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浩劫
文革后期的中国,正经受着天灾人祸的考验。在刚刚经历过唐山大地震,全国上下仍然是处在一派经济萧条,百废待兴的景象。政治运动还在暗流涌动,人民生活仍然沉浸在45运动过后的痛苦之中,而就在这个时候全国各处又在流行起大地震的谣言,而且是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大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那个时候的上海也难以幸免。
我和父亲虽然过着置身世外,逍遥自在的闲暇生活,但也无可避免地受到当时局势地影响。我们担心,像这样一座大城市,如果发生了灾难,那将会产生怎样的严重后果,到时候我们都无能为力,自身难保啊,可是我们还有远在新疆的母亲和妹妹,她们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些,我们的悠闲日子就再也过不下去了,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与其天天听信谣言,诚惶诚恐,倒不如远走他乡,逍遥自在呢!这么一想,反倒轻松了,其实我们也早有打算,准备去青岛故地重游,现在不正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时机吗?
决心已定,就付诸实施。我们立刻去买船票,两张5等舱的船票不过才几十块钱,我对于船的舱位等级全无概念,心想不过就是高层低层而已。
一大早的船,我们天不亮就起来了,去搭乘27路电车,到公平路码头上船。码头的侯船室真是又破又旧,想必也是旧时的仓库,零时凑合。可是眼前突现的巨轮,真是大出我的意外。那高大的船体,翘直的船头,巍然挺立在码头边上一动不动,俨然像是一座城堡或宫殿。当我们穿行在像迷宫一样的船舱,去寻找自己的位置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的5等舱原来就在船舱的最底部,那原本是货舱的位置,现在改作客舱,在偌大的舱室地板上,每人发条毛毯,席地而睡罢了。
我们放下行包,赶紧跑出去到甲板上面,生怕错失了轮船启航时的精彩瞬间。我那时的心情,就和电影里的Jack登上去美国的泰坦尼克号时的心情一样无比兴奋和激动。
我和父亲在甲板上呆了一整天,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个偌大的船舱跑了个遍,然后就呆在船头,眺望着大海,看着江水变海水,又从着黄海变蓝海,直到夜晚,在船上灯光的照射下海水变得像墨汁一般地漆黑,给人带来一种心里的恐怖感觉的时候,我才想到该是回船舱睡觉的时间了。
我们睡觉的船舱是在船的头部,我们席地而睡的地板又在水线以下,因为当我们躺下入睡的时候,透过隆隆的机声,可以清楚地听到船体在我们头顶上方被水拍打的声音。
当我们的船航行在夜晚的公海上的时候,风浪明显开始增强,因为我能感觉到船体在震颤。听父亲说这是由于船体结构的共振所引起的,从结构设计上讲,是应该要避免的。而这艘看似崭新的船只,是国产「长征」系列后的第一艘「长自」号。在十多年以后,我因工作关系去大连出差,再次乘坐这了一系列的船「长锦」号,其船体结构同「长自」完全相同,只是不同的玄号,但我再也没有发现过这种震颤的现象了。我相信,那是由于我们的船舶设计师们的不懈努力,使得我们的造船工业的技术水平不断提高的结果。(这一系列的客船当时是按照"自力更生,锦绣山河"的每一个字命名的,后来在90年代里, 「长锦」在去大连的航线上失火,船上的旅客被派去的另一艘同型号的船全部救出)
第二天一早我就上了甲板,看到蔚蓝色的大海,宽阔无比,天上的海鸥跟随着船尾留下来的白色浪花,不停地飞翔。不远处还能看到不同国籍的万吨货轮被我们一一赶超过去,我们的客船正开足马力,乘风破浪,全速前进。我站在船的最前端,就像Jack一样,凭海临风,任凭感觉自由飞翔。
当我伏身船头,低头看着船体如何劈波斩浪的时侯,海中的鲨鱼隐约可见,它们个个是游泳好手,一个个从我们的船体侧边游向船头,然后翻转着身体,横跨过我们的船只将要行驶的航线上,迅速消失在蔚蓝色的大海中。当我就这样一个人伏身船玄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个硕大无比的黑色阴影出现在我们船的正前方,我猜想那可能是一块礁石,或是海中的漂浮物,当我们的船头即将要撞上那个黑色物体的时候,我看见了它的尾巴在摇动着,试图想要把它那硕大无比的头转向另一方,我这才看得清楚,那是一头巨大的鲸鱼,约有一部公共汽车那么大小,那圆圆的脑袋,就如同漫画里所画的一模一样。原来我们的船体差一点和一只大鲸鱼撞个满怀,我急忙回头眺望驾驶室里面的操作人员,想要示意他们刚才所发生的那惊险的一幕时,却看到他们正若无其事地用望远镜眺望着远方,对于刚才所发生的那一幕,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当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海岸线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说,那是捞山的山脉,在海上航行海员是最先看到的,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大概就能见到青岛市了。在进入港湾之前,我们应该最先看到两个小岛,它们分别叫作大青岛和小青岛,而青岛市的来由则是来自这两个远离海岸边的小岛,而如今,百年沧桑,斗转星移,青岛市的名声已经响亮世界了,我想除了海上航行的海员之外,还有多少人能够记得起那两个小岛的名字呢?
在我们的船缓缓驶入港湾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座高耸挺立的教堂双塔,那是青岛市的标志,也是百年沧桑的象征,在当时依然低矮陈旧的青岛市,显得格外醒目和壮观。
青岛的另一个重要性标志是栈桥,那是伸出前海沿的一个登船码头,后来就成了人们观景纳凉的一个风景点。
我们几经周转,终于找到了父亲当年在青岛生活时家里的保姆的儿子,按青岛人的称呼习惯,我称他为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