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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六十二回 昔日懵懂今不妨

(2006-06-23 21:09:52)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六十二回 昔日懵懂今不妨

  第六十二回 昔日懵懂今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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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昭脸色羞红,低头不语,忽然轻轻道:“哥哥,我想我的婚事跟你的婚事同时办,你说好不好?”昭元心头一黯,神情恍惚,幽幽道:“哥哥的婚事,只怕这辈子都难了,那会耽误了你。况且一下要有两场大庆,似乎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天昭轻轻道:“不,我不怕等,我跟哥哥一起办。我们只办一场庆典,好不好?一点都不累不麻烦的。”

  昭元勉强笑道:“这么大了,还只知道说孩子话。你复位之事后,哥哥还要出去办事,要说成婚,还真不知到哪天去了。男子汉等等没关系,女孩子却是不能等的,怎么能这样粘哥哥撒娇?不过不管哥哥多么忙,只要你愿意,成亲时哥哥还是会来为你主婚,让你光光彩彩。我的宝贝妹妹这么漂亮,这婚典之上不光彩些怎么行?只是嫁人后,哥哥就不能随便亲你了,趁现在先亲一下。”说着便作势要亲她。天昭连忙躲开,低头羞道:“只要哥哥喜欢,以后也可以亲的。”昭元一笑,不再逗她。

  一路上顺流而下,不上二日,已行了好几百里。三人弃筏登岸,又走了几日,行行复行行,总是或扎筏而行,或徒步而行。约莫半月之后,昭元才突觉山川似有些许熟悉之感,估计已近卧眉山了。算起来,离部众主要聚居之所,已在一日行程之内。

  又走了大半日,昭元便采些浓色草药化妆,以备晚间先去探营。袁有德道:“主公,大天师,臣有一言。”昭元道:“你说。”袁有德道:“大天师去探好之后,我们最好还是装作无甚武功,故意露些行迹,被他们抓住。”昭元道:“你想看看现在哪些人是忠心于旧主,哪些人是偏于新主?”袁有德道:“正是。”

  昭元本来也有此意,但想万一那些人拿下自己等人后就要当场斩杀,那就白费力气。他想了想,道:“你觉得他们不会当场斩杀么?”袁有德道:“以臣离开时的情形看,若是我们能被那些不是太愿跟随银牟太叔的兵俘获,相距又足够近,当可先被押往营中再作处理。这么些时日来,估计银牟太叔也已掌握了形势。我猜他必然要将我们大责一番,当众处斩,以名正言顺地彻底斩绝别人心中的摇摆。那时各人心态自然毕露,易于为我们掌握。”

  昭元想了想,道:“若是能确保他们先不当场动手,你可与天昭去,我暗中观察保护。若是由我扮人来俘虏你们,本来是最保险,但却也最容易引他们怀疑,反而不佳。”袁有德道:“正是。若是臣一人去被俘,震动不大,难以尽辨忠奸,是以还非得小主公不可。只是中间可能会让小主公受些委屈,却是不得不先行谢罪。”

  天昭看了看昭元,似乎是等他拿主意。昭元终于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们需到一最为险要的地方去被捉,我也好潜藏保护。你先说各岗哨大致方位,以及其中兵丁的大致倾向。我今晚去证实一下是否有变。”

  袁有德大致说了一遍。昭元见各岗哨还和自己走前布局大致相同,心下更是放心。待到天黑,嘱咐他二人小心隐藏后,自己便先行去探查。他辨别方位,极力回想当时的记忆,这番再进卧眉山心,自然极为顺利。他武功绝高,根本不用过那些被把守的关隘之口,只要悬崖绝壁不甚高大,都是一跃而过,几乎连绕弯都不用。不多时他已见前面灯火绰绰,当年一幕幕熟悉的情景,顿时又都回到了脑中。他沿黑暗而行,但见寨中房屋依旧,并未被焚毁,知无论是外战还是内乱,都还没有损及寨之中心,心下稍慰。

  昭元不知怎地,首先便奔到了自己当年和望帝琴儿等居住的洪荒居。一眼看去,一切都还保存完好,周围也无多少人守卫,似乎一切都跟往前一样,只是却少了好些种蛇虫的独特味道。想来,是他们不谙饲养,渐渐舍弃了。昭元没有进去,因为他怕万一自己进去,必会感慨万千,耽搁时间,当下直奔那族宫和神宫两处打探大概。但偷听了许久,却也没听到什么特别之处,似乎里面之人都已习惯了内乱后的生活。

  昭元看完村寨大致情形,便又选了几个据袁有德说,可能还没被完全换成银牟太叔嫡系的岗哨,着意观察。这种寨兵守着漫漫长夜,自然是最容易发些牢骚的。昭元听了几处,觉得确实大致是如袁有德所说,便不再多听,径直回来告诉二人自己所见。最后,三人选了一处大约有十来个兵的岗哨,决定白天让他们发现。只要众目睽睽之下,便不好做什么手脚。

  次日一早,昭元便给二人化妆,将他们化得比较高超,但又特意留上几点遗漏。一切停当之后,袁有德和天昭就依着计策而行,假说是采草药的过路之客,大摇大摆要过那岗哨。不料那岗哨之兵都极是懒散,居然只是懒懒看了他们一眼,见无异状,就要放手让他们通过。

  袁有德无奈,便故意要天昭露出女声,顿时便引来那些寨兵的兴趣。昭元藏身一边,看见袁有德边被制住边大叫“这是小主公,你们应该跟随小主公去铲除乱臣贼子”之类的话,表演甚是合拍。天昭却没被怎么对待,只是被几名似亲近银牟太叔一方的兵前后左右围住。

  又过了一会,几名兵丁押着五花大绑的袁有德朝山下寨中行去。天昭毕竟乃是主上,一时间却是无人敢加缚于其身上,只是前后左右将她夹在中间走,防她意外。这一岗哨的位置是专门选好的,昭元一路隐藏和追随,全没露出半点形迹。待得来迎的人多了之后,昭元索性直接混于闻讯赶来围观的众人之中,也丝毫没引起怀疑。

  那些来围观之人甚多,其中有几个昭元居然还能认将出来,大都是寨中一些游手好闲喜好热闹之徒。昭元自己化妆甚细,自然是丝毫让他们认不出来。他一面注视着军兵们的动作,以防万一,一面不断地跟众人答腔问话,小心套取寨中大势。

  寨中之人虽然都极是惊异,但并无多少旧主归来要上前拥护的兴奋之态。显然,他们对天昭出走后的生活已经习惯了许多,这次来只是看看热闹而已。昭元心道:“怪不得这些人将天昭直接带回寨中,连丝毫掩饰也没有,原来人心和局势都早已定下来了。”

  不多一会,人群跟着押解天昭和袁有德的兵丁涌到了主宫之处,几名意甚自满之人已迎在门口。昭元细细回想,果然都是一一认了出来:中间一人乃是银牟太叔,旁边还有几名高职司打扮的人,乃是自己离开时的西北长老、正北长老和橙光灵官。

  银牟太叔沉声道:“天昭,你为了剪除不满,居然不顾大义,擅自逃至我们的大仇人山越神牛部要借兵反攻,此罪何及?现在你既被抓回,还有何话说?”下面众人一听她居然不惜向仇敌借兵,顿时许多人现出愤怒之色。袁有德怒道:“你血口喷人!我们乃是从山南之哨被抓,怎么会和东部的山越神牛部有关系?”下面之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银牟太叔不住冷笑,却不答话。西北长老道:“寨兵可曾搜身?”几名寨兵立刻上来道:“从西南灵官身上搜到了这几样东西。”说着呈送上几样东西。昭元看得分明,那些东西乃是一人趁拥挤间悄悄递到他手中的。一眼看去,那里有一面牛头令符,上面还有神纹,似乎乃是神牛部秘密调兵协助行动的令牌。其余还有几样别的东西,都是古色古香的神牛部的信物。虽然现在隔的还远,还不能完全肯定是不是真,但看起来确实极象真的。

  那银牟太叔脸上现出愤怒之色,道:“你先前不把寨中兄弟当人,惹得天怒人怨,但那也还罢了。先前你们逃跑,有人猜你们是投敌去了,我先还曾心有幻想,为你们开脱,不料你们竟然还真的如此。你们还有良心么?你们可还对得起我们卧眉山众么?”下面立刻便升起更大的愤慨声,不住有人高喊“废了她!杀了她!”袁有德的辩解声已被压得几乎听不见。

  正北长老接过那几样东西看了看,一下将它们甩下去,众人纷纷上前抢着要看。只听他道:“这几样东西,大家自己看看是不是真,便知端的。”一人道:“他会去做一面假的带在身上么?定然是真的无疑。”又一人道:“若是心中无愧,何以不敢直接说个明白,却要化妆成这样?难道不是要为神牛部刺探虚实的么?”又一个声音道:“从神牛部来,自然要绕远到另一侧以免我们怀疑了。他们欺我们想不到这个道理,简直岂有此理!”

  一名押他们过来的兵丁也抢上前道:“不错。我们在高处看时,见他们来的方向故意与山越方向完全相反,却忘了那里根本便没有采山货的路。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欲盖弥彰。幸亏摄政太叔点醒我们,要不然还真被他们给骗了。”下面立刻便有人高呼:“要这等主公何用?不如尊摄政即位!”

  银牟太叔面有得色,道:“主公对不起我们,我们却不可对不起主公。毕竟先族长……”那正北长老道:“有民才可为主。今主公已失其民,万民皆心附摄政,此乃天意,不可不顺。”下面顿时大批之人随声附和。

  昭元见袁有德一面尽力辩解,一面却似是在暗记那些极力附和之人,心下暗暗摇头:“枉我在卧眉山中这么多年,今天才算是真认清了他们的真面目。这几人明明都是这般老奸巨滑,当初居然还都是那么慈眉善目。”又想:“若是望帝不死,我也不走,族中人心不乱,或许他们终生也不敢擅起异心,始终都是一样慈眉善目。说起来这个局面之成,我也是有些责任的。荷马说只要人不做出恶事来便称好人,还真是有些道理。”

  银牟太叔道:“各位要我顺体天意,我却怕万一解错,反有违天意。当今之际,还是请各位神宫灵官和长老体问天意,才好定夺。来呀,将他们带到主宫侧室好好伺候,不可虐待。把这些证物都各寨各村示众,尤其要给那几位灵官们看看,看看他们的一片忠心换来的是什么。若从今日求祈,三日之后,神意当显。那时才好定夺。”

  橙光灵官笑道:“摄政宅心仁厚,仁至义尽,乃是难得的仁主之心。我们若能得摄政为主上,那真是是全族之福。摄政乃是福人,此处自然也是福地。我们不如就在这里设坛,祈求苍天授摄政大任,大家说好不好?”

  下面顿时无数人说好。银牟太叔笑道:“不敢不敢。三日之后,神意自显。那时小主公如何处置,以及我当如何,都是顺理成章。”下面无数人齐呼大德中,天昭和袁有德被押入了内廷。昭元知天昭遭擒,对他来说简直是意想不到的欢喜。这下他顺口栽赃,加以敌我之分,自然能令天昭和袁有德百口难辩,也令支持者不敢轻易发声。接下来,他们趁此次众人特别激动的机会,将神坛成功设在了银牟太叔控制的主宫,自然便于大做手脚。待三日后“神命”而下,当众斩杀天昭和袁有德,便能极名正言顺地彻底绝许多人心中的观望之意。这一切若无自己在外暗中保护,实在是天衣无缝、光彩无限的好计。

  众山民眼望叛徒,都是愤怒之极,纷纷跟着涌了进去。昭元不敢停留,自然立刻跟着众人进去,绝不让他们二人离开自己视线。那银牟太叔笑道:“大家要看叛徒下场,三日后自然可看,今天却不用这么着急。”说着众卫士就要将众人拦在外面。

  昭元心下微急,忙混在人群中假声喊道:“这等叛徒,若不看管严密,万一有人来劫,那可如何是好?我们愿意帮摄政彻夜看守,让他们根本无机可乘!”群人也都高呼绝不能让他们逃脱。那正北长老点头道:“这样一来,众目睽睽之下,确实再无人能劫走他们。民心可用,摄政何不体顺?”银牟太叔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各位如此,足见爱部之心。只是一切需待天命下来再定,不可对主上擅加欺辱。”说着便吩咐下人准备银钱,犒赏众守夜人。

  昭元见众人一窝蜂地进去,知道无论如何没人能突施暗算了,心下大是放心。他自称旁寨来人,一来这里就赶上了主上背叛,心下愤怒不已,便也自愿来加入看管。这卧眉各寨本来交互不甚多,是以众人也丝毫不以为异。天昭和袁有德见众目睽睽,昭元又始终在侧,也就并不如何担心。

  昭元见情势稍定,暗自先去查看了膳房要送来的食水,知道并无毒药,便也自回来再看。过不多时,那西北长老已领着几名灵官前来。看管众人纷纷指着天昭和孔有德,向那些灵官控诉。孔有德自是极力否认。那些灵官虽然难以相信眼前之景,但众人一个个义愤填膺,都恨不得把二人投敌卖国说得如自己亲眼看见了一般,却也是令他们不得不信。

  待灵官们出去后不久,一名卫士便又进来对众人道:“众灵官大人已决定在本宫设坛,补立青光灵官,还请出了大天师师徒的灵位。三天之后,必有结果。请大家小心看守这两位叛徒,大家的饭菜和辛苦钱有人送来。”看守众人都是阵阵欢呼。直到晚间,依然不断有各村各寨的长上之人被带来观看。每来一群,看守众人就上前极力而言,根本都不用银牟太叔自己开口。那些人大都既难以相信,却又不得不信,都是摇头叹息而去。

  到了夜间,众人大都困倦了许多。昭元暗中传音入秘对袁有德道:“现在似乎已可表露身份了。若是再晚,他收买人心更多,便更是麻烦。你们觉得如何?你不需说出声来,只需嘴唇自动,我能猜知意义。”袁有德低头以唇语道:“大天师武功盖世,身份尊隆,到时候制住他发话,再多人心也是无用。三日后,各边远之寨才能全都得知消息赶来,才是一总现形之时。”昭元看了看天昭和他神色,见他们并不憔悴,叹了口气,便也暂熄了这一想法。

  三日之中,远处村寨来人越来越多,都议论着该当让摄政即位,并严惩天昭和袁有德。到得第三日,果然天佑众愿,那神坛结果是废天昭主位,命摄政即位。同时,天命还特地指明要斩杀天昭和袁有德,以及一众特别冥顽不灵的党羽、嬷嬷、内卫,以正族法之威。众人齐声欢呼中,都押着他们二人前去斩台。昭元见那斩台早已修饰一新,显非一日可就,心下暗暗好笑:“说是人尊天意,可是古今中外,从来都是天从人意。”

万王之王  第六十二回 昔日懵懂今不妨(二)

  

  万头簇动中,银牟太叔登上台阶。他先说了几句谦虚的话,便由西北长老一条条宣读天昭之罪状。昭元本以为不过就是叛国一罪而已,但听他连篇累牍,从头至尾,简直连出生都没放过。最后一条条酸下来,竟然有五百多条十恶不赦之罪。台下无数人都听得义愤填膺,大呼起刀斩首声此起彼伏。

  昭元见袁有德始终不发约定行动的眼色,眼睛只是四处乱转,只好先全神戒备。果然,那银牟太叔又登台说了许多之话,都是谦虚之意,大说自己何德何能,不当登位,各人应另选贤能。他每说一遍,台上台下便有人要他体顺天意,而且居然每一拨发话的人都不同,当真是出奇的整齐有序。到得后来,各村各寨各门各类都已有人慷慨劝进了。银牟太叔实在推辞不过,才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好体顺天意了。只是今日乃辞旧主之时,有血光之哀。我当斋戒七日后再登大位,以应天理。”下面自又是无数人歌功颂德。

  昭元知银牟太叔一会就要动手,却见袁有德始终不使眼色,心下微微一动。昭元正待自主先行发动,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号角连天;许多人都朝这边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喊声也是大作。昭元一惊,连忙跃望时,却见许多外兵不知何时竟已冲近了法场之边。而卧眉山众人却大都在激愤中看热闹,竟然是现在才觉。

  银牟太叔大怒,喝道:“你们怎的违背……”忽然住口不言。那些外兵忽然一分,将全场隐隐围住。一名长官模样的人出来扫了全场一眼,笑道:“违背了你我之间的约定是么?你这样老奸巨滑的人,也会上当么?”他说话间,身后之兵已一阵阵涌来,无数人都在越来越同一地惊叫:“神牛部,神牛部,是他们攻来了!”

  银牟太叔面色一变,大喝道:“这些敌人血口喷人,大家杀了通敌之贼,跟他们拼了!”昭元大急,正待出手相救,那敌人之统领哈哈大笑,竟然覆盖全场,道:“什么通敌之贼?你自己便是通敌之贼,还说什么要杀别人?说起来你我乃是互相帮忙,你怎么还要跟我拼命?正是因为你拿了我的令牌栽赃他们,造成这样大一个盛典,我的部下才能长驱而入。否则,又怎能连挑十几个心不在焉、只知议论这废立盛典的岗哨,你们居然还一无所觉?这废立大典,我看简直就是为我所设的嘛。不过你想杀她却是违约,当依前约送给我做个小妾女奴。那样的话,你我两部自然更加合为一体,连仗都不用打了。哈哈,哈哈!”

  他这番话说完,下面群人又都是怒视台上,群情骚动。银牟太叔的心腹卫士虽然极力喝骂威胁,却也依然要禁之不住。

  昭元心头雪亮,想起先前连那些灵官近看都没看出令牌证物是假,自己心中早有所疑那些确实是真。如此说来,这敌酋之说,自然有很大可能是真。但即使其为假,也是与银牟太叔的栽赃手法同出一辙,实在值不得甚么同情。

  敌酋进到法场边缘便不再进,一来是场中人尚多,他兵力尚未来齐,二来是要先行将台下众人的愤怒引向银牟太叔,让卧眉山众先行自相残杀,至少也要无法齐心抵御。银牟太叔现执掌兵权,敌酋这样一说,自然可能引发兵民相敌,而且定能损失极大。而天昭乃是失势之人,敌酋若说她与自己勾结,不但很难挑动大斗,反而更易增他们同仇敌忾之心。

  银牟太叔急道:“他血口喷人!大家不要相信!”那敌酋大笑道:“若非他和我先已有了约定,他自己嫡系之兵又怎能在兵败后全数安然逃回,被我们又杀又俘的,全是不愿全心从他的外围村寨之人?若非他与我有约定,他又怎能有我的令牌,去栽赃陷害的他的主上?”

  此言一出,果然台下众人更是汹涌骚动,眼看一场内斗就要开始。银牟太叔急道:“他想挑起我们内斗,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他!”

  那敌酋笑指银牟太叔道:“本来你我各部谁也胜不了谁,我也没这心思来占你之地。但你既然先送了大礼来,又约定那一战之中你会暗中配合,之后我占了多少地方便也是给我的地盘,我怎么能不应承?只可惜自从知道你有异心之后,我便天天寝食难安:这有缝的蛋不叮,那怎么对得起苍天?区区四座小村寨,又怎能填我胃口?这些天来我天天都盼着你即位大典,我好趁机来袭,却不料这一天这么快来临,而且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得多。说起来,这些可都是蒙你之赐啊。你放心,我别的不会,对待恩人却是从来不杀。你如此有功,我自然给你在我族中封上一个大大的官,用我们这次掳掠的分上一份做给你的奖赏,让你一辈子安享晚年,更绝对没有人能找你复仇。你看,俺够义气、够对得起你吧?哈哈,哈哈!”

  银牟太叔听他句句都是暗含挑拨恨意,又见台下群情激愤,知道一时难制,转身就想逃走。那敌酋大笑道:“好,好,快往东边逃。只要能逃到山外,他们便再也追不上你,你就可以在我们那里安享晚年了!”说着其手下军兵都是哈哈大笑。

  银牟太叔面色惨白,厉声道:“你们马上抵住他们,我再去调兵来。”但台下群情激愤,都是怒喊“先除国贼,再御外辱”,其卫士已是阻挡不住。那敌酋眉花眼笑,挥手让手下更退远一些,以便他们先自相厮杀。

  那西北长老大呼道:“大家同仇敌忾,一起先把敌人赶出去再说啊!”敌酋笑道:“是么?你们在前面拼命,却架不住有人在后面捅刀。你们不记得那一战中非他嫡系的下场么?”那正北长老喊道:“大家不要管嫡系不嫡系的,先赶敌人,不然大家都会死!”

  那敌酋大声道:“你们已对他怒言怒色,若是他日后再得志,你们以为他会饶恕你们吗?”群下众人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中越来越乱,虽然多数人还是知道被敌人所乘的可怕后果,但如此身心混乱之下,却说什么也无法齐心向朝敌军冲去。

  银牟太叔在众卫士的保护下,拼命挤开一边就要逃走。昭元忽然一跃过去,将其卫士全都摔开,一把将银牟太叔横腰揪住点了麻穴,扔到台上,大声喝道:“卧眉山大天师在此!所有人听本天师之命,不得妄起相争!”

  他这一声大喝运了内劲,场中虽然嘈杂喧嚣,但每一个人却还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全场都静了下来。昭元甩手将天昭和袁有德的捆绳解开,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露出本来面目。场中人看了几看,便有许多人惊叫起来:“果然是大天师之徒,果然是他!”场中人纷纷便要跪下。

  昭元喝道:“本大天师有令,银牟太叔谋反之罪,只在其人一身。所有其他相从之人,只要此刻全力抵御外辱,一概身免。所有军民,听我命令,前往杀敌!”他这一番话已用了狮子吼,每一字都是力透场中人之心。全场中人本来混乱无及,急需一个能统领之人,这下立刻便心神如一再无杂念,都呐喊着顺他手之所指,朝那敌酋处冲了过去。

  那敌酋正待看好戏,没想到他这个早就出走、各部尽知的备位大天师居然会突然回来,忙大喊道:“他根本就没有正位为大天师,说话根本算不得数!你们怎能为他蛊惑?”但满场中人见一位主公先被指为通敌,一位主公后被看出亦是通敌,本已都如没了主心骨一般,惶惶不知所从。虽然他们都知若不齐心向外,必然全民皆没,但却毕竟无人能真正发令。现在忽然有离开多年、超然于此事之外的大天师之徒亲自发令,人人都是信心顿起,方向全明。因此他们这一次根本就不管敌酋之喊,便都已冲了过去。

  那敌酋见所喊无效,自己军兵也已渐多,便也将手一挥,手下军兵立刻便冲上要大战。昭元见台上天昭等已暂无风险,而己方之人大都赤手空拳,虽然人数甚多,但若杀伐下去定然极为惨烈,心下大急。他看了看那些敌人,见他们弓箭不多,也几乎谈不上什么阵势,远不象中原列国的阵势那样阵形严整、武器齐备,顿时顾虑大减,立刻便飞身冲了过去。但那敌酋却极是乖觉,远远见他朝这边冲了过来,立刻便纵马而逃。

  昭元大喊道:“敌酋已逃了,敌酋已逃了!”他见那敌酋已逃甚远,当下并不追赶,只是飞速全场,每一出手便擒获一敌掼于地上。场中人见他神勇,都是信心百倍,喊声震天。昭元大喝道:“不许杀俘,留以换人!”那些人本来对这些敌兵恨极,随手便要杀死,听得这番话才醒悟下来。

  那些敌兵被他吼得耳膜乱响,又见他每一出手就伤己方一人,顿时心头大怯。而且最要命的是,己方主将的确已逃,这对士气的打击可是致命的。斗不一会,那些敌兵忽然发一声喊,全都掉头而逃。场中人大喊着跟着昭元追了出去,不多时又抓了数百名俘虏。

  那些敌兵冲过一河,便要将桥掀翻,阻住来势。昭元见他们情势已极,若再相逼定然死斗,双方定会死伤惨重,当下阻住众人道:“穷寇莫追,只留些人捡敌刀剑,在此把守。余者将俘虏带回,都跟我回去料理要事。”那些人现在都是对他敬若神明,虽然此地还未出本寨之界,人人都还想继续冲杀,但他既已发令,便还是立刻遵行无悖。

  昭元率领众人回到场中,只见场中剩余之人已收拾好场地,那许多俘虏却还昏迷不醒。众人一见昭元等得胜回来,都纷纷躬身道:“大天师,那贼子银牟太叔,还有西北、正北两位长老,以及橙光灵官,该当如何处置?是不是该用凌迟……”昭元看了看,只见他们已被按倒捆跪在地上,便道:“银牟太叔斩首。凌迟之刑,已被先大祭师废了十余年,怎能再续?这几位灵官长老上前帮忙杀敌了么?”众人都道:“没有。他们都缩在后面,还想逃跑。”

  昭元点了点头,道:“他们虽然曾从银牟太叔,但在危急之时也曾呼唤杀敌,可监禁后山大狱终身。其妻儿家产不究。俘虏全都用水浇醒,不可杀害,因为还要用他们换回我们上次被俘的族人。其余所有之人,无论是否曾经依附过银牟太叔,都不过是一时受蒙蔽所致,一概免罪不究。”他每说一句,便立刻有人应声前去处置。场中许多人本来还担心自己曾出言附和过银牟太叔,现在见他再次明确确认免罪,都是俯首谢恩,全场气氛也大是平合。

  昭元看了看天昭和袁有德,又转身对台下众人道:“天昭公主是我亲自所救,也是我亲自带回复位的,并无通敌之事。你们可信我之言?”东南灵官道:“大天师言重了。大天师亲出此言,我等又亲眼见了银牟太叔之诬陷,自然知主公冤枉。”

  昭元道:“此事归根到底,我和天昭也都有些错处。我少年气盛,擅离不归,天昭也时常乱发脾气,都是有错在先。我二人虽然都还未亲政,不能说大罪,但毕竟都是不对。我在此先行向各位认错。天昭,你也微一躬身认错。”说着自己先微一躬身,天昭也自躬身。

  下面群人都下拜道:“不敢。”昭元道:“天昭所错,这几月中颠沛留离,已受天罚,当足警示。现在初遭大变,人心思定,我当于数日后为她行成人亲政之典。但此礼不会太隆重,以免又为人所趁。从今之后,她当不再任性,你们也当忠心相护。大家同心而外,免受外辱。”下面群人都道:“是。”一人忽道:“大天师也已成年,还请也早早正位。”

  昭元想起自己还当出外很久办事,摇了摇头,道:“有没有正位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心中肯认我为大天师,那便能为天昭行大典。我不日还要外出远行,却是不宜正位后又虚位。此事日后再说。”那些人不知他要外出何事,但却也不敢多问,只是连连称是。

  昭元看了看那神坛中的神迹,又道:“银牟太叔勾结两位灵官,威逼利诱之下,其实并无神迹。天命未改,天昭续立。”众人道:“是。我等愚钝,皆受其蒙蔽。”

  本来,大天师按照惯例,是不干预具体政事的。但现在非常时期,人心未定,天昭一时还不知所措,人人都是巴望着昭元发令以定局势,自然是容不得他推卸什么回避什么。昭元一项项说及,从征询到发令定夺,直到傍晚,诸大事才基本定下来:银牟太叔赐白凌之死,家属不罪;灵官、内卫等等之缺重新确定。但昭元却命袁有德退家养老,只说他年老功大,当大加赏赐,好生享受晚年,并未命他继续当青光灵官。同时,他还派人去山越神牛部交换俘虏,同时要他们交还所侵之地,否则将刀兵相向。其余许多杂事,便都留待隔日再说。

  众人见诸事停当,都是高呼大德。袁有德道:“大天师和小主公高风亮节,不问过错大小便先自罪己,尔等曾从银牟太叔之人,不觉心中有愧么?还不快出来谢谢大天师和主公之恩?难道还要我一一指出才肯出来么?”昭元心中一动,却并不说话。

  果然许多之人都觉过意不去,犹豫了一会,一排排站出来谢恩。昭元见已再无人出来,问袁有德道:“还有人没出来么?”袁有德道:“基本都出来了。”昭元点了点头,忽然道:“传我之令,打开府库,这些出来谢恩之人都过来,每人领二十两银。”

  此言一出,人人都是惊奇无比,那些人更是吓得朴通跪下,苦苦哀求昭元不要杀他们。昭元摇头道:“你们都起来。本天师曾亲口说过你们一概免罪,岂会食言?但我不究你们,却怕有人对你们终怀介蒂,日后与你们为难。你们还是早早离开,方好保得性命。”

  那些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袁有德要自己等出来之话,其实极可能暗藏机心,都是越想越是害怕。要知袁有德曾舍命保护天昭流亡,即使昭元命他养老,日后定然对天昭还是会有极大影响。昭元自己又说有事还要离开,到那时候,又有谁能来把关保护自己?

  袁有德见内心深藏之意已被看穿,拜倒在地道:“臣一时糊涂,不知宽容,臣知罪。臣今发誓,绝不做伤害他们之事。”

  昭元叹了口气,皱眉道:“你起来。你忠心耿耿,乃是无疑。你想要免除后患,也可理解。这些我都并不太怪你。但本来银牟太叔手段隐蔽,若说蒙蔽,几乎所有人都曾受其蒙蔽,你又怎能全除?便是你自己,若不知其中情由,也一样可能会义愤填膺,嚷着要杀天昭。他们后来既都同心协力以御外辱,自然也是好男儿。你若定要追究,一人受责,马上便是全族震恐,人心浮动。况且这些受你之讹而出来者反而是老实人,真正老奸巨滑者早已看穿你的心态,根本便不出来,也就根本查不出来。我命你退家养老,也是因为你为人太过偏执,见人一过,便终生不忘,易引族人震恐,不利于大事。命你养老,于你于人,都有好处,并不是故意跟你过不去。你明白么?”袁有德垂首道:“是。大天师高瞻远瞩,臣明白了。”

  昭元道:“你能认错,我很高兴。但人之性格老来难变,我也不抱多大希望。这些人既然已经出来,谅你还是难以完全释怀,说不定哪天又控制不住情感,我却不得不先为准备。”

  昭元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对那些跪着的人道:“刚才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这二十两再加上你们自己余财,若是省着点用,大约够你们行千余里路了。你们即刻收拾起来,无论是朝东朝南还是朝西朝北,都要行千里后才能安顿下来,那样当可无后患。我亲自坐镇,谅在十天之内,绝无人敢跟踪你们。远了之后,也没人还有气力去专门找你们。”那些人不敢再求,都是磕头谢恩。

  昭元叹了口气,示意他们都下去,对天昭道:“为人君者,若要明信,许多事情都是甚难。就算哥哥自己,也不甚明白的。但最起码一条,就是当谨记过犹不及,水至清则无鱼之道理。刚才之事,你要引以为戒。”天昭道:“是。哥哥,你要走多久?这些事都很烦很烦,你不要走,就在这里教我好吗?”

  昭元摸了摸她头,微笑道:“我不走不行啊,前面也还有许多类似之事要我处理,不能只躺在这里过一辈子。不过你放心,你成亲那天我一定会回来的,还会给你一大笔嫁妆,让人人都眼红,羡慕得不得了。当然你是娶王夫,或许又用不上了。”天昭面色微红,轻轻道:“我成亲那天,你可一定要回来啊。你不回来,我的亲都成不了。”

  昭元微微一笑,道:“那是当然。”见众人已渐渐散去各行所命,便凑在天昭耳边悄悄道:“阿妹,你马上就要成人了,今天还要跟我一起睡吗?”天昭脸色飞红,却并不回答,只是扭来扭去不肯放手。

  昭元笑道:“好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想马上就要成人了,抓紧时间赶快撒几天娇啊?你今天还是跟哥哥一起睡,但可要记住,成人礼之后就再也不行了哦。那以后你起码要跟哥哥一样,先光棍几天,等到成婚才能再有人陪你睡。”天昭低下头犹豫了好久,终于轻轻道:“哥哥,你说,我要是找个象哥哥这样的丈夫来陪我,你说好不好?”

万王之王  第六十二回 昔日懵懂今不妨(三)

  

  昭元笑道:“好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想马上就要成人了,抓紧时间赶快撒几天娇啊?你今天还是跟哥哥一起睡,但可要记住,成人礼之后就再也不行了哦。那以后你起码要跟哥哥一样,先光棍几天,等到成婚才能再有人陪你睡。”天昭低下头犹豫了好久,终于轻轻道:“哥哥,你说,我要是找个象哥哥这样的丈夫来陪我,你说好不好?”

  昭元笑道:“当然好了,那样哥哥就可以不整天被你粘着了。”天昭呆了一呆,幽幽道:“哥哥,我这样真的很讨厌,你不喜欢我这样跟你在一起么?”昭元吓了一跳,忙道:“不不不,哥哥喜欢你,不要瞎想。你看,哥哥将来找老婆说不定就找个你这样的,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天天粘在一起了。”

  天昭脸上顿时又是通红,泪意立刻消失于无形,却又轻轻道:“哥哥,你说,要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会不会不肯娶我呢?”昭元哈哈笑道:“这怎么可能?我的宝贝妹妹这么漂亮,还有我撑腰,千人万人都要抢得挤破头的。要说有谁不肯,那除非是已经有老婆还极怕老婆,否则就一定是个天下第一大傻瓜。但要真是傻瓜的话,你也看不上他。你要是实在还想要,哥哥去揍他一顿,把他打得清醒点,再把他抓来。”天昭噗哧一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肯说。昭元见她破啼为笑,道:“好了好了,我们去看看那阔别了好几年的老家吧。”

  忽然旁边一名卫士走过来躬身道:“静室已快准备好了。主公和大天师风尘仆仆,还请先行沐浴更衣,稍事休息。”天昭似是忘了旁边还有人,刹那间羞得满脸通红。昭元一听这个“快”字,心中微觉奇异,但旋即明白:八成望帝和自己常居的小筑,在天昭被逼离开后,便无人加以看管,内部还是有些脏乱。他们怕自己不悦,便要抢先去收拾一番,才好见自己。

  当下他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道:“需要多长时间?”那卫士吓得跪倒在地,战栗不敢说话。昭元微笑道:“你起来。此事我也不怪你们,只是日后要知凡事不可偷懒。两个时辰想来够了吧?”那卫士道:“谢大天师体恤。我等当尽心竭力,一个时辰就够了。”

  昭元一笑,示意他下去,对天昭道:“为人君者,难以事必躬亲,样样亲自盘查。因此,你要学会尽量从小事中看出端倪。你可要记住了。”天昭小嘴一翘,刚要说话,昭元已止住她微笑道:“不许又说要我留下你好偷懒的话。”天昭恨恨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办法。

  昭元摸了摸她头,远远拉她跟在那卫士后面,边走边道:“你先去沐浴吧。出来后换身衣服,让哥哥好好看看,世界上有没有不愿意嫁你的大傻瓜,还用不用哥哥出手费劲。”天昭又羞又急,要掐他道:“哥哥,你不许老是取笑我。”昭元一面躲一面笑道:“你要是撒骄,我就取笑。要不然我不是净吃亏了吗?”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主宫之中,分别进去沐浴。昭元一入熟悉的浴桶,心下只觉这十多天的疲惫全都被洗沐而去,一时间竟然不想出来。只是他顾虑天昭先沐浴完不见自己,怕她又要吵闹,才只好早些结束。但待他出来后,足足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天昭却还在里面不肯出来。昭元心中微疑,只是每次呼喊天昭都相应,却也不好冲进去查看,只好闷闷而等。过了许久,宫帘起处,一位身着绚烂华服的美丽少女现出身来向自己甜甜一笑,道:“哥哥。”

  昭元见她已褪去那身自己让她将就的男子之服,换上了一袭华美女装,悉心打扮之后,简直就象完全变了个人,印象中她还从未如此美丽过。昭元不由得有些呆了,一时竟然忘了说话。天昭见他发呆,脸上微现红晕,低头道:“哥哥,你说我穿这衣服好不好看?”昭元一怔,连忙道:“好看,当然好看,要不然哥哥看得这么起劲干嘛?”

  天昭甚是欢喜,轻轻道:“那你喜欢不喜欢呢?”昭元道:“当然喜欢。你……要在成人大典上穿这身吗?好象成人礼上应当以庄重朴素为先吧。”天昭低头道:“不是成人礼,是婚典上。你说好不好?”

  昭元笑道:“那当然好了。这下哥哥是铁定不用出手的了……哎呀,不对不对,就怕有好多人要抢上来想看你,哥哥还是得出手打架。不过就怕还拦不过来。”天昭羞道:“哥哥,你又笑我。我是说……在你的婚典上,我也穿这好吗?”

  昭元一呆,暗道:“我的婚典……要说有只怕早就过了,也可能永远不会到来。我还能有什么婚典?”但见她好不容易特意装扮出来给自己看,却也不好说这些烦恼来扫兴,便勉强笑道:“也好啊。不过你打扮这么漂亮,万一把新娘子比下去了,别人认错了新娘子可怎么办?”天昭听他如此夸赞自己,心下大羞,轻轻道:“肯定不会的。”

  昭元点头笑道:“那好,不把新娘子比下去就行。”天昭低头道:“我想,我在我的婚典上也穿,好不好?”昭元奇道:“这种大礼之服,穿两次不是很好吧?”天昭道:“只穿一次的。我想我们的婚典一起举行,你的婚典不就是我的婚典么?”昭元刮了刮她脸道:“又孩子话了。”天昭不依道:“人家好不容易才穿一次,你只说好不好嘛。”昭元笑道:“好啊好啊。阿妹这么打扮一次还真是不容易,我怎么能扫兴?”

  天昭眉花眼笑,忽然道:“哥哥,你等等。”一闪身就有进去了。昭元正在惊奇,过了一会却见她又换了一身素净之服,却也是一样美丽可爱。昭元奇道:“你……”天昭道:“我想成亲那天再穿给你看。”昭元眼睛一转,忽然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先让我看看,然后又不让我看,那要再看的话,就只好早点把你嫁出去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天昭气道:“才不是呢!你真……”脸上却忽然一红,并不再说。

  昭元哈哈大笑,拉着她出了主宫,步向那洪荒小筑。这时已是华灯初上,但路上行人不多,而且一见到他们便即远远避开。昭元一路看见许多既熟悉又不熟悉的景物,当真是三步一感,五步一慨。待到了小筑之前,只见小筑已比自己三日前夜探时要干净整洁许多,但里面却丝毫也无灯光。显然,那些卫士也还知趣,故意营造了这等气氛。

  昭元临近院门,伸手要推,心头一股乡愁却越来越是强烈,手便似有千钧之重一般。天昭轻轻道:“哥哥,你在想什么?”昭元叹了口气,推开门,但见月色如水洒落院中,许多物事依然如自己离开时那样摆放,似乎一切都跟自己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却又似乎一切都与以前完全不同。

  他怔怔立了半响,缓缓道:“我还记得,这里是我跟你初识的地方。阔别多年,这里却一切摆设都是如旧。你……是不是还常常来?”

  天昭泪光盈然,钻入他怀抱,哽咽道:“这三年来,我天天都来看这里,可是这里的三个和我亲近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哥哥,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不理我?我没有兄弟姐妹,除了你们之外,从来就没有人敢跟我一起玩,你可知我有多么孤单?你可知道我这些年来天天都在想你,连脾气都变坏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昭元见她泪眼迷离,多年前自己和她、琴儿三人一起吵闹的情景,也都一幕幕浮现在自己面前,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是鼻中发酸。他轻轻拥着天昭道:“这些年来,你确实受苦了。哥哥也时常回想当年的生活,总是又伥惘,又感伤。”天昭眼中泪水直打转,道:“哥哥,那你还要出去办事么?你不要走,就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昭元心头伤感,轻轻揽过她道:“哥哥还会回来的,不用担心。”

  天昭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二人静静相依,四周的蛙鸣也似乎都静了下来。良久,昭元才勉强笑道:“我们回来是大好事,怎么还要哭呢?”天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二人来到里面,只见旧日桌椅全都一如既往,望帝、琴儿和自己的房间也都是整整齐齐。后院之处乃是望帝遇害的地方,却是一丝当年的踪影都没有。

  天昭轻轻道:“自从你走后,小蛇洞没有人敢去照料,里面的蛇几乎都饿死了。大家都怀念杜爷爷和你在的日子,那个时候族中几乎无人争闹,人人都平平和和的。可后来你们走后,人人之间就又都是互相猜疑,互相防范。”

  昭元轻叹一声,道:“我们去见见杜……爷爷吧。”天昭点了点头,二人缓步行至杜宇神陵之处,只见陵墓虽是一如往昔,封土却似高大了许多。天昭道:“族人怀念杜爷爷的恩德,虽然不敢轻易进那小筑,却年年都有无数人来培土。”

  昭元和她拜了三拜,暗暗祝道:“杜先生,您安心而去吧。我今已长大,你当年的教诲我都一一铭记于心,必当尽力去为。杀您的仇人,纵然你自己不想追究,我也绝不会容他横行世间。您放心,我是为蜀民着想,不是为您报仇。”说着也自捧了一掊土,恭恭敬敬培于陵上。

  回来之时却已是下半夜了,但天昭和昭元却都毫无倦意。昭元看到当初火把节时的欢舞场地,以及天昭偷偷要舞给自己看却招来群蛇的大树,都是不自觉地感慨万千。他甚至想去看看那初遇樊舜华的河边,但却终于还是没有去,只是道:“天色很晚了,我们回去睡吧。”二人回到寨中分岔路口,却都是不约而同地朝主宫行去。天昭脸色微红,又羞又喜。

  二人到了寝室,一切依然和当初昭元被捆时一样。昭元笑道:“现在又到了你的势力范围,可不许再把我捆起来当大冰块哦。”天昭轻轻道:“只要你人在这里,心也在这里,我捆不捆你,还不是一样?”

  等二人再次沐浴完毕,昭元见她又想偎过来,忽然心念一动,羞她道:“这些天都是我抱你睡,这可与契约有违。今天应该你抱我睡的,让我偎一偎。”天昭大羞,狠狠咬了他一口,说什么也不让他来“反偎”。昭元一笑,将她轻轻抱上床,道:“当妹妹就是好,不管什么契约不契约的,要算数就算数,要不算数就不算数。唉,当哥哥就是倒霉。”

  天昭羞极,正想再咬他一口,却忽觉自己和他已是面对面,顿时红晕满面,闭目不敢说话。昭元见她反而没了动静,连一点表示也没有,不免心头又有些不平衡,又急她道:“小妹啊,哥哥现在可不那么好被捆的。你不守约,小心我明天就走。你说好不好啊?”

  但这话说出,天昭却良久没有什么他预料中的反应。昭元正自奇怪,想要再逗她,却忽见天昭泪水已是直打转,樱唇更已被咬得发白。他心头一惊,顿觉此玩笑过了头,急忙搂紧她,极力大骂自己愚蠢。天昭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哥哥,你不要老是吓我,好不好?”

  昭元更悔,忙道:“是哥哥太坏,总是惹小妹伤心。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着便想亲她眼睛,似是想要阻她眼泪,却又忽然惊觉,又慌忙大骂自己。天昭大羞,伤心之意稍减,幽幽道:“哥哥,我现在再也没有办法捆你了,可我……我真的希望你能留下来。”

  昭元见她情绪已过,想要逗她开心,便顺着她那想要自己留下来的话头,道:“对,留下来让妹妹朝我发脾气,这样就可以不朝别人发脾气了,对不对?”天昭怔怔望着他,泪意又是大盛,痴痴道:“哥哥,你留下来,我根本就没有脾气想发,真的。你留下来,好不好?”

  昭元轻轻叹了口气,道:“小妹,哥哥还要去做些事的,要分别一段时间,但肯定不会很久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先睡吧。”说着又搂紧了她纤腰。天昭却忽然间羞意大起,道:“哥哥,你答应的可不许赖哦。……你一定要尽早回来。”昭元一怔,笑道:“我什么时候……我再也不会赖了。你看,就那份契约,我现在还不是很想当真?”

  次日晚间,派出去办事的人都一一回来,都是出奇的顺利。那神牛部投机失败,摄于昭元之威,二话不说,直接答应换俘和还地。天昭亲政大典的准备,也已经按部就班。昭元选了两日后的吉日,神宫、主宫、各村各寨都忙忙碌碌。

  天昭却是一反常态,这两日间并不老粘着昭元,居然老老实实在主宫中不出来。昭元问起,她却也是神神秘秘,丝毫不肯吐露,只说自己马上就要成人亲政,当多从内卫和嬷嬷们那里学些章法。昭元见她居然也会考虑些责任了,心下大是宽慰,便只是一笑置之。他自己的事也是极多,日日忙着处理神宫积下来的旧事,也大有焦头烂额之感。

  到了亲政之日,昭元果见天昭所穿甚是肃穆得体,心知她的确是学了不少。他这几日间,已先对族主正位大典仔细参详过,又有手下灵官侍从奔走,自然是事事顺心。待祭天之礼、加冠之礼都结束,天昭和自己坐于台上受众臣参拜,却居然也是一丝不苟,象模象样。昭元笑道:“看来这些天你倒是长大了不少啊。”天昭悄悄笑道:“那可不一定。”

  当晚天昭却又屏退众人,还是要跟他一起睡。昭元道:“不是说好你成人了么?”天昭不依道:“那是对臣下的。你不是说我在你眼中永远都是小妹妹么?”昭元见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不知是撒娇还是真要哭,只好道:“看来这亲政大典算是白做了。”

  天昭见他口气放软,知道自己又赢了,立刻便是破啼为笑。一晚过后,次日却居然又要他喂自己。昭元奇道:“这是成人大典还是返童大典?你前几日还没要我喂,现在却怎么越活越小了?”但天昭一碰到他不肯,就以他马上就要出去办事、长时间见不着为由,可怜巴巴地要哭要闹。闹到最后,昭元总还是得老老实实心软投降。

万王之王  第六十二回 昔日懵懂今不妨(四)

  

  天昭见他口气放软,知道自己又赢了,立刻便是破啼为笑。一晚过后,次日却居然又要他喂自己。昭元奇道:“这是成人大典还是返童大典?你前几日还没要我喂,现在却怎么越活越小了?”但天昭一碰到他不肯,就以他马上就要出去办事、长时间见不着为由,可怜巴巴地要哭要闹。闹到最后,昭元总还是得老老实实心软投降。

  诸般大事基本定下来后,昭元也本能地强逼自己多去想复位之事和许多杂事,生怕自己有什么余裕。他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的道理,想起要在楚国复位,那可不是能如这里简单,是以很想多找几个亲信。自然,他首先就想到了从这里带几个人去。可他再仔细想想,却又觉不太好:即使是这里,自己也实在没什么真正的亲信可言,要带又能带谁?况且这等之事极是秘密,若非长久考验的生死之交,只要稍一花心漏嘴,那可就完了。因此,他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自己一人先回去看看再说。

  这一日昭元勉强定下新神宫位置,累得半死才回来。天昭笑意盈盈接他入内,又如以前一样道:“哥哥,我做好了饭菜,你看是不是又有进步?”昭元知她想让自己被她求时少些拖拖拉拉,便也并不客气,照例吃了一口,虽还是颇觉手艺之浅,但依然大夸特夸。

  天昭甚是开心,问道:“比你做的如何?”昭元忍不住想:“那些悍妇半点不象女人样,个个手艺差极,居然把她给教成了这样。”但想她为了自己居然肯学做饭,却也甚是感动,微笑道:“当然是比我强多了。”天昭欢喜无限,忽然腻上来求道:“哥哥,你别走好不好?你出去了,就吃不上我做的饭了。”昭元心下暗笑,道:“没关系,我带上几包作干粮。”

  天昭气鼓鼓地不答话,但过了一会,却又要他喂自己喝汤。昭元喂了一气,天昭道:“哥哥,你明天就要出去了,我来喂你一次,你说好不好?”昭元脸上一红,道:“哥哥是大人,也会跟你一样撒骄么?”天昭不依,又要哭闹。

  昭元无奈,只好笑道:“你一撒娇,真是神仙也没办法。”天昭大喜,就如喂婴儿般喂了他几口,忽道:“哥哥,你要出去多久?”昭元想了想道:“说不准吧。”天昭不依道:“不行不行,你要早些回来,不能超过一个月。”昭元道:“一个月能办什么事?最少也要一两年才能回来一趟。”天昭撅嘴道:“那样太长,不行不行。”

  昭元想起自己要做之事,断然不能时常来回,却是坚决不松口。天昭无奈,只好道:“那就一年,一年之内一定要回来。”昭元想了想,道:“好吧。一年不能吃,现在还不多喂点?”天昭甜甜一笑,又喂了几口,道:“不给你吃了。你要想吃,就早点回来。欠这些欠得越口馋心痛,在外面就越过不惯,才能越早知道回来。”

  昭元一笑,待要自己动手,天昭却已将盘碟收了起来,道:“哼,得让你心中始终欠着点。明天还有,让你路上慢慢吃。”昭元无奈,只好抢过还没来得及收走的汤碗大喝起来。天昭待要阻止,却已不及,只好狠狠掐了他好几下。

  二人嘻笑了一阵,却也忽然都情不自禁伤感起来。昭元摸了摸她头道:“阿妹,我走了的这些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还那么任性,让我担心。”天昭也是泪水盈盈,只是道:“嗯。你路上也要照顾好自己。你要是有了闪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待到睡时二人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偶尔互相望一眼,都觉依依不舍。天昭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天色微明,天昭忽然支起头对他道:“哥哥,你的事一年内一定能办完么?”昭元微笑道:“肯定办不完。但是我肯定会回来看你的,免得你想立王夫还没法立。”天昭将头歪在他胸前,慢慢道:“哥哥,我真的好想好想你,我把你当成了我最亲的亲人,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活着有什么乐趣。”昭元心中感动,拍了拍她。天昭幽幽道:“哥哥,我……我只能等你一年,要是你还没回来,我只怕就等不下去了。”

  昭元吓了一大跳,道:“你可不能这样犯傻。你长大了,即使我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你也能自己做主的。”天昭眼中涌出泪水,凄然道:“我只记得你说过,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小妹妹,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记得。有了你,我才有个家,我才能去面对今后的生活。我一切的支柱都是在一年的那个时刻,要是一年之后你还不回来,我……我……”

  昭元鼻中一酸,暗想:“她孤苦无依,确实非常脆弱,这可确实出不得事。”口中便道:“好,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但你要照顾好自己,那样哥哥也才能有家。你说是么?”天昭泪光隐现,哽咽道:“我知道你是男子汉,男子汉是要出去闯的,我留不住你。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把这里当家,盼你在外面受了伤的时候,能够早早想要回家来。我们是在这里成的家,我天天在这里等着你。”昭元心头感动,道:“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二人相拥相依,都是默默无语。良久,天昭忽然咬着嘴唇道:“哥哥,你想娶什么样的妻子呢?”昭元想逗她笑一笑,道:“不是告诉你了么,就是你这样漂亮的才行。要不然的话,她自己都会自惭形秽的,怎么拉都拉不进门。”

  天昭脸色微红,扭怩许久,道:“哥哥,你说,这个世界上跟我一样的女孩子,是不是很多很多?”昭元失笑道:“虽然从来没人能见尽天下所有女子,可哥哥却敢说,便放眼全世界,只怕也找不出几个女孩子能跟我的宝贝妹妹相比。”

  天昭欢喜无限,忽然顽皮笑道:“哥哥说的对,要进我们家门当哥哥的老婆,当然不能比我差了。你可要记住不能胡乱充数哦。”昭元想起那曾经与自己耳嘶鬓磨、现在却与自己万里相隔的伊丝卡,不由得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你这不是存心让哥哥娶不着老婆么?”说着便要揪她耳朵。

  天昭一笑避开,道:“哥哥,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说的很对。将来我要嫁的丈夫也一定要跟你一样,不然他也不敢进门。你说世界上比你强的人有多少呢?”昭元吃了一惊,忙道:“胡闹!我那是开玩笑的,怎么能当真?这事怎么能攀比?”

  天昭得意地道:“有其兄必有其妹,谁让你先教坏我的。”昭元一下将她拉起,要刮她那透着顽皮的小脸,却见她神色间满是得意和狡猾之意,实在拿不准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他心头大是后悔:“这开玩笑不会真开出麻烦吧?自己是因为已经绝望,所以才顺便让她高兴高兴,她怎么能学样?”

  昭元想了想,道:“老婆又不是卖笑姑娘,也不用那么漂亮。其实我就想娶个普通姑娘进来吧,只要心地好,就很好了。至于比我好的人嘛,肯定有很多吧,比如谷中的……”天昭嘻嘻笑道:“你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是我娶丈夫,对不对?还有啊,你要是想娶丑丫头,我就不让她进门。”

  昭元无奈,正思如何回话,忽见她笑意盈然,似乎对自己着急的样子颇为得意。昭元顿时放心了大半,知她是在开玩笑,当下笑道:“是啊,这个却不好代你做主。但你眼光这么高,找来的一定比我觉得好的还要好许多。可哥哥怕自惭形秽,是不是就可以不回来,保留一下我可怜巴巴的那点自尊?”天昭急道:“不行,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昭元笑道:“好好好,我乖乖回来给你丈夫当陪衬。”

  天昭忍不住噗哧一笑,却又认真的道:“哥哥,你说的话一定要算数的。”昭元见她一遍遍地重复,生怕自己忘了,当下轻轻道:“当然。你做的饭菜这么有特色,我怎么会不回来呢?明天一定要多准备些干粮,最好是一年的,让我一断粮就赶快朝回跑。”

  天昭幽幽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好,但那是我的心意,盼你珍惜。”昭元道:“我知道。世上什么都有价,唯独心意无价。我最在乎的也是这心意。我一定会早早回来,不会让你担心的。”说着轻轻拍她。二人心中渐渐平静,终于在即将黎明之际进入了梦乡。

  次日醒来,昭元觉天昭就象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身边,自己胸前还湿了一大片,知她晚上偷偷哭了一夜,心下更是疼惜,也更加难过,几乎真的要不想走了。送别时,众臣民都知趣地只送里许便回去,只留下天昭一人继续相送。昭元见她一路依依不舍,送了一程又一程,便道:“阿妹,你再送的话,哥哥不放心你回去,只怕就又要回头送你了。”

  天昭抬起头怔怔望着他,忽然泪流满面,一头扎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哭道:“哥哥,我真的好舍不得好舍不得你啊。没有了你,我就没了主心骨,我真的不知道今后怎么过。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走好不好?”昭元也是惆怅无限,说不出话来。

  天昭哭道:“哥哥,你长大了,我再也不能把你捆在我身边了,可是我……我真的好想好想你留下来陪我。我是女孩子,我真的很不想听你说要我勇敢的那些话,我只想你陪我,让我有个家的感觉,有人爱,有人疼,有人哄。你不在我身边,我……我……你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

  昭元叹了口气,道:“小妹,哥哥答应你,一办好事就立刻回来看你。你要听话……哥哥会听你话的。”说着在她额上又亲了一下,而且这次吻得极深极深,就象是也舍不得一般,许久都舍不得挪开。天昭小脸微红,却终于还是又掉下泪来,哽咽道:“我天天来这里等你,你一回来,就是我最先得知。盼你不要让我一直等下去。”说着身体一扭,便跑了回去。昭元看着她的身影在山径上渐渐消失,心下惆怅万分,许久许久,才终于转过头来而行。

  这一路上,昭元想起应当早日回来,无论陆路水路,都是日夜行进。不上十日,他已到了楚地一座大些的关隘处。过了该关,昭元立刻买了几匹好马,依然昼夜行进。直到四五日后,他已到了郢都之外,这才缓马下来慢慢打听情形。

  昭元见四面民生如旧,虽然并不见好,却也没怎么太见坏。百姓提到楚王,都说那昏君在楚与庸、巴、蜀、百濮、群蛮关系都日见紧张之际,居然还日夜只知宴乐,人人都颇有愤慨之色。昭元细细问起百官百姓为什么不劝谏,得到的回答却都是千篇一律:楚王自己悬“敢谏者杀无赦”之令于宫门,其事早已在列国间传为笑柄。王后、令尹也都不加制止,百官更是大都早就冷了心。到了这步田地,又有谁还能制他?

  昭元一听,就知一切还跟自己所想的一致,那假楚王之事尚未为百官识破。但听得满市中都是如此议论昏君,他毕竟还是越来越惭愧:现在这酒色宴乐之人虽非自己,但下这杀谏令的人,可的的确确是自己,这可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百濮、群蛮等国本来是楚国附属,现在居然敢反叛,自然也是与“自己”日夜宴乐分不开的。自己这一负气而去,当真还是为祸不小。

  昭元在店中准备衣衫,静待天晚,只待夜深人静便潜回内廷。潜回内廷,复位以后该怎么办?如何去面对群臣?如何处置那楚王替身?如何掩盖这其中的差异?他并未都想好,但却也并不太以为意,因为他知这些对于自己来说根本不是大问题,只需随机应变便是。他所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是否也能有信心去面对樊舜华,而她又会如何来面对自己。

  夜终于深了,昭元心中既越来越兴奋,也越来越没底。他缓缓来到王宫一侧,见那王宫卫士虽多,却是大多甚为散漫。显然,国君本身的放纵,早已自上而下影响了一切的风气。这楚宫之内,虽本来也有不少卫士武功不错,但昭元现在武功实在太高,加上本来便对楚宫熟悉,掠入时根本无人觉察。纵然有人有所感觉,也最多只觉是野鼠之动。在这等君昏臣迷的风气下,谁又会奋劲去细察?

  昭元穿梁过栋,贴壁疾行,不一会便听到了阵阵种鼓乐声。他知这定是那假楚王正“尽忠职守”,专心致志地宴乐,心下实在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略一犹豫,并不朝那赏乐之处行去,却反而朝另外一侧幽深处而行去,因为那里正是樊舜华的寝宫,也是自己最后离开王宫的地方。

  不一会,昭元已又贴身在那殿内梁上。只见其内灯影绰绰,几名宫娥彩女相对侍立,却并无樊舜华之踪影。昭元等了一会,却是依然没有动静。他正要沉不住气,思索她可能在另外一个地方的时候,忽听一名宫女声音远远传来:“王后回宫。”

  昭元连忙屏息静气以待。只见正门开处,几名宫女拥簇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正是让自己至今尚不知如何面对的樊舜华。他心下一阵激动,双手都险些颤抖起来,却终于忍住,没有让下面众人发觉。居高临下望去,但见那群侍女服侍樊舜华卸妆完毕,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两名贴身宫女随时伺候。

  那些人退出后,这两名宫女也已拉下纱帐,退到了隔间。昭元忽然凌空点了那二名侍女之睡穴,同时自己无声无息地从梁上飘下,在她们要摔倒在地时接住,并缓缓将她们扶坐在桌边。樊舜华正要上床歇息,忽觉身上一麻,心头大惊。她知是被人点了麻哑之穴想喊,可想喊却又喊不出来。正惊惶间,一个令她百般忧苦的身影出现她眼前,朝她微微而笑。

  樊舜华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仔细一看,却终于知道这不是梦想而是事实:眼前的这个身影虽然高大了些,眉目间也已再无稚气,似乎大是不同,但他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偷跑了的该死楚王。

万王之王  第六十二回 昔日懵懂今不妨(五)

  

  昭元微微一笑,轻轻在她耳边道:“我回来了,你莫要惊慌。你先看清楚我再说话。”说是让樊舜华看清楚,其实他自己,却是忍不住定定地看樊舜华。樊舜华三年不见,清丽一如往昔,而且还更多了一种引领群伦的气质,比以前更是仪态万方。可是自己,却再也没有的先前那种她只要一颦一笑,就能颠倒自己的感受了。

  樊舜华看着眼前的他,忽然间热泪盈眶:就在自己就要绝望放弃之前,自己苦苦等候了三年的他,终于回到了自己面前。相比从前,他明显成熟了许多,武功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脸上眼中也都是坚毅和风霜之色。显然,他再也不是那个情窦乍开,只想粘自己的男孩了。

  昭元见她神色激动,知她已经完全认出了自己,轻轻道:“你莫惊异。我这三年来经历了很多的事,使我认识到了我的错误,现在就回来了。那两个宫女也已昏睡了过去。你要是想听,呆会我点开你穴道,慢慢说给你听。你要是能够抑制住冲动,就眼睛转一转。”

  樊舜华眼睛微微一转,那喜极而泣的眼泪却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昭元一手解开她穴道,一手却还是备在她嘴处,怕她一时控制不住声音。樊舜华珠泪盈盈,慢慢随他之手坐在床边,轻轻道:“这些年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楚国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

  昭元面露惭色,道:“我错了,今天回来也是向你认错的。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终于让我明白了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愚蠢和自私。”说着便将自己所经历之事,每件都只用几句话说了一遍。

  樊舜华见他侃侃而谈,言语中再无丝毫当初那畏畏缩缩的神态,每一句话都是轻描淡写中带着刚毅,知他一路上确实受了无数的苦,才终于得以磨练成今天这个情形。昭元说起路上的凶险时虽都只是一言带过,但她却明明白白能够感受到当时的凶险和艰危。她甚至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似乎昭元说的话虽每一句都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可他的每一句话却都没有骗自己。那种自己盼了多少年的感觉终于越来越清晰:“他……真的长大了。”

  昭元一面说,一面看她脸上神色,终于道:“我所经历的,就是这些了。我曾经以为摆脱责任就可以一身轻松,可是我终于还是明白,有些责任是摆脱不掉的。从今之后,我要对得起楚国,好好地做一个国君,为万民谋福,做一番真正的事业。”说完静静等她说话。

  樊舜华看着他,只觉自己一切要问的都已经被他回答了,自己本来的一切担心也都用不着担心了。她恍惚间简直觉得自己就象是在梦中,甚至都又有些不敢相信,现在的这个意气风发、镇定坚毅的年轻人,竟能是当年那个看起来几乎全无希望的景建。

  昭元见她神色,道:“你怎么了?”樊舜华一怔,道:“没……没什么。我是在想,你真的是长大了,而且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昭元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我知道,现在的我跟我当初已是完全不同了。你开心么?”樊舜华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心中只觉他似比自己当初的那个影子还要英武十倍,以至于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了。

  昭元笑道:“你还记得,当初你我二次洞房时,你说的话吗?当时我只想让你当我的妻子,你却说要当我的姐姐,还说也会一样和乐。结果我一气之下,就出走了。现在我才明白,当初我是多么傻。从今以后,你就真的当我姐姐好不好?我们在外面是夫妻,在里面却是姐弟,跟你当初想的一模一样。我一定努力做个好君王,不会让你失望的。”

  樊舜华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一直以来以为难于登天的要求如此轻易便实现了,可她心中却不知怎的,竟没有半点欢喜之情。自从昭元一气出走后,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悔忧心,早已令她无法再妄想那个愿望了。现在它终于到来了,可却又偏偏到来得如此突兀,根本就令自己无法面对。

  她见昭元定定地望着自己,低头道:“你现在已经这么懂事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能当你姐姐了。”昭元笑道:“没关系,只要我们认为是就是了。日后便是我身为天下霸主,你也一样是我的姐姐。兄弟姐妹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爱护,只要有兄弟姐妹的情感和爱护,那么就是兄弟姐妹。以前是你爱护开导我,我却不知道听,现在我也长大懂事了,又是男子汉,早就当了很多的尊位,回报你保护你是应该的。”说着忽然搂过她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道:“这是我在外面学会的礼仪。从今之后,你就真是我的樊姐姐了。”

  樊舜华没料到他忽然亲了自己一下,刹那间满脸通红;但听昭元语气平和,却是无半点份外之意,这才心下稍安,但却又有些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感觉。昭元知她心中无备,笑道:“你不习惯也没关系,我以后不这样就是。这些年你还好吗?”樊舜华听他语声关切,竟似有一种大人对小孩的关爱之心,便如当年自己与他之间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反了过来,忽然心中一酸,竟已是泪流满面。

  昭元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摸出一物就想给她擦泪。但他才取出一晃,却见正是那方一直带在身边的丝巾,慌忙又收了回去。但樊舜华却已看见,只是怔怔地望着他那伸入怀中捂住的手。昭元勉强一笑,道:“别哭别哭,说说你近年来还好么?”

  樊舜华怔怔不答,忽道:“你这些年在外面娶了妻子了么?”昭元摇头道:“没有。”樊舜华道:“真的没有?”昭元微一迟疑,终于还是叹道:“我曾经想过,可是她跟你一样,不要我了。”樊舜华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会不要现在的你?”昭元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不要说这些事了,还是说说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吧。”樊舜华望了他很久,幽幽道:“你想知道楚国的情况么?这些年楚国虽然萎靡不振,但终于还是没有全塌。”

  昭元点了点头,道:“还没散架,那就还好,要不然我的罪孽可还真是无可救赎。”樊舜华道:“大臣们我都不让他……那个人见,令尹也没有反对。庸、百濮和群蛮虽然反叛,但一时间还没有大危险。再往北,郑国等曾臣服先王的国家又臣服晋国去了,现在正在耀武扬威,图谋与我国开战。当然,他们图谋虽已有好几年了,但毕竟始终还没什么大动静。这些事大都是令尹斗越椒在处理,只每半年才向他通报一下大概。”

  昭元知她所说的“他”就是那假扮自己的楚王,沉吟道:“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时候我的神态气质还比较嫩,精神也……也……有些恍惚,装得未必能全象。这么说来,很可能当日我第一天见臣下之时,斗越椒就已知道我不是故太子了。那么以他的身手眼力,不可能不知道后来的此人是假扮于我。他不揭穿,虽然是帮了我们之忙,但想来也是大有异心。”

  樊舜华道:“我早知他有篡逆之心,所以这宫中宿卫都看得极严,宁可选得差些,也从来不用他推荐的人。”昭元笑道:“你想的甚是周到。只是此人逆心或有,篡心却还未必。主上日夜宴乐不理朝政,他令尹就是名为相,实为王了,自然是要一力帮你我掩盖这个软脚大王。王姓芈系终于还是树大根深,真要篡的话,其险过大。他是聪明人,既然已实为王,又何必定要冒此奇险来争这个虚名?当然了,却也不可不防。那些外乱既然还没成心腹大患,便当先稳朝内。朝中群臣对其如何?不会全成了他死党罢?”

  樊舜华叹道:“虽然并未全成死党,但人人都对你极是失望,想使劲也是没处可使。到现在都已经好几个月没一人来进谏了。”昭元惭愧道:“都是我的不是。不过这些人中,哪些人还是忠心耿直一些,你可有观察么?”樊舜华缓缓道:“你可知你那道令冷了多少人的心?人人都慑于你的淫威,全不动弹,又如何好去分辨?”说着又是泪光盈然。

  昭元无奈,只好在床边向她揖道:“是我的错,我当尽力补过。这其中总还有几个能认出来的耿直些的人吧?好姐姐,你就告诉我一下吧,算是给我这个弟弟的见面礼好么?”

  樊舜华听他软语温求,居然微有撒娇之意,心中别有一番滋味。她努力定了定神,道:“其实满朝之中,忠良奸邪都是无数,只不过现在小人其昌,忠良隐退而已。若说耿直些的,近处还在朝纲的有伍举、苏从、屈荡、宋德昌等几名大夫,远处的也有些许多将军外臣,如成王养子公子侧、公子婴齐等。急切间也只有这几人明确些。别的当也有不少,却是一时不好分辨。”昭元点了点头,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些都要慢慢来才好。”樊舜华道:“只是你一直是不理朝政,若要突然奋起,却要有个什么理由才好。不然的话,难免有许多怀疑。”

  昭元笑道:“这理由嘛,自然是要有。现在虽然还不好确定,但只要决定了想做什么事,这理由从来都不难找。”樊舜华道:“别人也就罢了,纵然猜出些什么,也不敢乱说。真正所忌者,其实就是斗越椒一人。你打算怎么对他?”

  昭元想了想,缓缓道:“斗家乃是楚国栋梁,历代英才辈出,如斗伯比、斗子文等,都曾为楚国立下过极大功劳。便是斗越椒自己,亦是当世难得的治国英才。对于这等之人,不宜因一罪而弃其家,否则当令国士寒心。再说了,他毕竟也从来没有明着犯上。我思若是他知道进退,那么我当封他以万户之邑,逐步解除他手中过于集中的兵权,不给他犯上的机会。这样一来,他风光一世,大家也都安好。但若是他不知进退,那便只有想法去除他了。可是若用这个办法,麻烦会多许多,而且也会有不少后患。”

  他说着说着,见二人都是斜坐在床前,扭着身体说话甚是费力,便笑道:“诸事都是需从长计议,说来话长。我们还是进纱帐中说吧,也免得外面万一有什么人窥视。”说着自己当先钻了进去,见樊舜华甚是犹豫,笑道:“你我名为姐弟,但名份上毕竟是夫妻,难道你还想以王后身份改嫁么?”说着微微一笑,将她轻轻抱入帐内,放下纱幕,内外隔绝。

  樊舜话听他现在的每一句话都透着自信、沉着、冷静、甚至风趣和取笑,再也不似会因一件事而忽忽如狂了,正是自己心目中费尽千辛万苦想要培养成的那个形象。她呆呆望着昭元的笑容,心下忽然一念起来:“当初他还是一个孩子,那样地迷恋于我,我却看不上他,总想要培养他。可是等他真的被培养好了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再迷恋我属于我了。也许我跟他的确还是没有缘分,无论是谁,都只能永远错过,想要时不可能要到。”

  昭元见她目光闪动,歉然道:“樊姐姐,你生气了么?对不起,我开玩笑说错话了。只要你愿意,还是可以嫁人的,我一点也不介意。我的曾祖母,不也是这样的么?”

  他这话却是指的是楚文王夫人息妫之事。息妫本是陈国公主,嫁为息国国君息侯为后。当时,蔡国国君蔡侯蔡献舞之后是息妫的亲姐妹,因此息妫也是蔡侯的小姨。当时息妫回娘家省亲,路过蔡国,蔡侯垂慕息妫美色,遂在酒席上出言调戏。

  息妫大怒归去,说及此事,息侯自然也深恶蔡侯,想要寻机报复。不料他想来想去,想出来的却偏偏是个极恶心的招数。这招数就是和楚文王勾结,对蔡侯说楚国派兵要进攻息国。蔡侯一来有盟才先,二来想讨好息妫,果然亲自领兵来救。结果息侯之兵突然反戈,和楚军一起对付蔡侯。于是楚文王不费吹灰之力,就擒着了蔡献舞。

  蔡侯蔡献舞恨得咬牙切齿,便对楚文王说:“息侯之妻息妫乃天下绝色,无人能及。大王威加海内,当有此人以为侍奉,方才相称。”他说时添油加醋,楚文王又本是好色之徒,自然立刻就要息侯来犒赏自己军队,趁机擒了息侯,要纳息妫为妻。息妫本要投井而死,但被威胁若不从就取息侯性命,于是便被强为楚王夫人。其后数年,连生二子,次子便是昭元祖父楚成王。

  时楚国国势申张,息妫又本来就是天下绝色,于是号为桃花夫人,美名冠绝天下,时人皆叹天下第一美人。其逝世后,大江南北更有无数女子争相为其立庙,以祈容颜美丽。此事流传极广,人人都笑此事根本就是三个流氓相争。当然,既然是流氓相争,最终还是楚文王这个最大最强的大流氓,得到了最终的大便宜。

  樊舜华虽见昭元引的这个故事颇有些不伦不类,但见他满眼急迫,其希望自己不生气,却是出自真心。她三年来日夜忧心,识人无数,一看之下,就知他这的确是真心要讨自己欢喜,并非是为了多知情势才讨好自己、答应自己。

  樊舜华心下莫名其妙地起了一阵忧伤:“当年他也是如此想讨好我,可惜却是不恤国事,为我所鄙。现在他又如此,依然是一片真心,却是极难得的成大业后依然纯真。只是他深藏着那方丝巾,不知是不是已被哪位姑娘先受用过他的这份心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别担心,我没生气。只是你用这个比喻来比,却是不伦不类。那息侯是亡了国,夫人才被抢,你难道也想亡国么?这等之话不可乱说。”

万王之王  第六十二回 昔日懵懂今不妨(六)

  

  昭元心中一凛,正想说自己从来不忌什么破口之话,但想了一想,还是低头道:“多谢姐姐指示。”又抬头笑道:“看来有你当姐姐真的是很好啊,我越来越觉得当初我笨了。”樊舜华一笑,正待说话,忽听昭元又道:“姐姐,我今天就真的认你为姐姐,从此成为真正的姐弟,好不好?我以后可以想办法封你为公主,为你选驸马。”说着就要拉她对拜。

  樊舜华却甩开他手,轻轻道:“你我心中这样就行了,我们形式上毕竟还是夫妻,对么?若是你定要流于姐弟形式,我怕日后你在外面也会情不自禁露了出来。我们平时还是要作出夫妻的样子来才好。”昭元眨了眨眼睛,终于道:“对,扮龙象龙,扮凤象凤,这样也好。”

  二人默默相对,一时间似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夜色越来越深,二人心中却又都回荡起昭元的那句“扮龙象龙,扮凤象凤”的话来,都觉甚是尴尬。樊舜华心头莫名其妙地跳得越来越厉害,脸也越来越红,怕极了他今晚要在这里睡。

  但昭元却终于定了定神,道:“那个扮我的人,你觉得该怎么办?”樊舜华道:“你说呢?”二人相望一眼,都知这等之事,要说最为省心也最为安全的办法,就只能是将其杀死;但二人却又都不愿意如此。昭元想了想,道:“能不杀人还是不杀为好,况且他也有些功劳。这样罢,好好吓唬他一下,多给些金银财宝,命他远远离开。他从此隐姓埋名过一生,也就是了。”樊舜华点了点头,终于轻轻道:“夜深了,你还在这里么?”

  昭元低头道:“夜深了,今天……今天我就不在这里了。她们的穴道甚轻,醒后当不至发觉是被点穴。我还有要事,明天再来看你。”樊舜华低头不语,终于轻轻道:“你一切小心。”昭元点了点头,想顺手拥她一下,却又不敢,只是道:“我去了,你也要小心。”说完先看看了外面动静,轻轻跃出帐外,回头看了一眼,飞身上梁而去。

  昭元一路疾奔,见宫中灯影稀疏,已是后半夜光景了。他心中颇为迷茫,竟然连自己也不知今晚究竟要去往何处。他首先奔回那先前传来乐声的地方,见那里也已再无乐舞之声,全宫都已入睡,忽然间竟有了一种自己根本就是多余的感觉。

  他想了想,忽然蒙上脸,还变化了一下身形打扮,心中已打定主意:“我何不先去斗越椒府里去看看情势?所谓知己知彼,才好行事。”百官府邸中令尹府最大,极是高大好找,不一会就已被他跃入了其内。只见其中也是一派夜深人静,但来回巡逻的兵丁卫士却都极为挺拔,比王宫中的不知精神多少倍。昭元暗暗苦笑:“怪不得樊舜华不让他的人进宫,他也不甚生气。他武功本高,再带着这些人,只要一冲王宫,还不是手到擒来?”

  各种府邸大都布局有套路,没过多久,昭元就找到了戒备森严的斗越椒寝居之处。昭元悄悄潜入,其内卫一丝不觉。昭元望着床上正拥着一名姬人躺着的那人,心下暗笑:“当年能跟孔任相搏之人,现在居然也已沉溺酒色如此。”忽然想起:“若是我现在一下将他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只是他并无明显犯上之迹,要是也还知道进退,那便可惜了这一人才。只要他肯退让,他便想一辈子如此快活安逸,也是容易。”

  忽然间昭元觉得似乎有些不对,立刻缩身而退,但却又丝毫没有动静。他不敢停留,忽然心生一计,只用五成功力拔足疾掠出外,随即又跃出城外,朝荒野处疾奔。果然,才过了一气,他便渐渐觉出似有一人在后面跟随,其距离始终和自己保持百丈左右。但自己只要做出不经意的样子略略回头,那人便立刻隐没于长草之中。

  昭元看看跑出十里有余,周围已是荒僻无人,忽然回头嘎声道:“朋友何必躲藏?若要与在下结交,直追过来便是,何必如此戏弄在下?”那人见藏不住,便也坦然现身走近,却也是一样黑衣黑巾。只听他沉声道:“朋友何事夜闯令尹府,还偷窥令尹?”昭元道:“山野之人,不过一时好奇,高来高去而已。君不闻侠客以天下为家,处处为居么?阁下武功高强,只怕还在在下之上,不知何以肯屈身做令尹护院武师?”

  那人目光闪动,道:“人各有志,公子何必多问?倒是公子擅闯人宅有违国法,还请跟在下回去见令尹,请他发落。公子武功不弱,若是肯服,令尹有爱才之名,未必便会降罪。”昭元见自己虽然故意假装,那人却依然能猜出自己是年轻人,心下微惊。他不愿跟那人过多纠缠,当下笑道:“阁下所说的人各有志一话,在下实在极是赞同。在下山野之人,不愿屈身权贵,还请见谅。告辞。”

  那人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要得罪了。”双掌一错,立刻一股大力冲了过来。昭元一惊,连忙用上了七成之力才接住,但身形却晃了好几晃。那人冷冷道:“原来还有余力。”身形忽然迅疾绝伦地冲了过来,双掌翻飞,招招都是大力制穴之势。那人虽然每一击都极是厉害威猛,但却似更想擒住昭元,而不是想置他于死地。

  昭元一面做出忙乱之象拼命招架,一面观察他之力道,只觉似乎有些熟悉,但却又对不上自己一路上所碰见过的主要高手。他始终想不出来,便索性不想,只细细探其功底。渐渐的,他越来越觉这人步履或凝重之中不失撒脱,出招浑厚之际更带灵活,的确是非常少见的高手。

  那人斗了几招,虽然占了上风,但却不能取胜,似已不耐。他忽然跳出圈外,道:“朋友莫非是在故意戏耍在下?若是如此,在下恕不奉陪。阁下今天偏巧是碰着在下值夜总巡,在下武功稀松平常,才让阁下全身而退。但在下同僚之中人才济济,奉劝阁下莫要再对令尹起窥视之心。”说着一翻身便没入长草中。昭元见他见事极明,口风也严,知便再追下去,也难得什么好处,便也只好任由他去。那人几个起落,不一会便全无踪影。

  昭元暗思:“这斗越椒府中有如此厉害的护院武师,倒也难怪他高枕无忧。”又思:“现在国君暗弱,对他全无威胁,他却还要蓄养这等异士,看来其心果然可疑。”但那人离去时,自称院中还有许多比他武功高强之士,却肯定只是虚声恫吓而已。要知昭元这三年来见过的高手无数,自然知道这种可比梵天胁侍的高手便举全世也没几人。如要请动他们扎堆,没有那……那……虞……玉小姐的身份面子,简直就是连想也不用想的。

  这样的人,哪能一股脑地都来当什么护院武师?那人如此说,肯定不过是因为制不住自己,但又怕自己日后再去时让他难做,这才出言威吓。不过如此高手便只一人,要让其肯做武师也是极难极难的。斗越椒是怎么请动这种人屈尊的?

  昭元心中一动,忽然一念突起:莫非此人才是真正的斗越椒?要知差不多二十年前,斗越椒就曾与号称天下第一少年英杰的孔任力战不败。若是要说斗越椒本人能有这份功力,那倒还真是毫不希奇。

  昭元一想到这里,更是越来越觉先前探府所见可疑。斗越椒大有英名,无论他后来如何沉溺酒色,自己深入他房中时,曾故意放大些声响试探,他怎么也当有所觉察才是。可那人丝毫也没觉察,难道也跟特洛伊老王一样,只是一个替身?但说起来自己这次去探,可说全无征兆,可不一会那人就发现了自己,似乎又有些过巧。难不成堂堂令尹大人,居然每天都自己亲自做巡夜家丁?要是这样的话,那当令尹的乐趣何在?

  昭元心中极想回去看看,但想对方已有戒备,自己再去定然是无功而返,便也只好打消。回去的路上,他不住地想着这斗府奇人的极高武功,忽然心头莫名其妙地一惊:“那什么玉小姐,会不会就和斗府、斗越椒有关联?”

  才一想到这里,昭元便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脑袋也有些晕了起来。本来这只是一个瞎猜,但他一想到那玉小姐所曾说过的话,诸如“势力极大”之类,便越来越难以撇去这份疑心。除了她,又有谁能让这等高人甘当自己家仆?难道她还是斗越椒的女儿不成?

  昭元越想越觉诡异,总觉得是既极象,又极不象。按理说,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他应该更加戒备斗越椒,也更加恨斗越椒才是。可是他却怎么也达不到什么恨的地步,甚至连先前还时时想的万一不对就宰斗越椒的念头,也弱了不少。他脑子里,更开始莫名其妙地越来越觉得,斗越椒多会知进退,会知道保持他的臣子本分。

  直到昭元退回客栈,思前想后,依然始终难有一个答案或结论。他一气之下,便干脆不再想:“反正不论是何人,我已知其大致所在和其武功,自然不惧。”

  这件事算是了了,可如何找个好理由,以让自己从酒色中奋起,倒还颇费脑筋。昭元想来想去,始终觉得还是最好应由臣下进谏才好。可是现在众臣早已习惯了自己的昏庸,对自己冷了心,却还怎么办?难道自己再去弄些什么迷魂术,去“托梦”给那些人,暗示他们来进谏不成?

  按说此法本来也并非全无可能,但那人要敢冒掉脑袋的危险来进谏,说什么也得是耿直之人才可。可这等之人往往意志坚定,天然就有很强的抵御迷魂术的能力,不是那么容易下手的。即使以雪莲圣母那样厉害的身手,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都没能对昏迷中的自己灌顶成功,自己才只知一点皮毛要对这些硬骨头下手,那却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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