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九四五年五月八日，德国投降。

虹口犹太区临街酒吧里，美国爵士音乐风靡一时。报童手捧一厚叠报纸走街串巷，人们蜂拥而上买报，欣喜若狂阅读头版消息。

报童朗声叫卖：“号外，号外，德国人投降了，德国无条件投降了！号外，号外，希特勒独裁者完蛋了，希特勒自杀了！”

罗丝紧紧握住彼特的手，挤进人群把枚硬币塞入报童的手中，接过一份《上海犹太新闻》。

罗丝停下脚步专注读报，阅罢头版，翻阅后面几页，在“纳粹战俘名单”上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沃尔特·孟杰尔，陆军中尉，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罗丝捏着报纸的手颤颤发抖。

彼特抬头，“妈妈，你的手在抖动呢，很冷吗？”

“好孩子，妈妈不冷，妈妈很好。”

彼特随便问问：“报上登些什么？”

罗丝慌张答道：“登些新闻。”

“什么新闻？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哦，好消息，当然是好消息喽，宝贝儿。”

“妈妈，什麽样的好消息啊？

罗丝不答，“走吧，快走，宝贝儿，我们走吧。”

在虹口犹太区街头墙上张贴着几份纽约出版的德文犹太报纸AUFBAU，报上登出了幸存者和死亡者的名单。犹太民众集聚在墙前阅读，从中得知悲惨的讯息。大批犹太人在奥辛维兹集中营里煤气中毒致死，遍布欧洲的犹太人死亡人数高达六百万。上帝是公正的，可是，公正的上帝何以容忍如此惨剧发生？

马克戴上眼镜查阅死亡者名单。艾密丽在一旁细读一行行的名字，用手绢擦拭眼泪。人们悲戚地哭泣，阴沉地叹息。怨艾的希伯来语歌声乡音潆洄，犹太教徒为哀悼关系密切的往生亲属吟诵着祈祷文。

犹太教堂的院子里，成群结伙的教徒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声，抬头看见几架美国飞机在空中盘旋，然后又听到远处炸弹爆炸的声响。

马克仰望天空，“瞧，瞧啊，美国飞机！”

汉斯也看到了，“是啊，美国侦察机。”

小提琴手断言，“目标是虹口地区的日本军事设施。”

长笛手有点胆怯，“我担心虹口犹太区也会连带遭受轰击。”

喇叭手倒挺乐观，“别担心，美国人不会轰炸犹太区的，他们知道这儿有大批犹太难民。”

鼓手很有信心，“由于美国人的介入，胜利的希望更大了。”

艾密丽在胸口划十字，“让我们祈求得救吧。”

一九四五年七月十七日，美国飞机轰炸中国上海虹口。

罗丝和彼特手搀手走过一个卖甜薯的中国小贩，甜薯在炉子里烤着，小贩把热气腾腾的甜薯从烤炉里拿出来，掰开一个诱惑彼特。

小贩叫卖：“嗨，好吃的甜薯，又香又甜，少爷，尝一个吧。”

“妈妈，我想吃甜薯。”

罗丝买了几个甜薯，彼特拿起一个大口咬起来。

“小心，别烫着嘴唇。”

“嗯，真好吃。我还要吃。”

“够了，别多吃。”

彼特喊叫：“还要，再给我吃，我还要吃嘛！”

罗丝不给，彼特跺脚，发脾气，扯住罗丝的衣角不放。

罗丝唉声叹气，“唉，好一个娇宠坏了的孩子。”

罗丝从手提包里拿出一辆玩具小汽车来哄儿子，“瞧，彼特，漂亮的玩具小汽车，送给你！”

彼特乐得，“啊哈，妈妈，小汽车好棒呵，快给我，这是我的。”

罗丝讨好儿子，“当然是你的，宝贝儿，那是妈妈特地买给你的生日礼物呢。”

彼特惊喜，“我的生日礼物？”

“是呵，你的生日礼物。”

“谢谢妈妈，我好喜欢。”

罗丝抓着彼特的手臂急匆匆地赶路，一路上彼特不停地把玩着玩具小汽车。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