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笆芭拉每天一早起床，洗头、洗澡、吹头发、化妆打扮，身穿烫得笔挺的衬衫裙子外套，脚蹬高跟皮鞋，喝杯咖啡，光鲜亮丽神气活现地上班去了。

姚裘蒂和王琳达两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足不出户，仍然夜以继日在电脑前埋头上网寻找工作，心烦如麻焦虑不安。她们急病乱投医，已经顾不上专业对口不对口了，只要有工作机会，有就业可能，毫不在乎职位高低薪金厚薄。有一家连锁报税公司九月份要开设培训班，学员在三个月中学习税法并练习电子报税技能，成绩合格者即可参加下一个税季的报税工作。培训班的学费为五百美元。王琳达决定报名去上培训班，王妈妈答应替女儿付培训费。姚裘蒂犹豫不决，薪水还没赚到，先要大出血付培训费，她不愿意付，也付不起。

王妈妈叮嘱琳达，“你在培训班期间一定要花多点时间用心学习，获得优良成绩，争取工作机会。你这样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虽然英文还不错，但毕竟来自中国大陆，要与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在职场上竞争，真的很不容易，又缺乏工作经验，所以一定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不单要在学习工作方面勤奋认真，还要在人事关系方面学会相处之道。”

琳达不耐烦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琳达去报税培训班上课后，剩下姚裘蒂独自一人在网络上孤军奋战，越发落寞凄凉。

王妈妈正在看《世界日报》，随手把刊登分类广告的版面递给裘蒂，“唉，不要老是盯在网上找美国大公司了，喏，中文报纸上有华人公司招聘人才的广告，不妨寻寻看，说不定也有不错的工作哦。要求不宜太高，不要计较待遇好坏，先积累起工作经验再说，年轻人，慢慢来嘛，不要急。”

裘蒂很听话，即刻仔仔细细地看起《世界日报》上华人公司的招聘广告来。她来美时已小学毕业，能阅读中文书报，她这点比芭芭拉强。芭芭拉不能用中文读写。由于裘蒂是在美国上的中学，讲的英文是纯真美式语音语调，没有外国口音，她这点又比琳达强。琳达在国内高中毕业后才来美国上大学，虽然在国内学过英语，托福成绩也不错，但讲起英语来还是有口音。

裘蒂规规矩矩一则一则地看广告，贸易公司请秘书、律师楼请助理、牙医诊所请挂号小姐、中餐馆请收银、保险公司请簿记、报关行请文书、贷款公司请接待员、老人中心请护理、精品服饰店请售货员、旅行社请导游等等。她看到稍微合适的广告就用笔划个圆圈，结果一连划了十多个圆圈。她按着划过圆圈的广告打电话过去，有的电话没人接听、有的是录音电话、有的电话接通后说他们公司已经请到人了、有的在电话上聊了一下就说他们只要有工作经验的。最后只剩下一家运动器材公司了，接电话的张经理倒没计较她有无经验，客气地告诉她公司位于工业城的地址，与她约好下午两点钟去面试。

裘蒂按地址找到了一排十多间新盖的平房，这家运动器材公司就在其中一间平房里。从每间平房的前门进去是占地不大的办公室，办公室后面是大面积的仓库，仓库后门的停车场可供货柜进出上货卸货。裘蒂进门后发现办公室里崭新的写字台、靠背椅、皮沙发、存档柜、复印机、传真机、电脑以及打印机等设备一应俱全，却不见有人，外面的接待室没有人，里面的写字间和会议室也没有人。只见通往仓库的门半开半掩，她张望一下，仓库里空荡荡清光光，什么货也没有。这算什么公司呀？她正狐疑着，一个六十多岁秃头尖脸瘦削矮小的男人从厕所里走出来，看到她，笑着向她招手。

“哎，你是姚小姐吧？上午打电话来的？我就是张经理。”张经理讲一口台湾国语。

裘蒂微笑着打招呼，“是的，张经理，我是姚裘蒂，约好来面试的。”

裘蒂跟着张经理走进经理室，坐定后，把一份电脑打印的履历表从背包里拿出来。

张经理向她摆摆手，“不用了，我不识英文，看不懂你的英文履历表，不必看了。我开门见山直接了当说吧，我们在台湾有运动器材制造工厂和进出口贸易公司，这里是新开的分公司，凡事起头难，生意还没有上轨道。你是第一个来本公司应征的，我们付的工资不大，每月一千五百元，如姚小姐不嫌弃的话，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裘蒂一听，心算一下，每月一千五百元，年薪才一万八千元，与美国大公司的五、六万年薪相比，差得也太离谱了吧。又想想，工作这么难找，自己又没经验，再说生活费已经成问题了，勉强硬撑着没向父母伸手要钱，王妈妈家的房租也不能老是欠着。每个月赚个一千五百元用来付房租车油生活开支还是绰绰有余的。

裘蒂欣然道：“好啊，好啊，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明天就来上班吧，工资也从明天算起吗？”

“那当然，那当然，其实工资从今天算起也可以，我刚才收到一封信，英文的，看不懂，你可不可以替我看一看啊？是哪里寄来的？写些什么？工钱就从今天算起好了。”张经理边说边从抽屉中拿出信来。

裘蒂接过信，先看信封左上角的地址，“嗯，这封信是从美国移民局寄来的。” 裘蒂把信从信封中取出来。

张经理一听是移民局的来信，瞪大眼睛催促道：“快看内容，翻译给我听，快！”

裘蒂先粗略地看个概况，“信里长篇大论谈的职业类移民法我不太懂，不过我可以把看懂的大意说给张经理听。”

“好的，好的，把你看懂的大意说一下就可以了。”

“这信是写给台美运动器材国际贸易公司财务经理张渊儒的。”

“对对对，我就是财务经理张渊儒，‘台美运动器材国际贸易公司’是我们洛杉矶分公司的全称，一年多前在加州州务卿办公室注册，登记时律师说需要一个在美国有绿卡的人担当公司创办人负责签字联络。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只得由我张渊儒滥竽充数喽。”

裘蒂读着信，“信的内容是有关总裁黄正渝申请跨国公司经管人员L-1 工作签证延期的事。黄正渝是谁啊？”

“哦，黄正渝就是我们的大哥啦！他是台湾工厂和进出口总公司的大股东老板，也是这边美国分公司的总裁。一年多前委托梁律师在洛杉矶成立这家分公司的目的就是要把大哥黄正渝以L-1商务签证从台湾办到美国来当分公司的总裁。移民局批准的L-1签证限期一年，由于快到期了，于是就请梁律师办了延期手续。你快说，结果怎样？移民局有没有批准延期？”

裘蒂接着读信并翻译，“根据所呈文件资料来看，你们公司成立至今一年多来并无任何生意业绩，既没有进货销售报关运输收据发票和财务报表银行对帐单，又没有聘雇员工薪资纪录劳工保险，也没有联邦国税局和加州税局的公司报税单及缴税凭证，所以移民局无法决定是否批准黄正渝L-1签证的延期申请。请在二个月内补充生意业绩的文件资料，以证明公司是真正在经营运作贸易业务，才可让移民局重新考虑核准延长黄正渝的L-1签证。”

张经理听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果然不出所料，移民局要求补充生意业绩的材料。梁律师在呈送延期L-1的申请表格时就说过，公司成立初期，移民局容许在尚无经营业务的情况下，给予跨国公司经理级人才L-1签证，但一年后想再办延期时，如公司交不出生意业绩，就很难办下来了。现在L-1延期也办不下来，更别想转绿卡了。”

裘蒂问：“那现在黄正渝这人在美国吗？”

“好在大哥他人已在美国，万一延期办不成，逾期居留的话，身份就黑掉了，只能躲起来了。”张经理无奈得垂头丧气。

裘蒂问：“为什么要躲起来？”

“当然要躲起来啦，才不会被移民局抓到递解出境呀。”

“那大不了就回台湾去嘛。”

张经理大摇其头，“不好，不好，大哥不可以回去，他回台湾去有生命危险。”

“有什么危险？难道有黑道要追杀他？”

裘蒂最近刚看完台湾拍摄的电视连续剧《痞子英雄》，无非开开玩笑随口说说而已，不料张经理听了立即正襟危坐，紧张兮兮地问：“你怎么知道台湾有黑道在追杀他？”

“我才不知道呢，随便猜猜而已。”裘蒂翻个白眼，伸伸舌头。

“哎呀，姚小姐真聪明，只是随便猜猜，就被你猜中了。我那大哥十岁时就遭黑道绑架，后来花重金赎出来，总算毫发无损，移居英国伦敦。他成年后回到台湾，黑道又在酒吧间里围攻殴打他，在他脸上戳了几刀，留下刀疤，破了相，好不容易逃出一条命，就以L-1签证到美国来避难了。”

裘蒂问：“那现在要怎么办呢？”

张经理束手无策，“我要和梁律师商量一下，再想想办法看。”（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