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流寇余孽

睡梦中他似乎回到童年，寒冬腊月从私塾放学回来，一进破窑洞就踢鞋上炕，趴在暖烘烘的炕被里，一边复习先生交待的课业，一边认真给家里人讲解。母亲盘腿在炕上纳鞋底，父亲坐在炉火旁劈柴，弟弟带着崇拜的表情看着他，虽然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少年人身处野外险境，心里惦记着失散的兄弟，筹划着次日如何突围，还要照顾身边的伤患，疲惫之下暂时休憩片刻，自然不会睡得太沉。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忽觉眼前似有火光闪耀，他猛地一下子惊醒跳起，反射般去抽身边的战刀，不料却抽了个空。

少年心中立刻做出判断：“完了，中埋伏了！”刹那间惊出一身冷汗，手扶在腰间僵立着，一时不敢再轻举妄动。等了片刻没有动静，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少年猛地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女孩举着火把，提着一柄沉重的战刀，从树林外走了进来。一路边走边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莫东西，忽见松林中跃起一个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后退了几步。

 少年也警惕地退了一步，犀利的眼光打量对方，只见女孩大约十一二岁，裹着一件肥大的黑棉袄，圆圆的脸蛋大眼睛，稀拉拉的头发长仅及颈，一看就是个乡下小丫头。少年悄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料想官兵胆小惜命，也不敢深夜上山搜捕。

见他眼光锋锐气势迫人， 小女孩一脸惊骇打量着，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过了片刻举起手中战刀，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你的刀吗？”

 少年见战刀斑斓陈旧，正是自己随身佩戴的兵器。不知何时到了她手里？估计是在山顶松腰带时掉的。贴身兵器丢了都不知道，自己太粗心大意了。万一落到官兵手里，岂不是自泄形迹？想到此处立刻摇头道：“不似，额是来这边采药的，可不敢乱动刀子。”  

女孩有点儿半信半疑，但是见他年纪轻轻，身材瘦弱文质彬彬，一点不像是亡命之徒，再听他一口陕北土话，旁边还躺着个大活人，忍不住关心问道：“你是外面来的吧？怎末在这里睡觉？是不是迷路了？”少年点了点头答道：“嗯，额们是从陕西过来滴，额爹摔下悬崖受了伤，找不到地方住，只好在这里歇息。”

 女孩“啊”了一声道：“摔下悬崖？有没有受伤？”言语之间甚是关切。少年随口答道：“一点皮肉伤，不碍事！”蹲下去重新收集松针，作出一副打算睡觉的样子，希望她能知趣点赶紧走。小女孩却依旧不放弃，仅存的戒心荡然无存，径直跑到伤者跟前细看。

少年忍不住皱皱眉头，从小到大走南闯北，亡命之徒见过不少，没见过这末大胆又爱管闲事的小丫头，三更半夜一个人跑出来，还敢跟陌生男人聊天？好奇心未免太强了吧！心中有点儿不耐烦，更担心她在这里逗留不走，招来她家大人就麻烦了。

 从去年春天开始，朝廷就部署“四正六隅十面网”，竭尽全力围剿中原“流寇”。他们腊月里从房、竹山复出，打着官军旗号偷袭南阳，本拟掠点生活物资过个好年，却被左良玉识破，连累义父都受了重伤，各营义军群龙无首一哄而散，几万人马分散遁入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