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偏僻的小县城，只此一家破烂的医院。

程枫背着病人进门，依照司机的指示，找到第二个门，见门上挂着牌子，“24小时急诊室”，里面亮着灯，门却锁得严实，不见医生踪影。他将她放在椅子上，顾不得擦拭汗水，急匆匆跑上跑下，一间一间病房寻找，一边走一边大喊：“有人吗？有人吗？有病人需要急救！”走廊回荡着他的声音，却没人出声应承。

他不死心跑到楼上，终于在化验室隔壁，发现有人在睡觉。猜到是值班医生，顿时不客气地拍门：“有病人需要急救！麻烦你开门！”他用力拍了半天，差一点把门拆了，里面的灯终于亮了。一个男人披衣开门，睡眼惺忪地说土话：“拍啥子，门拍坏了你赔啊？”

程枫咬牙忍住火，努力地礼貌用语：“楼下有病人要急救，麻烦你去看一下。”那人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撵人：“急救送市医院。我们这里不接病人。”说着就要关门。程枫一下着急了，用力抵住门板：“送过去来不及了。麻烦你先看一下，不行的话再转院。”那人根本不听他，粗鲁地关上门。程枫顿时就火了，一脚将门踹开：“你是医院不接病人？要转院的话，麻烦你叫救护车！”那人很不客气：“我们没有救护车！损坏公物你赔啊！”

 “我赔又怎么啦？把你们门全拆了，我也赔得起！”程枫用力挤进去，将那人衣领揪出：“跟我下去看病人，不去我把你医院拆了！”那人拼命地挣扎：“做啥子，做啥子，这里是医院！不要乱来。”程枫气呼呼地道：“你还知道是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你敢见死不救，我告你去！”见对方是霸道角色，那人顿时服软了：“有话好好说。我得换件衣服！”

程枫低头一瞧，见他只穿着短裤，实在没法见人，扯过床头白大褂，披在医生的肩上，押着他下楼去。医生跌跌撞撞下楼，嘴里不停发牢骚——当然是用陕西话。程枫就当听不懂。

来到楼下一看，病人早就倒在地上。没等程枫说话，医生先开口了，指着急诊室下令：“还不赶紧送进去！”程枫气呼呼地道：“你急诊室门都没开！”医生白他一眼，走过去一扭锁，门“咔嚓”一下开了。敢情是个假锁啊。程枫的脸顿时红了。见他站在门口发呆，医生不客气地骂人：“傻愣哪！抱她进去，放床上。”

医生吼病人家属，大概是职业通病，程枫心里很添堵，自从他当上老板，还是头回有人吼他，一直都是他吼别人。他勉强咽下闷气，将病人抱进诊室。没办法，这里是医院，不是剧组，何况治病要紧，男人的自尊，只能暂时放后头。

好在医生脾气坏，对家属毫不客气，对病人却不乏医德，见赵炀满头冷汗，陷入半晕迷状态，立刻打点精神干活，发现她痛得厉害，对程枫更不客气了：“你早先干啥吃的？咋不早点送来？”程枫忍了忍没吭声，心想我要不抓你起来，你丫还在梦周公呢！

医生拿起听诊器，上下检查一番，又伸手去按病人的腰。赵炀痛苦地呻吟，脸色痛楚难当，下意识伸手阻挡。程枫忍不住提醒：“你下手轻一点。”医生又白他一眼，拿起一个小杯：“去，帮她去点尿样，送到二楼化验室。”

程枫一下没听明白：“到哪里取？”随即看到医生眼神，威严中带着鄙视，立刻明白自己说傻话，有点为难：“嗯，哦，这个，这个我怎么帮她啊~~~她好像没法去厕所~~~”医生指指里屋。程枫跑过去一看，果然有个塑料盆，想是为急诊病人准备。

程枫顿时傻眼了，再看医生的表情，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把尿盆拿过来，忍不住搔头，不知如何是好，人家可是女人，当两个大男人的面，怎么好意思！赵炀忽然开口，用微弱的声音：“麻烦你，扶我去里面。”说着挣扎着坐起。医生这才反应来，一个人出门去，留下病人在屋里，顺便嘱咐程枫：“你留下帮她。半杯就够了。”

程枫顿时陷入绝境，进退两难之际，赵炀又一次开口，有气无力地道：“麻烦你也出去吧。”程枫似得了大赦令，紧跟着溜出门去，出门又有些担心，忍不住看她一眼，见她低着头坐床沿上，一副弱不禁风样子，心里又有些后悔了。

提心吊胆好一阵，听到她在里面唤他，急忙推开门进去，见尿样摆在桌上，人早已躺在地上。程枫将她抱回床上，见她脸白得象纸，心中大为不忍，追问医生：“有没有办法止痛？我看她受不了了。没等你化验完，她就疼昏过去了。”医生沉吟一下，从抽屉拿出一包药：“按说明书使用。”说着跟程枫挥手：“端着尿样，跟我上楼去。”

程枫端起杯子，看看手里的止痛药，多嘴地问：“要不要拿杯水？”医生咳嗽一声：“外用药喝啥水？”程枫听得更迷糊，脑中多个问号，却不敢再问，亦步亦趋跟随。想自己一大男人，如此生不逢时，被认作病人家属，一切亲昵隐私的活计，统统落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