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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

(2011-12-12 20:35:00) 下一个



打架

就如仇恨和愤怒没有选择,打架通常都是即兴式的,随便抄起块板砖或菜刀,冲杀过去,常常是不由自主地闭着俩眼,好似闭眼刀子就不会落到头上一样。结局更难预料,总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我们打架是有准备的。那天一早我们两个会合在一棵大榕树下面。他是我最好的同学朋友。也是我在那时的练武师兄弟,他在拜他父亲工厂里的司机练武术,我只是个陪练。他简单告诉了事情的原委,他表姐被欺负了。她老公是附近机场的军人,不常在家,表姐自己带个小孩儿生活。怎么个被欺负了,是被揍了还是被调戏了,他好像没说,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他表姐满漂亮的,我们以前去过她家,“胸”器突兀,那深邃的沟线不是挤的了。这些压根儿不重要,打架不需要理由。练武那么久手会发痒的。

我打量下阿强的打扮,上身只穿跨栏式的黑色背心,下着天蓝色的灯笼裤,丝绸料,扎紧的裤脚,脚蹬那时最夯的厚底白色回力鞋,一跺脚,上面的白鞋粉落一圈。说起来这打扮现在走在大街上一定会被误以为刚从舞台上下来的武生。关键是阿强腰间缠绕的可不是道具,那是真的黄铜的十三节钢鞭,竹节鞭,手指长的竹节状,俩边各鉆一个洞,用不锈钢环焊连在一起。把手可以 360 度旋转,头上系个红缨,舞起来如疾风过密林。据说这玩艺儿练好了,刀枪不入,连水都泼不进去。我是当真地想象那画面并笃信,像当年的老佛爷相信义和团的功夫。只是这铜家伙从来没伤过别人,只伤过自己,永远记不住自己的主人。我的装备寒酸点。腰上是手掌宽的板带,工厂的那种传送带,外面用红旗绸裹起来。那是特别需要红旗的时代,我家的红旗也多。中间收紧系好,腰间盘好似被托起来。马上有种气沉丹田力拔盖世的感觉。我的钢鞭是自制的,用建筑的钢筋切成一段段,然后用铁丝随便连成的。

夏日上午的阳光照着我们的脸上,温厚沉静,天上几朵白云漫不经心地飘过来,带来一阵阵花香。出发。没有一点儿风萧萧易水寒的感觉。

他姐家有七,八里路远,没有单车,更没有汽车,只能用脚量。过了镇繁华的路段,越过工厂区,跨过铁路公路交叉口,远处绿色庄稼顶上露出的白色圆圆的水塔,下面就是军用飞机场和家属住宅区。一列绿色的列车正在呼啸通过路口,带起一阵干热夹着机油味的气流,扑打在脸上,大家都明白前进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但我们一点儿不怕,昂首挺胸,像课本里坚强不屈的刘胡兰站在铡刀旁,站在黑白相间的路口护栏后。

日上中天,头晕目眩。路俩边齐人高的玉米慵懒地耷拉着腰,不知名的虫儿躲在阴凉处有气无力地咕哝着。远处传来知了的蝉声。我们俩也走不动了,找了个路边看护庄稼的窝棚,坐在阴凉处,满眼缄嚜的绿色,身上的汗水像蒸桑拿咕咕流出来,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好像我们终于到了他表姐家,她领着我们俩到隔壁的仇家。他在前,我殿后,钢鞭握在手,可握得越紧越握不住,像抓着一条泥鳅,手心里紧张得汪地都是水。“哐当”,阿强一脚踹开那家本来就不结实的木栅门,“汪汪”狗吠声,像虎一様低沉急促的吼声从院子里传来,还有受惊吓鸡鸭的尖叫声,没见到狗,也许在后院,但却见屋门洞开,涌出五陆个人来,前头的汉子举着把铁镐,另一个光头的抄着把镰刀,后面的人看不清手里拿着什么,一齐向我们扑来。阿强见势猛地转身过来,还没看清他惊惧的眼神,他就早已把我抛在后头,好似他变成了对家,我扭头向他的方向急奔。平时练就的一身功夫随着一身冷汗早已抛到九霄云外,那时最管用的是短跑功夫。我们都伤得不轻,感到血在流,淌在皮肤表面蔓延,痒痒的,突然又强烈地一刺,我终于醒了。我慌忙摸了一下我的手臂,还在,也没有血。原来是一串蚂蚁在我手臂上练队形,还咬了我一口。

你脸怎么这么煞白?阿强问。

我没说话。站起来接着赶路。太阳光白花花,生平第一次感到这么刺眼,好像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在还没有准备好演出的我们俩儿身上。脑子里驱赶不掉梦里的恐惧,对方真要那么多人追杀,单凭我们俩能对付吗?恐惧是有分量的,我的腿脚立马酸软沉重起来。跟他讲又怕他笑我胆小,只把路上的小石子儿踢得远远的。。。

最后这段路走得好慢。进到村口我们还坐了一会儿马车。下了一段破旧木桥,下面是小溪,叉到一条土路,两旁垂垂杨柳,一排砖瓦平房,绿色的大铁门,框上贴着大红的新春对联的那家就是他表姐家。我认得她家,但这次感觉不一样,好像院子里埋着颗定时地雷,随时都会引爆。他上前敲门,我退后几步。没有爆炸,但好久没人应门。那时没有手机家用电话,事先他姐姐不知道我们来,不在家。表姐只跟他讲是邻居欺负她,是左边还是右边,还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都不详。也不知表姐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只好悻悻而返。

那年我十六岁。

12-11-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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