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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陶宛游记(二):考纳斯和不折不挠的立陶宛人

(2015-11-03 09:22:26) 下一个

考纳斯(Kaunas)

弯弯曲曲的涅里斯河(Neris),穿过都城维尔纳斯(Vilnius),西行一百多公里后汇入尼姆纳斯河(Nemunas River,见下图,通常翻译为尼曼河)。两河的交汇处,便是立陶宛的第二大城市考纳斯。

立陶宛只有三个大城市。海边的克莱佩达最小,离海边两百多公里的考纳斯第二,离海边三四百多公里的首都维尔纳斯最大。这样的格局,并非偶然,乃是由天主教的暴力传教所造成的。

十二世纪末,天主教开始向波罗的海东岸扩散。很多拉托维亚人开始信主,但立陶宛人大多是农民,只信天地自然,包括森林和草蛇,却不信这血淋淋的十字架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立陶宛是欧洲最晚归于基督教的国家)。到1198年,天主教派来了一位波特豪尔德主教(Bishop Berthold)和一批十字军,开始向利沃尼亚人(包括立陶宛人和拉托维亚人)实施暴力传教。其所作所为,与清朝的“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异曲同工。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利沃尼亚人奋起抗争,结果是十字军寡不敌众,波特豪尔德主教被杀。教皇闻讯天颜大怒,立即下令镇压。阿尔伯特主教(Bishop Albert)率领五百德国十字军,乘坐23艘大船,在里加(现在的拉托维亚首都)登陆,招兵买马,建造堡垒,创立利沃尼亚宝剑兄弟骑士团,向当地老百姓大开杀戒。那骑士团的成员,多是绿林好汉或江洋大盗,只因教皇的一纸诏书,说只要参加骑士团,为天主教而战,前罪尽赦,于是纷纷接受招安。这些骑士们,杀起人来如砍瓜切菜一般,躬耕陇亩的老百姓如何抵敌得住。于是大家发一声喊,四散奔逃。逃得三四百公里的便到了相对安全的维尔纳斯,逃得两三百公里的便聚集在考纳斯。所以维尔纳斯的立陶宛人最多而成为最大的城市,考纳斯屈居第二,因为这地方还处在骑士团长途奔袭的阴影之下。

关于考纳斯的最早的历史纪录,可以上溯至1360年天主教条顿骑士团的编年史。那时候天主教有三个著名的骑士团,其中之一便是条顿骑士团,全名是耶路撒冷德意志弟兄圣母骑士团。利沃尼亚宝剑兄弟骑士团后来便成为条顿骑士团的一部分。这些骑士团除了参与大规模的十字军东征外,便是拿着教皇的尚方宝剑到处攻击异教盛行之地,以扩展天主教的国度。通常骑士团每攻下一个地方,三分之二归教堂,三分之一归骑士团。

(三个著名骑士团中的圣殿骑士团, Knights Templar,因《达芬奇密码》而广为人知。)

1360年,条顿骑士团来到涅里斯河和尼姆纳斯河的交汇处,发现不远处有当地人民建造的一个堡垒,于是群起而攻之,将堡垒和民房烧毁后扬长而去。

数年后,骑士团发现在原来的堡垒旧址上,又立起了一个更高大的堡垒,而且由原来的木石结构变成了砖石结构(见图。堡垒的上部是最近修复的。本是考纳斯主要景点,可惜游客仅我一人而已)。由此便开启了骑士团和当地居民的连绵不断的征战。

乱世出英雄。到了1377年,这考纳斯附近便兴起了一位大英雄,名叫维陶塔斯(Vytautas,见下图雕塑,在考纳斯老城区)。其人不光武艺高强,而且深知统一战线的重要,又有一位极贤淑的妻子帮他平衡关系,所以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终于成为立陶宛大公爵。维陶塔斯先主动向条顿骑士团示好以稳定西方,继而向东南发展,兼并了白俄罗斯,波兰一部和乌克兰的大部,直逼蒙古人帖木儿汗帝国的西部边界。

正当维陶塔斯鹰视狼顾所向无敌之时,天上似乎又掉下个馅饼来。这个馅饼,便是蒙古四大汗国之一的金帳汗國的可汗脱脱迷失(Tokhtamysh)。脱脱迷失这名字,委实难听,且带点穿越的味道。如今常听人说“一脱成名,二脱迷失,三脱沉沦”。所以演艺圈内,脱脱迷失者众。却不知这些人的老祖宗,竟是七八百年前的一条蒙古大汉。

此时明朝(1368-1644)早已建立,中原的元兵悉数被歼。成吉思汗的后人们便在东欧、西亞、南亞和中亞等地彼此争战。由于和当地文化宗教的交流,有的便皈依了东正教,但大多却信了伊斯兰教。

脱脱迷失便是成吉思汗的后人之一。曾经与人争战但屡战屡败,走投无路之时被帖木儿(Timur)收留栽培,终于成为金帳汗國的可汗。岂知脱脱迷失乃是“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羽翼已成,遂与恩人帖木儿交恶。帖木儿据说是铁木真七世女系的驸马,年轻时便东征西讨,横扫了西亞、南亞和中亞而建立了帖木兒帝國。如今见脱脱迷失犯境,于是起兵反击,脱脱迷失大败,于是金帳汗國可汗的位子,便被帖木兒的朋友特木兒·忽都魯特(Temur Qutlugh)夺去。

脱脱迷失无奈,便携残兵投靠维陶塔斯,表示愿意和维陶塔斯合力讨伐帖木儿帝国和金帳汗國。维陶塔斯大喜。帖木儿帝国和金帳汗國信奉伊斯兰教。讨伐他们自然可以得到教皇的支持,何乐而不为呢?教皇博義九世(Pope Bonifacius IX)果然鼓励他讨伐信奉伊斯兰教的金帳汗國,并指派条顿骑士团参与东征。

其时金帳汗國领土广大,西至第聂伯河,南至黑海沿岸。1398年,维陶塔斯联军沿第聂伯河南下,一路所向披靡,直达克里米亚,然后沿黑海南岸向东进军,直达顿河河口。看到金帳汗國没啥反应,于是决定大规模东征。

1399年8月12日,维陶塔斯和脱脱迷失的联军与金帳汗國大战于乌克兰东部的沃尔斯科拉河(Vorskla River)地区。战场就在如今的波尔塔瓦(Poltava)北部。两军对垒,剑拔弩张。维陶塔斯知道蒙古铁骑的厉害,早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战车阵。只等蒙古铁骑掩杀过来,便突然将战车推出。待到蒙古军人仰马翻之际,就可出阵杀个痛快。却不料金帳汗國的可汗特木兒·忽都魯特和他的大将也迪古俱是智勇双全之人,早探得维陶塔斯的诡计。特木兒·忽都魯特亲领一彪军,与维陶塔斯和脱脱迷失的大军稍一对阵,拨马回头便走。那维陶塔斯和脱脱迷失看到金帳汗國的可汗就在面前,如何肯放他逃走?于是挥军追击。待到大军把战车阵远远地抛在后面的时候,金帳汗國的大将也迪古(Edigu)却不知从何处杀将过来,夺了战车,摆开战车阵断了联军的后路。可怜联军许多王子公爵,被蒙古军围在核心,悉数遇难。条顿骑士团也有11名骑士阵亡。维陶塔斯自己知道陆路已断,西逃已无可能,急中生智,竟然东行向敌人后方逃窜,游水过了沃尔斯科拉河后才留得一命。据传维陶塔斯在沃尔斯科拉河中挣扎,筋疲力尽,忽然想起家乡的尼姆纳斯河,浑身便有了力气。于是心里许愿说,此番若能保住性命,必当在尼姆纳斯河畔建造一个大教堂。下图便是1400年开始建造的維陶塔斯大教堂,虽被尼姆纳斯河的洪水淹过几次,却依然屹立不倒,如今是考纳斯的一大景点。

波尔塔瓦是有名的古战场。在俄罗斯和瑞典的大北方战争(The Great Northern War)中, 瑞士军队在其国王查理十二和元帅卡尔 古斯塔夫(Carl Gustav Rehnskiöld)的指挥下,以少胜多,打得俄军节节败退。然而到了波尔塔瓦,却一招不慎而全军覆没,元帅卡尔 古斯塔夫做了俘虏,于是瑞典帝国便不复存在。

1812年拿破仑东征莫斯科时,俄罗斯沙皇阿力山大一世(Alexander I of Russia)派巴拉薛夫将军(General Balashev)求和。拿破仑问巴拉薛夫哪条路去莫斯科方便,巴拉薛夫回答说条条大路通莫斯科,但查理十二选择了波尔塔瓦,暗喻莫斯科敞开大路迎接来宾,但她的敌人来了却要寸步难行。拿破仑和查理十二一样选择做莫斯科的敌人,恐怕也要和查理十二一样走向灭亡。但拿破仑不为所动,后来便兵败如山倒(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是这样描述的。历史是否确实如此却难以验证)。

維陶塔斯于1430年去世,其后立陶宛便日渐式微。1569年波兰王国与立陶宛大公国结为联邦,1795年联邦被俄罗斯,普鲁士和奥地利三大帝国彻底瓜分,波兰和立陶宛在地图上消失。考纳斯老城区也分属于普鲁士和俄罗斯。

尼姆纳斯河流经考纳斯老城区。河上有一座桥(下图),见证了立陶宛的亡国之痛。那时桥南属于普鲁士,沿用现行公历(Gregorian calendar)。桥北属俄罗斯,沿用儒略历(Julian Calendar)。两种年历相差十三日(北岸的一月一日是桥南的一月十四日)。所以当时人戏称该桥是世界上最长的桥,因为从桥北走到桥南,十三天就过去了。1812年俄法戰爭爆發。拿破崙率領大軍经此桥进击俄罗斯,同年冬天又由此桥仓惶败退。进入俄罗斯的67万法国联军,只有两万人回到法国。河对面的俄罗斯帝国,唯余万里焦土。

战争。每个人都知道战争的残酷。但为什么还有人为穷兵黩武的战争狂人们歌功颂德呢?

立陶宛人从未放弃复国的愿望。俄罗斯统治时期,立陶宛人数次起义,结果当局不容许立陶宛人用自己的语言写作。立陶宛语的出版物被没收,印刷厂被关闭。学校只教俄语。于是立陶宛人拒绝上学,实行家教。1917年布尔什维克在俄罗斯成立苏维埃,1918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德国投降结束。趁列强重新瓜分世界的时机,立陶宛和波兰宣布独立。因波兰强于立陶宛立陶宛的首都维尔纳斯便硬生生地被波兰夺去了。波兰在强者面前软弱如待宰羔羊,而在比他弱的立陶宛面前便恶如虎狼。由此可见强者和弱者之间,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之间,或贪官和贱民之间,其实往往并没有本质的区别。立陶宛人失去了首都,只好在考纳斯成立临时政府。下图中便是临时总统府。图中的雕塑便是临时政府三任总统中的其中一位。

苏俄统治期间,大搞破旧立新,教会沦为仓库。下图便是建于十五世纪但不幸沦为仓库的圣·乔治大教堂,正处于修复阶段。由于立陶宛最近依附于西方,惹闹了普京,俄罗斯不再从立陶宛进口农工产品,也不容许立陶宛从陆路经由俄罗斯出口到北欧,所以立陶宛经济大受影响,修复教堂的资金便不能到位。修复工程便难以实施。

立陶宛有一名著名爱国诗人,也是天主教的牧师(后来当了考纳斯神学院的院长),名叫迈罗尼斯(Maironis)。立陶宛人知道大凡要有革命的行动,必须先造革命的舆论。如果要独立,便必定要为爱国志士们树碑立传。所以立陶宛人极希望能给迈罗尼斯树碑立传。但迈罗尼斯是牧师,为牧师树碑立传在苏俄当局统治下却是万难,于是立陶宛人便说迈罗尼斯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抗击德军的英雄(这也是事实)。迈罗尼斯在雕塑中(下图,在考纳斯老城区)弯起左手,把胸前的十字架和天主教牧师特有的衣领挡住,竟将苏俄当局着实忽悠了一把。

如今立陶宛人终于站起来了。“国家要独立,民族要解放”,果然是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但愿未来的世界,既不会再有嗜血成性的野蛮民族,也不会再有横行霸道的世界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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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ShiMaQian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麦叔和猫姐' 的评论 :

希望有个全世界都接受的法规,能使弱国在争取自由的道路上不会那么艰难。
麦叔和猫姐 回复 悄悄话 自由真的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战斗来的
Redcheetah 回复 悄悄话 good to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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