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14日晚上,我打开Gmail,发现两个电邮。一个是禾苗苗的,另一个是谢京瑚的。
我先打开禾苗苗的,她只有一段话:可以给我打电话吗?
看看表,国内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钟。我关了电脑,随手拿了一本书,推开洗手间的门,蹲在马桶上拨电话。
通了。我刚说,是我……那边的禾苗苗哭出来,而且越来越大声。我心头一紧,莫非……?我的脑袋嗡地一炸,一下子不知所措。
她哽咽地说,松岛湖属于震中,我们住的酒店全部毁灭,我在网上看到了照片。
她说的是日本“311”地震和海啸,仙台所在的东北部处在灾难的中心。
我如释重负。我低声说,我也知道,真是太恐怖了。
她说,这几天,我一直看我们在日本的照片,一直哭。你想想看,我们住过的地方,那么漂亮的地方,现在全没了,怎么可以这样?
我静静地听她倾诉,越听越难过。不过,我还是希望她不要讲太长。妻子去接上大提琴课的儿子,随时会进门。这样讲下去太不安全。
她突然问,最近会不会回国,还会来长沙吗?
我会吗?
我支吾着,会......有机会就去。
她高兴起来,说,一定要来。我爸爸说,你来的话,他想请你吃饭。
放下电话,我一头沉重。
我重新打开电脑,再阅读谢京瑚的电子邮件:
吴立先生:
好久不见,一切可好?
前不久,我做了验孕检查,确定怀孕。经省一附院朋友的安排,昨天我做了超声波,我怀的是男孩,胎儿发育正常。
现在,我每时每刻都在感受胎动。将做母亲,我的幸福是任何语言都难以描述的。我感谢上帝,经过你,给我送上如此厚礼!
我打算独自将孩子抚养大。我完全有这个能力和信心。他长大成人之后,我会择机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我遭遇的男人,交往很深却都没有结果,我觉得,此生我该与男人无缘。我干脆断了这个念头,没想到,天高地阔。
允许我提一个要求:请你不要探访我们母子,不要干扰我们的生活。请你不必关注他的未来,不必操心他的一切。当然,你在遥远他乡的一切祝福,我会深埋心底并倍加珍视。
保重
谢京瑚
妻儿回来,儿子马上打开电脑,钻进FaceBook。我望着一脸倦怠的妻子,说,累了吗?要不要出去走一走?妻子说,这么晚?我点点头。她说,好吧,我加一件衣服,外面冷。
我们走向附近的公园,一路无话。
公园跟一所高中连在一起,有一个标准的田径跑道,被六组强大的照明灯射得如同白昼。跑道上的人很多,慢走,快走,跑步的,都有。妻子不满我走得太慢,推我几次,我还是跟不上她的步伐。我说,你先,我慢慢来。
妻子走远了。她身板笔直,头微垂,似在思索。
她要是知道我的这些事,会甩头离开我吗?妻子是艺术家出身,一样有出色的外表和浪漫的情怀,她会不会有自己的秘密?
我心头一悸。
我停在一根矗立的照明灯柱旁,举首张望。
三月的这天,南加州不同寻常地冷,不同寻常地湿。冷冽的空气在灯光中颤抖。
照明灯们好像难抵天寒,发出咝咝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