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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 五十 回 莽莽和议似有形

(2006-03-31 21:52:56)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 五十 回 莽莽和议似有形 (如未能看全贴出的全部回目,本书在起点中文网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头鸟自己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也可以看其汇合版.由于要借用网站的自动换行缩进功能,加上此网页一般只是周末有时间集中更新,所以可能会延迟一两个星期,请谅解.信件请发至[email protected].)   第 五十 回 莽莽和议似有形   奥德赛见众人虽已离去,菲迪普斯却还在旁边,心下微感安慰。他又想了想,慢慢道:“你存心要误导我兄弟,看来我不跟你好好理论一番,你是不会死心的了。”昭元笑道:“是不是误导你兄弟,一会你自然知道,却莫急着现在便说。”   奥德赛道:“你这个想法,只是考虑了这个先离去的人的这一面,却没考虑他的对手。若说先离开之人是尼摩,他的对手是雅可,那么尼摩离开的时候是赢了钱的,也就意味着雅可在尼摩离开的时候是输了钱的。如果开始二人进场时各带了一百金币,每局赌二十块,尼摩走时总体赢了二十块,那么雅可在尼摩走后,再找别的人来赌的时候,他的本金便当以八十块金币来算。也就是说。以后所说的他胜负各半,是指八十块金币这条输赢线,而不是一百块金币的那条线。因此,总体来说尼摩赚了,而雅可吃亏了。”   昭元道:“你这样说,其实是要从尼摩走的那一刻,才算雅可真正进了赌场,而且把他看作下一个尼摩。而我却说,尼摩和雅可明明是同时进赌场的,无论是尼摩的赢还是雅可的输,都是本来就包含在从那一刻开始算起的本来可能中的。如果从先前那一刻开始算,雅可这一输其实是他本来的上下波动之一,因此他的输赢中间线依然是一百个金币,不是八十个金币。他也同样可以在随后的赌局中一但赢过一百,便轻易选择离开,从而赚钱。而且每一个人也都可以如此。既然人人都可以如此,自然也就都可以源源不断地赢钱。”   奥德赛知两人虽说是在互相辩论,其实却都是给菲迪普斯听的。可这个家伙酒醉之下,急切间又怎么能明白,昭元那些话里的诡异之处?要让他清楚,还是需得用简单的例示才好。   奥德赛想了一想,便道:“你这只是考虑雅可接下来赢了,并且主动离开的情形。我却问你,若是雅可的下一个对手也有尼摩的运气,也赢了雅可,他反而先走了,只留下又输了钱的雅可,那会怎么办?若是雅可的运气总是这么怀,那么会怎么样呢?”菲迪普斯眼睛一亮,道:“是啊,这样雅可不就总是输钱了吗?”   昭元摇头道:“你要反驳我,想偷懒玩这个只怕不行。你想说雅可最后输完了,便会没钱再赌了,于是就说明了至少有一个人雅可没有能赢到钱,对吗?可是你却也莫忘了,我说的是这个赌场人人信誉极好,别人若是愿意借钱给他翻本,那么他便能永远赌下去,就永远有翻本的可能。而且这种连输的情形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要来考虑总体的输赢关系,却不能用这种极端的情形来考虑,而要以我们的长远期望来考虑。从长远看,他胜负的中间线就是他的本金,无论他连输多少次,他总也还有同等的机会拥钱在本金之上。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同样的机会赢前离开。你这个例子,对酒醉之后的菲迪普斯或许有效,对我却是无效。”   菲迪普斯睁大了眼睛望向奥德赛,道:“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啊,怎么他说你的这个不能算数?是这样么?”奥德赛望着他,皱了皱眉,轻轻叹道:“他说的确实也没错。”   奥德赛又看了看昭元,缓缓道:“既然你说是你我之间的讨论,那么便也不必顾及那些酒醉糊涂之人了。我现在就说一个简单的情形,而且似乎还是对你有利。我们不妨假定,上一次输的人在与后面一个对手来赌的时候,总是能够先行赢钱而离开。也就是说,不考虑一人总倒霉的情形,所有人都如同一条长链,人人都是对前一人输,对后一人赢。我现在说,它虽然与事实不符,也过于简单,但其实却能被用来代表复杂的现实情形。你同意么?”   昭元见他放弃了想早点说服菲迪普斯的想法,专门来跟自己讨论,想起自己最终也还是要结识于他,甚至有求于他,不便过于跟他胡乱纠缠,便点头道:“这个么,若是头脑不清醒之人,自然认为不可。但你我之间,我却同意。反正若是任二人输赢机会相同,那么这琏便正反机会一样。而且无论正反,也无论此链长短如何,都是一样可以按单链分析。既然这样,那么又有何不可?”   奥德赛见他不再故意胡搅蛮缠,心下略略放心,便道:“那么我们假设尼摩为第一个人,雅可为第二个人,第三人为腓力。尼摩离开后,雅可以八十本金与腓力相赌。按照你说的,长远来看他们输赢之机一样,雅可的长远期望是八十个金币。雅可要比自己进场时的一百金币多才肯离场的话,总体来看,就要比尼摩还要多赢一场。也就是说,他要离开,会比尼摩难,要等长得多的时间,才可能积累到净赢两场。以此类推,后面的人输钱越来越多,因此他们要胜利所需积累的赢的次数也越多,等待离开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由于他们实际上从长远来看,都是输赢次数相抵,也就是说,长远来看赢的次数减去输的次数是零,因此他们只能赶上中间某时运气特殊的时候,来积累赢的次数。而要积累的赢的次数越多,那么就越难达到。”   菲迪普斯道:“虽然难以达到,但毕竟也还是能达到。我们等那个时间不就行了吗?”奥德赛叹了口气,道:“劝你别总喝酒,你总是不听。这个时间和机会……”   昭元笑道:“其实这也罢了,我只说一件我已说过的看法。你这其实是从雅可与腓力开赌的时候才算雅可进场的,却为什么不把他前面与尼摩输的那一场,看做是他普通的一场输赢呢?这只不过是换了个人而已,对于雅可来说,对手是尼摩还是腓力并无差别。只要都是他进场后的输赢,对他来说,尼摩和雅可便可以看成一人。如果能够把他前面输给尼摩的那一场,看作是他进场后的一场普通的输赢,那么你便无法否认我一定要从雅可进场时整体来看的正确性。”   奥德赛听他不断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前面输给尼摩的那一场看作是他进场后的普通的输赢”,忽然心头一动:“这小子是在暗示我么?”他看了看昭元,却见他表情全无变化,心下又拿不定主意:“看他表情,却又不甚象。其实我也本来就觉得,那第一次被赢的二十个金币可能有助于解释。但他若真不想我早些说清楚,以他想法,便该力防我想到这一点,应该不提才是。他一再强调这一点,是何用意?要说是暗示,却丝毫没露了他心中所想,让人全无凭据。难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城府已然如此之深?”   奥德赛想到这里,更是思绪如潮:“这种问题乃是专门用来糊涂人的,所谓出题易做题难,要说清楚,特别是对普通人说清楚,哪是那么容易的?这小子明明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和关键所在,却在这个时候要让我急切间回答得清楚,这谈何容易?”   奥德赛脑中一团乱麻,却又不由自主地朝那先输的一场想去,忽然眼前一亮道:“这一场虽然也是雅可进场之后的普通的一场,但在尼摩走后,却不普通了。这个不普通就在于它是一场已经确定的输赢,已经不能再象先前普通分析一样,对每一场都用对半机会来看。”   昭元嘻嘻笑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情既然已经确定地发生了,那就不能说还有可以考虑的机会了,而应该折算它确定了的影响,并运用到后面的分析中。对么?”   奥德赛心头对这个问题的关节已是清清楚楚,但对昭元却是越来越迷惑:“他这不是越来越象是在暗示我,要我顺着这个说下去么?难道他已不想纠缠下去了?”   但他见菲迪普斯依然一脸迷惑,却也只得道:“不错。这一场输在尼摩走后就确定了,因此他对雅可有确定无疑的影响。这个影响,就是雅可的本金确定无疑地变成了八十个金币。而要考虑雅可随后的不确定情况时,不能把先前的这件已经确定的事,也作为一件不确定的事来一样看待,否则会导致分析的起点混乱。也就是说,如果一定要从雅可开始进场时作为分析起点,这后面的事情其实已经不是普通的可能,而是有了先决条件的可能。若是要简化,那么便当把这个条件的影响先折算好,然后就可以象考虑普通可能一样,从这个条件发生后的那一点为起点,继续分析。”   昭元笑而不言。菲迪普斯打着酒咯道:“我还是不明白,现在也懒得明白。我只是问你,你先说后面的人要赢的话,等的时间总是越来越长,因此就不能自圆其说。我就不明白,时间长就长呗,总有人不怕的。只要愿意等,还不是大家都赢钱?只要能大家都赢钱,我们多等一等又有什么打紧?你着不还是不能说明,为什么大家不可能都赢钱啊……”   奥德赛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推掉他抱着的醒酒汤的陶罐,就要拿冷水泼醒他。昭元拦住他,道:“这个其实也不用。这大半夜的,泼了冷水容易着凉。待我们来做个小小的赌局如何?”奥德赛看了他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昭元对菲迪普斯道:“好兄弟,我们干脆就不说等待的时间了,就干脆假定大家都赌得极快,无论要赌多少次,这等待时间都可以忽略不计。你看如何?” 菲迪普斯大笑道:“好啊好啊,这世上要是真有这样爽快的赌场,我第一个去光顾!”昭元笑道:“不用多想,我们三个人就可以来个小赌场。”   他捡起旁边烧烤架上的一根火叉,在地面上划了起来,说道:“假定我们三人开赌。我们三人各自都带有一百个金币本金,家里还有二十个金币,即每一家的全部财产为一百二十个金币。因为老婆管钱管得严,大家都要等身上比来时的一百个金币多时才敢回家。我们每次都赌二十个金币。那么假定先是奥德赛跟我赌,他赢了二十个金币便立刻回家了。我接下来与你赌。我最终也比开始的一百个金币多赢了二十个,也回了家。而这个时候,奥德赛已把多余的二十个金币放进了老婆腰包里,又只拿一百金币回来,接替我跟你继续赌。大家也都如此重复。这样一来,赌局便能循环不断。”   昭元顿了顿,又道:“同时,另外两人总愿意在场中一人手中没钱、或者还欠钱的时候,依然相信他的信用,仍然如把他想象成有本钱一样,继续跟他赌,只是该人没钱或者欠钱的时候,手头之钱记做作零或者负值。同时,我们家里面记赢的钱。若是不能兑现的部分,就记作信用钱。这样一来,那么我们的输赢情况就可以如下表所示。”说着在地面上连划直划,从第一局奥德赛跟自己赌开始算起,连划带解释,不多时候地面上便现出一张清晰的图表来。   金币个数奥德赛昭元菲迪普斯   家里场中家里场中家里场中   第一局开始201002010020100   第二局开始40100208020100   第三局开始40100401002060   第四局开始40404010040100   第五局开始60100402040100   第六局开始6010060100400,   赊账续赌   第七局开始60-20   赊账续赌6010040+20信用100   第八局开始60+20信用10060-40   赊账续赌40+20信用100   第九局开始60+20信用10060+20信用10040+20信用-60   第十局开始60+20信用-8060+20信用10040+40信用100   十一局开始60+40信用10060+20信用-10040+40信用100   ……………………………………   昭元画完,见菲迪普斯还在晕晕地看,便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可以看出,这个赌局虽然可以无限下去,但每一局开始的时候,大家钱的实物全部加起来,始终是开始的三百六十个金币。若是还要计算家中所藏的信用金币,其总和也总是与另一名欠钱人所欠的钱相等。到得后来,其实就是前面一人手头的一百个金币,全都转移到后面的人手中,前面的人再多输20个信用金币;而且总是如此循环往复。大家的金币总数其实始终没有增加,在其中两人处于赢钱状态的同时,另外一人始终处于欠钱状态。如果只看三人家里的话,家里累积的钱加上信用都是越来越多,似乎大家家里的钱都越来越多;但实际上,那个欠钱的人所欠的数目,始终抵消了各人增加的钱数。而且对于那个欠钱的人来说,即使把他放在家里的‘安全’钱也算上,他也总是亏钱。也就是说,与常识相符合,不可能所有人都能赢钱。”   菲迪普斯若有所思,但酒劲之下,终于还是无法多想。奥德赛道:“无论多少人的赌局,其实都可以用类似的办法来分析。最后都能发现,那些赢来赢去并在家中不断增加的,都只是虚幻的信用金币,总是有一人在欠着等量的信用金币。因此,凡是那种莫名其妙涨得飞快、似乎人人的钱都增加了的情况,其实都是这么无中生有出来的。只要大家总结的时候只算赚的钱,而不算彼此间的债务,那么世界就总可以莫名其妙地增长。”    万王之王 第 五十 回 莽莽和议似有形(二)      菲迪普斯摇头道:“我头好晕,好象还是不明白。你们怎么老是在我酒醉的时候,才跟我说这些事?前些日子老奥跟我说阿贾克斯追乌龟的事,就把我闹了个半死,现在好好赌几把钱,却又还有这么多讲究。”   奥德赛怒道:“你不醉的时候又不犯糊涂,我吃饱了撑地来管你?”昭元却奇道:“什么阿贾克斯追乌龟?”菲迪普斯道:“想来你也知道,阿贾克斯是号称我们这里跑得最快的英雄,而乌龟是跑得最慢的。因此,让阿贾克斯去追乌龟,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事。”   昭元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菲迪普斯道:“可他这个鸟人非要这样说:假定开始的时候,阿贾克斯在乌龟身后一百尺,阿贾克斯的速度是乌龟的一百倍。那么当阿贾克斯跑到乌龟先前出发时的位置的时候,乌龟已跑前了一尺。等阿贾克斯又跑到这个新位置的时候,乌龟又已超前了百分之一尺。如此类推,每当阿喀琉斯跑到乌龟现在的位置的时候,乌龟都已经又超前了一个位置,因此阿贾克斯永远都追不上乌龟。”   昭元一听,也觉有些莫名其妙,便道:“这似乎也是很让人糊涂啊,一时间很难说清的。他干嘛还要在你酒醉之后说?”菲迪普斯嚷道:“当时我被他骂了一顿,就说赌场中我找的都是好兄弟,我玩的也都是一目了然的天地人赌法,即使醉了也不可能被蒙的。我输钱是因为我从来运气都坏,那是运气,不是别人特意占我便宜。他就说他要跟我打赌,说能把一件我也承认很明白的事,说得让我不明白。要是我仍然能明白是为什么,他就从此以后再也不阻我喝酒赌钱;要是我不明白,从此以后我就得不喝酒不赌钱。”   昭元笑道:“原来如此。白天你们要打仗,自然他没心思在这上面。可一到晚上你就要喝酒,结果你又没心思了。不过他虽然是趁你之危,想来占你便宜,而且似乎也是占到了便宜,但却没想到你肯定会有借口。我估计你肯定说你是酒醉之下被他诱哄,才答应的赌约,因此不肯兑现你醉时的承诺。而你清醒后,虽然一时还可能不明白,但却说什么也不跟他赌了。看起来,他虽然占了小便宜,大局上你却也没吃亏。”   菲迪普斯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还是你明白。俺虽然爱喝点酒容易糊涂,大事上却是从来不含糊的。不过说实话,他那个破事确实让俺糊涂了好几天,跟你今天这个破事还真有得一拼。”   昭元道:“它们既象又不象。追乌龟是因为本来是一件确定的事,应该是从最开始固定起点来考察,才能最清楚。可他却非要随着事情的进行而转移起点,这就容易把人给弄糊涂。而我这个则是本来不确定的事,应该是把先前的确定结果折算以后,换个起点来考察,才最清楚;而我却非要把前面的那件已经发生的确定的事,硬说成是一件不确定的事,坚决不肯换起点。当然,不管如何,都是趁你酒醉之后,把水搅浑而已。其实他先说的都对,只是他说的最后的那个‘永远’却不对。因为到越来越接近的时候,阿贾克斯要到上一步乌龟所在的位置所需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且这个时间累积至无穷的和是有限的,并不是无限的。这也就是说,阿贾克斯到真正追上乌龟,所花的时间其实是有限的。一旦超过这个时间,阿喀琉斯自然就超过乌龟了。这其中的诀窍就是,他想通过无限步的分析来诱惑,让你觉得既然是无限步,所需要的总时间自然也是无限的,因此便永远也追不上。”   奥德赛微笑不语。昭元续道:“回到赌博的问题上,结论就是只要大家财产有限,参加赌博的人数有限,那么不论有多少人参加,每个人有多么富,最后必然都是这个结果。也就是说,不可能每个人家中实际的钱都无限增加。所以,即使某一天你想赖帐,也得不到什么。而这个有限,也正是我先前的这个问题的迷惑所在。”   奥德赛冷冷道:“不错。他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故意以‘人气极旺’‘财产极多’‘信誉极好’等话来迷惑人,让人们把很大的有限想象成了无限,似乎赌桌上的钱是无限的,人人都可以永远不断地朝家里拿钱。”   昭元道:“一件事情,要是简单的方法来看,本来有很清楚的结果,但若复杂的办法来看却出现完全不同的结论的话,十成中倒有九成是复杂的办法本身有问题。这是因为,据无数前人观察,真理大都是站在简单一边的。如果赌桌上的钱真的无限,那么即使不断地拿,无限减去有限,始终还是无限,于是便人人都可以朝家里不断拿钱。但事实上人人的财产都有限,人数又有限,自然赌桌上的钱就没法无限了。因此,菲迪普斯兄弟,你若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来赌场找乐子,那也无不可;但你要是想从赌场赢钱,却又没有什么作弊的办法的,那还是乖乖戒酒戒赌吧。”   菲迪普斯忽然一拍头,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的结论更正确,也更简单,却似乎跟你们大是不同。”奥德赛和昭元都奇道:“你什么更正确?”   菲迪普斯大嚷道:“这结论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要相信你们俩的鬼话!反正就如你所说的,我没法戒酒,自然也就没法戒赌,只好就把它当找乐子算了。”说着一下抛开醒酒罐,抓起一坛酒,用力甩开旁边几人的伺候,便又加入了赌圈。   昭元一笑,苦笑着摇了摇头,回过头来却见奥德赛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自己。只听奥德赛缓缓道:“你一句话引众人将我留下,又费尽心计把众人都说得没了兴趣,要跟我单独相处,到底是何用意?你并不是不明白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并不是不知道我一定知道诀窍在哪里,却为什么还是要故意多此一举?你究竟目的何在?”   昭元笑道:“你不认为我是想故意刁难你,想让你在众人面前出丑么?”奥德赛目光闪烁,道:“若真是如此,你便不会故意暗示于我,又卖力去画这个图来让菲迪普斯清醒。再说,我但还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真正聪明的人,永远都坚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比自己聪明的人。我便真的答不出来,也实在无足为耻。而且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想跟我比试,也本来就知我必能回答。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明知结果,还要故意提出来白费力气?”   昭元忽然站起身来,扫了一眼热烈狂赌的众人,缓缓道:“那我问你:你明知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会导致你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却为什么还要为这场战争而卖命?这不也是白费力气么?”奥德赛目光一闪,忽然按住剑柄,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昭元重又坐下,缓缓道:“我是一个和你一样心思的人。”奥德赛冷冷道:“你怎知我的心思?你究竟想干什么?”昭元道:“你明知答案,又何必跟我一样明知故问?”   二人紧紧对视,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中找寻答案。这厅中一角的气氛,简直就象是突然间凝固了下来,和就在几尺外的喧嚣熙攘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过了好一会,奥德赛的手渐渐松了下来,似乎不再那么防他了。昭元忽道:“我们何不借一步说话?”   奥德赛点了点头,忽然大声道:“老板,收拾好一个隔间,我要跟这位朋友好好赌上一赌,让他彻底心服口服。”那老板忙不迭地答应下来,立刻便招呼人手收拾。昭元摸出一小颗珍珠,对那赌场伙计道:“这是赏给你们赌场的。这赌虽然无聊,但若是他真能解决,那么便能从我这里赢一大笔钱。自然,也少不了你的赏钱。只是赌场以信誉为本,却不能有人从旁偷听或给他支招,那样我可会不认帐的。我们若不叫你们,你们便不要进来打扰。”   那伙计一听有大钱要赏,自然欢天喜地。那老板知道这是贵客豪赌,只要自己遵守行规,那么不论谁输谁赢,自己的赏钱是少不了的。因此他连忙吩咐人手,好生在远处伺候。奥德赛和昭元相视一笑,进了房门掩起,外面喧嚣顿小。   昭元并不扣门,只是虚掩上,道:“如此可避嫌疑。”奥德赛点了点头,笑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行事却也能瞻前顾后,滴水不漏。”昭元道:“形势如此,不得不勉为其难。我们之间不必来什么试探之类的,便直说了。我和我的兄弟们是居中作为说客而来的,目的是想避免那一场你也不愿见到的最后惨剧。我们可以提供的手段,除了先前可能你也听说过许多遍的特洛伊陪罪、罚金外,就是我们还愿意帮特洛伊出一大笔罚金。最重要的是,这笔金额可以非常大,能够大到足以让希腊一方的大多数人真正动心。”   奥德赛想了想,忽道:“你说的果然言简意赅。只不过你既然说了不用试探、坦诚相见的话,怎么还是不把真实的想法直说出来呢?”昭元哈哈笑道:“说的也是。其实我也知道,这场战争打到现在,希腊一方已经无法容忍特洛伊独立存在了。因此,我们的底线就是特洛伊人都放弃居住原地,全部归化为希腊公民。但是,他们必须当公民,而非奴隶。否则的话,我们是不愿意出这笔钱的。我先前确有试探之意,现下先向你致歉。”   奥德赛沉吟道:“你现在跟我谈,自然是该替特洛伊多讨些利益。这是难免的事,我自然不怪你。但望你去与特洛伊谈的时候,也要替希腊想上一想,免得徒劳一场,为人不认。”   昭元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否则我便完全卷入了这场战争,又怎么能当中间人?况且这场战争起初,也确实是帕里斯做得太过分。若要平息此事,避免杀戮,他们怎么也要受些惩罚,才能顺顺希腊这优势一方的气。虽然这本来只是帕里斯和海伦本身的事,不该特洛伊普通民众受苦,但既然已经打成这样了,仇恨既然已然卷入了他们,要了结这些,便也是无奈的办法。”   奥德赛叹息道:“你的第一个办法,我在还没打仗前就提过,但被否决。你的第二个办法,在战争开始相持后我也提过的。当时,我曾说特洛伊人也是文明大邦,非普通野蛮人可比。若是他们能和希腊融而为一,则既不需要再多伤双方性命,又能让希腊更加强大,乃是双赢之局。但是,尽管我当时是很小心地看过场合气氛的,却还是被斥为卖国和软弱,于是别人也就更不愿来试了。但现在你既然肯答应出一笔钱,而且确信能令我方真正动心,那么情况便有些不同了。只不知你们所说的金额,到底是多少?”   昭元道:“这却要看你了。你觉得以你和他们相处的经验来看,要能让他们真正动心,但又不全认为是吹牛的金额,究竟是多少?”奥德赛看了看他的眼神,道:“不论多少你都能付出?”昭元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不论多少我们都能付出。我们是认真对待此事的。对于这个金额,希望你,以及希腊一方,也能够认真对待。”   奥德赛慢慢闭上双目,脑海中思绪群涌:“这人衣饰出奇的华贵,举手投足尽显贵气,显是故意要显给我们看的。但无论如何,若没几分斤两,也装不出这等气质。看来他可能真的是我们这个世界之外的极大富豪,确能出得起大价。”接着又盘算起各将领的反映,以及他们可能狮子大张口要求分的份额。想了许久,他终于道:“两亿个金币。你看如何?”   昭元笑道:“你再加一倍如何?”奥德赛拂然不悦道:“我是认真的。这里一个金币折二十四个银币,一银币折二十铜元。买一个最高价格那一级的男奴隶,也不过五百银币,普通奴隶不过百把银币。至于养奴隶,一年最多二三十个银币。这笔钱按照现在的价格,便买几百万奴隶都有了,而且也已是十几倍于特洛伊人口了。全希腊几百年赚的钱加起来,可能也还不到这个数。”   昭元正色道:“我也是认真的。只是我说的财物,不是实际的金币,而是用宝物折算。”说着摸出一颗鸽卵大的珍珠,道:“你是识货之人,我这颗珍珠少说也值一万金币。就算是刚才赏给那伙计的,也已有几十个金币了。我说的对吧?”   奥德赛慢慢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昭元二指突然用力,已将那珍珠捏碎。奥德赛面色丝毫不变。昭元缓缓道:“这珍珠现在已成了土灰。不过在我家中,这样的珍珠宝石,最多也只能算做土灰。我是根本就不可惜它的。”   奥德赛见他谈笑间便将这样一颗极其名贵的珍珠捏得粉碎,丝毫不以为意,终于点头道:“看来我是有些低估你了。这个数目已经很大,不能再多了,否则他们根本不信。”昭元道:“而且还要说明,这需要特洛伊民多年累积所付,包括他们成为公民后的税款折算。”   奥德赛道:“税款不能折算。他们成为平权公民后,所付税款是所受福利的源泉。你也不希望他们被特殊对待,比普通公民多交税吧?”昭元想了想,道:“也对。那么数字便当小一些,但又怕希腊一方不动心。”    万王之王 第 五十 回 莽莽和议似有形(三)      奥德赛道:“这个倒不用怕。我说这个数字,本身便是考虑了大家可能提出的最大值,真正谈判哪有不打折的?其实依我看,哪怕只有这个数字的一半,他们也极可能会大大动心。”昭元点头道:“那我就从两千万个金币为开始之线。估计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会到一亿金币左右为止。其间言明:特洛伊国库应当全没。其不够的部分,由我们与之签定条约,分期代付。他们还债的义务平摊到每个特洛伊人身上,算是他们每一个人欠我们的私人债务。”   奥德赛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这样一来,既能避免他们被特殊对待多收税,又可让我的同伴们多相信一些这些财产的来源,免得他们都以为你们是在提无稽之谈。只是你们也当有些身份,还要能从中有些好处,否则无人会相信你们肯大出此血。”   昭元道:“这个我们已有准备。我们兄弟七人本来都是外邦王子或是国王,到时候我们再注意一些排场,便不由得他们不信上八九分。至于好处,便是所有得救的特洛伊民必须奉我们为神主,画上我们的像年年供奉,并建立一座大神庙,让我们名垂万年。”   奥德赛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还是有些缺乏说服力,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道:“条约上还得加上一条:你们分期付他们国库不够的余额,若是你们一定年限内还未能付清,则私财不够抵自己那一份所剩余额的人,全部自动被卖为奴隶。这样一来,可以确保我方即使按照条约也不会吃亏,反对声浪就会小许多。而且也能让我方诸将更加相信,你们是真希望特洛伊民把你们当救命恩人,以便名垂青史。”   昭元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既然要这样,那你们也必须在条约上加上一条,不得跟踪、劫夺或者没收我们从外地运宝的船只。同时,为了防备突然的暴风雨阻隔等意外情况,如果我们的运金船未能及时来到,应该宽限一年,让我们有机会再补派一次。而且,宝物的折算价格,应以现在公认的大致价格来算。”奥德赛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   二人又讨论了许久,终于就特洛伊民进入各国的方式等基本原则达成一致。当然,对于真正的原则和细节,那便要到跟阿伽门农等人正式面谈才能最终确定。这时基本原则已是一致,概括起来便是,只要能放长眼光,那便一个少损失,一个多有赚,确是双赢之局。   关于转变观念上,昭元说自己等人来这里之前,便已在后方打点过。因此,此事虽然困难,但也不是全无希望。奥德赛笑道:“怪不得这些天来了一拨拨的后方之人,老是故作不经意间,就说起爱琴海乃是一体之类的话。”   昭元道:“这本来是一个极难之局,但只要有人肯出足够的钱,再加上本来的长远利益,再加上足足的面子和台阶,那么解决起来便也不能说全无希望。不过说来惭愧。我等本来是痛恨行贿受贿的,现在却不得不亲身来干这事。”   奥德赛叹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这场面子战争相持不下已这么多年,早已引得双方无数人家破人亡。现在你们这些外人肯出血帮忙,让我们各自都觉得有好处,已是无量功德。本来,要说能挽救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尊严,便是再大的坏事我也是要干的。只是我在众国王中,却是个穷人。”   昭元缓缓道:“即使你有我这么多钱,你也还是办不成。这事必是我们这些外人来才有些希望。若是由你直接出面,不但救不了,反而还可能有杀身之祸。”   奥德赛神色黯然,道:“确实如此。不过我还要提醒你:我们现在谈的,是你们这些中间人和我们希腊之间的事。你可有把握特洛伊人也愿意接受么?”昭元沉默不语,许久才慢慢道:“我也没把握。但我想我至少已说服了一名特洛伊的重要人物,想来他们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愿意接受吧。”奥德赛看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说服一人跟说服多人不一样。普通之人在这等悲情之下,只怕未必肯听你细讲,也未必会有那样的眼光见识。”   昭元心下一叹,暗想:“奥德赛说的,的确是至理名言。那些普通特洛伊人可不象伊丝卡那样肯相信我,难道就真愿意把命运交到我和希腊人的手上?不要说别人,就是我自己,能保证象伊丝卡那样完全信赖一个人,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出去么?”   奥德赛见他默默无语,知他心中也知此事奇难,无需自己再点拨,便道:“无论如何,你我之辈也只能尽力而为。至于他们肯不肯接受,那也只有看他们的造化了。你反正是外人,不必太过介怀。”   昭元苦笑一声,勉强点了点头,心下却暗想:“我想娶伊丝卡,又在她面前立过誓,还能算是外人么?”他想了许久,终于又道:“明天我们想见联军各位将领的事,需要阿伽门农停止淫乐,召集众王。不知你可有办法让?”   奥德赛沉吟道:“我一个人没这个把握。但是,若能把许多人集合起来,那把握就大了。”昭元一笑道:“你看这些赌场英雄加在一起够不够?我那些金银想来不至于白撒。”奥德赛笑道:“这都已过半了,当然是够。嘿嘿,你们确实是策划周全。你来跟我商量,他们却还在继续输钱,从而免得注意我们。”   昭元哈哈笑道:“其实你也没损失。最起码我现在就要输你一大笔钱啊,你忘了?”说着从革囊里摸出一把珍珠宝石放在桌上。奥德赛一怔,立刻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不过这样一来,就要再做点事情了。”说着拔出佩剑在桌上划了几划,又摸出十来块金币扔在桌上,步出门去对那些眼巴巴的伙计们笑道:“你们进来领赏。”   那些伙计早就盼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下一见奥德赛满面笑容出来招呼自己,立刻就知道他已赢了。结果这些人都连谢都来不及说几句,就已冲进去大抢金币。   昭元笑道:“爱琴海男儿,果然名不虚传,我是输得口服心服。我这人与许多人不同,若是有人能折服我,我不但不嫉恨,反而高兴。今天不但他要赏你们,我也来赏赏你们。要说比嘴皮,我是比不过他。可要说比赏钱气度,我却比他强太多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说着摸出几颗最小的珍珠,给了他们一人一个。   那些店伙人人喜笑颜开,都道“公子气量非凡”“小人才嫉英雄,公子是英雄,当然英雄惜英雄”之类的话,大赞他不但心胸开阔、令人佩服,赏钱气度更是无人能及。   昭元和奥德赛看他们的样子,都是暗暗好笑。昭元忽然又道:“你们且莫忙着走,不妨将我们在桌上刻的东西摹下来。还有那边地上的,记录下来,好好看看。待明白透了,将来说不定还可以蒙人捞钱。”那些伙计们自都是哄然而应,忙不迭地找刻板去了。   奥德赛抓起那桌上的珍珠宝石,挤开那些正聚精会神大赌特赌的人,笑道:“今个高兴,我也来赌上几回。”满桌之人见他这从来不赌之人居然也来赌,都是笑骂、鄙夷之声大起。菲迪普斯喜道:“大哥,你终于也下水了。”腓特烈笑骂道:“他们这两个鸟人成天只知道自寻烦恼,现在终于迷途知返,乃是可喜可贺。俺们先让他三把如何?”   摩撒勒呵呵笑道:“干嘛要让?晚到者罚,该当先让俺们爽上一爽才是。”众人哄然相应,昭元二人只得依从。众人精神愈长,直赌得天昏地暗,昭元囊中尽空,众人也一个个半死不活,这才收手休息,比拼喝酒。昭元大声嚷道:“各位,人人都说俺今日运气不好,输了钱,可我却偏偏要说,我今天的运气好的出奇。大家说是为什么?”   腓特烈大笑道:“钱算什么?我们缺钱么?我们只缺朋友!”昭元笑道:“不错。今天认识了这么多的朋友,怎么能说运气不好?我们兄弟七人都是王子国王,在本土没什么人可以平起论交,以至钱财虽多,朋友却少。也正是因为一个个闷得发慌,这才出来游览。现在各位与我等都是王族勇士,简直就是天生的朋友。这一番出来,可还真是不虚此行。”   那些国王见他们服饰极为华贵,气度也都甚是雍容,早就有疑心他们是远方大贵族了;现在听昭元直说自己等是王族,人人都打心底里觉得确该如此,自然无人怀疑。再加上赢钱嘴软的缘故,满场中自然都是对昭元这话的阵阵附和之声。   昭元笑道:“各位肯把我们兄弟当朋友,那太好了。想我们兄弟都是财产不少,所差者不过是名气而已。我们七兄弟定盟时约言,要在全世界都立下神庙,让全世界每一个地方,都有无数人对我们的大名交口称赞,并永世传承。今天蒙各位国王慧眼相识,互相结交,认我们为朋友,这事可就越来越有眉目了。现在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大家肯不肯帮忙?”   摩撒勒道:“各位气度不凡,虽是新来乍到,但想出名还不是极容易?而且我怀疑,各位只怕早就已有了些名气了。”昭元摇头道:“伊沃岛上的几百名海寇不过是一件小事,各位中任何一人去都能轻易平了他们,那点名声怎么算得上名声?”   他故意不说岛上真实情况,但却也不失时机顺便捧了众人一把。果然。那些国王先前就听人哄传,说是有人剿灭了海盗。他们听说后,虽然有的钦佩,有的却不以为然,觉得小事一桩,不过是添油加醋。但现在得知就是眼前这些豪爽人,又听他们承认之际先捧了自己等人,都觉甚是受用。那些本来还想不以为然的人,不但立刻没了劲头,反而大都反过来说这事其实也不容易,便自己等去,也要大费周折。   昭元一笑,道:“这些小事,虽然承蒙各位夸奖,但幸好在下还心中有数,不至于忘乎所以。我们兄弟想明天见一见贵军统帅阿伽门农,商量一件真正的大事。若能成事,我们便向联军送一份天大的厚礼,请各位分享。而各位则帮我们把这件事传扬出去,让我们大大出名。各位以为如何?”   爱德华也道:“我们反正有钱,真要出名,其实也容易。只是若只是我们来自吹自擂,那便反而沦为笑柄。各位都是一方雄主,说出的话本身就是无价。若能由各位口中说出些关照话,那便大大不同了。”   那些国王大都哄然相应。其中一个清醒些的问道:“是什么事?”昭元道:“总之是伤脑筋的事。明天大家好好睡醒,一起参商,岂不是好?何必现在自寻烦恼?”那人一想也是,况且他是当面聚众商量,并非密谈,自然也不可能是阴谋。众人哄哄然散去,都道明天定要齐去让阿伽门农出面会客,无论如何也得给贵客一个面子。   昭元等等众人散去,见奥德赛回头朝自己看过来,便点了点头。二人心领神会,都知以后只怕再也不能密谈,从此便要全靠意会了。七人回到帐篷,跟荷马说了大致情形,又派了人去海边船上通知伊丝卡等,说是自己等一切如常。   次日一早,七人才在梳洗,外面便已乱糟糟的一大群人来请,说是阿伽门农要见各位。众人相视一笑,知昨晚一赌没有白费。众人料理完毕,便穿戴起华服,又命几名随从抬着礼物,直趋中军大帐。荷马身体不适,便没前去。   这一次引路之人极是隆重,一路上迎接的军兵不计其数,与头一日的冷遇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待到了主帐,只见里面早已经摆好了欢迎之席,两边分坐着许多贵人。那其中有一大半是昨晚的熟面孔,见了自己等进来,自然都站起来答礼。再后面还有一些年纪极大的长者,似乎都是各国的祭司。那雅典天师也列席在内,但昭元和他们都故作互相不识。   帐的正中端坐一人,想来便是阿伽门农了。昭见他虽然微有酒色之气,但眼神转动之际依然神光隐现,知他虽然有些荒淫,其实并未为酒色所迷。   昭元等依主客之礼坐了,便听阿伽门农道:“七位荡寇勇士远来,真是欢迎之至。各位说是有事相商,不知是何事?”昭元道:“大家坦诚相见,也就不需拐弯抹角。我们此来是做说客,想早日帮贵方结束这场战争,让双方都得利。我们虽然输赢财,但也要能博得大名。”   他这一言既出,果然满室皆静,显然此话震动极大。许多人脸上,已开始现出嘲笑之意。阿伽门农笑道:“贵客特地来说此话,想来也是知道这战争的来龙去脉的了。不过这话以前也曾有人提过,只是都被斥为笑柄。”   昭元道:“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我们肯出价放债,图个名利。”阿伽门农道:“这话怎么说?”昭元道:“那便是我们提议双方罢战,特洛伊交回海伦,倾其府库所有来赔偿。同时,我们愿再出一笔极大的财产帮他们赔偿,算是借给特洛伊人的钱。但他们也要尽力偿还我们,同时更要为我们树碑立传,奉我们为尊。你们也要帮我们在爱琴海扬名。”   忽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喝道:“黄口小儿,好大口气。你以为我们这场战争,是用钱就可以买掉的么?你是不是来耍我们的?”昭元朝后面挥了挥手,道:“能不能买得动,且先看看再说。”   他挥手之际,身后随从已经打开了一口箱子,顿时光华夺目,整个帐篷里都弥漫着珠光宝气。那人后面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全帐篷中人人都在伸头望向那箱中的宝物,无人不是惊叹万分,甚至都顾不得本来礼仪。昭元笑道:“做这等事,最重要的是诚意。这些不过是我们给各位的小小见面礼,并不算在那笔钱里面。各位现在觉得,我们是不是确实有诚意?”   阿伽门农也觉自己有些失态,忙定了定神,端坐身体道:“贵客既然确有诚意,那么无论此事成与不成,我们总不能失礼。”他顿了顿,又道:“但是我也要先问问贵客:你们准备如何开价?”    万王之王 第 五十 回 莽莽和议似有形(四)      昭元道:“简单说来,就是我先已说过的,你们撤退,特洛伊投降罚款,我们再加些赔偿放债。”阿伽门农摇头道:“这场战争本来便极惨烈,多少年来,我们无数士兵用鲜血才换来了现在的优势。现在眼看再坚持数年就要困死他们,怎么能轻易允许他们求和?”   昭元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本来爱琴海就是一体……”忽然一个声音道:“放屁!从来希腊是一体,特洛伊算什么?”昭元一回头,只见一条大汉朝自己横眉怒眼,旁边几名国王也都面色不善。   昭元心中一凛,暗道:“不好,看来我是低估了他们和特洛伊的心结。”当下忙改口道:“本来呢,大家都是……邻居,总要相处下去的。只因为一男一女而起这场战争,现在却又相持这么多年,却又何必?”   那人怒道:“不是你的妻子被拐,你当然说的轻松。这事乃是对全希腊的侮辱,你以为我们能轻易放过么?”旁边一人嘿嘿冷笑道:“‘总要相处’,这话只怕不对。再坚持几年,我们就不需要跟他们相处了。各位说是也不是?”昭元道:“其实说句不中听的话,当初特洛伊王姐,却也是被抢,也是后来自愿留下来的。这事的远因……”   那大汉怒道:“胡说!赫西俄涅明明是自愿跟忒拉蒙结合的,这次她还派了她儿子大埃阿斯来参战,根本就是已经原谅了此事。况且她被抢的事是赫拉克勒斯干的,我们作为后辈,根本就不需要负责!而海伦是被拐骗的,干这件事的是现在特洛伊的王子,特洛伊人必须为他无条件负责!不要跟我说海伦的观点,她只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根本就不能判断!”   旁边众国王大都大声称是,甚至连自己等昨晚所见的那些人也大半如此,只有奥德赛等少数人默不作声。昭元怒极,刹那间似乎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当初,特洛伊人那样无法忍受希腊使者的态度。但他终于还是极力忍住了心火,没有出言跟那人直接对撞。   摩撒勒嘿嘿冷笑道:“我说你怎么故意接近我们,原来是要让我们放弃这即将到来的胜利果实。”腓特烈忽道:“不是让你们放弃利益,而是得到更多的利益,也避免更多的损失,只不过顺带宽恕特洛伊而已。你们又何必定要损人不利己?”   那人哈哈大笑道:“甚么损人不利己?我们与他们乃是生死之敌,损他们当然就是利己!否则的话,这世界上的哪一场战争,不是损人不利己?你长脑子没有?”腓特烈大怒,一摸斧柄就要站起。那人也毫不示弱,佩剑沧的一声出鞘相向。昭元忙按住腓特烈,低声道:“我们是来当说客,他们是优势一方,我们受些气也是难免的。望你以千万生灵为重。”腓特烈被他按住,心头虽是怒气不歇,终于还是渐渐平静下来。那人也被希腊诸将劝住。   昭元朗声向阿伽门农道:“我们并非特洛伊的人,乃是中人。所提建议,你们接受也可,不接受也可,却犯不着伤和气。”阿伽门农扫了一眼那几箱财宝,点头道:“说的也是。各位将军,我们现在是面对远客,怎么也要显些风范,不可失了礼数。”   他说完此话,又向那忿怒发言之人道:“墨涅拉俄斯兄弟,海伦离你而去,你心有悲愤,自然在所难免。但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下,海伦之私奔引得我们讨伐,本来主要也不只是为了追查奸夫淫妇之罪,更重要的也是因为他们污辱了全希腊的男儿。现在大丈夫议事,你身为亚各斯和斯巴达两国国王,也当有些气度。”   墨涅拉俄斯冷笑一声,忽然背转身体对着昭元等人。昭元见他意极轻蔑,心头更怒:“两国交战,尚且不辱来使;何况我还是中间使者?这希腊还真是什么国家都有。”但此来本来便是虎口夺食,既然不愿直接卷入冲突,那么除了勉强自己一些外,还能怎么样?   昭元回头看了看旁边威廉等人,见他们也都是脸现怒色,但众人互望几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昭元知大家终于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愿意继续下去,当下也极力按下心中不悦,道:“各位气量宽宏,我等甚是欣慰。其实特洛伊也是农工文明之邦,历来与希腊诸邦一样……一样行事。打个简单的比方吧,特洛伊即使与各位作战,也起码通宵惯例,不会不按规则出牌。特洛伊的东北面乃是安纳托利亚高原,产马甚多,其民骠悍,极易形成劫掠。而特洛伊正在海岸,城高池深,士民英勇,当可先为希腊屏障。若是野蛮部落突然来袭,他们也可为保卫农商文明诸国而尽一份力,最起码也是一个缓冲。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希腊保全特洛伊而收取巨额罚金,既能有眼前利益,也能有长远好处。”   奥德赛忽道:“这简直就是笑话。那些人善于马上之事,纵然纵横东岸,又如何能危及我等隔着大海的西岸?”   昭元道:“这座大海,实在算不得大。再说,就算爱琴海还可算宽,那博斯普鲁斯和达达尼尔海峡,却还不是窄得比河都不如?一旦大陆诸国尽被征服,要过那么一条河从陆路入侵各位之国,实在不是那么难。”菲迪普斯忽然大声道:“便来又怎的?希腊男儿难道还怕他们?我们北方还不是有色雷斯人?都几百年了,我们还不是一样强大?”   昭元摇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今之世,武器并无太大差异。铁箭可以穿甲杀人,但硬骨箭尖一样可以穿透铠甲,各位当有此体会。说到现在的两军对阵,其实主要就是比双方谁更勇猛、嗜血和蛮勇。农耕文明不可能全民皆兵,需要组织专门的部队来打仗,否则许多提升社会生活的活动便无法继续。而游牧部落却无此需要,因为他们人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因此,农耕诸国天生就需要比游牧部落多得多的人口,才能与之势均力敌。而且久经文明祥和之后,无可避免就会有一些人未经苦难折磨,不再勇猛。这些人若在军中忽然露出胆怯之态,那便会对周围伙伴的心理士气和军心,造成极大危害。这种怯懦,对于支持战斗的心理的破坏性是惊人的。即使大半勇士依然勇猛,但不要忘了,一勺土能脏一锅粥。我们大半都是统帅,并不直接与敌肉搏。因此,我们考虑大事,首在看清形势,集结同盟,孤立敌人,次在调动兵力,以强击弱,获取胜利。若是能看清形势,先就结下同盟抵挡敌人,那么甚至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就能把敌患消灭在摇篮中。使敌人根本无法成为敌人,这才是真正高明的统帅。而且就算同盟最终不敌,也可先耗费敌人兵力,对自己有益无害。”   摩撒勒缓缓道:“把敌患消灭在摇篮里,使其根本没有资格成为敌人,自然是好办法。但是特洛伊也是敌人,而且还是已经长大了的敌人。相比之下,那些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敌人,还根本都算不得敌人。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取得了优势,深仇大恨也已结下,正可以将其彻底铲除,一劳永逸。可你现在却要我们放弃,那不是明摆着留待他们复仇么?”   昭元道:“话虽如此,却需明白你们为什么和他们成为了敌人。我问你们:你们天生就是生死敌人么?这其实是因为一对男女私奔才造成的。如果他们得到了惩罚,特洛伊也看在按照传统这确实是一种侮辱的份上,愿意接受罚金,那么其因不再,其果也当然会消失。所谓朋友不怕多,敌人不怕少,此行就算不能增加一个朋友,也算少了一个敌人。说起仇恨,各国都有。我自己的三位兄弟能与敌部化数百年的仇恨而平和相处,各位何妨也放长眼光?”   忽听对面一人道:“我觉这话也算是有些有理,各位觉得如何?”昭元一看,见是一名坐在角落里,一直没人注意的大汉所言。但此话刚落,先前那斯巴达国王便怒喝道:“腓力,你是什么东西?你马其顿乃边陲小国,本身便几近蛮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腓力身体一震,手按剑柄,目光闪动,似乎极是愤怒,但终于还是没有拔出佩剑。   奥德赛缓缓摇头道:“一个人能很容易忘记是谁杀了他父亲,可却绝对不会忘记是谁抢走了他的财产。因此这等数百年的事,说起来特别大,但过多过长之下,反而容易显得空泛。但我们和特洛伊生死而战,这仇恨却实在是眼前的。要说就这样放过他们,无论是谁,都难以相信他们能不复仇。”昭元沉吟不答,场中一时静了下来。   阿伽门农也点头道:“不错。这场战争已经打成这样了,我们若是就这样放过他们,我们又怎么有脸回去见国人?更何况若是放过他们,难保他们会不继续成为敌人。对于外人,怎么都不如对于自己来得可靠。你虽然许以重金,但我看这却无可单用金银来解决。”摩撒勒冷笑道:“不错。真正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全部消失。你的这些财宝,还是拿回去。”   昭元忽然笑道:“在下已说过了,在下此来,是为了出名的。这些钱财是身外之物,在下既然已经拿来了,那么便不论各位是否同意在下所议论,都是已经送与了各位。难道送出去的礼物,还有再收回来之理?”阿伽门农哈哈大笑道:“贵客果然就是贵客,出手大方,气量过人。我们希腊人最敬英雄好汉,各位不如就继续在这里盘恒几日如何?”   昭元从容道:“那是当然,战场没有乐子,赌场却还有。我等为什么不?”他这话一出,满室中顿时气氛又松了不少。摩撒勒也笑道:“赌场中有你这么一位愿意输钱的朋友,那这个赌场真是想不兴旺都难。你便想不出名,也还真是不容易。阁下要出名,我们虽然不能在战场上成全,在赌场上却可以成全。”   昭元道:“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想各位既在赌场上成全,又在战场上成全我等。方才阿伽门农主帅说,外人始终不如自己能来得信赖,而你也说,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消失。在下仔细想想,二位说的确实都是至理名言。看来在下等自不量力,既想在希腊人中得享大名,也想在特洛伊人中受人敬拜,两边便宜都想占,实是让各位见笑了。不过在下却忽然间又有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各位肯听不肯听?”   各人见他居然还不死心,都是既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兴趣。阿伽门农道:“远方贵客,言无所禁。我们洗耳恭听。”昭元道:“各位既然是希望特洛伊消失,又说只有自己人才最可靠,那么何不让他们都分散到希腊诸国,做自己的公民?这样一来,特洛伊也消失了,你们也被加强了;既能弥补不少战死的民口,还能得一大笔财产。我也得了两边之名。”   一时之间,满室皆静。阿伽门农等都是瞪视着昭元,似乎觉得昭元马上就要口吐白沫、成为失心疯。良久,才听摩撒勒道:“你……是不是糊涂了?还说这种话?让我们接受他们为公民?我看他们连当奴隶的资格都没有!你是不是太过幼稚了?”话音未落,帐中已是一阵哄笑。阿伽门农也道:“想来这位朋友所言乃是笑话,大家也别太在意。今天这会就到此为止,大家回去休息罢。”   忽听奥德赛道:“且慢,我倒觉得这未必只是玩笑。”阿伽门农奇道:“你也这样认为?”奥德赛点头道:“特洛伊本来也是公民社会,能够轻易融入我们。如果我们控制人数,将他们打散,那么他们不但不会构成威胁,反而能够为我们的繁荣而出力,成为真正的自己人。”   摩撒勒摇头笑道:“都道你聪明,怎么连这么幼稚的话也能说得出来?他们跟我们根本不同。古训有言,用希腊人的方式对待希腊人,用野蛮人的方式对待野蛮人。你怎么忘了?”   奥德赛平静地道:“他们不是我们所说的野蛮人。我们大家同是爱琴海的子孙,千几百年前本是一家,又何必定要视他们为蛮夷?况且此战祸起一对男女,不是他们入侵我们所致。”摩撒勒大笑道:“可笑,可笑!”转身对那些坐在身后高椅上的祭司们道:“各位天师,此人离经叛道,忘记了各位天师的教诲,不知该如何定罪?”   那些祭司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答话。摩撒勒怒道:“本来事实很清楚的,根本就没有什么争议,各位天师怎么不发一言?”雅典天师缓缓道:“特洛伊确实与众不同,不能轻易视为蛮夷。他们与我们一样风俗语言,一样繁荣富裕,虽在东岸,其实也可算是希腊旁支,前沿屏障。”旁边几位天师见他发话,也纷纷点头称是。   摩撒勒惊疑不定,来来回回扫了各位天师几眼,忽道:“先前说只要不是希腊本土,就都是蛮夷的,是你们;现在说特洛伊不是蛮夷的,居然也是你们?你们……”只听旁边一名天师道:“雅典天师说的很清楚了,特洛伊并非希腊,而是希腊旁支。”摩撒勒冷笑道:“我非问这个,我是想问你们为何有如此之转变?”   一名天师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摩撒勒冷冷道:“什么意思,你们自己知道。”那天师冷笑道:“你可是要对各国天师一体不敬?你是不是王位坐得不耐烦了?”摩撒勒拂然道:“要废立我,却还不见得是你们说了算。你看看在座国王,有几个支持你们?”   昭元忽道:“希腊和特洛伊,若是从欧罗巴开始算起,那便确实是有渊源,算不得外人。”一名国王立刻道:“那只是传说,算不得信史。”昭元道:“野蛮人的定义是什么?是野蛮二字。试问特洛伊人哪点称得上是野蛮?是语言?是文化?是风俗?是神灵?是军制?是官制?是工技?是繁荣?你们莫拿战场上的英勇来作野蛮。”    万王之王 第 五十 回 莽莽和议似有形(五)      他这话一出,各人都是面面相觑,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又有一名国王冷冷道:“野蛮人就是非希腊人,非希腊人就是野蛮人。便是你们几人,也一样是。”阿伽门农道:“对贵客不可无礼。”那国王轻笑一声“贵客?”瞟了昭元等一眼,便又闭口不言。   昭元忍下心头怒气,续道:“即使不以别的来看,只以希腊一方利益最大化来看,我也实在看不出我的说法有什么不对。这仗打了这么久,无论开始时多么激动,现在都该平静下来,好好以利益来权衡了。若说把特洛伊人全部杀光,除了能顺一口气之外,无任何利益能与我所提相比。我这一法,实是三方皆有利之局。而且希腊一方其实得利最大,名至实归。特洛伊人最多也不过就是苟全性命而已,再也不会对你们有威胁,同时还能帮助你们强盛。”   摩撒勒冷笑道:“我再说一遍,不是希腊人的,根本就不配被用希腊人的方式对待。我们希腊男儿,生来就是要把希腊的荣耀传遍各地,把各地的珍宝和奴隶带回希腊,而不是把别处公民带回来。他们特洛伊人算是什么东西?怎么能用希腊人的方式对待?”   忽听腓力缓缓道:“若是能用希腊人的方式对待他们,则他们会变成希腊人。若是我们所到之处,都用希腊人的方式对待,那么便每一地都是希腊。”摩撒勒根本不理他,只是嘿嘿朝一名天师冷笑。那天师和他对望,彼此都是含怒不语。场面一时间又静了下来。   阿伽门农沉吟不答,良久才道:“若是特洛伊国库不算,你们准备出多少钱?”昭元目光闪动,缓缓道:“两千万个金币。”墨涅拉俄斯冷笑道:“你以为,这些钱就能买动我们的愤怒吗?”昭元道:“这些不过是辅助之钱,真正最有用的,乃是此事本来就对你们有利。” 墨涅拉俄斯还待再说,阿伽门农却伸手止住了他,转头向昭元道:“这钱虽然还很不够,但也已不少了。你可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数目?”   昭元挥手道:“把另外两口箱子打开。”那二箱中的宝物现出形来,简直比先前那箱子里面的还要璀灿夺目、光华耀眼;虽然它们只是反射帐内灯光,却反而把灯光辉映得黯然失色。昭元见众人一个个都伸头观望,忽然随手抓起一个镶嵌着无数大小宝石,两拳大小的金西瓜,道:“各位或许是不相信我们有这许多财产,是以根本不肯去认真考虑这个办法。但你们现在也看到了,只我手中拿的这一样,价值便在数万金币以上。这两箱财宝的价值,少说也在二三百万之上。若是你们肯同意,这便是预付的定金。”   阿伽门农沉吟片刻,忽道:“我们愿意考虑这个建议,但这个数目不够。”墨涅拉俄斯急道:“大哥!……”阿伽门农摆手道:“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中,总是要面对现实的。你那个海伦实在不值得你留恋。若太看重她,反而有失男儿身份。况且这几位贵客说的也未必全无道理,他们的这个办法,也与放过特洛伊有本质上的区别。你也知道,若是要我们彻底放过特洛伊,那他便把整个世界都给我们,我们也绝不会同意。但这法确实不同,而且也极有诚意,不是什么笑话。我们若能如此,确实既有了面子,又有了实利,还能有许多额外之财。当然了,我们还有许多细节要防备。说起这些财宝,你也当分得最多的一份。”   墨涅拉俄斯愤愤不平,但见长兄发话,其他各国国王也已大都被那些珠宝所迷,知道现在他们已确实动了心,自己反而成了少数,只得愤愤落座。阿伽门农忽然笑道:“那么大势上就可以先定下来了。只要你们有足够的钱,以及他们愿意绝对服从我们的安排,此事在我们这一方自然没有问题。”   昭元道:“钱的问题我们自然会考虑。但还望你们保证,他们进入希腊后,不是被当作奴隶,而是被当作平民。”阿伽门农道:“这个自然。不过你要确保他们愿意接受。另外,细节上要要商量清楚。”   昭元道:“既然你们如此坦荡,我们自然也要坦荡相待。坦白来说,我还没有和他们正式接触。但无论如何,事情总得有个开始。我自希腊而来,自然先与你们商量,然后再想法与他们商量。若是他们不同意,自是一切免提。若是他们同意,自然于你们有利。”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当下众人一来一往,讨价还价,这金币数目越来越上升,终于到除特洛伊国库全没外,还要再加上一亿两千万个金币。同时,特洛伊人要分散至各国,而且入每一国之人数,都不能超过二万人,或是其本国公民的十分之一。而且他们必须作为贫民而入,王族名号必须废除。特洛伊人也必须彻底融入,不能再将自己看成是特洛伊人或是特洛伊族,以免留下长期隐患。种种条件,基本上都与昭元和奥德赛先前密谈的差别不太大。   商量完毕,昭元知道要再往更细处商量,还要等见了特洛伊人之后才有意义,而且希腊一方内部也要进行份额划分,便先告辞。那三箱珠宝自然是留给了阿伽门农等。阿伽门农等甚是客气,一直将他们送到主居帐篷。待发觉荷马也在,寒喧一阵后,方才离去。   阿伽门农等走后,腓特烈道:“看来这事是成功了一半了。今天我们非要好好大赌一番才好。”爱德华道:“你觉得他们确实会遵守诺言么?”莫西干沉吟道:“若他们非要损人不利己,那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们认清他们所能得到的利益,确切体会到此法对他们自己有利。今天我们基本上做到了这些,想来他们应该不会反悔。”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荷马道:“现在,首要的反而是你们自己的安全。要提防他们劫财。”昭元道:“这个自然要提防。但我想,他们肯定也知道,我们决不会把钱财都放在一起带来的。而且我们已经特地明说了将分多次付清,想来还不至于断他们自己的财路。当然,还是小心些的好。”   各人都点了点头。当下腓特烈和威廉便继续去赌场输钱,莫西干三兄弟多买些马匹武器,准备留守,以备非常情况。昭元和爱德华先回船上说明情况,然后再决定是不是把伊丝卡等也接过来。腓特烈等虽觉还不能放心大赌,甚是不爽,但也无法。   昭元心头畅快,不一会便到了海船之上。伊丝卡和阿茜娅都正盼望着他们回来,一见之下都极是欢喜。昭元见伊丝卡微觉憔悴,见到自己,似乎想问什么,却又不好意思问,知她这两日都在为自己等此行担忧。他心中感动,拉伊丝卡到一旁的小屋道:“老婆,你又想我了,对不对?”伊丝卡白了他一眼,羞道:“不害羞。谁是你老婆了?”昭元笑道:“虽然还不是,但看来又近了一步。”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   伊丝卡颤声道:“他们答应了?”昭元笑道:“你老公我出马,他们能不答应吗?”说着又想亲她。伊丝卡啐了他一口,推开他的脸,幽幽道:“他们……答应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表情?他们会守信用吗?”   昭元见她满脸惶惑哀愁,知她是关心则乱,便也不再调笑,原原本本把上午自己等商谈的说了一遍,最后说:“我看他们在利益和泄愤之间,总算还是认同了利益。价码虽然比我先想的稍微高了点,但也无多少差别。而且他们一条条争论得很仔细,确实是象要遵守条约的样子。要是特洛伊人肯接受,或许就不致遭受杀戮。”   伊丝卡良久不语,呆呆地望着舱外。昭元知她现在发现这个结果越来越是确定,想起自己的特洛伊终于还是要消失,亲人将沦为别国平民,心中肯定更加难过。但情势如此,这实在已是自己等能为特洛伊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了。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办法?   昭元想了想,轻轻拥紧伊丝卡,柔声道:“我知道你还是很伤心,可这也是特洛伊人能有尊严地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他们虽然不再是特洛伊人,但多年以后,以他们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在希腊出人头地。那个时候的他们,一样是特洛伊的荣耀和骄傲,你也不要为他们太过伤心。至于你的亲族,要是不愿意做平民,我可以招他们到船上来。我可以载他们到别处去,他们一样可以安逸一生。”   伊丝卡转过头来,满眼泪水,凄然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担心希腊人说话不算数。你说他们会不会真遵守?”昭元听她又问,想了许久,终于道:“若是让一个人去作亏本之事,自然要多防备他反悔。可如果他自己也知道此事对他有利,应该不至于突然反复。”   伊丝卡眼泪直打转,道:“我不愿听‘应该’之类的话,我只问他们会不会不守信用?”昭元见她满眼都是渴望和悲痛之意,心想:“这也怨不得她。这确实是将性命交于别人之手,实在承受不起失败。”便道:“不会的。”伊丝卡望着他的眼睛,道:“真的?”昭元坚定地道:“真的。如果他们……不,他们说什么也不会的。你放心好了。”   伊丝卡放心地闭上眼睛,眼中的泪水都被压得涌了出来,苍白的小脸上满是道道泪痕。昭元轻轻拂去她脸上泪水,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慢慢道:“你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不管怎么样,只要我不死,特洛伊人就一定能够活下来。特洛伊在这场荒唐战争中的苦难,我实在也是感同身受,无论多少苦难,也是该结束了。我相信特洛伊一定能度过这次危难的。你要是不相信,不妨就想想我,我总是有……好……好……好运气的。你看,我小时候无数苦难和危险,还不是活下来了?而且还娶到了你这么好一个老婆。”   伊丝卡虽然心头悲伤,但被他这么一逗,还是不由的噗哧一笑,配着隐约逝去的泪痕,更如名花含露,说不出的美丽可爱。她轻轻笑道:“我才不相信呢。当初你离开家乡的时候,肯定在大骂老天爷。”昭元笑道:“可要是我当时知道,有你在前面等着嫁给我,我是死也要来的。老天爷要是不让我来,我非跟他没完不可。”   伊丝卡红晕上脸,轻轻道:“将来……将来我们成婚,还是要感谢他让我们相会。”昭元笑道:“我现在就已经感谢得不得了了。还等什么将来?”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晕红的右颊上亲了一下。   伊丝卡猝不及防,已是无可躲避,只得恨狠道:“你……你再这样,小心我改变主意,发誓不嫁你了。”昭元吓了一跳,但见她说此话时轻嗔薄怒,羞意倒占了九分还多,知她是不过吓自己,便又笑嘻嘻道:“我就是不信你会发誓。就算你发誓不嫁我,我也要嫁给你。”   伊丝卡又羞又窘,轻轻道:“你总是这么坏。我们还没成婚,你……”昭元嘻嘻道:“可是在我心中,我们早就成婚了。你现在不让我对你好,将来可是要还的哦。”   伊丝卡大羞,狠狠掐了他一下,道:“你敢!”昭元随手一带,伊丝卡站立不住,整个人都被他抱住微离了地面,和他已是眉眼相对,避无可避。昭元笑道:“你说我敢不敢呢?”伊丝卡又羞又急,但怕他果真动强,忽然眼圈一红,哭道:“你欺负我,你总是欺负我。”昭元吓了一跳,忙把她放了下来,轻轻拍她肩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么?”可无论他怎么说,伊丝卡就是伏在他肩头,说什么也不抬起头来。   昭元不知所措,却也不敢再换姿势,只好继续温言恳求。过了许久,忽觉不对:她哭了这么久,自己肩头却怎么一点也没湿?正想之间,伊丝卡已忽然抬起头来笑道:“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来。”一说完便又立刻伏在他肩头不肯放手。昭元一笑,待想再来逗她,却又不敢,只好加劲将她搂紧。美人在抱,温柔相贴,他心头自是已喜极乐极。   过了许久,忽听外面阿茜娅笑道:“你们两个该出来了,还有事呢。”昭元放开伊丝卡,二人相视一笑,出了房门。爱德华道:“我们还要商量怎么进去特洛伊呢。依维干都来接我们了。”昭元道:“我们不是说好,由阿伽门农他们去喊话沟通么?一会就能知道结果吧。”爱德华笑道:“你被温柔迷糊涂了?他们要沟通,我们也要沟通。”   昭元立刻醒悟过来,满脸通红,忙道:“对,对,这样才能万无一失。那趁还有个把时辰天才黑,我们还是先回去再商量吧。”   四人下船,依维干已带了好几匹马来接他们。当下众人又搬了些财宝带同前往,依维干却需留下来换班看船。然而才走了没多远,便见腓特烈和威廉气急败坏地从赌场中跑了出来,还不住地大嚷:“今天真是倒霉!真是倒霉!”   昭元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输得太多?”威廉气道:“不是啊,是今天我们不知怎的,手气出奇的好,简直想输都输不掉。他们被赢得好多人脸上变色,都不肯跟我们来了。”昭元吓了一跳,心道:“这个可不妙。”忙道:“难道那几个人……那几个人也没赢到钱?”   腓特烈垂头丧气道:“摩撒勒那几个人自然还是赢了的,但也没以前多。惨的是那些你说过不会出老千的人。”昭元心头越来越惊。一开始,他还疑心是摩撒勒他们在捣鬼,想要离间自己等人的关系,破坏白天的达成的意向。但仔细一想,却又觉这等出老千的人最贪的就是财,他们白天见到第二第三口箱子时,眼中光简直都快能把箱子抬起来装进眼睛了,又怎么会跟这飞来横财过不去?况且依照腓特烈二人所说,他们确实也似乎没太作弊啊。那么如此说来,便确实有可能运气使然。可糟糕的是,这运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来,而且还根本无法控制。这可如何是好? 万王之王 第 五十 回 莽莽和议似有形(六)      那些人肯定对腓特烈和威廉有了不满,觉得他们是过河拆桥。即使自己去修补,只怕也难挽回。最好的办法,还是得去由他们两个自己去修补,才能完全消除此念。可他们无法控制运气,没办法输给手气不好的人,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又赢了呢?   昭元想来想去,忽然心头一动,不住地默念:“摩撒勒没有输钱,摩撒勒没有输钱……”腓特烈等见他忽然发呆,都是一奇,反而忘了刚才的不爽。威廉奇道:“不会吧?他又吃错药了?”昭元忽然展颜笑道:“真没想到,摩撒勒竟然还有这个办法!”   爱德华道:“什么办法?”昭元笑道:“他的办法,简直就是根本就不需要作弊,怎么都能保证赢钱的。你们还记得开始那天,他和菲迪普斯等赌天地人的情景么?”腓特烈皱眉道:“我是没看。也就只有你这种人,才去看那没意思的赌法。”   昭元笑道:“就以只出天地的情形来看吧。比如说,他们两个可以规定,只要摩撒勒出天同时菲迪普斯也出天,则摩撒勒要输两个金币给菲迪普斯;如果二人分别出的是天和地,或是反过来,只要不一样,菲迪普斯就输三个金币。当然,这还不公平。他们就又可以规定,只要二人同时出地,则摩撒勒应输四个金币给菲迪普斯。你们说,现在是不是就公平了?”   众人虽知他肯定要说这里面有不公平,但这个赌法就这么看起来,倒也实在是难得找出什么不公平之出,也就都道:“这四个组合可能之和为零,赢钱输钱有相同的可能,而且彼此对称,可以互换,自然看起来应该是公平的。你怎么能让它不公平?”   昭元笑道:“不是我让它不公平,而是它本来就不公平。如果摩撒勒每十二次里面出七次天,那么菲迪普斯只要不能明确知道他是哪一次确切出什么,那么从长远来看,就铁定会输钱。如果菲迪普斯出天,那么摩撒勒将有十二分之五的机会赢三个金币,而有十二分之七的机会输两个金币。得失相抵后平均来看,菲迪普斯每次出天,摩撒勒都能平均赢到十二分之十五减去十二分之十四的钱。如果菲迪普斯出地,那么摩撒勒将有十二分之五的机会失去四个金币,但却有十二分之七的机会得到三个金币。得失相抵后,每次菲迪普斯出地,平均起来摩撒勒还是能赢十二分之一个金币。也就是说,只要菲迪普斯愿意接受这种赌法,那么不论他出什么,从长远来看,他都必然输钱。而且,这整个过程完全不需要作弊。”   威廉如梦初醒,气道:“他娘的,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去戳穿他!”腓特烈道:“千万不要。只要我们学不会输钱,那就得乖乖去上当,让别人都做魔撒勒。”   众人哈哈大笑中,腓特烈等又去赌钱。昭元等还不放心,就在外面等了一会。等到那些赌徒晚饭时间出来时,果然又是个个都喜笑颜开,连称先前腓特烈和威廉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倒把大家吓了一跳。   六人到了帐中,却见荷马等都深有忧色,似是怪他们不该这么晚回来。昭元忙道:“怎么了?”荷马叹道:“特洛伊人根本不肯通使。”昭元皱眉道:“希腊人喊了是为和平而通使么?要不我们再去喊一番?”莫西干道:“喊了。我在旁边亲耳听见的。”   众人互望一眼,都是深有忧色。支奴干慢慢道:“他们真的杀红了眼,比我们想象的程度还要深。”莫西干点头道:“我也觉很有可能。当时他们一喊,上面就是一片臭骂声,骂喊话之人是胆小鬼。那两个喊话官都大有怒色。”   荷马摇头道:“他们很可能久已不通使了。现在又到了最后时刻,普通士兵已近疯狂,自然更不肯通使。只是这样一来,我怕会激怒希腊一方,只怕……”腓特烈也觉极是可虑,想了想道:“这下还真是麻烦了。别看他们是弱的一方,却只怕比希腊人更难说服。”   昭元看了看伊丝卡,轻轻叹道:“我们明通不行,那便只能暗通了。”莫西干道:“你要潜入城内?”昭元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可能只能我一个人去。既然这些普通士兵根本不肯通传,那我们只能自己偷偷去见他们的统帅了。他们普通士兵虽杀红了眼,但上层之人或许还能将些道理。不过还需一张地图,指明王宫所在。”说着看着伊丝卡。   伊丝卡默默不答,忽道:“你带我去吗?”昭元奇道:“你……要去?你根本不会武功……”伊丝卡道:“你偷偷前去,肯定是在夜里。你若是不带我去,又如何让他们相信你是使者而非奸细?他们怎么肯听你细说?”   昭元想了想,也觉有理,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你是特洛伊公主,要取信于他们,自然比我要容易许多。”众人也都点头赞成。当下便决定今晚昭元和伊丝卡去潜入特洛伊城,其余人照常行动,同时注意观察希腊一方的动向。   不多时候,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昭元换了黑衣,领着披黑色斗蓬的伊丝卡,来到一处依山的极偏僻的角落。远远望去,特洛伊城墙上火把或明或暗,但依然不时有人来回走动巡逻。显然,虽然夜已极深,戒备依然丝毫不松。   昭元一目不瞬地看着,心头默算火把明暗规律。忽然,他一手抱起伊丝卡,贴着山壁疾行,几个起落便到了城墙之根贴墙站立。过不多时,昭元见一只猫头鹰无声无息地远远飞过,当下抛出一块石子,将那猫头鹰打得凌空乱叫。上面巡逻的火光立刻便集中了过去。   昭元一纵身,连爬带跃,已飞速跃过城墙,窜到城内。紧接着,他又连奔数十丈,终于隐身在一漆黑残破的小弄中。他不用回头,便已觉出身后火光渐渐正又散开,巡视如常,知此行已全然不着痕迹。   昭元轻轻拨开蒙住伊丝卡的头罩,悄声道:“伊丝卡,我们现在已到了城内了。你看看,往哪里走才可以到王宫?”伊丝卡努力伸出头四面张望,看到这些就在月余之前,还跟自己那么熟悉、那么亲近的熟悉景物,心头忽然一阵酸楚,几乎流下泪来。自己本以为就要永别的,可是现在自己却终于回了来。只是这一次,自己根本就是象做贼一样回来,对所有这些,只能在深夜中偷偷望上几眼。   昭元知她心中激动,轻轻抚摸她头顶,柔声道:“伊丝卡,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伊丝卡也知现在情况非常,勉强忍住泪水看了一会,道:“王宫在我们左前方向。我们先前行,近了之后再行转左。”说完立刻把头罩拉上,不忍再看。   昭元轻轻帮伊丝卡掩好头罩斗蓬,揽紧她纤腰,提气贴墙急奔。他小心地避开偶尔路过的巡视队,奔了许久。终于,他隐约看见在无数高大建筑的掩映中,一座灯火微明的宏伟宫殿正灿灿生辉。   昭元一面奔行,一面感慨:“这特洛伊果然名不虚传。其城池宏伟,民居繁复,宫殿壮丽精美,的确不输于任何一个希腊大邦都城。便是以繁华雄伟著称的雅典卫城,只怕也不及这特洛伊城的一半大小。看来伊丝卡那样骄傲地夸赞她的家乡,也不完全就是恋家之情。”想到这里,心中更增添了对这场战争、对帕里斯和海伦的无比厌憎,奔行之势也是更急。   又过一阵,二人终于来到了王宫前一座小殿的石墙角落。伊丝卡伸头看了看,道:“这就是我爷爷的王宫了。我们现在就表露身份么?”昭元摇头道:“还是等亲眼见了你爷爷才好。那样最能减少跟王宫卫士的误会和冲突。”   伊丝卡点了点头,目光痴痴望向王宫后侧的一座偏殿,忽然又把头缩了进去。昭元道:“那是你的家?”伊丝卡点了点头,眼泪已打湿了头罩,却无半点抽泣之声。昭元知她在极力而忍,心中感动,轻轻道:“等我们事情办完,我们就去见你妈妈,好不好?”   伊丝卡“嗯”了一声,身体更是颤抖不停。昭元轻轻安慰了她一会,便开始盘算卫士所站方位。这里的卫士之密集,远高于城墙处,而且也显得比城墙上的精神好一些。此外,灯光明灭也不甚明显。若是还想直接飞跃,可能很容易被发现。   昭元想了一想,觉那墙壁似乎不甚光滑,便突地施展出壁虎游墙功扶摇直上。他虽然一手抱着伊丝卡,不便使力,但几下之后,依然轻轻翻上了那小殿之顶。尝到甜头后,他便始终如此贴着实物房屋,如野猫一般一殿一殿地游爬过去,终于到了内卫之处。这时前面已是一阵开阔,卫士也明显少了许多。   昭元见这里花草甚密,要藏身起来已比先前要好上许多,心下虽大是放心,却依然不敢丝毫大意。二人看一段走一段,终于潜到了正殿寝宫。透过二门,已能见到里面蜡炬明灭,床塌高隆,纱帐中似乎有人正在安寝。   伊丝卡看了一眼,道:“这就是我爷爷的起居之所。”说完却又缩回头去。昭元蹑手蹑脚贴壁而行,来到那寝床前,由伊丝卡低声道:“爷爷,外邦使者前来,要跟你商谈军国大事。”那床上一阵骚动,显然其人已醒,却并未回话。   昭元心中惊疑,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这次他用上了真力,声音虽然仍小,却能直透那纱帐,里面的人定然能清楚听见。但里面却居然再无动静。伊丝卡也觉奇异,伸头出来观看。昭元惊疑不定,忽然一把又盖住伊丝卡头脸,防她突然受袭,同时运起真力,忽然一下将那纱帐吹得两边敞开。但见床上空空,那有半点人的影子?   昭元大惊,知道里面之人已经遁去,而且多半已通知了外面之人。他连忙返步便退,但还没出二门,便觉外面一阵兵甲奔跑之声。眼前也是火光顿明,大批卫士已然围了过来。而且更糟糕的是,其中还夹杂着嗖嗖几声尖利之声,竟是敌人已在朝里面放箭。   昭元大惊,急忙打落一支飞望往伊丝卡的利箭,朗声道:“你们不要放箭!我是外邦使者,不是希腊人!我陪同你国公主前来,有要事相商!”但那些卫士并不答话,只是不住地放些冷箭,但却也并不进殿。显然,他们似是是想先守住殿门,不让昭元冲出。   转眼间,昭元已觉寝殿两侧、乃至隔墙的后面也都有大批人众而来,而且已经四面八方都已被围了起来。昭元又喊了几声,但外面只是甲士奔跑布阵的声音,却无一人搭话。他心下无奈,只得掣来一盾,退入寝床之侧缩身以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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