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五十三回 祸兮福兮皆此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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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祸兮福兮皆此程
腓特烈等互相看了看,都是摇头叹息。莫西干走到昭元那里,道:“我知道你心情难过,但他们失去了家园,情难以舍之下,出言伤了你心,也是情有可原。你又何必这样?”
爱德华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件事若是成功,他们也未必会感激我们。你更曾明明白白说过,利益由他们享受,骂名由我们承担。那个时候,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现在,你却为什么这样经不起一点点他们的气话?”
昭元心头一阵难过,却依然不肯探出头来。威廉轻轻叹道:“你年纪还轻,没有带子女之经验。我曾带过我的小侄子长大,知道他们见识不够,易于为一时的情绪所左右,有的时候确实能说出很伤人的话来。可你还不是得一样地爱护他们?这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还不是大人,而你却是,所以你不得不承担义务和痛苦。现在他们在情绪刺激之下理智难制,相对于你来说,便如是小孩与大人的关系;你怎么可以不多担带些?”
昭元冷笑一声,探出头来道:“他们年纪一大把,居然还能是小孩?”支奴干缓缓道:“眼光胸怀,本来就不见得一定是年纪大就大。有些人无论多老,见识和理智也永远只有小孩的水平。有些人从小经历磨难,还未成年,就已是大人中的大人。今天的他们情绪激愤,在你面前的确就是小孩。你明明具备成为大人中的大人的经历和心胸,难道也要向他们看齐,要跟他们比谁小、谁更能赌气不成?”
昭元若有所思,沉吟不答。腓特烈道:“可惜荷马还不在这里,要不然你也不致于这样。不过我们几个虽然不会说话,但意思你也明白。同时还有一件事就在眼前,这件事让你绝对没有赌气的权利。你莫忘了,我们几个虽然都是王族,但现在并无一兵一卒在身边,对希腊人实在无多少威摄可言。只有你,身有腾跃潜行击刺之术,能够真正在他们捍然毁诺后,威胁到他们的项上人头。你不记得他们的挑拨么?你若真的撒手不管,特洛伊人又怎能说已经真正有活命?况且不管怎么样,我知道你也还是割舍不下他们的安危,一有危险,你肯定还是会去救的。既然无法摆脱,又何必这般让自己难受?”
昭元痴痴望着前方,终于缓缓道:“你们别说了,我知道怎么做。方才是我心情太过激动,现在已经好多了。”莫西干急于转移他的注意力,忙道:“这样一来就好了。现在我们却要想一想,我们应该把他们带往哪里?难道真地带回你我等人的家乡么?”
昭元默然不答。依维干道:“我们的家乡虽然最远最安全,但方位难指,而且路上干旱,环境恶劣,必须得我们带路。而这么多人要一起走沙漠陆路,给养便是极大问题,只怕走几辈子也走不到。况且,我们毕竟也不能几十年陪他们走,他们也终需自立。因此,倒是要看看你们几个的东行路上,有没有远一些、但又易于辨认和标识的好地方。若是实在没有,我们再考虑别的也不迟。”
腓特烈想了一会,忽道:“我是翻越阿尔卑斯山才坐船的。依我的感觉,那里似乎有一处伸入大海的巨大半岛,有人说是叫做亚平宁。其中北部,离这里海路也有几千里远。上面气候温和,尤其是台伯河边更是膏臾之地,既非全是密林难以开垦,又非全是草原难以农耕。而且其人口也是几乎没有,最多就是些胆大的过路行海商人。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那里几乎没什么人呢,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个好的备选地方。威廉,你见了什么地方?”
威廉想了想,颓然道:“我记得当时我所行之处,到处所见的尽是大片巨大的森林,似乎没什么人迹。但其地冬天特别苦寒,流亡的普通人,可能没几个能敖过第一个冬天。不过我家当地倒是有长期生活准备的。他们要是受得了我家当地的漫长冬天和严寒气候,去我家那里也行。但严寒之地,食物难得,怕一时容不了这么多人。”
爱德华忽道:“我有一个好地方。”腓特烈奇道:“你不是说你一路全程行海,几乎没上过岸么?”爱德华道:“不是我发现的,是阿茜娅告诉我的。你们忘了欧拉领主的黄金之地么?欧拉、维拉、阿西姆他们是死去了,可却还有阿茜娅记得那神秘的迦太基。”
众人都是眼前一亮。爱德华缓缓道:“我相信,那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因为阿茜娅一提起那个小时候去过的地方,就沉浸在儿时的美好。她说那里虽然空空荡荡,没什么可怕的食人部落,但土地肥沃,到处都开着香花果树,风景很美,港湾也很优良。而且听说,迦太基这个名字本身还是个腓尼基名字。”
昭元忽道:“腓尼基名字?伊……特洛伊人不是据说也是腓尼基人的一支么?这么说来,其实他们也有人曾经去过那里。那里离开这里究竟有多远?”爱德华想了想,道:“好象跟腓特烈说的那个大半岛差不多远。若行海路,最多也不过两三个月路程。可能许多人一听说是在那一带,便容易想到是食人部落的地方,因此一直没人真正移居。”
昭元点了点头,道:“目前看来,就是这两个地方中我们确定一个。若是还不行,我们再找别的。不过也还得问问特洛伊人的意愿如何。”但他说归说,身体却不动。腓特烈知他心中还未完全平复,微微一笑,自己便和莫西干等去了那些特洛伊人中间。
过不多时,各人回来,却都是神色不甚对。莫西干皱眉道:“他们自己先已经分成了好几派了。有的竟然还没脱离危险,就已经在想着怎么向希腊复仇。”
昭元正待发问,腓特烈已道:“他们现在至少已有三派。一派坚决主张有朝一日定要复仇,重新夺回特洛伊。另一派的人似乎自己也认为,这次战争起因确实是帕里斯之错为大,而且毕竟大家基本上也没被屠杀,就主张只到远方也就算了。他们以冤冤相报何时了为据,不愿旧事重提。还有一派完全失去了信念,对那两派都不支持,只想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我觉得他们似乎还在盼望着,想着能有一块与欧罗巴全不搭杠的地方才好。可这世上除了冥王那里外,哪里又能有这样的乐土?”
昭元点了点头,心头忽然起了一个奇异的念头。他想了很久,终于道:“报仇之事,循环往复,最好还是算了。只要他们在远方能过得好,还不一样是特洛伊的荣耀?不过要是他们实在难以劝说,我倒还有一个主意。反正我们有这两处地方,不如就让他们各去一处,也免得他们自己就先不团结、甚至导致内讧。同时,他们如果分成两路,万一希腊人又要亡命偷袭,那么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两路同时被灭。”
腓特烈点头道:“这样也好。我看中的那个地方能容纳的人比较多,我看人数最多、那要复仇的那一路,就去我指引的那里。少一些的,去爱徳华发现的那里。但是还有那完全无信心、想脱离一切的一路,难道……”
昭元沉吟道:“那一路最大的问题,是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欲望。他们说是要找什么全不搭杠的地方,其实正是因为这几乎不可能找到,更反映了其真正的原因,是从内心里就没有了生机。这是最大的麻烦。不过对于这个,我或许有办法。”莫西干奇道:“什么办法?”
昭元竟然难得地微微一笑,道:“这些人,通常是最信神的一群。一但他们觉得有神指引和眷顾,立刻精神百倍,干什么都充满信心。可一但觉得神不爱他们了,他们也往往能立刻没了生趣。现在特洛伊终于覆没,他们定然觉得原来的神已经不再眷顾他们,所以成了这般模样。这对症之药,自然是要给他们一位新神,同时给他们一片乐土的幻想。你可还记得你的家乡么?”
莫西干奇道:“月氏?那还不是搭杠?我们不是半年不到就可以来么?”昭元道:“不,你们祖先去过的极东之地。”莫西干惊奇万分:“你要让他们去那里?”
昭元慢慢道:“也不是就要他们去那里,而是给他们描述一番那里的景象。只要能让他们相信世上还有真正的远方,也就是了。至于之后他们去不去那里,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我的想法是,不用说那里究竟在哪里,只说大海之后有大陆,然后夸张地描述一番那里的美好。你们祖先那里所记的其实大半乃是真事,我又本是大祭,知道其中关节。我只要稍微加以改写,便很容易让他们相信。到时候我再发些他们以为的神异之力,或许便能让他们重拾信心。”
众人都觉此事未免太过于于离奇,但想昭元既然于此道甚是精通,而且专门做些看起来无可想象之事,也就没有把这全当笑谈。莫西干等想起他当初能驯服金驼银驼,而且跌入神陵不死,还能与护陵神蛇友善,说起来都几乎是不可能之事,自然就更不再多疑。
依维干道:“那我看不如就分成三路。腓特烈带一路从陆路去台伯河,爱德华带一路乘船去迦太基。威廉或者我们,就带那一路太绝望的人随处转转。反正他们人少,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就是。”昭元摇头道:“你们三个不能带,需威廉顺路带。这等神异之事,向来不能见到过多的实物,否则反会令他们心中起疑。”
支奴干点头道:“也对,他们这群人离我们越远越好。只是那地方是极东之地,威廉要带他们,却是朝西北行了。难道还真是南辕北辙?”
昭元道:“其实世界之理本是圆通,所谓物极必反,殊途同归,便是这个道理。极西之地,焉知不是极东?而且不管是不是,最重要的是要能让他们一时到不了,心中始终有盼头。”依维干嘻嘻笑道:“看来你这大祭还真没白当,深得神灵之妙。”
昭元哈哈大笑,莫西干等也哈哈大笑。众人都觉他心中阴翳似乎已一扫而空,却不知他心中还是依旧愁苦难名,只是咬紧牙关勉强如此,不愿让同伴继续担心而已。
众人见大计已定,心中都是宽慰了许多,困倦袭来,都是倒地便睡。昭元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始终睡之不着。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摸出大家找来的几块金块,运力连撮,将几块金子细心捏撮成了甚薄的大片金平板。他运指如风,倾刻间已将那几块金片裁成了百十页金书页,在上面细细刻字。
他一项项回忆自己在月氏神陵中的所见的那部书的内容,大加增减,揉和自己先前所见的许多祭神经典,加了许多想象事件进去,把它由一本单纯的记录,变得非常象一本经书的章节。开始的时候还是慢写,但到后来,则是越来越是顺手。等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已是刻了好几十金页了。奇困无比之后,便叫醒爱德华轮替自己守夜,准备明日再做。
这一觉却居然甚是安稳,居然连伊丝卡都没梦到。次日一早,昭元才一睁眼,便见旁边又多了些金块。腓特烈等人则正拿着书在津津有味地看,一见他醒来便道:“果然不愧是大祭,随手叙来,竟然也象模象样,连我都觉得不甚象是完全骗人。”
昭元笑道:“本来就不是骗人的。这些本来就是真事真物,我只不过用神化的语言将它们再说一遍而已。对于普通人来说,光是这一本金书就能把他们吓个半死,谅他们就算不全信,也得给我先信上几成。”
正说话间,远处忽然一队人马缓缓过来,七人都本能地戒备起来。那一队人渐渐近前,为首一人拉下斗蓬,满头白发,却是荷马。七人放下了心,迎上去道:“您老人家身体一直没好,怎么也亲入乱兵之中?”
荷马咳嗽了几声,道:“事出突然,一点小病算得了什么。我听说你们要带领特洛伊人远徙万里,特地给你们带了一样东西,希望能有所帮助。”后面押运的水手们揭开那几辆大车上的布幔,只见里面全是一笼笼的鸽子。
昭元大喜道:“老人家果然顾虑周详。现在的事千头万绪,顾此失彼,还真是难以想到。”荷马叹息道:“希腊联军的眼光,终于还是不及我所想。我身为希腊人之一分子,心中也是有许多愧疚。这些事能帮就帮一点,也好稍减心头罪孽,日后也留些余地。”
昭元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特洛伊人,道:“他们……大多数还是明白冤冤相报、无有了时的道理的。我们也会劝他们的。”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三回 祸兮福兮皆此程(二)
昭元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特洛伊人,道:“他们……大多数还是明白冤冤相报、无有了时的道理的。我们也会劝他们的。”
荷马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联军的眼光,终于还是不肯相信先前的办法乃是对希腊最为有利,非要将敌人全部杀绝。可是现在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却又无法成功,日后定然还有后患。但说到底,其实我真正担心的倒不是他们的报复,而是希腊许多国王将领的真正短视。如今虽然战胜了特洛伊,又有了伊沃岛的巨额财宝,希腊肯定会盛极一时。可若是没有长远眼光支撑,那么盛极之后,又焉知不是长久的衰落?”
昭元幽幽道:“他们要是眼光真正高远,这一切本来就都不会发生。不过我仔细想来,觉得我们乃是身为局外人,由于无感情的牵扯干扰,自然容易想到这些。可是对于局内人来说,确实也是容易受情绪所左右,此为天下皆然,并非是希腊那些将帅的特质。再说,希腊也还是有无数英才志士的,比如放眼过去的就有奥德赛和菲……腓力等,虽然都来自小邦,但都是眼光高远之辈,将来未始不能继续光大。此外还有许多其实并不完全赞成阿伽门农等的沉默之辈,他们都是希腊真正的脊梁。况且数百年后,还能有多少人记得仇恨?那时候或许不会象你担心的那样。”荷马苦苦一笑,道:“但愿如此。”摇了摇头,叹息而去。
昭元等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腓特烈忽然摇头叹道:“看来,每一个国家民族,都是有无数好人无数坏人;谁能占优势、定下决策,往往还就只差一线。这率领群伦、发布命令之人本身的观点,实在也是干系重大。若是荷马能当希腊联军统帅,那么结果将会多么不同?可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游吟诗人,就算要帮我们,也最多只能帮到这个地步。看来真要善行天下,光是靠我们几个人去行侠仗义,只怕终还是有些不够。”
昭元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只觉自己一路西来,本来觉天地宽广,大可任意而为,可是武功名声都是越来越大之后,自己的路却似反而越走越窄。难道自己根本上就错了?
昭元默默不语,想了一气,慢慢走到旁边的伊丝卡和阿茜娅的小屋。伊丝卡和阿茜娅二人都甚是憔悴,眼中都隐隐红丝道道。伊丝卡一见他进来,立刻就扭过头去,根本不看他。阿茜娅低声道:“她还是什么都不吃不喝,还几次想自杀。”
昭元默默点了点头,感谢她的照顾,慢慢转到伊丝卡面前。他见伊丝卡头发散乱,双眼无神,心头一阵痛心,情不自禁地就想伸出手去抚摸她头;可是心念才动,却又立刻缩回,终于还是不敢。阿茜娅将餐盘交到他手中,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昭元呆呆立了一会,终于道:“伊丝卡,你吃一点罢,以后的日子……”伊丝卡忽然一把打开他手中的餐盘,哭道:“以后?还有什么以后?还有什么以后?爸爸离我而去,妈妈离我而去,我的乡亲们连妈妈的葬礼都不让我参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把我害成这样,我还有什么以后?我还有什么以后?”
昭元垂头道:“他们现在已经明白了你是无辜的。就算有错,错也是在我,不在你。他们现在分成了三路,你希望……”伊丝卡两眼红肿,拭了拭眼泪,冷冷道:“我哪也不去,我要跟妈妈在一起,我要去见妈妈。所有的人都不爱我了,只有妈妈还疼我,爱我,替我挡了那一刀。只有在妈妈身边,我才还被看成是个人。”
昭元想起她母亲惨死时的样子,心头更是惨然,道:“是我对不起你母亲,要不是我,那些乱兵也不会进来。我欠你和她实在太多,永远也还不清。可是你现在……”
伊丝卡冷笑道:“你有什么欠她的?当所有的人都骂你是奸贼的时候,只有妈妈说你做的是对的。她还说,只要特洛伊大多数人能得保全,她自己就是死一万次都愿意。她说要感谢你,她说要理解你,她说要支持你,她还要我听话,一遍遍地说你不会骗我们的,你一定能让我们不受伤害。你只杀了她一次,她还欠你那么多次,你欠她什么?你欠她什么?”说着又流下泪来。
昭元望着她那悲愤无极的神情,听着她那句句如刀如剑的凄凉和悲酸,只觉心最深处流出的血泪已经汹涌得就象是要发疯,那股郁闷撑得自己几乎立刻就要爆炸。
他咬了咬牙,终于慢慢道:“我知道她的死是因为我,我应该给她偿命的。可是现在还不行,因为现在你的族人还没有脱离危险,我还需要让希腊人知道我还活着,我还要为特洛伊人保护这最后的生路。只要他们安全到了目的地,我这条性命便任你取用。但是你现在却还需要吃点东西,到时候才能有力气来杀我。”说着扭头退出,仰头望天,只觉一颗心似乎已被万斤巨石压得丝毫跳动不得。
阿茜娅望了望他神情,一言不发,又进了那小屋。昭元极力平静心胸,一步步走开,无论是身后摔东西的声音,还是耳边的那些叮叮裆铛声、喧哗声,他都全不在意。
忽然间,一声凄厉的声音起来,竟然似乎是荷马的声音。昭元心头一震,连忙循声奔去。只见一大群将领和士兵正围在一起,中间一名老人脸上两行鲜血从眼眶流下,竟然是荷马双眼已被刺瞎。昭元只觉热血便似乎要冲破自己天灵盖,一步跃入人群中扶住荷马,厉声喝道:“是谁伤了他?是谁伤了他?”
那些甲士为他威势所摄,都挺盾缓缓要朝后退。昭元一扫眼,见摩撒勒也混在人群中要躲开,飞身过去一把抓住他,嘶声吼道:“你自己眼睛半瞎,就恨不得所有人眼睛都瞎,是不是?我今天就让你做一个真正的瞎子再死!”忽听一声大喝道:“住手!”昭元心头狂怒,伸指便要挖去,那声音已大喝道:“你想违约么?”
昭元一听违约二字,那手立刻便停住。只见阿伽门农走了过来冷冷道:“荷马不是特洛伊人,伤他的也不是特洛伊人,你管不到。”昭元冷笑道:“刺人双眼之事乃人神共愤之暴行,难道希腊律法也不闻不问?”
阿伽门农道:“希腊律法严明,自然会严惩凶手,但也不会去冤枉好人。你怎知摩撒勒是凶手?”昭元一松手,摩撒勒急忙脱开他手掌躲到后面,但却朝昭元射来仇恨的目光。阿伽门农道:“仅凭猜测,不能断案。此事自然有我们希腊人来按照希腊律法审理,你就不要插足了。否则,只怕对条约不利。”
昭元仰天大笑道:“这事本极是明显,这么多人在场,怎么会不知凶手是谁?可我刚才来问时,却无一人肯予以指认!若是你们再回去审理,谁会相信你们能公正无私?”阿伽门农面色不善,道:“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说是污辱了全希腊人?”
昭元心头一动,正待说话,忽听荷马缓缓道:“算了,算了,我相信希腊律法和公道。”昭元一惊,道:“在这里尚且不能揪出凶手,回去哪里还……”荷马摇了摇头,道:“这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多管。”
昭元吃惊地望着他,见他神情坚定无比,只得环视了周围人一眼,终于道:“好,我不插手此事。但是此事毕竟发生在我眼前,我不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周围之人却无一人回答。只听荷马缓缓道:“你看到了眼前他们在做什么么?”
昭元放眼一看,见原来特洛伊整齐的街道和城墙上的砖石,已被搬开了许多,心下忽然一惊,失声道:“难道是要毁灭特洛伊城?”荷马点了点头。昭元气往上冲,喝道:“特洛伊城乃是建筑的极品,是千百年来无数人的心血结晶,毁时容易建时难。你们难道就舍得去毁灭这样一件旷世珍品?”忽听摩撒勒冷冷道:“不毁灭,莫非还要让特洛伊人再回来住么?”
昭元哼道:“你们自己难道就不能派些人驻扎在这里?”摩撒勒冷笑道:“你不过是一破落王子,没有江山,怎知端倪?”昭元强忍怒意,冷冷道:“我也身为国王,我也曾有江山,而且我的国家比你们整个爱琴海还都大!你这么说这么做,不显得太过狂妄了么?”摩撒勒哈哈笑道:“你以为我们都是白痴?你以为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你的国家在哪里?你的军队在哪里?我却怎么只见到你一个人?我好怕你的国家啊,我好怕你的军队啊!哈哈,哈哈!”
昭元心头怒火万丈,可又完全无可出言反击。这尖锐的讽刺,似乎已经把他一直以来奉为座右铭的‘远离王位率性而为’的原则,彻底击得粉碎:“当我放弃了王位,抛弃了拘束,本以为从此可以真正率性而为、造福人间的。可是正因为我逃脱拘束的同时也抛弃了权力,失去了真正可以率性而为的根本能力,以至于眼睁睁看着眼前这样一件可救万民、可救一座伟大城市的大事,却根本无可着力。难道我一开始就错了?难道我真的错了?”
昭元呆呆地想着,忽然又想起了莫西干等人的话:“若是我们来做国王,士兵便不会抢掠”“若是荷马来做统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心头一阵阵抽搐,脸色也剧烈变化,似乎自己也如那群完全失去信念的人一样。那从来都支持着他的精神支柱,已是一点点地彻底崩塌:难道自己的一切都根本上就错了,一切都应该要重新来过?
摩撒勒见他神色闪烁,哈哈笑道:“小子,明白你不过是个睁眼瞎子、聪明白痴了吧?是多大的鱼,就起多大的浪。若是你本身势力就不够大,还是老老实实手伸短点吧!”
昭元全身一震,终于勉强压住心神,将心思重新移到眼前之事来。他转头望去,见阿伽门农等都不说话,脸色也都是阴沉一片,忽然心中雪亮:“财宝好分,城池却是难分。现在他们已是人心思归,无人肯留在这里,是以索性毁灭这城池,一了百了。”但旋即又想:“不过看来他们内部矛盾已经起来,倒并非真是担心特洛伊人有朝一日回来。这样也好,免得他们太过留意这些流亡的特洛伊遗民。只是可惜了这座宏伟的石城。”
荷马缓缓道:“想来你也明白一切了。那个小兵刺我双眼,还不是就希望我明白?”昭元道:“你不过是说了几句,就被他刺成了这样?”
荷马冷笑道:“因为我人老骨头贱,脑袋更糊涂,这些明明白白的事,我却偏偏就是不肯明白。他们要毁特洛伊城,我劝说不听。于是我就告诫他们,说我会把我所看到的一切,都说给全希腊所有后方人听,说是他们毁灭了这座伟大的城市。于是他们就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问我还能不能看到什么。嘿嘿,只可惜我现在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心里却还是看得清楚得很。他们要杀我,可也得顾虑顾虑我那几个法老宫廷里的军政朋友。”
昭元转眼望了望那些围观的士兵,想起荷马本来便极有名,来到军中也已有多日,一个小小士兵若无上面暗示,那是无论如何不敢刺伤荷马的。而且看这情形,荷马当时愤激之下,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提醒了周围之人,让人怀疑他也会把希腊联军不守信用之事广为传播。于是,他们便通过一小兵下此辣手,以警告他。即使日后遮掩不住,也尽可将那小兵抵罪,自己却是无事。这样一来,杀荷马这样一件震惊希腊的大事,就可以轻轻松松推个干净。
昭元看了许久,忽然道:“我看荷马也只是一时觉得可惜,才说出这一言语。其实既然你们已经不再需要,就算不毁灭它,长期无人居住也必破败。这时毁了,也不算是大过。但刺人双眼,乃是大罪,想来你们也会还律法一个尊严。”荷马道:“你……”
昭元轻轻按住荷马哑穴,令荷马一时说不出话来。阿伽门农等料不到他居然会说出这句话来,先还甚是惊疑,但见他面色确实平和了许多,便道:“正是。这件事回希腊后自然严办。只要荷马情绪平静,不乱说话,谁又会吃饱了撑地去伤害他?”
昭元面色阴沉,道:“不但如此,我相信荷马还明确知道,此次战胜特洛伊,其实全是希腊联军的功劳。我们托木马入城之事,其实最多不过是十只大象拔萝卜拔不起,再加一只老鼠就行了那一类。各位说是不是啊?”
阿伽门农等见他说话越来越是奇怪,一时都不答话。昭元道:“各位且莫误会。我这绝不是讽刺,而是实实在在地想说明,我们这芝麻点的力,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此,我相信从今以后,荷马在全希腊的游吟将大大宣传希腊勇士的英勇,而我们就当从来没有来过。大家以为如何?”
阿伽门农这时才明白,他是要自己等答应,若是荷马不说任何言语,那么自己等也就不再为难于荷马。当下阿伽门农道:“各位既然不愿留名,我们自然也不好相勉强。荷马德高望重,他说一句我们英勇,那比我们自己说一辈子都要好得多。我们根本就是只有感激他的份,当然要顶礼膜拜了。”
昭元点了点头,知道只要荷马答应,那么阿伽门农等虽然还是会派人监视,但确实犯不着去非要为难荷马。他拉荷马到一边,放开其哑穴,低声道:“对不起老人家了。刚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实在是……”
荷马冷冷道:“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怕我受他们迫害。但我老骨头一把了,一辈子图的就是对得起良心,又怎会去贪生怕死?希腊顶天立地,自有无数英雄志士,即使要有荣耀,也绝不需要靠吹嘘。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昭元深深一揖到地:“老人家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但眼下却实在不同。还请老人家为特洛伊千千万万遗民的长远安全着想,不要提及我们,也不要提及他们的不守信用。”说着又是一揖。荷马叹了口气,道:“我知你意思,但是你以为这样就有用么?”
昭元轻轻道:“现在局势依然不明,我们要尽一切能力,不管怎么样,做一点是一点。总之,要极力消减希腊人对特洛伊人的追杀之意,给他们多争取几分活命的希望。若是定要让他们下不来台,他们可能根本不会让你有机会说出,结果还是一样。即使您能回到希腊,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事,这些人面子上肯定会挂不住,必然会鼓动再去追杀特洛阳伊人,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如果把他们捧得高些,能够对特洛伊人有哪怕半丝的帮助,那么自然当去争取。我实在是替特洛伊人求您了。”
荷马怔怔不答,神情却极是激动。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凄然道:“历史是强者写的,历史写的也从来都是强者。无论我多么想改变这些,多么想为弱者说句话,也终于逃不出这宿命。嘿嘿,历史所能写的,终于还是只能是强者。”昭元黯然神伤,道:“弱者被写过多,被写者和写者都将招来杀身之祸,一样不能流传。但只要特洛伊人坚持不懈,奋发图强,当他们最终复兴的时候,历史终将浓墨重彩,不负他们。”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三回 祸兮福兮皆此程(三)
荷马呆视前方,终于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了。想不到我老到了现在,却还是不得不瞎了眼,晚节不保。”昭元又是深深一揖,道:“只要我们心里明白真相,这又能给万千人多一分活的希望,那么又何必太重名利节操?”
荷马不言不语,缓缓走回众人中间,郑重道:“我发誓,从今以后对我来说,他们七人只当从来没有在爱琴还出现过。而且特洛伊城毁不毁灭,与我无关。”阿伽门农大喜,道:“荷马亲口所言,那我们是一百二十个放心。老人家放心,我们一定还你个公道,将凶手……”
荷马摆了摆手,冷冷道:“不用了。他也是身不由己。”阿伽门农笑道:“老人家海量宽宏,为全希腊所敬。大家还不致敬?”说着以他为首,一大堆人都朝荷马躬身行礼。
荷马哈哈一笑,道:“我只瞎了两只眼睛,却换来了这么多人的恭敬,值得,值得!”说着不管不顾,径直在水手的搀扶下扶墙而去。昭元冷眼扫了众人一眼,但见摩撒勒也混在众人中散去,心头微微一叹。昭元回到后城。腓特烈等已经将荷马所送的鸽笼搬开,里面居然还藏有好几幅爱琴海附近的地图,以及自己等还留在希腊原来军营里的财宝衣物等。
昭元等看了看地图,拟定好路线,又分发了些财宝衣物。等觉得有些不够,便又差人到船上去取了些来,并向奥德赛营中士兵买了许多旧的衣服备用。希腊人却也并不阻止。
昭元自己却找了一套袍服,将其减减加加,多带夜明小珠。不久,那袍服便已光华夺目,而且也与先前全不一样。莫西干等知他又要找机会行法,都不闻不问。
待到晚上,昭元又刻好了百十页金书,众人的路线也已经大半拟定。大体上,爱德华尽量买些破船,带人行往迦太基;腓特烈则从陆路带人数远多的那一路行往台伯河;威廉则带领最少的那一路人带足东西,直接北上森林中。各人带足信鸽,每日放回一只,以通迅息。他们彼此约定,若是遭遇不测,则趁乱将所有剩余信鸽全部放回,说明是风暴、野人袭击还是希腊人追杀,那样总会有一些能飞回来。那时候,昭元便可据此判断,决定是不是去杀摩撒勒等主使之人。
当晚昭元再去看伊丝卡的时候,阿茜娅悄声说伊丝卡已经开始进些食物了。只是昭元去看她时,她依然丝毫不跟昭元答话,即使偶一交眼,也立刻便是冷眼相视。第三日上,荷马和众水手已帮忙找了好些破旧但还结实的船只,以及其他用品。到得第四日,特洛伊城墙已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希腊人也载着一船船珍宝陆续开始返航。
昭元想起摩撒勒等人,和奥德赛、荷马等分别的时候,便特地叮嘱他们要各自小心,千万不可同坐一条船。腓特烈、威廉、爱德华、阿茜娅等,也都与昭元等撒泪而别。昭元和莫西干等四人还需留在原地策应一段时间,直待他们都已走了千里以外,才可离开。
接下来的六七日,他们每天都收到信鸽。爱德华那一路因为乘船顺风,已行了千里有余;但腓特烈和威廉两路却因为是陆路,只走了三四百里。昭元知这么多人行走陆路,确实不大可能再快。他甚至已经和他们商量过,作为这么大一部族,以后很可能还需要跟中华东征先民一样,要在向陌生地方行进的半路上时不时定居一段时间,攒足粮食等物,才能再进一步走下面的路。那些留下来监视的少数希腊士兵见一无异状,也就渐渐又撤了些。伊丝卡虽依然不肯跟昭元说话,但却也开始自己进食了。
到得第七日,昭元见周围士兵已基本无什么动静,便留下一人假装自己模样,和莫西干等留在原地。至于自己,则包上那一套法服,带上莫西干等专门挑选的四匹马换乘,一路疾追腓特烈和威廉的队伍。他们互通声气,知道威廉和腓特烈的队伍虽然先是同行,但昨日正是分岔。昭元连夜换马疾奔,一日一夜之后终于赶上了威廉的队伍。
昭元先略事休整,到了晚上穿戴起袍服,涂好面妆,又专门试了试变音。等确信那些人无论如何再认不出自己时,他便忽然在众人夜宿的山壁之顶出现。众人本来在绝望之下,心情动摇,一见暗夜之中他浑身发光,都是顶礼膜拜。昭元自称自己是唯一真正的天神,要为他们指引前方的道路,指名要领头的先知威廉来听自己训导。
威廉自然知道是他,但面上还是装作十分恭敬的样子来到崖前。昭元早已备好一根极长、几乎透明的丝索,啪的一下将威廉拉上崖顶,下面众人越发恐惧和敬畏。昭元将那本金书郑重交给他,二人无需交一言,都只是各自微微点头,相约按照原定之计划行事。之后昭元突然隐没。威廉自然去告诉他们,说自己已蒙了真神指引,要重新给予他们信心。
昭元除下袍服隐没在暗处,见众人都对威廉和那金书顶礼膜拜,心知此计已售。他想起这一路本来人就少,而且又是那些全无生趣的人组成,希腊人先前肯定有奸细探知,自然不会对他们太有兴趣。因此,最难的不过他们自己的心,以后的行程当可无恙。但腓特烈带领的那一路,却是人数众多,而且还普遍心有复仇之志,其命运极是可虑。
昭元想到这里,立刻策马掉头再追腓特烈一路。他本来觉得希腊人已被威慑住,他们又知自己等又有信鸽传递,想来不至于再横生枝节,没有怎么多考虑他们的。但后来他又想来想去,却又怕希腊人会假装成普通强盗来袭击。
要知现在腓特烈所行之处乃是半管不管之地,游牧部落杂居,确实是马贼本多。那时大家分辨不清,腓特烈等不好判断是希腊军队还是真是马贼,信鸽便不好放。因此,昭元便想等希腊人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必然安静等待时,突然奔来追上看护,直到他们彻底行出希腊人势力所及范围,自己才可放心。
至于各种实物准备和心理对策,在还未出发时,昭元自已先有所打算。他知道,腓特烈所带的这一路特洛伊人中的男子大都是勇士。虽然他们现在没几把兵器,但若是真正的马贼,那么便多半不过百人。那样的话,他们放手便可抵御,未必便怕。可要是希腊人自己扮成的马贼来袭,那便麻烦:若是打不赢,就会被屠杀,还不知道是希腊人还是真马贼。若是打赢了,必然又会引起希腊人震惊。说不定希腊人又不放心,不惜代价,再派人更大规模来假装马贼,定要将他们杀光。总之,是胜也不是,不胜也不是。因此,只能由非特洛伊的人暗中想办法,做到既要击退敌人,又不能让敌人觉得,特洛伊人还有过大的实力或意志。
昭元早就准备好了一套游牧部落的衣服,一路奔跑之下,不上一日便已悄悄跟上了腓特烈的队伍。昭元暗中通知了腓特烈,腓特烈也故意装作不知道。于是昭元也就只是暗中相随。腓特烈等出发前,七人已经先仔细研究了路线,都觉希腊人要是真想扮马贼、并成功劫杀特洛伊人的话,最适合的地方,就是与游牧族腹地相隔的摩唯山口。
这是因为如果过了那里,就实在太远,又完全是游牧部族的地盘,根本不适合海民行动。而且那里草地茂盛,行踪混杂,容易与当地本来之人混淆,也不知他们究竟朝哪个方向走。但若在之前就动手,则真正的马贼数量还不够多,腓特烈等临死前很可能能确认不可能是真马贼,会放出信鸽来。那时候,若是昭元真下得了重手杀人,那就麻烦了。
昭元一路跟到这一地点,但觉一路地势虽还勉强算是平坦,但却有渐渐抬升之势。等到了那里,云气汹涌暗淡之下,几乎已有能摸到天地边缘之感。昭元看了看山势,果见这一带跟荷马告诫的大致相符。细看起来,这摩唯山口一带地形陡峭,乃是两山断口,颇有直插云天之势。两边之山都是常人根本无可攀登之处,而且蜿蜒甚长,要绕过需走非常远,不利于习惯于行海的人行动。
昭元越看越觉自己等先前的推测有道理:若是有伏,便当在此,因为只有这里方便快速追杀或截杀。如果过了此地的话,那便非常难也非常危险了,极可能不但杀不了特洛伊人,反而被当地之人认为是入侵武装而不是过路之民,从而招致血腥冲突。这在深入陆上的草原中的本事,希腊人自然是远不如游牧之族,那时候只怕全军覆没也未可知。
但昭元抢先走过了这细谷一趟又回来,却见前面并无埋伏。他还是不敢大意,看看那峭壁直如斧削,下面却是甚窄,要阻碍敌人追袭,便只能从上向下推石堵路砸人才是可行。于是他便将马带到远处藏好,自己咬牙力攀。这峭壁极陡,中间丝毫没有容人换气重新集力的地方,饶是他功力通玄,连带搭钩飞索相助,也几次险些摔下。待到崖顶,再望下面,虽并不甚高,但特殊地貌之下,却竟然还忍不住一阵头晕。
过了许久,昭元已选好许多块可以推动的巨石。夜色渐渐降临之际,腓特烈一队人正慢慢从这峡谷通过。昭元登高望远,四面望去,却也并无多少异状态,心下有些惶惑:“难道他们这次居然这么守信?看来,还是他们自己的人头最管用。若光用钱来引诱,效果肯定远远不如。”但他想起摩撒勒看自己的眼神,依然不敢完全释怀,只是凝目四望,丝毫不敢大意。
忽然,昭元心头又是一动:“不好。可能他真正看重的不是杀这些人,而是抢伊丝卡?”一想到这里,他顿时惊得手足无措:虽然自己也不是没有准备,特地找了人来假扮自己留守,但谁能保证全不被识破,摩撒勒也全不来打主意?
昭元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反而中了摩撒勒的圈套,心下只是盼望这里来上许多人,那样他们便没有太多能力去抢伊丝卡。但转念一想,却又觉不对:“他们也知道莫西干等神箭之威,真要去抢的话,又怎么会不做足准备?”
昭元心头阵阵慌乱,几乎立刻就要下崖回去守护。正在这时,极远方忽然一阵啾啾连声,隐隐还有马蹄的声音,正是游牧部落来袭的前兆。他吃了一惊,连忙举目细望,只见远方果有一大片人马正朝这里冲来。这时腓特烈之队已进入了一大半,谷中已是蔓延数里;而外面的人知道危险来到,都纷纷朝里面挤去。那些骑兵渐渐已冲到近前,许多人却还未完全跑入谷中,自然也无可封死。昭元仔细看了看那些骑兵,见大约有数千人众,着实不少。
那些骑兵见敌人已自乱阵脚,都是抽出马刀便要冲上来砍杀。昭元将三条改扮过的天链都取出戴在身上,猛然大喝一声,斜斜推下一块巨石砸下,自己则突然一纵身跃至半崖之间,立刻又籍丝索拉起重回崖顶。
众人但觉上面一片光华刺目,一个浑身发光之人凌空飞跃,都是惊异不已,反而忽略了那凌空砸来的黑黑大石。待到大石忽地一下砸在地面的时候,那些骑兵才大吃一惊,急忙抽马后退。昭元运起内功在崖顶缓缓道:“这些人从此为我保佑,任何人不得再加杀戮。”
外面一名领军模样的人忽道:“兀那何人,居然敢在这里装神弄鬼?”却是标准的游牧土话之音,并无丝毫希腊口音。昭元冷笑一声,突然又是一块巨石砸去,暗中却突然抓出一把甚大的钻石,运起全身力气,直掷向那人。
那人本来只顾看着上面那大石来势,只觉他离自己高低有二三十丈,便全没防备。这下他忽然一下被其中一颗大钻石击中眉心,身子晃了一晃,顿时从马上摔了下来。旁边之人大惊,连忙上前扶起。见他眉心处被一枚钻石深深嵌入了前额颅骨,人已晕迷,面色青紫,却又并不流血。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昭元哈哈笑道:“冒犯真神,该当何罪?”说着袍袖一挥,又是一把钻石飞掷而去,正中七人眉心,都是一模一样的症状。昭元冷冷道:“我剔甲即钻石,挥汗即珍珠。你们是不是还想再来受上几颗啊?”说着手一挥,又是一把钻石飞去,下面又是十余人从马上栽了下来。那些人见他身泛奇光,出手便是宝石伤人,每一发笑都震的自己耳膜欲裂,内心中都升起无比的恐惧,突然间发一声喊,掉马飞奔而去,几乎连晕迷在地上的同伴也顾不得了。
昭元见他们确已跑远,再看下面时,却见特洛伊人大都已跪在了地上。只有腓特烈等少数人立而不跪,还在仰头望着自己。昭元道:“你们从此归入我治下,为我所保佑,前往乐土,永享美景。”一名年纪极老的人仰天拜祝道:“伟大的神啊,你是否就是万神之王宙斯?你为什么先抛弃了我们,现在却又怜悯我们?”
昭元缓缓道:“我不是宙斯,因为我比宙斯更强大。在我耶和华面前,所有的神都不是神。你们是迷途的羔羊,曾经迷惑在对宙斯的信仰之中,终于承受了苦难。今天是你们的觉悟之期,你们当从此远离爱琴海,永远供奉我,成为我的子民。”这“耶和华”是昭元和腓特烈等特地选定的暗号,其中的“耶”音是埃及上古时代月神的一个名字,“华”音是强调伟大和重要的后缀。由于两河流域太阳过烈,月亮温和,所以这一带的许多民族都有崇拜月亮更甚于崇拜太阳的传统,这个名称会在潜意识中让附近的人觉得神圣。同时,由于此神的确切名字久已不为人知,只在大祭师中有所流传,再加上这个特地选的后缀,又能让一般人觉得玄奥和神秘。
那名长者亲眼看见了他的神威,流泪道:“爱琴海的神灵不再保佑我们,我们本来以为永远再也没有复仇的希望,更加没有了生的希望。可是现在,我们终于还是有了更伟大的神来保佑!伟大的真神啊,您究竟来自哪里?是天空,是海洋,还是陆地?”
昭元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他问出这个问题。他们问出这些,自然表明,他们还沉浸在对当初对宙斯三兄弟瓜分世界之传说的信仰中。如果要让他们不再丧气,那就需要让他们完全脱离这些心理记忆。只是急切之间,实在也难想到什么地方去超脱天空、陆地、海洋;可说若是多想的话,却又担心犹豫会引他们怀疑。
正急之间,昭元忽然想起,这些人肯定不懂楚国等诸侯国的意思,便道:“我来自宇宙的最深处,我的家就是楚。”他见那些人一脸茫然,心下大喜,又道:“你们现在还不明白,这没有关系。等你们归依神灵,你们就会来到我那里。”
那老人茫然道:“切?”昭元一愣,旋即知道“楚”的音在爱琴海本来没有,他们便把楚给发成了“切”音。他又重复了一遍,道:“楚。”那老人道:“其?”他见昭元还没有出言确认,忽然失望道:“都不对?”
昭元暗暗叹了口气,知他们口齿咬音灵活终于还是不如伊丝卡,便道:“都对。”那老人喜道:“切——其就是您的家?”昭元点头道:“不错。你们此行由先知带领西去,一路上当有千难万险。但只要你们不丧失信念,我永远和你们同在。”那老人流泪道:“伟大的真神啊,爱琴海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耻辱和痛苦,前方能不能给我们以荣耀和强大?”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三回 祸兮福兮皆此程(四)
那名长者亲眼看见了他的神威,流泪道:“爱琴海的神灵不再保佑我们,我们本来以为永远再也没有复仇的希望,更加没有了生的希望。可是现在,我们终于还是有了更伟大的神来保佑!伟大的真神啊,您究竟来自哪里?是天空,是海洋,还是陆地?”
昭元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他问出这个问题。他们问出这些,自然表明,他们还沉浸在对当初对宙斯三兄弟瓜分世界之传说的信仰中。如果要让他们不再丧气,那就需要让他们完全脱离这些心理记忆。只是急切之间,实在也难想到什么地方去超脱天空、陆地、海洋;可说若是多想的话,却又担心犹豫会引他们怀疑。
正急之间,昭元忽然想起,这些人肯定不懂楚国等诸侯国的意思,便道:“我来自宇宙的最深处,我的家就是楚。”他见那些人一脸茫然,心下大喜,又道:“你们现在还不明白,这没有关系。等你们归依神灵,你们就会来到我那里。”
那老人茫然道:“切?”昭元一愣,旋即知道“楚”的音在爱琴海本来没有,他们便把楚给发成了“切”音。他又重复了一遍,道:“楚。”那老人道:“其?”他见昭元还没有出言确认,忽然失望道:“都不对?”
昭元暗暗叹了口气,知他们口齿咬音灵活终于还是不如伊丝卡,便道:“都对。”那老人喜道:“切——其就是您的家?”昭元点头道:“不错。你们此行由先知带领西去,一路上当有千难万险。但只要你们不丧失信念,我永远和你们同在。”那老人流泪道:“伟大的真神啊,爱琴海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耻辱和痛苦,前方能不能给我们以荣耀和强大?”
他说之时,面色说不出地凄惨,所有跪着的人也都面色黯然,眼中却又不时闪着痛苦的记忆乃至复仇的火花。昭元心下也自凄然,道:“等待在你们前面的,是惊人的荣耀和强大。你们所有的耻辱,在这荣耀面前,都将不值一提。”那老人颤声道:“能超过希腊吗?能战胜希腊吗?我们……能有复仇的一天吗?”昭元眼中不知怎的也湿润起来,道:“杀人不是天国嘉许的,如果多杀了人,是不能进天国的。你们……”
旁边一人忽然大声道:“只要能复仇,只要能让那些毁灭我们家园、屠杀我们亲人的希腊人付出真正的代价,我宁可下到地狱的最底端!要是不能复仇,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昭元看时,只见那名年轻人眼中闪烁着的,完全是疯狂和迫切的目光。旁边的许多人也都抬起头来,都似乎在迫切盼望着自己能给他们一个复仇的希望。
昭元想起两军十年血战的惨烈,想起希腊人后来不惜在肥沃的土地上撒上盐,在特洛伊人的眼前破坏那宏伟壮观的城市和民居,心头不由得暗暗叹息:这一切的残暴,怎么能不让他们疯狂?可希腊人本来也是因为觉得受到侮辱才含愤而来,况且他们中也有一大批人真心不希望如此,而且还明里暗里奔走相助。如果还要复仇,他们又作何想?
昭元想了又想,终于拿定了主意:“他们不过是一时激愤,待得天长日久,仇恨自然渐消。但现在,却不能让他们全无活下去的希望。”当下道:“只要你们坚持下去,你们将比一百个希腊更为强大。但是,我对你们也有两个要求。第一,你们五百年内都应该休养生息,不得轻易复仇。第二,你们若是到时候还想复仇,那么你们也当将心比心,存一分慈悲之心。”那些特洛伊人见他终于点头答应给予希望,都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昭元想了想,终于还是不放心,忽然心中一动,道:“你们即将远行,我赐给一样礼物,让你们每一看到他就能想起我今天的教诲。”说着将身边两大块黄金揉和一把宝石运力一捏,成为一个大致揩写的‘中’字,举在手上道:“这样东西叫‘中’字架,但是为了简化,我没有完全按照它本来的形象。因此,你们也可以叫它十字架。它就是我的代表,因为他代表着宇宙的中心。它不但代表着我来自这里,而且它还代表了我的一切神义。你们要永远带着它,因为它正中通过,寓意着公正无私,不偏不倚,而且过与不及都不对。同时,也告诫你们遇到争执时,要能兼顾双方的想法,不可只顾一边。”
昭元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们都想着复仇。这个中字也是一柄正立着的宝剑,象征着我赐予了你们以勇武。它能告诫你们的敌人,尽管你们应该为对方着想,但是你们毕竟是拥有真正的武力为后盾。但同时,它又是一柄剑尖朝下的宝剑,意味着你们虽然不可无武为后备,但也绝不可穷兵黩武。你们记住了吗?”说着将它抛了下去。那老人流着热泪接住道:“我们记住了。我们每到一地,都决不会忘记为您建立一座切——奇,在里面供上代表您的十字架。”
昭元点了点头,道:“这几个人之所以没有跪,是因为我先已特许他们为先知。我在需要的时候,会单独召见他们,所以这次不要他们跪。你们要听他们的话,事事遵从,不可视他们为异类。”下面众人都站了起来,朝腓特烈等施礼。
一名原来站在腓特烈身边的人、一直没跪的人忽然躬身道:“伟大的真神啊,我非常感谢您总是救我们。我向您忏悔我们以前没有认识您,信奉您。”说着和旁边诸人都玩下腰,连腓特烈也只好跟着欠了欠身,以免显得太过另类。
昭元心中一动,暗想:“他说‘总是’,大概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当下道:“只要能认识自己的错,那么就难能可贵。你们必须马上走,以免敌人再追来时,又需劳我亲自动手。”
那些人都仰天施礼,又再前进。昭元见他们都已进谷,便将大石抛入谷口,令后面敌人即使大兵到来,一时也难以前进。他心头想起伊丝卡,立刻便是心急如焚,急忙找回所藏的马匹朝回疾奔。才奔得几步,他忽然心中一动,一下跑到那些被自己打晕的人旁边仔细查看。只见那些人无论是马匹、装束形态,还是肌肉生长特征,都完全不象是希腊人改扮的,竟然似是真正的游牧马贼。昭元看着看着,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没命地打马飞奔。
这一路昭元丝毫也不敢歇息,每一眨眼都似能看见希腊众兵四面围盾而攻,莫西干等浴血而战的场面。他不住地告诉自己还有希望,他们应该还没有识破那伪装自己的人,但是心头却还是知道:以他们的计量,他们要么便根本不会动手,要动手就绝对会计划周详。自己这一盼望,又怎么能算不是痴心妄想?
到得次日中午,忽见几名敌人朝自己大喝停下。但昭元根本不理,只是拨开射来的乱箭,不让其射中战马。待到了离莫西干等不到十里的地方,那几匹马却都已被他催跑得口吐白沫,啪地一下竟然前蹄跪倒在地,再也挣不起来。
昭元扫了一眼旁边那几匹马,见它们也只是勉强跟随,心下一叹,弃了马匹直接提气急奔。渐渐的,他看清有许多马匹立在一堆,却并无人乘骑。再近些,果见黑压压几百人都在盾牌后面猫着腰,缓缓朝中间几名围着盾牌的人围进。他们也是马贼装扮,只是手中都拿着盾牌和利剑,并不发箭和持马刀。但其极外圈,却还有几十名敌人站立着,不时朝中间发箭,只是距离已远,威胁不是很大。
那些人见到昭元突然出现,立刻大声呐喊,纷纷发箭射来。那些猫着腰围进的敌人,也都纷纷回转头来。昭元知情况紧急,丝毫手软不得,突然从后面冲入阵中,提起两名敌人便朝敌阵中砸去。这一砸立刻便砸倒了十余名敌人,敌人阵形一阵大乱。
昭元一掌过去击倒了一片敌人,将敌人身体尽数掷出垒起,持盾跃上,厉声喝道:“希腊人尚未远离,你们这些马贼现在就敢前来劫掠么?你们究竟是何方之人?若是逼急了我,待我查清了你们身份,不但你们要全数伏尸此处,同时还绝不放过你们后方的指使头领!”
那些士兵本来都是厚盾密阵而进,乃是想活捉伊丝卡,只是由于惧怕莫西干等神箭之危,才不得以用这种极慢的办法,缓缓朝中间围进的。这等办法,自然是准备逼近之后,再突然乱刀过去将莫西干等杀死。莫西干等虽然亦有武功,但功力与昭元相比毕竟还差上许多。这些盾牌远比盔甲厚重,又已极其密集,弓箭无法穿透,要震飞他们非贴近并倾出大力不可。如果靠近他们,却又要防他们突然利剑同时尽出,因此只能孤立硬耗。
但这等阵形若要严密到莫西干等完全无缝可趁,一来会极慢,二来其前面固是极为难敌,后面却是极其脆弱。因此,其乃是在确认莫西干等并无援军,因而极为放心后面和两翼的情形下,才敢布下的。现在被昭元强力一冲,顿时军心大乱。莫西干等瞅准机会,立刻射翻了好几名敌人。
敌人腹背受敌,一阵慌乱后忽然队形又是一整,横盾在后。接下来,他们将那些被击倒的人都尽数扛起,朝那些马匹所在之一侧急速而退,似是有人在暗中发令一般。昭元见他们已露怯意,纷纷上马夺路而逃,知他们确实是急于撤退。他见莫西干等人附近也是许多箭插在地上,担心他们安危,便只作势追了两下,就赶快赶回来。
莫西干等见敌人终于远去,才抛下厚盾露出头来,都还是并无箭伤。倒是那名假扮昭元的水手,其腿上和臂上各中了一箭,但也并不严重,还能勉强行走。昭元一把拉开伊丝卡的斗蓬,晃眼之间,似只她脸色苍白,但也还未受伤。伊丝卡猛地又将斗蓬拉上,完全不愿意见他。昭元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那些敌人早已没了踪影。地面上也极是干净,连一具尸体或者兵器都没留下。
依维干见危险终于过去,吁了一口长气,道:“幸亏你回来了,要不然我们还真是要被他们逼死。”昭元道:“他们现在才开始进攻?”支奴干抹了把头上冷汗道:“他们已经攻了一个多时辰了。他们被我们瞅空,射伤射死了好几十人,停过好一阵的。但后来又改用了这个阵势,我们便没办法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前天就有游骑都从旁经过,我们也是曾经心中有疑的。但好马都已被你带走了,我们实在追之不上,又不好不问情由就发箭,终于未能查问清楚。现在看来,当时他们就已经在探查我们了。”
莫西干道:“他们似乎不习盾剑之战,犹豫了许久,一直都没有敢动手。当时我们将假扮你的塔兰托藏在身后,但现在看来。只怕是更加让他们起了疑心。”昭元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让他露面的话,反而更容易起疑。”
莫西干道:“后来不知怎的,远方似乎几匹马过来,象是传令一般。过了一会,他们便开始围攻了。开始还是马贼风范,用弓箭围射,后来见进展不大,就忽然又变成了许多刀盾手。你说他们是马贼,可我觉得他们实在不象是真的马贼,很可能是那希腊人假扮的。这里又不是草原深处,怎会有这般大股、还装备盾牌的马贼?”
莫西干说着说着,略略看了看伊丝卡,又转过头来对昭元道:“我们这里没什么油水,他们又是猜到你不在其中时才来动手,自然不是想杀你以绝后患。我猜,定然是摩撒勒的亲兵为了她而来。不过这小子既然派兵来这里,腓特烈等当安全了。”
昭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他们大都确实是马贼,否则其盾阵移进会快一些。只不过他们定是摩撒勒等教唆无疑。腓特烈那里,也曾极是危险。”当下便把自己在那里的所见说了一遍。众人都为腓特烈等捏了一把汗。
昭元缓缓道:“那些追砍腓特烈一路的,肯定应该是真正的马贼。这些围攻我们的人,估计也是大半为真马贼。现在看来,应该是摩撒勒花了血本,买通了摩唯山口这边的许多股松散马贼,让他们奔袭腓特烈部。同时,他还分派了些人,来到这里。这样一来,我们顾此失彼,他说什么也要斩获一路。而且,说起来还都是马贼来做的。只是他们见我们留了一个假扮我的人在这里,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一个多时辰前,多半是那些被他买通的马贼拼命跑回,说了那里的情形。摩撒勒肯定立刻猜到那里的人是真正的我,这才立刻开始进攻的。因此,进攻的真正原因,不见得是因为你们把塔兰托藏在身后引起的怀疑。”
昭元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也被他们骗了。当时那里的马贼明明已经疑我是装神弄鬼了,而且特洛伊人并未完全进谷,我也不可能塞路的。以马贼的残暴心态,未必就会真的被我那几颗钻石吓退。若是他们齐的出动,其实还是可以大大砍杀一番的。可是当时他们却忽然都齐刷刷退去了,我还很惊奇了一会。我怕他们去而复返,还特地细看了周围好一会。现在想起来,他们可能是事先有约定,一遇到强阻就立刻换马传信过来。因此,刚才那些人中确实有真有假。不过这次算是我们幸运,他们两边什么都没捞到。”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三回 祸兮福兮皆此程(五)
依维干忽然笑道:“你明知这些人都是摩撒勒所遣,却故意不喝破,看来也是为了让他们早些退去了。”
昭元叹息道:“我们来此,本来就是为了少死些人,又何必多杀人?若是直接点明是他主使,那么他疑我要追究到底,很可能会鼓动拼死一搏,不死不休。真拼命起来,我们只怕还是抵挡不住。就算我们真能抵住,势必会杀许多人,那样定然跟希腊结下不解之仇。既然你们也没受太大损失,这些士兵本身也是无辜得很,不过受人驱使,这也就完全没必要。我这般说,纵然他明知我是装傻,也能猜出我是不想追究此事。那么他便也好就此罢手。”
莫西干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所谓凡事留一线,移时好相见。只是我看此人色心甚重,赶尽杀绝之心也很重。他是不是会就此罢手,放过特洛伊人或是伊丝卡,只怕还是未知之数。”
昭元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当时堵塞了山道,他大部队无法行动,要搬开也还需些时日。腓特烈心中有数,早就知道此时乃是最为凶险之时。而到了现在,特洛伊人已经眼见为实,也会认同。因此,他们定会极力前进。等摩撒勒再次跑到那里,这两日夜功夫,腓特烈等当已离开二百多里了。山口深处的游牧部落跟这边无甚关系,谅他摩撒勒一时间接头不上。再说了,那些深处的马贼,一般不会轻易越界,应该会避免闯入别的马贼的势力范围。摩撒勒自己的部队多是步兵,不擅骑战,更是说什么也不敢亲自过去。只要腓特烈能再远离五百里,那就相当安全了。爱德华那里怎么样了?”
依维干递过一片小布片,道:“他们行程已过半了。”莫西干道:“他们乃是行海,更容易希腊的控制之下。但希腊人肯定也知道,他们本来就是一些心灰意懒之人,况且现在离爱琴海已有千里,问题不大。看来还是腓特烈那一路危险许多。不过真说起来,其实我们几人的危险才是最大。”
昭元点了点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在这里坚持至少一个月,确认所有他们三路全都已在一千里之外,才能真正离开。”莫西干等都郑重点了点头。
昭元看了看那几名水手和中箭的塔兰托,摸出几颗大些的钻石道:“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再呆下去还有危险。我们很感谢你们,这些就是你们的报酬。还有,若是那艘大船还没有被人抢走,那就送给你们。”说着给塔兰托推拿了一会,道:“你的伤其实不碍事。回去静养个把两个月,自然痊愈。你受了伤,便拿两颗钻石。”
众水手都点头称谢,乘上莫西干给他们的几匹马理去。昭元望着他们的背影,暗想:“他们也是希腊人,而且不过是普通小民,却也能跟我们坚持这么久,甚是难得。”又想:“特洛伊人若是定要报仇,那么数百年后,现在这些仇人都已作古,便只能报复在那时候的普通小民身上。那些普通小民,不更可能是这些普通小民的后代么?这却又情何以堪?”
昭元想到这里,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莫西干以为他想到了伊丝卡,道:“她这几天还好。可能过几天就……”后面的却说不下去,显然也知后面的事其实自己也是全无把握。昭元微微苦笑,道:“我先去把那些快倒毙的马牵回来养好,也好防备万一。”
支奴干一摆手道:“我们去,你留在这里。”依维干会意,道:“对。你长途奔波,也需要休养。”说着将手一挥舞,三人各骑了匹没受重大箭伤的普通马便离开了。
昭元知他们是想让自己跟伊丝卡单独说说话,以为能有些帮助。但伊丝卡对自己致她母亲惨死恨之入骨,简直连面都不愿意见自己,又怎么会听自己哪怕半句?
昭元想了一气,终于还是凑近道:“伊丝卡,你也听到了。你的族人现在还基本上是安全的,你也可以放心一些了。你……莫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伊丝卡缩身斗蓬之内,丝毫也无理睬的样子。
昭元想起她母亲惨死时的模样,心头也是阵阵而痛,更还伴随着无比的懊悔和愧疚。他只得叹了口气,起身将那几个眼看就要倒塌的小帐篷旁,把它再依残存的石墙慢慢搭好。到晚膳时候,莫西干等居然还没有回来。昭元慢慢收拾饮食,却怎么也不敢端到伊丝卡嘴边。
他想了许久,才终于放在伊丝卡身边的地面上,低声道:“我是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可是你还是要吃些东西,要不然你母亲在天之灵会痛心的。”
伊丝卡忽然掀起头罩,冷笑道:“她痛心关你什么事?你的头脑总是很冷静的,你看人总是很平等的,对你来说,一切都是普通之人,是不是?你不过是大事中出一点小错而已,便是再来一次,你也还是会这样做。是不是?她是一条命,对你来说,跟别人的一条命没有半点不同。你只一出手,就用一条命换来这么多条命,又有什么可痛心的?”
昭元黯然神伤,完全答不出话来。就在不到一个月前,他还在憧憬自己将加入这个家庭,憧憬着自己将得到一个真正的母亲。可是现在,却不但此已毫无指望,反而还因自己,致使伊丝卡也失去了母亲。他心头惭愧和自责无以复加,根本无法面对伊丝卡,只是慢慢道:“我知道你爱你的母亲,对你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她。我……虽然不是她的儿女,可是在我心中,她也是……也是很重要的。”
伊丝卡冷冷地不说话,苍白的脸上又流下泪来。昭元叹了口气,许久才又道:“你……很多人可能以为,在我心中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很是一样的。其实在我心中,每一个生命都是很重要的,反倒是我自己的生命,却从未一样被看重。你很痛苦,可是……”
伊丝卡忽地冷笑道:“可你是做大事的,你是大英雄,你根本就不会将感情寄托于一人身上,是不是?你没有母亲,你母亲没有爱过你,因此你从来就不能真正体会到母亲对你的爱,也从来就体会不到你对母亲的爱,是不是?在你眼中,人人都是真正的平等,是不是?你根本就无法理解母亲就是一切!你根本不配理解这一切!”
昭元忽然胸中一阵苦闷无可抑制,猛地一下站起,大声道:“不,我能体会,我能体会,我能体会!我配的!”他但觉自己心头阵阵绞痛,长久以来那本以为已经深藏、甚至已经渐渐被抚平的情感,又再次爆发了出来。他头脑一阵阵晕眩,眼前忽的一片黑暗,心中脑中也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凄冷。
他不知自己是为了母亲而痛,还是为了伊丝卡而痛。他只觉就算普天之下,人人都说自己不配爱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自己都能一笑置之,可是由伊丝卡说出来,却能引来无边无际的痛。自己也可以理解伊丝卡说任何人不爱自己,可是同样也无法容忍她说,自己的母亲不爱自己。
昭元的心似已由一片被撕成了无数破片,他在每一片里都拼命寻找着母亲对自己的爱,寻找着自己对母亲的爱。可是那些他曾经以为的充实,现在在伊丝卡的话中却显得无比空洞和虚幻,一丝也找不到。他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可是却只在黑暗中闪现了许多乱舞的金星。
伊丝卡见他情形,知自己又说中了他深埋在心底的痛,心中略起歉意。可她想起母亲就在自己怀里被这个人纵入的乱兵杀死,自己那从小玩耍、朝夕相处的宫殿和城墙,就在自己面前被拆毁,自己更被全特洛伊的人当成是叛徒,那一丝谦意立刻便被压得无影无踪了。愤怒逼着她泪流满面地跟昭元硬硬相对,两个人都不发一言。
良久,旁边一个声音缓缓道:“该吃饭了。”原来不知何时起,莫西干三人已骝马回来。昭元心头苦闷渐熄,再看伊丝卡,见她也不知何时又缩回了斗蓬之中。可是,她转头过去之前看自己那一眼的眼神,却依旧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昭元勉强压制住心头苦楚,定了定神,终于缓缓道:“公主殿下,你说的对,我没有母亲,也不配有母亲。我没有感情,我是冷血的,更是冷酷的。没有人的生命在我眼中,能高过其他人的命。你母亲的生命在我眼中确实很普通,我的命也很普通,只不过我现在还要留下命来,去帮那许多同样也只有很普通生命的人,帮他们逃到安全之地。我害了你母亲,我这条命现在就已经不是我的了。等到了那些普通生命的人安全的时候,我这条命便任你杀死。只是为了能够亲手结果我这条命,还请你现在吃些东西。我自己先离开,免得你看见我就痛心。”说完猛地一搽泪水,转身奔到帐篷外,生怕再看到她。
莫西干等都暗暗摇头,想劝几句,却又不知该劝谁,更不知该怎么出口。一时间,整个帐篷内外都是一片寂静。昭元不愿再进帐篷,只在外面进食,无论依维干等怎么劝他也不听。到了深夜,和往常一样,不多时候飞来了三只鸽子,正是腓特烈等三人的音讯,通知自己那一路依然平安。
昭元慢慢看完,心头出奇的平静,又似乎出奇的不平静。虽然伊丝卡还未取自己性命,可是自己又怎么能说还属于这个世界?他放眼周围,周围却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永远也望不到边。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正乘着一叶孤舟,漂移在毫无人迹的大海,但又似乎那一叶孤舟中已盛下了整个大海,马上就要因承受不住而崩裂。
如此数日,伊丝卡和昭元都是一在帐内,一在帐外,纵然偶一相见,也都立刻避开眼去,不答一语。昭元就象一具坐着的僵尸一样,只在每夜夜半读到远方平安信的时候,才能有一丝活意。可是每当莫西干等言谈中,有触及他的任何话语的时候,他便立刻极敏捷、极迅速地出言岔开,或者是干脆走开。
昭元已然了无生趣,一心只盼望着那一天早早到来,好让自己早日摆脱这人未死心已死的活死人之态,好好地来个一了百了,名副其实。莫西干等虽知他在这几天绝不会轻易寻短见,但见他神情痴呆,总是坚持要单独守夜,也都甚是担心。因此,名义上虽总是昭元一人守夜,其实却总是还有另一人醒着戒备。其余二人纵然在睡梦中也丝毫不敢大意,总是全副装备,握着刀箭,随时准备应付突然之况。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三回 祸兮福兮皆此程(六)
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是出奇的平静:再也无人来袭扰。每一天,昭元都只是收收信鸽度日。爱德华和阿茜娅说他们已经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腓特烈和威廉也说他们的队伍已在千里之外,而且还想办法弄到了一些简单的自备武器。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开始脱离游牧民族常常出没的地方了。他们都是越来越安全,可是留守五人却是各怀心事,没有一个人快乐得起来。
这一天昭元忽然活跃起来,不再避开伊丝卡,而是跟以前一样出入。夜幕降临,莫西干等隐隐觉得不对,道:“你今天就不要守夜了,我们来罢。”但昭元笑而不答,依然跟以前一样守夜。鸽子飞来,昭元伸手便抢,根本不给他们先经手的机会。
果然,这一天爱德华通告他们,说是自己这一路已经正式抵达了迦太基,并安全登陆。腓特烈和威廉两路也是一如以往。昭元将布片给了他们,自己却掏出一个小小布包,微笑道:“我马上就要轻松了。这里面的东西,烦你们带回天竺骷髅城,把它交给我妹妹和宝相夫人。这里面自有我的解释和安排。”
支奴干等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应承。支奴干缓缓道:“若说他们,其实还远未安全……”昭元忽然伸手点了他们穴道,只将将布包交到莫西干怀里,又掏出一条天链放在他手上。
昭元呆呆看了他们许久,忽地流下泪来,道:“对不起了,兄弟们。我不能再和你们一起闯荡天下了。我死之后,将我的尸体就埋在这里,简单挖个坑,树个碑,上面写‘毁灭特洛伊的奸贼’。墓穴任凭人侮辱对待,万万不可干预。兄弟们本来誓同生死,同建事业,决不轻易言死,可今日我却不能相从,是我对不起各位兄弟。小弟未了之事,只有妹妹需要照顾。至于复位之想,只有留待来生。还有这位特洛伊公主,也烦各位将她带离爱琴海,不要让她复仇。其余众人,都能照顾自己,我也不敢再烦各位。小弟无承担痛苦之胆色,只能先走一步,却要累各位兄弟料理身后之事,小弟在此先行告罪,也先谢过了。小弟若是身后有灵,依然陪各位兄弟闯荡天下。各位保重。”说着忽然朝他们深深一揖到地。
莫西干等虽知他今日心情突异,必有变故,但他出手突然,自己等实在全无准备。这下连哑穴也被制住,丝毫动弹发声不得,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站起身来进帐而去,完全无法阻止。三人知他这段时间心情愤闷,寻死解脱之志早明,现在一去,即使伊丝卡并不杀他,他也绝不会容许自己活到明天。因此,人人心头都是忧急万分,却丝毫也无办法。
昭元却似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完全说不出是悲凉还是兴奋。他几乎就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个无比的错误。现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不正是让世界回复本源,自己也同样回复自然么?
昭元一进帐篷,看见伊丝卡无一丝血色,苍白得吓人的脸,还有那直直望着自己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一生所有的烦恼都马上要离开自己而去,心中既似是充满了说不出的欢喜,又似是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他在帐篷口略站了一下,摸了摸腰间匕首,见伊丝卡似乎有话要说,忽然点了她穴道,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她连人带斗蓬整个挟了起来,大步而去。
昭元走了一气,来到一座小丘后面,将伊丝卡放了下来。他抖开伊丝卡的斗蓬,拔出匕首塞进她手中,又看了看她,这才解开了她穴道,缓缓坐下,道:“公主殿下,我那天说过,我这条命早已经不属于我。现在,正是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一刀下去,你我的烦恼都立刻全解。你放心,我绝不会运功相抗的。我之身后,自有莫西干他们料理后事。你要辱我尸身泄愤,也由得你。”说完站立不动,闭上眼睛,将脖子伸长,心情出奇的平静,静待那解脱的到来。
良久,却依然没有任何声响。昭元睁开眼睛,却见伊丝卡还坐在斗蓬上,全身颤抖,眼中尽是凄苦和泪水。但是,她手中的匕首,却终于在慢慢举起。昭元闭上眼睛,神思激荡,回想起自己这些时日的痛苦,又想象从此将无知无觉,再无烦恼,但觉即将到来的那一刻,必然是无比的美妙。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自己那从未见过的妈妈,她的影像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起来,而且严厉的父亲似乎没有在她旁边,她那里只有平安和快乐。那经过特洛伊严酷现实后隐隐起来的复国之想,在母亲的慈爱和轻抚中,早已化为了乌有。母亲似乎正在向自己张开双臂,要让自己享受那从未有过的无忧无虑和儿时温馨。
忽然,昭元感受到了兵刃急挥之风,但却似是向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他心头大惊,一把伸手抓去,也急忙睁开眼睛,却见自己已经拿住那匕首之刃,阻止了伊丝卡要自杀之举。
昭元将那匕首之锋扳得指向自己之颈,冷冷道:“是这里,不是你那里。”见伊丝卡之手颤抖得厉害,便道:“看来还是要我帮你。”他正待用力一拨,伊丝卡忽然眼泪如出了闸的洪水乱飞,痛哭道:“你无耻,你无耻!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承受这个痛苦?”
昭元眼中也似乎湿润起来,他似乎不明白伊丝卡的意思,可是似乎又明白她的意思。他冷冷道:“什么痛苦,难道不是解脱么?对你对我,都是解脱。我这条命是公主殿下的,我早已经等不及了。”
伊丝卡泪水渐渐止歇,定定地看了看他的眼神。她见昭元依然是死了一班的冷冰冰眼神,似乎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吨觉自己如同被大锤重重击了一下,心头更是一阵阵的心痛。她心头忽然一个奇异的感觉起来,眼泪渐渐收干,脸色却也是渐渐平和起来。原来的那一幅娇怯怯的弱女形象,似乎突然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冰雪般冷漠的眼神。
昭元冷眼看着她的变化,心中便如同翻倒了五味瓶。只听伊丝卡冷冷道:“不错,你的命是我的,我随时可以拿走。但你现在还有利用价值,我还不想取你性命。我的族人还没有全部安全,而且你……”昭元冷笑道:“他们都已经脱离希腊势力范围很远了。”伊丝卡不理他,续道:“……你也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要做,我怎么能轻易让你死?”
昭元目光闪动,却并不答话。伊丝卡看了他许久,忽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道:“你欠我的,十辈子也偿还不了。你现在若是死了,那对你岂不是一了百了?我却又找谁讨还?你必须一辈子供我驱策,方能稍减罪孽。”
昭元冷笑道:“可惜我天生傲骨热血,却是没有人能将我视为奴仆。”伊丝卡冷冷道:“不将你视为奴仆也可以,但是却要供我驱策一段时间。待我事成之后,我一高兴,或许就不再取你性命了。那个时候,说不定还给你个两不相欠。”
昭元冷笑道:“不知要驱策些什么事?”伊丝卡冷冷道:“这最大的一件事,便是我要复兴特洛伊。但我只一个弱女子自然不行,而且我又不愿意让我族人再行冒险。因此当务之急,就是要你保护我,去找一位普天之下最英武、最有权势的男子来做我的丈夫。我嫁给他之后,自然便可借他的力量来复国。我复国为先,至于此人的年纪多大,已经有几个老婆,我都丝毫不在乎。我只要他有足够的力量能为我所用,哪怕是做他的最小的姬妾,任他玩弄侮辱,也决不后悔。而且,我嫁给他之后,你仍然必须当我的卫士一段时间,保护我和他不受敌人行刺。”
昭元心中但觉被一寸寸地割着,曾经心目中的那个粉红色的梦想被一片片撕得粉碎。他看着伊丝卡,伊丝卡也在冷冷地看着他,但那无比美丽的脸上却再也没有当日的深情,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冷漠和不屑。
昭元忽然心头一阵剧烈颤抖,厉声道:“好,我答应了!公主殿下,你我现在就出发!”他转身便行,根本不再去看伊丝卡的身体似乎也颤了一下,在深夜中显得更为单薄。他只觉自己这一生本来就是受苦受难的,无论多么想做好事,最后却终于还是都给作成了坏事。既然自己这样罪孽深重、其身不祥,又何必再对即将到来的真正惩罚而躲藏什么?
他的心在滴血,面上却是毫无表情,反而显得出奇的平静。他才走了几步,便听后面伊丝卡冷冷道:“你的匕首,难道也要我来替你拿么?你这样先走,是待债主之道么?”昭元一言不发,扭头捡起了匕首,站在伊丝卡身手等她先行,但却始终不正眼看她一眼。伊丝卡面色苍白,慢慢前行,昭元一步一跟,并不落后,但二人却自始至终不交一语。
二人从小丘后出来,昭元跃前拍开了莫西赶等人的穴道。三人见昭元无恙,都是心怀大宽。莫西干大笑道:“我就觉得伊丝卡不会杀他的,还真是一点也不错!”支奴干道:“你现在说的轻松,开始你一听那声尖叫,简直都惊得都赶你自己被杀了一样,要不要我学一遍?”伊丝卡看见那还绕在莫西干手上的天链,心头一阵颤栗,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昭元面无表情,冷冷道:“我现在已被她收为门下,供她驱策,连自杀的自由都没有了。”
依维干一怔,正要说话取笑,却忽觉昭元和伊丝卡都是面色冷峻,彼此视同仇敌,全无半点开玩笑的样子,那几乎出口的话立刻咽了回去。昭元缓缓道:“她与我本无关系,现在却又有了新的义务。我将帮她找一位最有权势的人为夫君,并亲自屈身做卫士,供他们驱策。”莫西干目光闪动,欲言又止,终于道:“你……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