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阿娘也活过了90高龄,不过二十多年来却没有老伴相陪左右。
怎么描述张家居住的那间房呢?说是阁楼,朝西倒也开了几扇窗,说是亭子间,可这屋的结构实在是几块木板隔出来的阁楼。就称它为二楼西间吧。小是小些,房间还是四四方方,算得上正气。
我识得张家时,张家阿爷还在。像林家一样,两夫妻也是成天卿卿我我,只要不是必要出去谋生或办事,两人必时时刻刻在一起。张家也是宁波人,老底子周老太还是房东时留下的老房客。不像林家,虽操着正中的宁波口音,是在上海已开了药房,打了根基的,并在上海成婚,染上了些洋腔洋调;而张家是在宁波乡下结了婚,决定直奔上海来发展的。阿爷家在乡下底子殷实得很,娶的阿娘也是门当户对,所以结婚的排场是绝对值得回味的。那十里花车的场面,在我童年里增添了许多花花绿绿的想像空间,那是经过的人难忘,叫没见过的人响往。
当年的小两口绫罗绸缎其外,单纯清白其中。两人都在乡下被家里捧着长大,怎懂得什么叫奋斗竞争,什么叫人心险恶;见谁信谁,对人性之善毫无丝毫的怀疑。他们像孩子一样活在当下,随着岁数的增大,回忆增多,也更多地活在过去,不怎么想将来。张家阿娘人长的小, 没有裹过的脚也很小,别人走一步的路,她要走个两三步,怎么看怎么像小孩 ,毫无杀伤力,可被随便欺负又懒得去欺负她的那种小孩。
大婚后的一对人,从乡下到上海,没能闯出什么名堂,从周老太那里租间房,边继续找机会,边吃老本。吃着吃着就解放了。然后就有了运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经过了几次。然后就来了工作组,给他们描画了一幅广阔天地充满着无数机会的蓝图。带着憧憬和希望,这俩口子再次上路,被发动到青海去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