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九四一年冬天的虹口又涌进一千二百多名新难民，在海港地段熙熙攘攘乱作一团。那些来自波兰犹太教神职学校的学生，头戴亚莫克圆顶无边便帽，脸色苍白，衣衫褴褛，一付疲惫不堪困惑忧郁的样子。一些虔敬派信徒身穿传统的深色裤子和有腰带的长袖袍子，头戴黑色有边礼帽。一位拉比领着这群学生走向一长队停靠在路边的大卡车，那里有汉斯、安娜、马克等义工已经准备就绪要载送他们。

马克望见一批人走过来，“瞧，这些犹太学校的学生，年纪轻轻的，看上去却悲郁沮丧饱经风霜的样子。”

安娜站在父亲身旁观察，“是啊，想必他们历经艰辛挫折，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

汉斯向拉比他们挥手，“嗨，来这边，过来这边！”

拉比大声呼应，“谢谢，谢谢。我们是从波兰米尔迁移过来的。”

“这么说来，这些都是米尔犹太学校的学生喽。路上还好吧？”汉斯问候。

拉比仰天叹息，“唉，别提了，长途跋涉苦不堪言哪。我们有幸在德国人入侵前夕逃离波兰，到达立陶宛，以为那里是安身之地。可是不久我们就意识到苟安的想法大错特错，因为德军随时也会占领立陶宛，更有甚者，苏俄红军敌视与反对宗教的态度使我们的生存受到威胁。”

马克接口，“所以你们不得不离开立陶宛。”

拉比点头，“是的，就在纳粹蹂躏立陶宛之前，我们仓猝出逃，绝望中没有选择，只能到上海来避难。”

马克问：“那么，你们是向远东行进，途经苏俄，来到上海的。”

拉比答：“是的，我们用过境签证乘火车穿过西伯利亚抵达海叁崴。”

安娜没听清楚，问：“哪里？”

马克对她说：“海叁崴，苏联在远东区的港市。”

拉比又说：“我们在海叁崴搭上一艘日本船到达神户，然后由日本人把我们从神户驱逐出境，最终来到上海。”

马克安慰道：“好啦，目前总算可以定居下来了。”

拉比吁了一口气，“我希望学生们平安无事，可以继续他们的学业。”

安娜双手合十，“感谢上帝，一定会保佑你们平安无事。欣慰的是，又有一千二百多条人命得救了。”

汉斯招呼着，“来吧，大家上车吧，请来这边上车。”

安娜和其他义工引领大家上车。汉斯和马克等人驾驶着满载新到难民的大卡车，前往虹口地区的犹太教堂。

在虹口地区的犹太教堂大厅内，汉斯等人拆除原有的座位，为临时居住的难民搭起简便床铺。安娜和罗丝等人忙着分送餐点和咖啡。音乐四人组演奏犹太乐曲带来快乐气氛。

犹太教堂的院子里，拜尔医生和几个护士正为新难民听诊检查，治疗疾病。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夜里，虹口的日本兵向停泊在公共租界附近港口的英美军舰开火。军舰下沉，水兵拘留。

虹口街头爆炸声响霹雳如雷，电光石火穿刺夜空。人们在房屋内茫然震醒，惊吓中凭窗东张西望。

第二天，日本兵行进在上海外滩一带的大马路上。

汉斯买了一份《上海犹太新闻》，报纸的头版大标题是：“珍珠港事件后日军采取进攻行动。”

汉斯读着报纸：“日本当局宣告珍珠港事件获胜。日本军队跨越虹口区域，进驻英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整个上海已在日本人的统治之下。”

日本兵趾高气扬地在街上围捕英美公民和其他盟国公民。英美法等国的国旗从楼房上扯下来，日本太阳旗飘飘然随处可见。街面墙上贴满日本人的公告法令，过路民众侧目怒视。日本兵持着上了刺刀的枪，忙碌粗暴地监押着击沉军舰上的水兵和英美侨民。被推上囚车的俘虏们胳膊上围着臂章，美国人的臂章上绘有星条旗；英国人的臂章上绘有米字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