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苦雨寒烟

寒烟一夜不曾睡好，回想着往事，泪水湿了枕巾。
    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命苦？生下来就被扔在妓院门口，要不是妈妈桑把她捡了回来，说不定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做孤魂野鬼呢？可是做孤魂野鬼可能也比这样生活好的多，迎来送往的，又有几个人把你当人看。

说得好听点是花魁，难听一点不就是个身价高的烟花女吗？娘啊，你真的和孩儿有仇吗？把孩儿扔在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扔在妓院门口。
    同是人生父母养，为什么我就生来比别人贱？难道真是我上一辈子做了什么亏心事，今生要被人糟蹋。原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老了就找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可是又偏偏让我遇到他，遇到他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呢？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破败的身子，一般的人家还赎不起，有钱的人赎了你做小，去了也是被人欺。
    单公子，寒烟生来命苦，喜欢你也是真心的，那个平儿一定出身高贵是寒烟所不能及的，只是寒烟不服气，除了摊上一个好父母，她又哪一点及得上寒烟，却不屑与寒烟同席。

寒烟以为公子与众不同，公子送寒烟走，寒烟也无话可说，可是公子知不知道，寒烟虽说是风月女子，这一生也是争强好胜的，寒烟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么屈辱过。
    一夜不曾合眼的寒烟起床后，苍白着脸对前来为她梳洗的小丫头说：“ 告诉妈妈，寒烟今儿不舒服，不接客了。”

小丫头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不大一会儿，就听见了老鸨上楼的声音，边走边叫着：“ 哎呀，我的儿呀，我的宝贝寒烟，怎么就不舒服了呢？人家孙公子已经等在楼下了， 昨儿人家就来过了，等了一下午，这不因为我儿跟单公子出去了没等到，今儿人家可是一大早就来了，儿啊，你让娘怎么跟人家交待呀，好歹你也得把孙公子伺候好了，娘也就依了你，今儿就把其他的人帮你打发了吧。”
    寒烟冷笑了一声：“ 那娘就把孙公子带上来吧，其他的人打发也就打发了，如果单公子来了，就为寒烟留下他。”
    老鸨一听就要往下走，抬头见寒烟真就是一幅大病的样子，不由得就着急起来：“ 我儿这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从单公子那儿回来后就变得恹恹的，今儿就这副样子了。儿啊，不是娘说你，做咱们这一行的，对男人可不能太认真了。” 说着她就哎声叹气地走下了楼。
     寒烟刚刚上完妆，就见孙公子推门而入，他一进门就把寒烟拥入了怀里道：“ 寒烟姑娘最近很忙是吗？ 如今想见寒烟姑娘一面越来越难了， 可是我一日见不到寒烟姑娘，就对寒烟姑娘朝思暮想。” 

寒烟低头，笑而不语， 摘了一粒葡萄放入他的口中， 他用手端起了寒烟的下巴看着她问道：“ 不如让本公子为你赎身吧， 现在虽不能娶你，给你一个名分， 但可以为你购置一处田产，可以保证你衣食无忧， 等你为我生下一男半女， 我自会想办法把你娶入家门。”

寒烟道：“ 公子的好意寒烟心领了，就算寒烟有意从良， 也得妈妈肯放寒烟走，寒烟刚学会一首曲子《 白衣送酒 》 ， 让寒烟弹给你听吧。”

可是孙公子并无意听她弹琴， 轻轻地把她抱上了床。
    在他的喘息声中，寒烟的思绪就飞走了，单公子从来都没要过她，每次来了都是静静地听她弹几支曲子，或是跟她下两盘棋，再不就诉说着往事。
    这几个星期，是寒烟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了，当她告诉他，她小的时候在这百花楼里遭的罪时，她分明见到了他眼中的泪光，这一生，还没有人这么心疼过她，她以为这就足够了。
    当她听着他和白霜的故事，她也流泪了，她多希望她就是他的白霜，哪怕是花年早逝，她这一生也无怨无悔了，起码，人世间还有这样一个人爱着她，念着她。
    寒烟不知道孙公子什么时候完事了，她连忙起身就要下床，孙公子在背后抱住了她：“ 躺一下吧，很喜欢这样抱着你躺着，多希望能一生这样拥着你，寒烟。”
    寒烟回头对他一笑：“ 孙公子还是让寒烟歇会儿吧，今儿一早，奴家就觉得不舒服，若不是娘说公子昨儿就来过，寒烟今早是断不会侍候公子的，这不寒烟直觉得胸口闷得慌，要收拾一下，喝杯茶好缓一缓，孙公子不累， 寒烟倒是有些累了。”
    孙公子见状也起身了。

送走孙公子，寒烟就洗干净自己，点上一柱香，呆呆地望着窗外。他说今天会来看自己，他真的会来吗？那个平儿分明也很在乎他，同是女人，她感觉到了她的嫉妒和不满，单公子有了平儿，还会想到自己吗？
    晌午到了，老鸨不放心她的这颗上等摇钱树，亲自端了特意为寒烟准备的饭菜上了楼：“ 来，我的儿，娘知道你不舒服，娘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吃点东西吧，娘特地吩咐厨子为我儿做的，都是我儿爱吃的。”
     寒烟看了她一眼道：“ 娘就放下吧，寒烟这就吃一口。”

老鸨摇了摇头，起身下楼了，若说她不疼这个丫头那是假的，不管怎么说这个寒烟是她一手调教大的，寒烟也争气，这么多年也为她赚了不少银子，她甚至想过，如果将来遇到一个稳妥的人，她也愿意让寒烟从了良， 别像她这样永远上不了岸，可这孩子一动了真情就这个样子，再说那个单公子，她怎么看怎么不踏实。
    寒烟望着老鸨肥胖的身躯往楼下走，心里也不舒服起来，这个妈妈，自己不知是该恨她还是该感激她，没有她，自己也长不了这么大，也是她逼着自己去接客，十四岁那年，自己苦苦哀求着她，让自己一直做个清倌吧， 可她还是那么冷酷地把自己卖了一个好价钱，从那天起，寒烟就再也不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了，她欠她的早还清了。
    夕阳下山了，他还没有来，寒烟就像一尊雕像一样，在窗前坐了一天。

楼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好热闹，能够独守这一份寂寞也是今天的福分了，寒烟，心疼吗？寒烟，活得累吗？有谁在乎，普天之下有一个女人叫寒烟，寒烟命比纸薄。
     她取来笔，在纸上写道：
     若妾是一滴水，愿意做君的眼中泪；
     若妾是微薄的空气，愿意变成君的呼吸；
     可是妾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风月女。

今生有缘与君同欢，却无缘长相厮守。

来生请让我做清莲，修得三生苦难，只求一生相伴。
     望着天上的浮云，寒烟在想，我将来会飘到何处？

我宁愿化作雨，只要能打湿他的心。
     这时门开了，紫婵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