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新家比老房子宽敞多了,三个卧室,每人都有了自己的房间。装修是爸爸请人来做的,客厅的布置则由恩妮作主。她走的路线是方形和对称,选择家居灯饰墙上饰品等全按照这个思路,客厅布置好以后,连最初反对的奶奶都说好,说清爽得唻。
暑假里最大的愿望是邀好友们到家里来玩,把这个新家秀给大家看。
谁能想到邀请到的第一个朋友是安戎,她很开心,虽然这已无关秀新居给人看——他并没有和她一起成长,她家原来的样子他根本不知道。
主卧室里套了个厕所,这最大的一间卧室是她的。爸爸说小姑娘要梳妆打扮,有个厕所比较方便。
她开心死了,在家里她根本没有推辞的意识,——决定不是她做的,她只是接受。从小受宠爱,她已经习惯了,一切似乎天经地义。
奶奶一直说女孩子要富养。
而她表现一直很好,学习刻苦,拿过一次学业成绩奖,上的大学也是重点,该她做的她都高标准做到了。
有一次她听到奶奶和唐阿姨打电话,说妮妮以后是要读研究生的,现在男朋友也轧好了 。
安戎明天来吃晚饭,家里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她很满意。她放心不下的是照相簿,必须理一理。招待客人是要招待看照片的,以前男友的照片必须拿掉,和麦克教授在美国拍的几张照片也要拿掉,只留一张集体照。
大人们已经在准备吃的了,香菇木耳海蜇什么的泡在水里;鸡爪鸭胗在大口瓶里卤着;爸爸在切牛肉,准备用苏打粉腌上一个晚上,明天做麻辣牛肉丝。
恩妮躲在卧室里整理完相簿,又想到了衣着打扮。她明天要化浓一些的妆,贴睫毛画唇线,还要把头发在脑后绾成个松松的大发髻。梳这样一个头,衣服的领子要低,她打开衣柜。
只扫了一眼,她就颓然坐回到床上。衣柜里姹紫嫣红,有许多奶奶亲手替她做的丝绸服装。奶奶量体裁衣,穿上这样的衣服总能赚来不少回头率,但今天,她对这些衣服一点兴趣都没有。
眼前晃动的是在PRADA专卖店里试穿过的那件黑色短袖上衣。
绸衣服不流行了,她有些不开心地想,其它衣服她连翻都懒得翻,那些都是不知名的牌子。
奶奶也曾替她做过一件黑色的大翻领,那时黑色还不太流行。她懒洋洋地站起来,从折叠好了堆在柜子里的衣服里抽出那一件。
提起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她就泄气地把它往床上一扔。
那黑就黑得不正,衣料本身就不行。
为什么顶尖的牌子不是黑白就是灰?可以说根本没有色彩?
有一次在麦克教授的课上聊到这件事,一个男生说是因为厂家想把产品卖到全世界,想讨好所有族裔,色彩选择就少,就只有中色可选。
也有人说不是这个原因,但大家都承认他们的强势推销成功了,黑 白 灰引领时尚。有个同学说因为人是活的,人是可以塑造的。
现在恩妮就强烈地想穿上那件黑色的PRADA,她喜欢那高超的裁剪,对人体线条仔细研究过,天才提炼过的。她忘不了那天自己镜子里的样子:脖颈雪白,身材曼妙。
连屠薇都使用外籍教师夸人漂亮的用语说她性感。
时间是够的,明天上午可以赶到空中街去买,上天保佑那件衣服还在!钱却从哪里来?她每个月的月费都花得精光,凉鞋坏了,上个月看中一双,但买了辞典钱花光了,到现在还没去买。
现在却想一口气买下一件八千块钱的衣服。
她盘算着如何向父亲开口。妈妈不在身边,只能向父亲要钱。父亲只是个普通职员,妈妈不在,他持家,他持家可比妈妈节俭多了。开了空调的屋子他盯着,要大家进出必须随手关门,他怕冷暖气泄漏浪费电。丁
可是她却想花他二个月的工资去买一件衣服。
她固执地想要,除了向父母要钱,她不知道能从什么地方搞到钱。她想麦克教授说每个人都有权力提要求,也有权利接受和不接受,爸爸就有权力不接受。
她到厨房去找爸爸,家里有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这个气氛是她带来的。
爸爸在剖一只三黄鸡,她凑上去说这么早就切鸡?爸爸说鸡块在清水里泡一夜炒起来嫩。
她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在空中街看到一件短袖子样子好得不得了。
“价钱也辣得不得了”,爸爸蛮开心地接口,“空中街的东西哪有便宜的?”
她看见奶奶过来了,奶奶是喜欢热闹的,来凑热闹了。奶奶一个月退休金二千多,一年能存下一万,钱守得很紧,处处精打细算。
恩妮心想算了吧。
但,这似乎是二回事。
打扮得好看在江湾人眼里非常重要,面子很重要,她的男朋友明天要来了,不应该打扮得好看撑足面子吗?这钱不值得花吗?
正好奶奶在让奶奶来评评。
她就说人家是国际一线品牌。
“多贵?”爸爸问。
“八千。”
“八千?一件短袖卖八千?大概以为衣服可以当古董传给下一代吧?”爸爸大惊小怪地说。
“人家是PRADA。”恩妮不服,她不相信爸爸这么不领世面,他只是抗拒这个价钱。
“小姑娘想买?”奶奶插上来说,到底是女人,心灵相通,“八千块价钿是辣了一点,不过现在的人不穿名牌没面子,不来事的话阿奶帮你买。”
“搞什么搞”,父亲不满了,嗤之以鼻地说,“姆妈侬搞唻,妮妮明天拿我的卡去买”。
安戎是正五点拉门铃的,前后一分钟的误差都没有,恩妮合理怀疑他早就到了,猫在什么地方等着时针指五点。他进门时手脚没处放的样子把她弄得也紧张了,还没见过他这么腼腆。
答应来的时候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一转眼成了这个样子。
爸爸今天换上了金丝细边方框眼镜,欧米茄手表也戴上了,这二样东西他日常不戴的,算是好东西。奶奶今天不得了,头发染过了,前额挑染出一缕白发,端庄有趣,保养得很好的脸上虽然眉稀唇薄,但描眉擦粉抹唇膏,一样都没少,她二侧松垮得令人担心的耳垂上还戴了沉甸甸的大耳环。
恩妮昂着头,很是得意,爸爸把对安戎的欢迎搞得很有气势,他那狂轰滥炸式的热情言语把气氛炒得很热烈。恩妮如愿以偿地穿上了黑色的PRADA迷你连衣群,——是的,是连衣裙。她很幸运,短袖已经卖掉,这条连衣裙正好是她的尺寸。店员说裙子是有人跟总店订的,没来拿,她要就卖给她。
她砍价,砍不动,她在那里磨了好久,最后以衬衣的价格买了下来。
奶奶一开始对这裙子大失所望,她说这混纺的料子摸上去厚得唻,鸡心领缝起来容易得唻,哪里值那么多钱?
可是她却欢天喜地,裙子上身摆好功架在奶奶面前转了好几圈,奶奶才勉强地说裁是裁得蛮好,侬现在象电视里的人了。
安戎穿了Banana Republic T 恤,这让恩妮庆幸自己也买了件名牌。她裙子的黑和他T恤的灰搭配得很好,她凭直觉就知道他们俩站在一起很抢眼。
“小鬼头卖相蛮好。”她开心地听见奶奶在厨房里和爸爸窃窃私语。
恩妮和安戎聊上几句,大人在忙,她就把他带到自己房间里去给他看照相簿。他却兴趣不大,随手翻了几页就乘她不备把嘴凑到她脸上亲了一口。
她嘻嘻笑着躲他,说你老实点,小心我爸瞧见。
他说哎哟你爸爸在弄饭?我们在这儿等吃?不太好吧,我出去帮帮忙?
她说他们肯定把你轰回来,还不如老实等着,别给他们添麻烦。
桌子中间的冷盘是早就放好了的,小脸盆里有碎冰,里面斜插了一支法国大香槟。
按照老规矩她坐在餐桌边等吃,把首席座位留给奶奶。安戎到底不安心,跑进厨房去帮忙,还真的让他端出来二盘菜。
奶奶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爸爸也欢喜得很, 恩妮摸摸自己梳得十分成功又松又大的大发髻,心花怒放。
开大香槟的时候爸爸出了点洋相,摆弄铁丝的时候已经不对劲,安戎担心地叫他把大拇指按在瓶塞上,话音还没落,瓶塞就射到了对面矮柜上。
泡沫溅了大半个桌子,奶奶的脸色大变,恩妮急忙察看自己的裙子,安戎跳起来跑到厨房里去,拿回来擦锅子用的抹布。恩妮一看也行,就说给我,我来擦。
这一来,大家就混熟了。
恩妮说:他自己开公司。
“真的?这么小的人就做生意了?”奶奶惊讶地缓慢地说。
“还在读书呢……。”爸爸觉得不可思议。
安戎低着头吃东西,不说什么,恩妮就有些后悔提这个,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谈起。家里长辈这一方面她不担心,看得出爸爸和奶奶都很欢喜。
“家里在外地,毕业以后是要留在江湾的喽?”奶奶说,客气地朝安戎的盘子里夹菜。她话说得慢,大家必须耐着性子听,恩妮立刻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她不知道安戎会怎么回答,却不想听他讲出奶奶不爱听的话。她自己都未必留在江湾,妈妈已经跑到新疆去了,妈妈一直希望她去北京发展。
她就替他挡着,说他们家本来就住在江湾,后来才搬到中部 省去的。
“侬也是江湾人?你们从江湾搬到外地去?”奶奶有些大惊小怪。
“你们家从江湾搬到外地去?”爸爸也说。
安戎说我妈妈生在江湾,十几岁的时候跟着父母搬到中部省,我是在中部出生的。
“ 哦。”爸爸说,“中部哪里?”
“省会九州市。”
“哦。”
恩妮说他很喜欢骑摩托车。
“哎哟骑摩托车要当心哦,老危险的。”奶奶说。
“是是”,安戎理解地笑笑,“江湾市第一批拿到摩托车执照的人都出车祸死掉了”。
“呸 呸 呸,说什么呢”。恩妮骂道。
“侬去把龙虾蒸上去”。奶奶轻轻地对爸爸说,是在故意岔开话题。恩妮有些担心,不知道老人会不会嫌安戎讲话没有分寸。老太太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浅浅笑容,用筷子点着菜盘一个劲儿地对安戎说:囡囡,小菜吃呀,多吃点呀。
一尺来长的龙虾端上来,才二只,奶奶说你们二个小人一人一只。恩妮有些窘,却不习惯说什么,接过龙虾放在自己面前,安戎看她这样,也有样学样,接过龙虾放下,一拧把龙虾的头拧下来。
恩妮看着他说,是这样吃法吗?
安戎说这是我自己的吃法。
爸爸咪着一罐啤酒,脸烧得有点红,大香槟已经收起来了,瓶子里还有一点点剩酒。他挺高兴地说:“安戎你晓得吧?我当年插队落户就是在中部省”。
“真的?”安戎忙着嚼一块龙虾肉,鼓着腮帮子一脸孩子气地斜觑他。
“真的。插队五年,那个地方才叫穷山恶水,去的第一年种了一年的地,到年底一分钱也没分到,还倒欠生产队一百多块。我那时就傻了,这叫个什么事?我是想多赚点工分才拼命修地球的。后来就明白了,队里穷,已经管了知青的口粮了,哪还肯分钱给咱们?知青好歹是城里人,总比他们有钱……。”
“什么是工分”?恩妮忍不住问。
“吃饭吃饭,讲这种事情作啥”?奶奶很不爱听地干涉道。恩妮一直想做的事机会来了,赶快拆下一只虾钳放到奶奶的盘子里。
奶奶也没说什么,拿起小钳子就去夹。
安戎一看,连忙把自己这虾的二只虾钳都掰下来,放进她爸爸的盘子。爸爸无论如何不肯受,说这种东西胆固醇太高。
“我呆会儿告诉你什么是工分,我妈妈也插队落户过的”。安戎说。用餐巾纸擦擦自己的手指头。
奶奶对爸爸说:汤好了吗?
来,喝点有酸味的汤,恩妮把盛了酸辣汤的小碗递给安戎,说吃完虾喝这种汤很爽口的。安戎尝了一口说,嘿,真好喝,我吃过那么多次龙虾,还真不知道吃完龙虾该喝这样的汤。
恩妮一听,立刻担心地扫一眼爸爸和奶奶,——他们只买了二只龙虾,他却说自己经常吃。 她赶快机灵地说这种吃法是我阿奶发明的,料要切得细,很好吃是不是?没人想得到吧?
是是是,安戎夸张地猛点头,无意间就有了拍马的味道,这恩妮就放心了。
撤桌子的时候安戎要帮忙,爸爸无论如何不让,说不要动手不要动手,你们到沙发上去坐着!
恩妮就去沙发上坐下,安戎却赖着不走,爸爸笑着命令道:立正,向后转,起步走…….。
大家都笑,一顿饭吃好了,关系也拉近了,该咋样就咋样了。安戎摊手摊脚地陷阱沙发,手臂一张,恩妮赶紧让开,不让他放肆地搂自己。他就把右腿架到左腿上,舒舒服服地抖了抖。
喝什么茶?普洱还是毛尖?爸爸问。
恩妮说问你呢,我只喝毛尖,普洱太苦。
伯伯我自己来。安戎说。
人手一杯茶捧着,爸爸话没个停,安戎瞅个机会问:“伯伯,您说您当年在中部插队,江湾很多知青到中部来插队是吗?我妈妈也是从江湾来中部的,十五岁就来了…….。”
“她怎么没抽上来?嫁给当地人了?”爸爸很唐突地冒一句,喝得有些多了,自以为聪明。
“那是,否则怎么会有我?”安戎笑嘻嘻地说。
“你们住在中部哪里?是大地方还是小地方?”奶奶关心地问。
“阿奶,刚才不是说了吗?九州市。”
“大城市,” 奶奶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外公外婆家还在江湾,他们住哪里?”
“他们也搬到中部去了,原来住在衡水路。”
衡水路?祖孙三个异口同声,离我们家老房子很近的。
是吗?安戎眼睛放光。
“哪有这种事体?你们不调回来倒要老人跟牢你们?”奶奶带着谴责的口吻狐疑地说。
“阿奶,他父母都是省里的。”恩妮说,想让她知道他们家是有身份的,又不想让她知道他父母当官。奶奶这辈子最爱骂的就是“当官的”,恩妮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可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怕奶奶追问,她干脆岔开话题说:“衡水路我们经常去散步的。”
爸爸马上乐呵呵地说衡水路上树荫很好,市委大院就在那条街上,妮妮小的时候我经常带她去散步,别的路上都闹,你们家以前……。”
“伯伯,您当年插队在哪个县?”安戎不太礼貌地打断他说。
“圻县。我插队的那个村在长江边上,一到汛期发大水村子就淹掉。插队五年村里被淹过二次,整个村都淹掉的,跑不掉的人就上房爬树。”爸爸有机会说话,很开心的样子,话匣子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有一回,连着下雨出不了工,咱们几个知青就凑在大队部一个哥儿们那儿喝酒,正喝着呢,大水就来了。咱不信邪,想喝完了再跑不迟,谁知道那水来得那叫个快呀,刚听一个女同学叫,哟,什么东西跑进我鞋子里了,就听一个男生嚷嚷说,不对不对,到我裤裆里来了。笑什么呢安戎?”
“没什么没什么,您说。”安戎嘿嘿笑得很起劲,雪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一闪。
“没法子,酒喝不成了,撤吧。那帮子狐朋狗友抄起酒瓶就跑了,我和一个女知青殿后,我干吗要殿后?嘿嘿,还想喝呗,想瞧瞧那几个空瓶里还有没有剩酒。谁知道那水来得真叫个快,眼看站着水也要过膝盖了,那女生说别耽误了,快走吧……..。”
嘭,奶奶手里的茶杯顿在茶几上,顿得好重,好像没握住,老年人手上的劲道真是不行。
“嘿嘿,嘿嘿”,爸爸傻乐着,低度酒喝多了也能喝成这样,他兴致勃勃地说,“我们俩出门一看,怎么进门的时候是陆地出门就到海里来了?喝醉了?那女生说大家都跑了,咱们也也快跑吧,往村东头跑,往东可以瞧见山,地势肯定高。我们这不是第一次遇见发洪水吗?一点儿经验都没有。跑到东头水就齐腰了,我们也不敢跑了,再往下连树都只露出个树梢,后来知道那是地势最低的地方。这时候天黑了,大雨下不停,路旁有棵小树,女生说咱们抱着这棵树等天亮吧,不能再走了。那个晚上,呵,谁要是经历过谁都一辈子忘不了。那个天真叫黑,别说月光,就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村子都淹了,就跟死了一样。我们站在水里,除了风吼狗叫,什么也听不见……。”
“好吓人哦”。恩妮说。
“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是真的还是假的?”安戎说。
“真的,当然是真的,怎么会有假?”爸爸滑稽地下颌一缩眼睛一瞪,委屈得有点孩子气。
“这个憨大还让人家踩在肩膀上”。奶奶愤愤不平地插嘴,腔调和她说 “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时一模一样。
安戎突然睁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爸爸被奶奶一说,尴尬了,刹住话头去拿茶杯。安戎说,伯伯您是在哪个公社插队?我妈妈也是在圻县插队的…...。”。
恩妮的手机响了,手机在卧室的梳妆台上,她急忙跳起来,一只脚塞了几次都没塞进拖鞋里去。
她跑回卧室,从手机上看不出电话是谁打来的,她说喂?
他说你好,我是罗九阳。
罗九阳?恩妮很意外,这基本上是个陌生人,见过却没说过一句话,怎么会往自己的手机上打电话?
她还撞见过他在她们宿舍里上演的那一出,这个人就不是普通人了,她对这个人的看法因此走后门直接进入了另一个层次。
罗九阳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晶晶在吗?
晶晶?晶晶怎么会和我在一起?没有。她说。第一次和他说话,发觉他吞吞吐吐,也可能是不开心。
……..。
喂?还在线上吗?恩妮疑惑地说,对面象一堵吸音墙,把她的话吸了进去。
噢,在,对不起,晶晶真的没到你这里来?
恩妮皱了皱眉头说:晶晶不跟我玩的,她跟张合欢玩,你问过张合欢了吗?
…….。
喂?
谢谢。对方忽然气愤了,一声谢谢很不客气 ,连电话都挂断了。
恩妮看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他沉闷的语气和她快乐的心情反差那么大,搞得她一头雾水。
他和晶晶怎么了?
她走出卧室时和奶奶撞了个正着,奶奶匆匆闪过她,在她身后进了厕所,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内急?急成这样?
咦?
客厅里的气氛完全不对了,爸爸和安戎一脸不自然的表情,尴尬地坐着,谁也不说话。主客虽不象要打架的样子,却也绝对谈不上友好。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恩妮一走近,爸爸就非常客气地开口了,说妮妮我们不好把安戎留得太晚,晚了区间车要没有了。
那有啥,打“的”好了。恩妮快人快语地说。
哗啦,厕所里有什么倒地的声音,大家全都一愣。安戎的难堪那么明显,看得恩妮心一沉,但他却很客气地说:是不早了,我该走了,谢谢你们的款待。
爸爸有些魂不守舍,傻乎乎的乐劲儿不知哪儿去了,脸上净是倦容。恩妮很不高兴地想今晚干吗要喝那么多酒?
大家起身送客,恩妮以为爸爸会放大声音说安戎要走了,让厕所里的奶奶听见。安戎是带了礼物来的,带了一瓶Hennessy XO 白兰地酒和一盒Swiss Thins 巧克力。对送了礼的人奶奶通常会包些好吃的让人家带回去,再三说些道谢的话。但爸爸一声不吭,恩妮悄悄地说爸爸阿奶还没出来呢,爸爸却径自把安戎送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