶人先嚷:“别胡闹!小心被发现!”伊丝卡羞极,道:“明明是你胡闹,你还说我!”说着也不管不顾,狠狠掐了他一下。昭元忽然道:“小心些,真的。”伊丝卡见他忽然凝重起来,一惊之下,果见洞外天际似乎又飞回了那些黑鹰。

  她急忙挂上面具,取剑在手,二人互相握一握手,都是凝神而备。瞬息之间,忽然外面一个声音冷喝道:“小子,你出来!”正是那露仙的声音。伊丝卡正要出去,昭元却更握紧了她手,显然是疑心露仙在诈自己。但这时洞口忽然飞来一块石头,竟然直直砸向伊丝卡。昭元急忙一指发出,抢在伊丝卡剑前令那石偏开,一下纵起,道:“在下在此。”

  二人出得洞来,只见露仙一袭白衣,冷冷立在冷风之中,风姿极美,可也带着极强的不善之气。她深后一溜站着几名极是秀美的黑衣少女,此外还有几个年老仆妇。所有的人都是一言不发,冷冷看着昭元和伊丝卡。昭元见天上那些鹰在飞来飞去,却并无红儿在内,知道其已逃脱,心下大慰,拱手道:“露仙子远道而迎,在下感激不尽。”

  露仙根本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冷冷扫视着他和伊丝卡,忽然冷笑道:“好小子,你可真是很有良心哪。”昭元面上一红,知她已看出伊丝卡是女子之身,道:“灵儿和她早已相识,是好朋友。不知天极圣母她老人家何在?”露仙冷冷看着他,一双目光锐利如刀,似是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竟似完全与“露”给人的美好柔和粘不上边,。

  昭元甚是尴尬,却一时也不好说什么。露仙忽然道:“快说,你是怎么得到红儿的?”昭元道:“这个似乎跟雪山之会无关。”露仙怒道:“胡说!这红儿是老祖宗之所爱,被太爷偷去,今日一返,必与太爷太祖奶奶有关。这怎么说无关?”昭元道:“这些我不关心,我只是说,红儿不过是送我们一程,它本身与雪山之会无关。”

  露仙见他嘴硬,眼中寒芒更甚,冷笑道:“你坚决不肯说太爷在哪是不是?”昭元道:“烦请露仙指路。我等好省些时间。”露仙冷冷瞧着他,似对他显现出的对自己的无礼极为愤怒,但终于还是转过头道:“匀出两头鹰来。”后面一名少女应了一声,便要去准备。昭元伸手止道:“不敢劳动大驾。现在时日还早,只需尊仙指路,我等自会去找到。”

  露仙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中极尽轻蔑之意:“红尘中人,果然一个个奸诈狡猾,无耻之极。你先还以为我是在诈你,现在竟然又以为我是要借机摔死你?哈哈,好一个心胸,好一个险恶,好一个胆量!”昭元默默不言,只是慢慢注视着她。露仙笑了一气,冷笑道:“本仙巡视这么久,竟还没一个人敢乘我冰宫神鹰。这就是你们红尘英雄的胆量?”

  昭元拉住伊丝卡,慢慢道:“红尘中人的确世俗一些。值此重大关头,我们不冒无谓之险,不做疯狂之事。”露仙怒道:“你是在讽刺我们圣母么?”昭元道:“不敢。小辈无知,尚请露仙子指路。”露仙冷笑道:“反正时日还多,你就慢慢摸去吧。不过你的这位相好……”

  昭元怒道:“她是我的妻子,望你放尊重些!”伊丝卡见他额上突的青筋暴起,显是愤怒已极,急忙一下握住他的手,道:“我不会为这些口舌生气的,你也不要生气。”露仙冷冷看着他们,终于慢慢道:“雪山地方不大,不是人人都能上的。尊夫人武功如何,还需先由本宫一试,才好决定是否迎客。”

  昭元想起上次月氏遭遇天丝之事,不知她们冰宫有什么特殊技艺,不愿让伊丝卡单独对敌冒险,便道:“拙荆武功不在在下之下,不用试了。”露仙冷笑道:“不亲试不行。”昭元心念一动,忽道:“要试成怎样,才算能上雪山?”

  露仙道:“能与本仙走上百招,便可上山。”昭元心头大大吃了一惊:“如此一来,能有几个人上得来?还怎么个围攻法?”他心念电转,问道:“若是没有资格,那又如何?”露仙笑道:“若是算不上,嘿嘿。”说着忽然朝空中挥了一下手,但却也没什么动静。

  昭元正自奇怪,半空中忽然一具尸体掉了下来,啪地一下砸在了场中,尘土飞扬。昭元急忙看时,见那人明显是中原豪士打扮,虽似新死没几天,但已被冻得几如冰砣。其喉际有一丝极细血痕,身上还有许多处被猛禽啄伤撕咬的伤口,甚是可怖。再一细看,却见那人眉目间,竟然还似是在绛城帮过自己救琴儿的灵毅!

  昭元热血上涌,怒道:“这是……”露仙冷冷道:“这便是不自量力,硬要上山护鼎的下场。”昭元厉声道:“你们传檄天下,并未说明武功强弱。你们如此,究竟是要毁鼎,还是要将天下英雄骗来尽行诛杀?”

  露仙冷笑道:“你以为,我们会不知道你们是想围攻?你们如此卑鄙,居然还有脸责怪我们?”昭元咬牙道:“动武相搏,生死难免。但勇士不应辱敌之尸,便走遍万邦,也是根本之道。这位义士应约而来,热血而死,你们竟然还纵容神鹰啄食侮辱他之躯体?”露仙轻蔑道:“本地有天葬之俗,便是我们自己战死,也一样要填神鹰之口。此又何来污辱?”昭元冷冷道:“天葬尚是传说,从无人实见。而且据我所知,此地尚无天葬之俗。”

  露仙冷笑道:“从今日起,此地便是有了。人贵有自知之明,象他这种不自量力之辈,一月之间竟已来了百余人。我雪山圣地,高洁非凡,岂能容这等俗人玷污?他虽冲过了小姐妹们的拦截,可惜却只在本仙手下走了八十七招,让本仙白出手一趟,大失所望。没将他喂狗,便已是便宜他了。”

  昭元一晃眼,灵毅的死状之惨更是令他怒火万丈。世上哪有那么多人能跟自己一样,有那么多奇遇、有那么多的明师?灵毅能在露仙手下走上八十七招,那实已是普天之下难得的奇才,未必便比自己资质差。

  昭元想到这里,死死瞪着露仙,就象是立刻便要发作。但露仙却毫不畏惧,眼中轻蔑之意反而更盛。昭元眼中的怒意终于还是慢慢消失,似乎已经被她给压得没了脾气,忽然叹了口气,道:“在下近来有伤在身,武功不知还剩下几成,愿请露仙子一试,以免污了雪山圣地。但先说好,在下与你家少宫主有亲,你最好别杀手,否则不好交代。”

  露仙望着他的眼神,似乎要看透他的真正心意。昭元慢慢道:“护鼎之搏,乃是意气之争,不必伤及性命。你若肯放在下上山观成,还请也一并放过在下夫人,以及天下男儿。”露仙忽然斩钉截铁道:“你可以放过,但别人不行。”昭元道:“在下不愿自外于众人,愿请同进同退。”露仙后退了两步,冷笑道:“圣母心情不佳,不愿多见宵小之辈。”

  昭元见露仙已在悄然后退,想起她轻功尚在自己之上,只好悄无声息地卸了下去那暗中蓄积的惊天指力。但表面上他却依然是一面求肯之色,似乎什么也没发生。露仙冷冷道:“尊夫人必须一试。看在少宫主的份上,尊夫人若败,可以安全下山。”

  昭元摇头道:“在下夫妻一体,同进同退。”露仙冷冷道:“我知你武功。你纵然有伤,也还有些能时日待复。你必须上山,不能下山,这事由不得你。尊夫人能不能上山,却也由不得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昭元又连续推了几次,越是不让伊丝卡出手,露仙的口气便越硬。昭元无奈,对伊丝卡道:“小心应付,支持百招,便可上山。若觉有捉摸不定、如游丝般的干扰,则千万要小心在意。当败则败,我们另想办法。”

  伊丝卡知道,昭元若不是知道自己胜算远大于五五之分,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出战的。现在他目光隐隐闪烁,那除了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安危之外,更还在暗示自己最好能擒下露仙,或是至少重伤露仙。她点了点头,道:“我会小心的。”说完拔出宝剑,莲步轻移,却还比平时微觉凝滞了几分。如此看来,她似乎确实和露仙的百招之限只是擦边,难定上下。

  昭元一见她步法,便知她已领会了自己意思,但却又真正开始担心起她的安全来。要知他虽知伊丝卡既能敌自己,自然应该是胜算远大于露仙。但伊丝卡对自己的两大优点一是剑快,二是身快,虽然后者与前者有相通之处,但却并不能完全等同。这露仙乃是冰宫高手,天极圣母之右胁侍,轻功内功都很可能在伊丝卡之上,自还是可能会有反复。

  如果露仙也有天丝凝滞,若是伊丝卡之剑还不能轻易削断,便可能对伊丝卡的身形产生影响。虽然这影响肯定极微,但高手相搏,本来就差在毫厘。再说了,冰宫神秘,不知会有些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手法,伊丝卡未必就总能一定不受伤、不着道。

  当然,这高手动武之胜负,从来也没人敢说绝对一定,总会有些小小的偶然性和可能性的。若是昭元自己要去相搏,对于这些担心,那是根本就不想这些的。可既是伊丝卡出战,他关心之下,这些极小极小的可能性便都大了起来。因此,昭元那些叫伊丝卡小心的话实是真心真意,并非只是暗示什么。

  露仙看着伊丝卡慢慢走过来,不住地看她,又看昭元,眼光捉摸不定。她身后的众少女仆妇都在慢慢后退,似乎要让开场地。昭元心头不知为什么,竟然也是越来越紧张。他全身已在悄然绷紧,准备万一情形有变,那便不顾一切出手。

  露仙忽然身形暴退,已在那些少女身后;那些少女立刻飞速腾挪,似乎摆成了一个阵势。伊丝卡吃了一惊,也自停住身形。昭元疑露仙已识破自己用心,急道:“是说与你一人相试,不是与剑阵对抗。”露仙冷冷道:“尊夫人已过了关。本仙还有要事,告辞了。”

  她说话间,众女身形都已飞起。那半空飞舞的神鹰们迅速下冲,极轻巧自然地驮住了她们的身躯,迅速弥天而去,完全让人无法想起去追赶什么。伊丝卡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道:“对不起,被她看穿了。”昭元上前轻轻搂住她,道:“没关系,是我们太小看她们了。有时候警觉的确是能够预知许多的事,谁也没有办法的。况且,我还巴不得她走呢。”

  伊丝卡脸上一红,嗔道:“我也有你马上就要昧着良心来讨好的警觉。”昭元尴尬笑道:“不是昧着良心才讨好,是讨好才能不昧良心。”说着,又在伊丝卡的面具上亲了一下。伊丝卡大羞,却并没有骂他,轻轻道:“夜深了,赶快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万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无量(三)

  
  二人回洞休息,却都是不敢睡得太熟。昭元梦中思绪飞舞,早早就醒了,想起灵毅惨状,心下更是难受之极:“若是他们大半没有白死,便是我死了,将来也还是会不缺我这样的人。可是如今……”他虽然明知灵毅很可能也是因为有伤心琴儿的缘故,才这么不愿后退,终致死亡,但却还是禁不住怒火腾升。那些对天极圣母二十年前丧子而致失疯的一点同情,自然早已被压得不见踪影。

  次日一早,昭元登高四望,结合晨日和昨夜星位,细细辨别了方向和自己所在,居然还离那会址不甚远。可等他理出前进方向后,却发现前方到处是悬崖绝壁,本来就几乎没有路,加上已经开始积雪,极是难行。因此,二人也就只能崎岖绕弯,寻些地方通过。往往看看就在眼前的一道山脊,却费上一个多时辰还翻不过去。

  昭元走了大半日,直线上竟然还没行到数里,心下不由得一凉:“前方若是一样难走,那可要走到什么时候?别还没去到地方,便已过了期。”忽然又是一惊:“难道她们本来就是要如此?难道她们根本就没想真给我们机会?那还来做什么?”

  昭元想到这里,更是愁眉不展,几乎就想怪红儿怎么那么胆小,又想怪夏瑶琴为什么不来送自己。但俗话说饿虎还怕群狼,红儿本来就是送自己来了这里,它既已功成身退,自己怎么有脸去怪它?那个自称操纵命运,却在自己危难时从来就不出现的夏瑶琴,自然又会一口咬定命运不能作弊,让自己哑口无言。当然了,夏瑶琴跟现在已六亲不认的天极圣母毕竟也算是有渊源,只怕也确实是不好明帮自己。而且,她可能最多也只想帮自己保命,甚至根本就巴不得自己到不了那里,好让自己乖乖回去哄她、陪她玩。

  伊丝卡知昭元心头犯难,却也帮不上忙,只能时不时温言相劝,这才慢慢将他又逗得开心了一点。到了下午,昭元忽然发现天上似乎还时有神鹰飞过,只不过乃是白鹰,这才导致自己没有注意。他心下更是恼怒:“她们不知又去哪里截人杀人了?”

  这一日之后,地势却稍稍平了一点点,给了昭元些许希望。但睡至半夜,他却忽然似听到什么声音,竟然似乎就在洞旁。昭元急忙推醒伊丝卡,二人凝神戒备,却又觉什么都没有。昭元疑是雪天游荡的狼狐等物,本待不理,但想了一想,却终于还是勉强出去看看。

  不料他才一出洞,竟然立刻就有一柄长剑斜刺过来,但其势并不太快,似乎是提醒自己注意。昭元吃了一惊,一下跃开,却见一名黑衣人连头带脸都蒙着,正冷冷望着自己。昭元见那人目光中似乎隐隐透着愤懑的目光,心下突地一跳,失声道:“魏颉?”

  那黑衣人冷笑道:“你认错人了。魏颉练剑走火入魔,已经死了。他临死前,将一身功力和剑法传给了我令狐颉。”声音果不甚似魏颉。昭元惊疑不定,却听令狐颉冷冷道:“魏颉于我,亦师亦友。他临死前虽然没有明说,我却知他还有一个心愿,便是要跟你决斗一场。”

  这时伊丝卡已经冲了出来,却见二人正在说话,也就没有挺身助斗。昭元目光闪动,忽然道:“既然如此,那由你来为他完成心愿,也是一样。”说着忽然身形一纵,已是抢先出手。令狐颉身形暴退,长剑却已经出奇不意地横劈昭元右臂,其剑势除极具凌厉之外,竟然还有一种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般的随意。昭元一下跃开,道:“好,不愧是青出于蓝。”

  令狐颉默默看着他,却并不说话。昭元慢慢道:“不过我也练了一门功夫,却不见得在你之下。”说着,忽然厉声道:“你放马来攻。”

  令狐颉一言不发,慢慢走将过来,突然一剑挥出。他出剑极快,运剑却是慢得出奇,便跟普通武人一般,可瞧在昭元眼中,却实是极大之威胁。昭元粘劲才展,但那剑之势本来不快,受影响却是极微。可待那剑逼近昭元胸前一尺处时,却又突然光芒暴长,唰地一下便已递到了昭元之胸口,便如凌空闪电一样。

  昭元忽然吞胸半寸,身体已游鱼一般侧过,右手食指发出商阳剑气,反刺令狐颉之腕。他这闪避看似从容,其实却极是凶险,因为他虽然早有防备,却还是几乎被这一剑真的刺中要穴。便伊丝卡是剑术高手,这一下也几乎叫出声来,险些拔剑冲上。令狐颉冷笑一声,手中之剑突地交由左手,如灵蛇吐信一般直刺昭元眉心。昭元身体猛然一个反转,五指如钩,竟要来反抓他剑身。令狐颉嘿嘿一笑,那剑微微斜偏,便要直削他手掌。

  但令狐颉这次的斜偏之势却似受到了极大的阻力,竟然没能迅速偏到方位。令狐颉大惊,急忙加力,但那剑上压力却是顿松,反而又一下偏过了头。他正自惊怒间,昭元五指已是搭上了剑身。令狐颉丝毫不慌,那剑突然一下猛朝一侧劈削。但昭元之爪也跟着上移,并没能将他手掌一削两半。令狐颉跟着又是一下猛削,但结果却是依然劈空。昭元右手迅速平伸,便要发出剑气。

  令狐颉猛地一下横抽那剑,那剑竟然一下弯了过来,将昭元之三根手指卷入其中。昭元大吃一惊,急忙缩手,几乎不及。令狐颉冷笑一声,那剑殊地又自弹直,一剑刺来,寒芒耀目之下,竟又象完全不可能是软剑。昭元身体迅速一闪,突然运起粘劲,那剑立刻便慢了下来。然令狐颉唰地一下,剑身不知怎地一抖,竟已成功变招,反劈昭元之腰。

  昭元赞道:“好!”令狐颉不答,其剑尖猛然一颤,嗡地一声,竟然抖出了九朵小小剑花。昭元全然不惧,双手居然各迎一朵,直夹中间。令狐颉剑花骤消,那白如霜雪的剑身泛起微微青春青蓝之色。突然间他剑芒又是陡涨,似乎光芒能自行伸缩一般,直透昭元之胸。昭元不知他这下是否真有内力灌注,不敢直试,急忙闪身缩手,但同时也已反踢他下盘。

  令狐颉忽然头下脚上,那剑竟然不知何时已自劈下,直迎昭元之靴。昭元猛然退后,令狐颉身形骤停,直直一剑刺在地上,身体全靠这一剑支持着倒立。微微夜风之下,竟然不颤不倒。昭元冷冷望着他,慢慢道:“好剑法。”令狐颉冷笑道:“好手法。”

  昭元忽然冷笑道:“如果这就被你称好,那么你就输了。”说着忽然左手如兰花形,猛然趋前一探,右手也是一剑发出。但这虽是两路,却都是刺向令狐颉同一处穴位,似乎并非令他左支右拙之意。令狐颉却眼神大变,因为昭元这一爪一剑竟似跟他自己先使出的那一剑之剑意有相通之处:二者虽都是不甚快不甚狠,却又偏偏让人捉摸不定其后势。他转念间,昭元果然大喝一声,那手爪突然快逾闪电,便如陡然间长了半尺一般。

  令狐颉唰地一下,那本来还不及缩回而防的长剑已弯回大半,迅速向昭元那爪圈转过去。只听一声轻响,昭元右手剑气已直击令狐颉之胸,但却并未能将制住,原来这一招本来就是虚招。昭元一声怒吼,其声震耳欲聋,瞬间已是变爪为掌,一记劈空掌力斜空发出,要硬拍令狐颉之胸骨。令狐颉猛然撒手,飞身一个跟头翻出,已消了昭元掌力前势,那剑则被抛得直飞天外。昭元见令狐颉剑已脱手飞出,更不停留,伽蓝圣手立刻直袭其上中下三路。

  令狐颉的身体似乎在闪避中被扫中了一掌,却依然并未受伤,其身体反而猛然一下加力腾升,而且忽然间又已接剑在手,反身回刺。原来那被击飞的暂弯之剑,竟然又顺势飞了回来,明显是令狐颉抛时便已考虑过其来回之势。昭元攻势顿止,抽身暴退,二人又是默默而视。昭元冷冷看着他,极缓慢极低沉地重复先前说过的那一句话:“好剑法。”

  令狐颉忽然冷冷道:“如果连这都说好,那你就输了。”说着猛然一下剑随人起,平空直刺。这招式虽朴实无华,却竟然隐隐挟有风雷之声,乃是极少见的剑身灌了极强内力之象。昭元大吃一惊,用尽全身气力横跃,根本无暇反击。只见轰地一声巨响,自己刚刚停身之处石屑爆飞,地上已是现出一条窄窄剑痕,边沿处还在青烟直冒。

  令狐颉一剑落空,又是一剑刺来,但却是威势大减。昭元这才稍稍放心,疑心他发功不能连续。昭元心念一动,少阳剑气已自发出,趁其来剑之势直抵其剑尖,便如直直对刺一样。不料令狐颉这一剑竟然中途劲力忽然大胜,一下竟然直直将昭元剑气劈开而成两路。

  昭元身如灵猿,竟能从令狐颉这微不着力之处着力,整个人已凌空转向其身侧,伸手虚空一抓之下,已将其身体带得微微一歪。令狐颉顺势运肩一撞,反手剑尖已抢先弯回。昭元猛然大喝一声,一掌拍向令狐颉剑身。但那剑虽锋面受力,却大弹大软,全无破损之危,依然直刺过来。

  昭元身躯坠地,猛然一跺脚,硬生生将那身下一块石头踩成两段。同时,他双脚连踢之下,乱石已直击令狐颉头胸等要害部位。令狐颉毫不惊慌,猛然一下身体贴地擦过,先刺昭元下盘,其身却已借势腾起。昭元大喝一声,抬脚避开,一指剑气又已发出。但令狐颉偏剑之下,却直直便剑锋相迎,反而顺势先刺了过来。

  昭元连续多次冒险,但却每次都被令狐颉避开着力,还被令狐颉那时不时内力骤强的剑招逼得连连后退。他心头终于渐感不耐,忽然怒吼一声,一下抓起两块大石,便如抓住两面盾牌掩身一样。二石在手,他已不再闪避令狐颉的剑势,腾身直欺过去。

  令狐颉笑道:“技止此耳?”昭元不答,突然砸出一石。令狐颉猛然将身一纵,竟飞身直踏那石借力,一剑直刺过来。这一剑虽领空虚刺,却依然有风雷之象,竟是令狐颉能在空中便发出那种爆发内力。昭元手中之石猛然递出,便要挡住他剑势来路,显然是要拼爆这一方大石,也要让他滞上一滞。不料令狐颉冷笑一声,剑上风雷顿消,剑身竟已直接顺着石头边缘弯了过来,刷地一下刺中了昭元之臂。昭元大叫一声,飞身暴退,捂住的那伤口处已有鲜血淋漓而下。

  伊丝卡本来一直旁观,看不出谁占优势,忽见生此大变,救援竟已是来不及。待她冲上时,昭元已是落败受伤。伊丝卡心疼得花容失色,急忙抢上来察看伤势;等慢慢掰开昭元那捂住伤口的手,见那伤口虽然流血不止,却也并不深,这才放下心来。她眼见情郎受伤,心头恨极,忽然转身举剑对令狐颉道:“在下想要领教。”令狐颉停剑不动,一言不发。

  昭元一把拉住伊丝卡,慢慢道:“我受伤不重,还可再战。这回不会上他当了。”伊丝卡担心地看了看他,道:“你……行吗?”昭元一挥手,就要腾身又上,伊丝卡却一下飞身拦住他。忽听旁边一声怪喝:“想两个打一个么?”二人微微一愕,却见旁边竟然又出现一名黑衣人,也是一样蒙脸露目,挺剑而来加入了战团。

  昭元一面抵挡,一面对伊丝卡道:“你对付新来的!”伊丝卡却抢先刺向令狐颉,道:“你对付新来的!”昭元一怔,那边伊丝卡和令狐颉身际已是剑光霍霍,只得回头来对付那新来的。这新来的黑衣人才一出剑刺来,昭元便觉他虽年纪亦轻,剑术却竟也已极高,虽一时还不能跟令狐颉相比,但却已相差不远。昭元赞道:“尊架剑术不凡,敢问尊姓大名?”

  那黑衣人不答,青光缭绕之下,剑气已是直逼昭元之面。昭元怒道:“我不能赢他,却未必不能赢你!”那黑衣人似乎也是大怒,剑势立刻大盛。昭元右边伤臂似乎微有不便,想要多察其剑路,便有意识地飞身后退。那人如影随行,其剑气放时青光万丈,收时朴实无华,绵密已极,总体剑势看似重于自保,却又偏偏能以之迫人,每一剑藏有极大杀机。

  昭元才看了几招,却忽听那边陡然间一下怒叫,人影疏然而分。他心头大吃一惊,急忙冲到伊丝卡身边,却见伊丝卡摇头道:“我没受伤。我也小小刺了他手臂一下,还砍断了他的剑。”昭元看时,只见令狐颉手中虽依然有一剑,地面上却有两截断剑,断口斜斜,显然是被伊丝卡神剑所断。那新来的黑衣人也已在察看令狐颉伤口,时不时还朝这边望过来。

  昭元笑道:“我先还担心你内力不够,现在看来,你一出手,他根本来不及运什么内力。”伊丝卡轻轻一笑,回道:“你怕了吧?今后你要是……”忽然想起此在人前,不该说什么夫妻间的情话,急忙止住。她脸儿自已是通红,但幸好别人也看不见。

  昭元一笑,大声道:“令狐颉和这位兄弟,你虽然侥幸赢了我,却也还是输给了在下同伴。有输有赢,便算平手如何?既然相识一场,彼此又都是手下留情,何不赐面一见,交个朋友?”令狐颉慢慢弯腰捡起那剑,看了一眼那断口纹理,便冷冷望着昭元。昭元端正脸色,拱手一礼,道:“在下同伴错手伤及阁下兵刃,还请阁下不要见怪。”

  令狐颉忽然抛去那断剑,慢慢道:“不,你也赢了。”昭元面色一变,却见令狐颉取下面巾,正是魏颉。只听魏颉冷冷道:“要不是她砍断了我的剑,我还真是以为自己侥幸赢了你。你又赢了,是很高兴,还是很失落?”

  昭元叹息道:“对不起。你剑法的确让人防不胜防,我是想滴水不漏地输给你,但却未能控制得住。我这伤,其实也不是全假的。”伊丝卡轻轻道:“对不起。”昭元摇了摇头,轻轻抚摸她香肩,道:“没关系的。”

  

万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无量(四)

  
  魏颉哈哈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哈,我早已没感觉了,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可笑我明明知道你也没有睡觉停练,却终于还是不听老子的话,要来赢你!”他说话间眼际泪光隐现,笑声中更是充满了凄凉之意,令人伤感无限。昭元叹道:“魏颉,其实你……”魏颉忽然怒道:“不要叫我魏颉!魏颉早已死了,我现在是令狐颉!”

  昭元并没有生气,只是慢慢续道:“其实你开创的这一路剑法,实是惊天地泣鬼神,必将光耀后世,傲视群雄。只是你内力尚不足,再加上还未能完全精深其微妙之处,才没能发挥极致。但你也知道,这些是急不来的。另外,你的这位朋友虽然年纪还轻,剑法却也已极精深。将来他亦必为万世景仰,前途不可限量。”

  令狐颉痴痴望着远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昭元叹了口气,忽然轻轻拉起伊丝卡的小手,和她一起都到令狐颉面前,道:“她是我的妻子,她叫伊丝卡,本不是中土人氏。”说着取下了伊丝卡的面罩。

  令狐颉和那黑衣人都是全身一震,又都互相望了一眼,似乎是不相信她的美丽,又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位娇柔无限的小姑娘,居然还能有这么高深的剑法。

  昭元慢慢又替伊丝卡带上面具,叹道:“琴儿确是普天之下极难得的好姑娘,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喜欢。但我与琴儿从小便曾相依为命,先姐弟而后兄妹,早已有同胞之情。我们虽非亲兄弟姐妹,相处时间也并不长,但此同胞之心,却是天地可鉴。便是她现在再在你我面前,再需我挟她而走,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带她走的。任何人若要伤害她或是羞辱她,我会毫不犹豫地为她拼命,即使对你也是一样。但我却并非是想要她做妻子。我虽看起来与她甚是暧昧,其实却实在是清楚得很。”

  他一面说,一面注视着令狐颉的脸色。令狐颉面色极是激动,全身也都不住颤抖,却又忽然冷静了下来,脸上恢复了先前的冷漠之色,似乎跟先前的激动全不搭边。昭元慢慢道:“我虽不敢称君子,但自认与琴儿清楚得很,和你也一样清楚。你们现在已绝对是高手了,自然也知天下许多武功本来很难有什么绝对高下,全在个人领悟发挥。我说你们武功有朝一日能大成,绝非只是奉承你们。值此毁鼎之难,还望两位不计先前误解冒犯,携手对敌。”

  令狐颉忽然转过身去,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颠狂,充满了无奈,也充满了愤闷和悲凉。昭元默默地看着他,似乎想要再说什么,却终于还是一言不发。

  令狐颉的笑声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望向他,冷冷道:“你以为你不说这些,我就不会与你合作护鼎么?”昭元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令狐颉摇头冷笑道:“你太小看我们了,你太小看我们晋国男儿了。”说着忽然冷冷一笑,转过头去道:“苗兄弟,何不给他看看你是谁?”

  那一直没怎么做声的黑衣人慢慢解下黑巾,冷冷地望向昭元,竟然就是斗贲皇。昭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道:“你……你……是你?你怎么姓苗了?”苗贲皇慢慢道:“家父身死你手,我只身入晋,蒙晋君重用,封邑为苗,便以苗为姓。令狐颉之父魏颗将军,亦拜你和琴儿所赐,从此心灰意冷,退隐山林。令狐颉袭了其封邑令狐,从此便姓令狐。”

  昭元脑中一片昏乱,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每一点都出乎自己的意料,让人几乎疑在梦中。令狐颉冷笑道:“若我爹爹未心灰意冷,若我伯父和智韩赵三帅不在北地抵御狄戎,你也未必便能那样大赢。你的运气,可还真是不错。”昭元轻轻叹了口气,却说不出话来。令狐颉冷冷道:“你太小看我们了。我们虽都曾为琴儿倾倒,但值此九鼎存亡之际,却还从来没有想过会因此事就拒不跟对手联合。”昭元慢慢道:“不错,还就只是我在担心这个。”

  苗贲皇望向茫茫夜空,慢慢道:“当初令狐颉来找我的时候,我们都不愿跟对方说话,一言不发之下,还先打了一架。在那之后,他只问了一句话,就是问我肯不肯和他联手,共赴雪山护鼎之会。我也只回了一个字,那就是肯。他又问了第二句话,说你可能也会去,我们可能碰见你,问我还去不去。我也还是只回了一个字,那还是肯。”

  令狐颉道:“从那天起,我们就苦苦对练,约定雪山之会后,若是我们都还能活命,当可再决斗一场。但在那之前,我们却必须生死相卫。我们不是君子,对琴儿之心虽都早已死去,但却依然不能免情所困。但无论如何,我们毕竟都还是男儿。将来的决斗是男儿之事,现在的生死相护,也是男儿之事。”

  昭元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是我眼光太差,竟然还担心起了这件事。”令狐颉忽然冷笑道:“不知楚地男儿,可有此份雄心?”昭元一怔,热血上涌,一拍伊丝卡之香肩,怒道:“既然来此,谁无此心?不仅仅楚地男儿,便是楚地的媳妇女儿,也一样有此心。”

  苗贲皇忽然直朝昭元走了过来,离他已不及一尺,目光炯炯望着他,却并不说话,似乎根本不信他。昭元也自冷冷跟他对视。苗贲皇神情似乎越来越是激动,忽道:“我有两句话,要来问一问你。无论你是怎样回答,也无论你回答是真心还是虚伪,我都一样上山搏命。”

  昭元冷冷道:“你问罢。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得起天,对得起地。”苗贲皇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相不相信我爹本已无反心,乃是被逼才反的?”

  这句话一出,实是大出昭元意料。他本以为苗贲皇是不相信自己说的那句话,却不料苗贲皇是问自己这件往事。斗越椒之所以要反,明显是因为自己指使他射伤了君万寿,君万寿恨极之下,便要公私同报,盼望令斗家族灭或是芈家族灭。因此,君万寿故意趁自己不在时,大肆派人散布斗越椒有反意,逼自己和斗越椒火并,而且也确实是成功了。

  至于斗越椒本人,本来不能说完全没有反意,此乃是无疑的。但后来自己真正亲政后,其反心有所消退,却也是无疑。不过自己亲政之后,其是否能说曾经完全没有了反意,却是无人能够断定之事。放眼天下,只怕除了斗越椒自己之外,根本没有人能够断定什么。

  昭元想了许久,终于慢慢道:“我相信。”苗贲皇声音更冷,道:“你真的相信?”昭元直直和他对视,一字字道:“我相信,如果没有君万寿的谣言,他将能够荣宠而终,成为一代名臣。”苗贲皇脸色越来越白,却又似越来越青,终于道:“第二句话。你相信不相信我爹若是真的篡位成功,当了楚王,他未必便比你差?”

  昭元脑中陡然闪现出斗越椒造反时,自己脑中一幕幕思绪争斗的情景,甚至自己其后被夏瑶琴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景,也都一幕幕地闪现在他眼前。斗越椒文武全才,更加老成持重。若是他跟自己完全换个位置,他来当大王,难道就真会比自己差?

  昭元叹了口气,道:“我不相信。我相信他若真能当楚王,更大的可能,是比我做的好。”苗贲皇眼睛象要喷出火来,突然厉声吼道:“为什么?”昭元慢慢道:“我今天会来这里,便已经证明了一切。”苗贲皇全身一颤,却并没有说话。昭元幽幽道:“他唯一不幸的,就是他没有生在帝王之家。这一个天生的不平,束缚了他的所有才华和雄心。”

  苗贲皇眼睛忽似在极力猛眨着什么,脸上已是苍白得完全没有血色,连嘴唇也变得灰白了起来,却终于没有转过身去。昭元忽然厉声道:“我也有一句话要问你。你相不相信如果你父亲不真谋反,我能既往不咎,给他以成为名臣的机会?”

  他这一声出来,便如平地一个炸雷,所有人都是耳际嗡嗡作响。苗贲皇身体一颤,刹那间竟然热泪盈眶,只是喃喃道:“我相不相信?我相不相信?你问我相信不相信?我不是该相信的人,这也已不是该相信的时机。我相信不相信又有什么用?”

  他自出现以来,面色一直是比铁还冷,比鼎还沉,任谁都想不到他居然会直直在众人泪意闪现。苗贲皇狠命眨了几眨,终于压下了泪意,慢慢道:“护鼎之会,当众志成城。不论你怎么说,我都无法完全放下你杀我父亲之仇。但我绝不会做出愧对男儿之举动。”昭元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我很明白。我不会开口要你回楚效命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天涯何处不是栖身之所?你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让你爹、让你若敖氏家族失望的。”

  四人都是低头默默无语,点点星光之下,夜色却依然是如漆如墨,幽静得可怕。昭元忽然大声道:“今次之会,众志成城。往日无仇,今日无恩!”令狐颉和苗贲皇都是蓦然抬头,直直注视着他。苗贲皇慢慢道:“不错,往日之仇不在今日,今日之恩不在将来。我答应你。”昭元望了望令狐颉,却见他亦点了点头,道:“我也答应你。”

  四人相视一眼,各自退做两边。昭元道:“还有二十二日,便是鼎会之期。从这里略偏西北,乃是大方向,但却似无什么通往便道。”令狐颉道:“多谢提醒。这里似乎本来无甚么路,她们也只骑鹰来去,乃是鸟道。”苗贲皇忽道:“我们走过之后,不就是路了么?”

  昭元点了点头,道:“是谁来试你们的?”令狐颉道:“是一名白衣女子,自称天极圣母驾下露仙。我和苗贲皇都轻松过了百招,但却无法伤她或是擒她。”昭元道:“我们也没能擒住她。她经验极丰,戒备甚强,我们只怕还是要在鼎会上再见她。”苗贲皇叹道:“我猜也是。如此说来,鼎会时敌人至少有五大高手,我们……我们……唉。”

  昭元也是愁眉不展,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要知这五大高手中,君万寿、雨仙、露仙勉强还和自己等一个层次,自己一人甚至还可同时敌过雨露双仙。可孔任和天极圣母,却已经完全不跟自己等在一个层次上了。

  按照老子等人的说法,魔功修炼其实是应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的道理。因此,其人快要完全疯狂而死的时候,应该是其功力最强的时候。自己和血魔几度交手,也确实感觉到他的武功迅速变得越来越强,便如没有极限一样,说不定现在的武功已不比莲伽叶差什么。而且更可怕的是,其灵性似乎也越来越强,先前对付他的那些办法未必能再有效。自己和伊丝卡光对付莲伽叶都可能不够,难道他们两个能去对付孔任?

  伊丝卡忽然道:“你们知道现在已经来了几人?”令狐颉摇头道:“不知。不过能在露仙下走上百招的人,可实在不能说很多。我们便是不顾一切想围攻,只怕也还是难。”昭元道:“我之想法是,既然来了,便尽心力。尽力之下,若还是不成,便当先回去,再想办法惩罚他们。你们以为如何?”苗贲皇和令狐颉却都面色惨淡,并不回应。

  昭元慢慢道:“夜深了,先休息罢。”各人道别之际,彼此都是满怀心事,这一夜实都是心神不宁。次日一日无话。到了傍晚间,却忽见雨仙和露仙正从头顶上飞过,但又似乎不是巡视。四人皆疑她们是又去杀人,更兼本来就心神不宁,立刻便要跟过去看看。

  不料二仙飞得甚快,不一会便不见踪影。但四人不死心,还是朝那一方向寻去。又过了许久,忽然听到前面有隐隐约约的呼喝声。四人知道摸对了路,再去一看时,却见一仙似正与一位三十岁左右之人相搏,仔细一看,竟象是赵德威。战团之外,似是韩无忌在旁观,但其精神似乎甚是委顿,似乎已经斗过一场了。

  昭元看了几看,便知赵德威应该可以得过,放下心来。但正在这时,他却又似觉更远处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声音,似乎还有一处在相斗。昭元眉头一皱,正要去看,这边之斗却忽然停了下来。露仙闪身退出圈外,冷笑道:“等了这么久,才终于又等到你二人可以得过,真是可喜可贺。二十一日后乃是会期,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太急赶路。”

  昭元心念一动,大声道:“究竟有多少人得过?”露仙回眼朝他瞧了一眼,冷冷道:“你现在看见了几个人,便是几个人得过。”昭元倒吸一口冷气,回头望了令狐颉等一眼,见他们也是深有忧色。要知虽然众人都知过的人绝不可能太多,可心头毕竟还是希望能够多一些的。若是露仙所说属实,只有这么点人能上山,那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露仙冷冷笑道:“你们怕了吗?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赵德威冷冷道:“我等既然来了,那便鼎不归,人不回。”露仙冷笑道:“不错,有些豪气,可惜却也愚蠢了些。”韩无忌哈哈笑道:“世界上总要有些愚蠢之人,才能让聪明之人安享快乐。我等既然不幸生而愚蠢,却也只好认命。只是若世人都能多些愚蠢,也许世间反不会如此恶劣。”

  露仙拍手道:“好,好!可惜,这样的蠢人实已不多。我等苦苦等了这么些时日,却还只等来了你们六人,似乎还不够我们教训。”她话音才落,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长笑:“天下蠢人的确不多,不过却也还不止他们六个。我们这一群自告奋勇的家伙,是不是也当算上?”

  昭元大喜:“田振梁?”几乎都喊了出来。众人得知又有人通过,也都是喜出望外。等转过头去细看时,却见那怪石岭处翻上了一大群人,竟然有十好几之多。同时,还有几名少女骑鹰飞过来,似乎极是惶急。露仙面色大变,忽然厉声道:“你们把雨仙怎么样了?”那边另一个声音哈哈笑道:“无伤,无伤。雨仙子虽然一时大意,失手被擒,但我们绝未对她无礼。我们不过是请她为我们指一指路,免得浪费时间。”却是白知病的声音。

  

万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无量(五)

  
  露仙极是激动,却终于还是按捺住,没有冲将出去。其身后诸女都已面色上大为戒备。说话间,那群人慢慢走近,果然是白知病和田振梁为首。而且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十来人,都是一样服色,而且人人都极是粗壮。昭元等六人互相望了几眼,都是又惊又喜,却又有些不敢相信:“难道天下间,竟然忽然冒出了这么多高手?”

  田振粱和白知病看见了这边诸人,因大都认识,路上便已彼此招呼。等到了面前站定,田振梁忽然朝露仙深深一礼,道:“故地之人田振梁,向莲公主驾下露仙请安。”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那露仙却声色不动,只哼了一声,并不答话。田振梁朝后一挥手,身后众人从人堆中推出了被银丝半缚的雨仙,但却刻意让她离露仙远远数丈,显然是防露仙偷袭。露仙冷冷道:“还不肯放开?那施礼又有什么用?”

  田振梁陪笑道:“只需莲公主一句话,我等小辈立刻给雨仙磕头陪罪,又岂会有放不放的问题?”露仙不答,却忽对雨仙道:“姐姐,你怎么着了道了?”雨仙脸上微红,道:“他们人多,再说……再说……反正是我没太在意,只是以为跟以前一样又可以连杀带赶一大批了。这个姓白的先跟我斗,那十几个人却忽然撒出了蓬莱神叟的银丝,我竟然没有发觉。”露仙冷笑道:“原来是以多为胜。”

  田振梁笑道:“这些朋友是来帮忙运鼎的,是以人人力大无穷,还备有些随身器械……”露仙道:“若是天极圣母点头答应,我们立刻遣神鹰送回,哪里能用得着你们费力?”田振梁道:“我等来此,已是叨扰了,不敢再劳冰宫诸位仙禽大驾。若论刚才之事,乃是因为这些朋友有些鲁莽,还请各位见谅。当时他们也是一时气不过雨仙盛气凌人,视我红尘豪杰于无物,才出此昏招。这位白兄手有锁链,估计是被雨仙轻视了些,才令雨仙子分神失手的。白兄弟乃是扁鹊传人,医道国手,或许能为莲公主解些烦忧。”

  露仙叹了口气,退后了几步,双手一摊,叹道:“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你说我们怎么去跟圣母交代?”雨仙惭道:“妹妹……”昭元忽然厉声道:“小心!”但他话才出口,自己面前乃至雨仙和众人面前都蓬的一下,似有无数轻小之物同时炸散开来。刹那间,乳白色的浓雾便已塞满了整个场地,什么都看不见。

  昭元本待不顾一切飞身先制露仙的,但见此雾如此浓列,立刻便知自己肯定捉之不住。他耳中忽听得一声哎喲,心头顿时大急,立刻又大喊道:“各人不要乱动,只保自己,不要硬留雨仙!”但那哎喲受伤声还是不绝。

  昭元大急,顾不得冒险,纵身便朝那边一纵;但身才腾起,便觉似乎有什么极小的东西朝自己飞来。他连忙一把接住,却觉冰冷刺骨,似乎立刻就要钻入经脉一样,全身顿时一个激灵。他心头一凛,急忙甩手,耳中听得又是哎喲几声,便已只剩下呻吟声了。

  昭元心头大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伊丝卡,急忙朝原来方向跃回,喊道:“伊丝卡,你在哪里?”伊丝卡应了一声,昭元才自放心,迅速找到伊丝卡的位置,拉起她手迅速飞奔出浓雾包围。等再回头看时,却见那浓雾范围其实不大,简直可说刚刚好就是众人的范围,但其内之雾却着实浓得吓人,而且雾气还在不断翻滚中。伊丝卡叹道:“好厉害的烟雾施放。……不知里面可有毒?”

  这话立刻提醒了昭元,急道:“大家都朝后退,烟雾可能有毒!”那里面的人先已有人在朝后退,现在听到提醒,立刻全都醒悟了过来。众人看着那似乎还在不断翻滚、不断施放的浓雾,想起刚才的突然,都是心有余悸。昭元忽道:“这烟雾好象没有毒。”众人一愕,便听白知病道:“我也觉得没什么毒。大家别怕,就算有,我们也能救的。”

  令狐颉忽道:“看这烟雾一时间还消不了,我们换个地方罢。”众人换到一处干净洞内,白知病翻开几名伤者的眼皮看了看,再次肯定地道:“没有毒。”但那些伤者都是全身颤抖,却极象中毒之状。昭元走过去,运起昊阳热力,替每个人按了几下,那些人才好了许多。

  田振梁恨恨地一拍大腿,懊恼无已:“我真是太大意了,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竟然还是让她给跑了。”昭元道:“这烟雾如此厉害,那是谁也没办法的事,幸好我们还没受大害。”

  众人惊魂稍定,虽然大都认识,但还是各自报上名来。昭元本以为伊丝卡非中土之人,正在想该怎样介绍她,她却已自报其名为吴越,自称吴越国师。而且更令人称奇的是,韩无忌和赵德威居然知道她,还略略问起了她在吴越两国昙花一现的事。

  原来王孙满知普通人上去太多只能白死,是以也并未将此事做太多宣扬,只是去联络他认为勉强能称得上高手的人。田振梁虽然被追杀得东躲西藏,但王孙满神通广大,却还是找到了他,告知了此一消息。田振梁立刻便慨然而允,路上还遇到了依然锁链在心的白知病。白知病虽自从周王宫被胭脂公主抓了之后,就一直跟她在一起,可王孙满却不知地,还是想办法让他得知了鼎会消息。胭脂公主虽然心中有疑,甚至都要将白知病押往漠北,却终于还是被他得空逃出来了。他一路半藏半来之下,便遇上了田振梁。

  韩无忌和赵德威都有家室官职之累,却是要来得晚得多。他们来雪山的路上,还碰到了下山的王孙满,却是他未能挺过百招,还受了重伤,只好先回去。但与其同行的灵毅败后却忽然失踪。现在按照昭元的说法,灵毅当是已经捐躯。白知病、田振梁等已听说过令狐颉、苗贲皇二人与昭元之间的过结,再加上晋楚之间不久前还刚打过一场大仗,都还有些担心的。但现在却见他们三人居然都在一起,丝毫不提往事,都是既庆幸,又感慨。

  昭元听得王孙满回去,心下欣慰:“看来也还是有人知道图将来的。”赵德威忽对田振梁道:“田兄弟,我有一事不明。你说的莲公主,想来应是莲伽叶罢?这却从何说起?”

  田振梁苦笑道:“此事我本来也不知道,乃是有毁鼎之檄后,四处打听,才从在蓬莱隐居的一位族叔祖那里知道的。你们知道不知道,这莲伽叶,说起来还跟在下有点亲呢。”众人先听他说什么族叔祖,便有疑问,是以也并不如何惊奇。

  田振梁慢慢道:“若是按照族叔祖的说法,莲伽叶本来也应是周室公主,而且应该本姓太叔。”这句话一出,众人都是着实吃了一惊。田振梁续道:“这事本来还属秘密,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又是赶上这个时候,却也不必瞒人了。你们想来都知道,当年周襄王之弟太叔带曾经两次和周襄王争位,第二次还险些成功。当时太叔带之败,也有晋文公争霸之原因。齐在晋前称霸,但到晋文公时,尊王攘夷的大旗却被晋文公抢过了风头。说实话,齐人是不大服气的。太叔带第一次争位失败后,就曾奔齐。第二次失败后,虽传说是被魏武子杀死了,其实却是终于逃走了,一直偷偷隐匿于齐国。”

  众人想起当年之事,都是嗟叹不已。田振梁道:“当时,太叔带偷偷见到了齐国先国君孝公,挑拨齐晋矛盾。他许诺说,若能夺位,便特别尊荣齐国,可以运用周天子的影响力帮齐国再次称霸。齐孝公自然不会轻易被挑动心,但毕竟太叔带当年受周襄王之父之宠,确有传位之意,却是各诸侯国都明白的事。再者太叔带当时大大落难,不费什么事便能完全控制,说不定将来一但需要,便能派上些用场。因此,齐孝公便答应帮太叔带暗地里想办法,先稳住了太叔带。”

  田振梁顿了顿,又道:“当时,太叔带吸取教训,改了名字,争位之谋也深藏不露。孝公为了让他安心,便将一位公主悄悄嫁给他,日常供给也甚是慷慨,只是严加看守。太叔带等了几年,不但没等到什么希望,反而身体大不如前。他眼睁睁看自己竟似要比哥哥还先老死,不免心急如焚。但这事本来就是这样,越急反而越容易身体不好。结果他一病不起,竟真的安安静静地死了,旁人谁都不知道他是太叔带。他只遗有一个女儿,当时唤作莲姜,三岁时突然失踪,便是现在的天极圣母。说起来,她其实也不是姓莲,而本来是名字为莲。”

  这番话说出来,人人都是惊奇不已。伊丝卡忽然道:“这样一来,她会不会更有理由要去分得一鼎几鼎?说起来她也是王室直系。”众人互望一眼,都觉此问不太好回答。韩无忌皱眉道:“九鼎代表的是天下民心,若只是那几人的私产,我们也不会来帮什么忙。鼎虽在周,却非王室那几个人所私有,更加不可以分来分去。莲伽叶知道她身世也好,不知道也好,无论她怎么想,都不能自己占据一鼎以为私产,更加不能毁灭它。”

  田振梁点头道:“不错。”赵德威忽然望着昭元道:“先说好,这话对你也是一样。如今你虽也来护鼎,但若是能成功,这鼎不归你或是楚国所有。无论如何,鼎应先归周,和其他八鼎一体。你以后要怎么再去争鼎问鼎,都必须在鼎归周、你归楚之后。”

  昭元笑道:“看来问鼎之事,着实令各位对我大有戒心。好,我便在此发誓:若是我或楚国此次据此鼎为私有,我断子绝孙,万箭穿心而死。楚国立刻覆灭,宗社不保。各位若是觉得还不够,尽可以再让我发别的誓。”

  赵德威见他如此,忽然想起他来也是冒了生命之险而来的,乃是明显的冲动之果。若其昭元真有贪心,则行事必然计算利益,极求谨慎,肯定不肯来干这种危险极大之事。赵德威微觉尴尬,歉然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事情需要说明,大家都不能打此鼎主意。还请你莫见怪。”

  昭元正容道:“我怎么会生气?亲兄弟之间,尚且需明算帐,先小人后君子,本身就是真诚合作之道。今日大家既然来此,自无贪生怕死之辈。但即使如此,也不可不先说清楚。”苗贲皇道:“我们先前曾商定,今日之会,众志成城,往日无仇,今日无恩。”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正该如此。”田振梁忽道:“既然我们同来协力,有时可能还需有所指挥,才好合作。我之亲随是我特地挑选的蓬莱十八神卫,亲自训练了些时日,自然由我指挥。但我们八个人中,似乎也应有一人担担大纲。那样的话,万一情急之下来不及商量,也还能有所行动有所指向,起码要好过一团糟。”众人都点了点头,目光望来望去,便在昭元、赵德威、韩无忌和田振梁四人身上转来转去。

  这八人都是英雄豪士,自然都知这指挥不过就是一应急之人,不是什么盟主、霸主之类的虚名。况且说起来,此指挥乃是首当其冲、最危险的,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也无什么为名而去争抢之心。但既然要有人当此一职,那便还是得好好考虑一下利与弊,谁最合适。

  苗贲皇叹道:“论武功确实是……是……昭元最高。只是……”韩无忌想了想道:“论武功,的确是他最高。论地位,他也是唯一称王的。不过这指挥的确武功不需最高,乃是需要头脑清醒,经验丰富。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众人都深以为是。白知病忽道:“不过也不一定。身为指挥,目标甚大,极可能被敌人优先对付。这武功……还是要考虑一下。”

  众人一听这个,却也觉有理。但不管怎么样,人人还都是希望这指挥既能武功好,又能经验和阅历也好。昭元虽略有政声,但偏偏是这一群人中除了他自己老婆之外最小的,实在是没法让人放心。因此,虽有几人将目光扫到他脸上,但又都连连摇头,极是犹豫。

  昭元垂头道:“想来大家是没人胆怯的,现在也不是谦虚的时候,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论现在的武功,自然是我……我最高。不过我也确曾有几次控制不住自己,险些没命。我夫人虽然也很高,但实在不是做指挥的材料。”伊丝卡脸上一红,一句“不涉感情你就应该不怕”险些出口。但她想起来,这对九鼎的看重,其实也是另外一种感情,这却能怎么办?

  众人听他如此说,知这先前的担心居然果然还真有过实例,不免更加为难。昭元亲为楚王,曾自领大军作战,若论统辖之人数,其实无人能比昭元更多。但豪士相聚,历来不叙王爵。同时,这也是武林中事,统兵经验未必有大用。

  韩无忌和赵德威年纪最长,又是出身世家,曾经带过兵,更曾游历四方、多涉武林中之人事,自是阅历最丰。只可惜以他们的武功,却是难在天极圣母手下支持几招,只怕众人应变救援都来不及。白知病太过耿直痴心,众人简直只要一看他那条死活不扔的锁链,就禁不住连连摇头。相比之下,田振梁阅历和武功稍浅一些,不过他手下似乎经过训练,能够齐心协力,似乎也有加强武功劳之效。同时,他还是唯一的一个生擒过敌人的人。

  这样一来,便更是难以取舍。昭元忽道:“不论谁做指挥,我和我夫人在旁边紧紧相护,或许可以两全?”众人眼前一亮,但苗贲皇却摇头道:“若是天极圣母亲自偷袭,只怕什么都比不过自己反应。何况他们既有那种奇雾,谁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古怪玩艺?”

  

万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无量(六)

  
  众人一听,又是犯难。白知病叹道:“难道我们天生就只能各自为战?”昭元等都是连连摇头,垂头丧气。忽然,那一直一言不发的令狐颉冷冷对昭元道:“我不知道谁为指挥最好,但却知你绝对不配当指挥。”这话甚是不客气,但昭元却并未生气,道:“这是为何?”

  令狐颉冷笑道:“不为什么,只为你太虚伪。人有任何缺陷都可以容忍,唯独这一个缺陷,却是无法容忍。”众人面面相觑。昭元慢慢道:“这话如何说起?”令狐颉道:“你以为,你在晋楚中做的事我们都看不出来么?你故意纵容琴儿,让她来破坏我爹等人的意志,其后又假惺惺地在大战后不追抢船败兵,还装模作样不立什么京观,这一切不是沽名钓誉是什么?你以为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么?”昭元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你当真是这样认为的?要真是如此,我干脆告诉你,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令狐颉冷冷道:“本来我还没有想到这里的,可现在把这些串起来一想,却还是越来越觉得你虚伪。你来这里,更是证明了一切。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明明跟天极圣母的那个什么少公主有关系,却还前来,乃是根本就明知你不会死。因此,无论此行成功失败,你都根本无甚风险,而且必将独享大名。”昭元笑声骤停,道:“我和冰灵的事,不怕对任何人公开。你若是想明白,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

  令狐颉冷笑道:“我看不用了。虚伪者的话,也能听么?这些还不过是你对待外事上,最能体现你自己本性的,还是你本身感情上的无耻。你明明好色无厌,对美女贪心不足、只怕少不怕多,却居然还能义正词严地在我面前,硬说什么你跟琴儿没有什么暧昧。”

  昭元目光一闪,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话。令狐颉冷冷道:“这也还罢了,你还可以用英雄好色来搪塞。但你还有一点,却是真正的不能见人,那就是你其实是一个对自己母亲有非份之想的人。”

  昭元脑中陡然轰地一声,热血上涌,几乎都恨不得一把将令狐颉抓成粉碎。要知无论对他说别的什么,他都能忍,可是母亲却是他长久以来的根本精神支柱,那是完全容不得任何人撼动的。令狐颉侮辱自己不要紧,可是他侮辱母亲,却是说什么也无可容忍之事。

  昭元直直瞪着令狐颉,全身都已开始颤抖了起来,几乎都说不出话。令狐颉冷眼道:“击到你痛处了吧?你心虚了吧?”昭元死死咬住嘴唇,一字一字道:“你错了。我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我母亲,哪里能对母亲有非份之想?”

  令狐颉忽然厉声道:“我没有错!正是因为你出生以来就没娘,你才真正地成了一个变态之人,也才会真正对你母亲有非份之想。你找老婆,说是找老婆,却从来就是找老妈!在你眼中,你是想把她们当成母亲去侮辱,想要报复你母亲一生下来就抛弃你的罪过!”

  昭元满脑子都象是要被炸开一样,额上的青筋一条条地浮突了起来,几乎就象是马上就要炸开。伊丝卡更是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胡说八道!”田振梁也实在憋不住了,奇道:“令狐颉,你怎么了?你中邪了?”

  令狐颉冷冷道:“我没中邪,你们才是被他迷惑了。”赵德威沉声道:“人若幼年丧母,多多想念母亲,乃是人之常情。找老婆时,容易倾向于想象中母亲的形象,亦是可以理解。这些只要不过分,便很是正常。我跟他是有过结的,但依我所见,他并未过分,更加没有那什么变态报复之想。你不能这么说他。”韩无忌也道:“大敌当前,无论你怎么觉得,也不能这么说,何况这事如此荒谬,这话如此过分和恶毒?你也是世家出身,你也受过教养……”

  令狐颉怒道:“不,不!正是因为大敌当前,需要团结,才更不能让这个人面兽心的野兽混入我们之中!他以为他是景子职的后代,就可以免除楚穆王弑父杀妻的暴行么?不论楚穆王还是景子期,都是乱伦出来的野种!他从一开始,就是乱伦的后代,他注定就是个禽兽!正因为他天生就有着乱伦的潜在遗传,所以他才会对母亲有非份之想!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你们的脑子哪里去了?”

  韩无忌大怒,道:“你……这就是你魏家的教养?”令狐颉嘿嘿冷笑道:“我早已不姓魏了。你以为你韩家的教养是什么?连这都看不出来,这就是你韩家的教养?”韩无忌怒极,猛然一拳挥出,却忽然被一人唰地拦住,晃眼一看,竟然是昭元。韩无忌怒道:“你走开!这是我的事!我是为我而揍他的,不是为你而揍他!”

  昭元双目通红,面色铁青得简直象要滴出水来。他猛然一把将韩无忌推开,转过头来对令狐颉看了一眼,冷冷道:“还有什么?尽管说出来,我都听着。”令狐颉冷冷注视着他,他也冷冷注视着令狐颉,就象是两个即将生死一搏的世代仇人。

  许久之后,令狐颉忽然转过身去,反手指着昭元,用冷漠得不能再冷漠的声音道:“我郑重建议,由此人来做此行的指挥。”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出言回答。令狐颉冷冷道:“要当此行之指挥,除了要武功好,经验丰富,阅历丰富外,还要有真正的忍心,再加真正的胸怀。最起码,其人要能够忍受被冤枉、被指责、被侮辱,忍人之所不能忍,然后才能冷静决策,图为后动。他说他有时控制不住他自己,但究竟什么程度下才会控制不住,却没有人知道。即使是他自己,也未必能知道他究竟能忍多少。现在,我已经用所能想象出的最恶毒的办法试出来了。至少,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忍下你我等人都不能忍的事。”

  赵德威目光连转,忽然一拍大腿,笑道:“不错!究竟理智到什么程度,试了才知道,自己也未必能看得很清楚。如今我们本来就弱,若还不能强忍以待时机,只怕就不是希望很少,而是完全没有希望了。我也觉得由他来做指挥不错。”田振梁也点头叹道:“不错,我也这样觉得。他连这些都能忍,天极圣母已经不大可能让他失去控制了。”韩无忌也是心头释然,笑道:“不错,不错。我们都亲眼看得清楚,我相信我亲眼所见。”

  昭元勉强笑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也就当仁不让。我若先死,请韩公子接任。”韩无忌慨然道:“好。我若死,赵德威来。赵德威若也死,田振梁来……”昭元摇了摇头,道:“不,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就都认输回去,不要再坚持了。这便是我的第一个决定,也是最重要的决定。若是你们不答应,我绝不做这指挥。”

  韩无忌一愕,昭元慢慢道:“护鼎任重,传心更难。如果我们中死了三人,则其余人必须用尽一切办法活着回去。哪怕是无法带回死者躯体,也要带回死者灵魂。无论被多么嘲笑,无论被多么侮辱,剩下的人都必须承受,也必须离开。咬牙离开,也许比我们前来护鼎更难,也更意义重大。”众人互相看了几眼,许久之后,终于都慢慢点了点头。

  昭元见令狐颉完全不看自己,只是痴痴看着远方,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已经跟他完全没有关系。昭元心下难过,走至他身边慢慢道:“我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既然明白了你的用心,便不会存有介蒂。”

  令狐颉忽然转过身来,作势摇了摇耳朵,冷冷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

  昭元见他轻蔑之意极是明显,几乎又是怒火腾升。令狐颉冷冷道:“你是不是曾想跟我秋后算帐?”昭元极力平静了一下心胸,慢慢道:“那是我在还不明白你用心时的想法……”令狐颉木然道:“你不用急着否认。我本来就是胆小鬼,我根本就不会应战的。”

  苗贲皇一怔,面色忽然微微一变。令狐颉转过头来看了看他,道:“我也不会跟你决斗的。我们那个斗约,现在就取消。”苗贲皇慢慢道:“好。”

  二人一问一答,就象是两具没有生命的僵尸在对话。昭元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却也不好相劝,只好叹了口气,慢慢走将回来。伊丝卡悄悄问道:“他们都有死意?”昭元摇了摇头,轻轻回道:“我也不知道。”

  昭元忽然转过头去,对韩无忌道:“各位朋友,在下有个想法,不知对是不对。我们既然来此,谁无死意?不死无活,死中求活,才是男儿之道。但是,比我们生死更重要的,却是鼎之存亡。比鼎之存亡更重要的,更是人心传承。我们一人生死事小,但全体之生死却是极大。我们每一人都当不避死,但每一人都绝不可求死。”

  他说这段话时虽是直直面对韩无忌等人,但众人人都知道他这话其实乃是主对令狐颉和苗贲皇说的,自是人人大声附和。但令狐颉和苗贲皇却如同没有听到一样,只勉强应了几声,便依然只侧目相对,默默无语。

  昭元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赵德威忽然眉头深锁,道:“如果我们有万一的希望,能够不生死而搏便让宝鼎归周,那么所有人都必须对天极圣母、乃至他们那方的所有人毕恭毕敬。同时,还绝不能有一丝一毫之喜容,而只能是感激之容。”众人一怔,却又听韩无忌点头道:“赵兄建议,实在是极重要之事。敌强我弱,必须覆胜以败,以免反复。我们的颜面,那是实在顾不得了。”

  田振梁手下一名神卫忽道:“若是我们连一丝这样的希望都没有,那怎么办?”赵德威一怔,却是答不出话来。众人都是愁眉深锁,但脸上却都渐渐流露出坚毅之色来,似乎这一问根本就不需要回答。昭元道:“对了,十八神卫被雨仙试过没有?”田振梁摇头道:“还没有。便是在下,其实也还没有亲自跟她们动手。不过……”他这意思谁都明白,即是指十八神卫的武功肯定经不起试。昭元目光闪动,道:“她们可能还会来试。”

  田振梁道:“不用担心。他们是一个整体,能够结阵而战,不会少去任何一人的。”白知病忽道:“说的是,集体努力的力量能够把弱小变成强大。设若我们能早些各自准备些同伴,好好配合以行,又何至于这么多人都被阻于山外?处境又何至于如此窘迫?”

  伊丝卡却道:“我猜他们绝不会容太多人上山的。如果太多人的话,他们一定会用别的办法来阻止。”众人一听,想起露仙雨仙身边之侍女似乎都有阵势,更想起那白雾的奇异,也都觉此话也有道理。田振梁道:“不错。只怕我们这十来二十个人,便已是极限了。他们根本就是要我们来眼睁睁看这鼎灭的,又怎么会让我们有太多机会围攻、致生变数?”

  昭元皱眉道:“我们既然不如他们,这阵势配合便更为重要。他们至少有五大高手,我们能上台面而搏的,却只有八人。我疑你那十二人若上,他们会有更多的人来迎上。因此,我们若要动手,便只能我们这八人对那五人,期望能利用她们的骄傲,用什么办法挤住她们。”

  众人互相望了几眼,都觉大是为难。昭元沉默了一会,道:“我夫妻对付天极圣母,尽力而为。”令狐颉忽道:“我们四人都在晋地,也许能拖住血魔。”白知病摇头道:“我们二人去对付那三人?我看我们对所有这五人的胜算都不高。天极圣母和血魔功力过高,只怕你们比我们还要危险得多,其结局最可能便是大家全败。”

  众人一听,也都觉得怎么都是不够分配,更是愁眉不展。田振梁忽道:“明的不行,能不能来暗的?无论如何,抢回宝鼎,就是成功。我们自己的荣辱也就算了。”昭元道:“你是说行刺?”田振梁点了点头,道:“我们这十八神卫中,携有蓬莱特产的纫丝,或许有助于暗地里飞越绝壁天险,加快行程。”韩无忌道:“这倒是一个主意。只不知何时是最好时机?”

  赵德威苦笑道:“只怕根本就没什么最好时机。”众人一想,却也觉其说有理。眼看鼎会将来,冰宫诸人肯定日夜巡视,只会越来越紧张,又怎么会有什么好时机?若是现在就去,雨仙刚刚被擒过,她们肯定大有戒心。可是拖一段的话,虽然对大家彼此之间的配合练习有帮助,但他们只怕也因为临近鼎会而更加紧张,根本就没一丝空隙可乘。

  苗贲皇忽道:“便是行刺,也需足够武功。那露仙见我们轻松过了百招、但擒她未遂后,不住冷笑,曾说我们这点本事不过米粒之珠,要赢我们圣母都未必需要出手。她一遍遍说让我们好好休息,那自然是要我们败得口服心服,压根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可问题是,要是圣母不用出手,我们又养精蓄锐的话,那么他们的高手……似乎略有不够啊。难道她们冰宫中又有人练成了什么厉害武功,要让我们见识见识?”

  大家一想,都是大有疑色。昭元忽道:“我听过一个传说,君万寿可能知道一点尸魔功。”众人大奇,昭元便将巫山之会后琴儿告诉自己的话简略说了一遍。众人虽都只是半信半疑,但想起雨露双仙的态度,倒也确实不能不信上几分。君万寿身入冰宫,若能得享传说中的冰宫滋补奇珍,确也不是没有可能蝎魔功终于有成。那样的话,其以一敌二也会有余。

  韩无忌忽然道:“我也听说过一个有关君万寿的传说,但却不是这样的。”众人齐道:“什么?”韩无忌慢慢道:“当年,王孙满曾经察访传说中的中土天竺之茶马古道。他后来说起,说是数十年前,当地土人曾见过君万寿和一个来自天竺的摩揭托人结为忘年之交,切磋武功,但后来比武时却又重伤了那人。相传那人有十个儿子……”

  昭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此话当真?那人真有十个儿子?王孙满还真去过茶马古道?”韩无忌道:“我只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当真。但说实在话,你说的那个传说,我也曾听过类似的一点,但却说是君万寿懂一些来自天竺的蝎魔功,而不是血魔功。”

  昭元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很可能认识那被重伤者的十个儿子。他们的父亲,的确是死的有些蹊跷。”说着便将十殿追魂使者之父的事大略说了一遍。众人都觉此事简直可说是匪夷所思,极难让人相信,可昭元既然如此郑重地说了出来,难道还真能只是巧合?八人都觉此事若说是完全没有,似乎难以解释。可要说完全就是这么回事,又实在连昭元和韩无忌都自己难以说服自己。

  昭元沉默了一会,忽然又摇头道:“不管怎么样,我不相信君万寿会在垂暮之年,功力还能突然有跳跃式的进展。况且他多年沉溺酒色,而且也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想要偷望帝的武功,哪能年把几个月就能突飞猛进的?难道这雪莲冰宫,还真有传说中的神丹妙药?而且还都给他吃了?”赵德威等见他说得甚是肯定,也不由得不信,叹道:“看来她们只是嘲笑我们而已。这未免也欺人太甚。”韩无忌道:“我们确实没什么希望,也难怪她们如此轻视我们。”

  白知病忽道:“无论如何,偷袭的希望还是比硬来的要大。我愿背这个骂……”田振梁道:“不错。我看还是早一些的好。”昭元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道:“对,早一点的好……”众人忽见他如此激动,都是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他。

  昭元话才出口,便疑心自己想错,但想收回却又已来不及,只得道:“我是疑心,她们这番话其实也未必就全只是嘲笑,可能还确实有深意。我怀疑她们根本不是功力大强,而是功力忽然大弱,故意用此话来迷惑我们。”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昭元续道:“我曾被天极圣母抓过,发现她好象有失心疯之状。现在又过了年把,其情形很可能会更加严重。人在刚刚发过失心疯后的一段时间里,往往会倍感虚弱,甚至什么都不关心。失心疯发得越厉害,那段时间便越长。这个大家应该有所耳闻罢?”韩无忌点头道:“我是听说过,但具体是不是这样……”

  昭元正待说话,忽听那一直不说话的令狐颉道:“我可以证明。我是深有体会的。”昭元看了他一眼,叹道:“虽然魔功后期其武功大势上肯定越来越强,但从天极圣母的这一大弱点来看,她还是有可能武功偶尔突然变弱的。不过我这个对它们功力忽弱的猜测,甚是虚无缥缈,只是目前似乎也无别的办法。若是因此而中了陷阱……”

  赵德威摇头道:“应该不大会是什么陷阱。说实在话,若是他们真想直接杀我们,那未必需要设什么陷阱。我看他们最希望的,其实反而也就是你所强调过、也生怕大家不理解的,那就是堂堂正正赢我们,杀死我们一小部分人,打伤或致残其余人,再当面毁鼎。接下来,再让伤残者把消息和他们的威风带回去。他们占尽优势,实在用不着设这种陷阱的。”

  田振梁道:“不错。我也赞成现在去冒险。虽说这些都只是揣测,可是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白知病也道:“不错。如果万一有幸天极圣母武功大失,我们便少了一个强敌,也许即使硬拼,也能有机会杀掉血魔。如能杀死血魔,那就一切都好办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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