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1)
孤独是很痛苦的,我似乎带着焦虑不安在等待,等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等待奇迹出现 -----我的冤情被某法官大人审清,队长突然通知我----冯娟, 你是冤枉的,你可以回家了!
严队长在讲台上讲课。
课堂里很静,独龙眼坐在我右边,一脸虔诚。羊脂球瞪着空洞的大眼睛,似乎也在洗耳恭听,但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在开小差。
讲犯人守则,劳改条例,讲认罪服法的必要性,这一切与我有什么相干?羊脂球,瘦女人,独眼龙她们是罪有应得,该惩处,而我算什么呢?
古代史,近代史,历史上的春秋祭坛,总会有一些人被当作祭品,似乎已是天经地义的必然存在。然而,冥冥中为什么就轮到我、一个弱小女子去做“打击经济犯罪”运动的靶子?
我望着铁窗外的天空,一片浮云在天边游动,它飘向哪里呢?我的眼睛又湿润了。
下午,严队长出现在监房门口:“414,到我办公室来。 ”她的语调平稳,眼神沉静,没有平时对羊脂球之类训话时的锐利。我心里有点牵动,一个天真的念头闪过脑际,随即又被一种惶惶然的情绪摄住。
队长的位子上已经坐着一个没有穿制服的姑娘,紫色羽绒衣,大眼睛,脑后扎一根马尾巴。严队长对她微微一笑,坐到她旁边。
一抹淡淡的阳光射进铁窗,照射在阻隔队长和我的办公桌上。
她是谁?跟我的案子有关吗?会不会…..我有点激动了,但即刻又推翻了自己的幻想,她不像是法院派来的。
“你的家信。” 严队长递给我一个信封,封口已启开,显然已经被检查了。
信封上不是明浩的笔迹,我急切地取出信纸,一目十行地浏览。
是当记者的舅舅写来的。
我不敢断定舅舅信上所说的申诉,是否有改正错案的可能,但无论如何,信中所述如一丝阳光,点燃了我一点希望,虽然是那么微弱,缥缈。
收起信纸,心里有些惆怅。
明浩呢?他难道不明白,亲人的安慰对失去自由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天,我被押上囚车,他是那样的愤慨,那样的焦躁,那种神态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说,你等着,我会去做该做的事。
然而,他却杳无音讯。
“414,我看了你的案卷,贪污公款。我想听听你对自己的认知。”严队长平和地说。
我低下头,不知从何说起。警察和犯人是对立的排比,我说是冤枉的,你能听我的?
“不要有顾虑,这是 法制 杂志驻这里的肖记者,你可以说你的案情。”严队长以为我怯生,补充道。
我抬起头,撞上四道目光,严队长有些深不可测,但里面没有恶意;肖记者的目光相比有些单纯,是一种探询和关注。仔细看,她们并不比我年长几岁,只是职业使她们显得超年龄的成熟,假如不是这种场合,都很可能是活泼灵巧的姑娘。
“你是老师,怎么会去管财务的。”严队长显然在引导我说话。
我说了刘兰,白条,丢了账本存据 ……
“你的未婚夫是大学老师? ”肖记者 的嘴角微微扬起。
“嗯。”我突然哽咽了,想到明浩,一阵委屈,一阵酸楚 ……
也许是孤独促动了倾诉心理,也许出于潜意识里天真的念头,落水的人期望有人拉一把,这种难以抑制的欲望,冲破了我惯常的清高习性。
我陈述了与明浩的邂逅,说到了周副校长先前的暗示,后来背着我哄骗我妈妈交钱, 我滔滔不绝 …..
墙上的钟,短针已走了两圈。
严队长和肖记者时而发问,时而沉思。我觉察到严队长的眼神有些变化,沉静的后面有了些柔和的成份,肖记者的关注里有了几分同情。
……
走出严队长的办公室,一直想着她的那最后一句话,“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你可以写申诉。我们这里虽是执法机关,但也有责任去反映。”
我泪流不止,我又相信了:黑夜不会是永远,人们不会用完他们的同情。我想起了哲学大师的话: 人,除了动物性外,毕竟还有理性的实体。
我要写申诉,我在心里高呼。
走廊里,响着叮叮铛铛的的碗筷碰击声、嘀嘀咕咕的讲话声。 这段每天傍晚的大墙交响乐,此刻似乎不怎么令人烦躁了。
“开饭了!”又是独眼龙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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