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键阴差阳错没在北美落户扎根，不得已最后在澳洲安营扎寨了。心里不是滋味，对在北美洋插队成功的老中心里慕嫉妒恨之情溢于言表。说都是享受着奖学金待遇念书的，不像他苦哈哈在澳洲流离失所从零开始拼搏。

因为这事我敲打过老键，绝大部分背井离乡外漂讨生活的人都有故事，不过是有的人记忆犹新写出来，有的人对曾经的经历已经云淡风轻。

说个故事吹一吹吧。

刚出国的时候，第一个学期放暑假，我想趁机多打点零工存钱，也想多接触社会，就拿着招工广告海选，看了半天一则赌场招工的信息映入眼帘，时薪比餐馆之类的高多了，待遇也好还管饭。没多想就投了简历。很快有人联系我去面试。我一进去开口说话，面试的人很错愕的看着我说，抱歉，应该是人事部门搞错了，我们这里有规矩，不招用外国人。因为我们比较特殊的工作环境，对外国人的背景调查难以做到，无法保证个人信用安全系数，希望理解。被人当场拒绝有点难堪，我落寞的准备离开，也许是眼前的小菇凉楚楚可怜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他忽然叫住我说，要不你在这等一下，我跟上面的人说说看。

不一会，推门进来一大哥，那气质太江湖舵主了，脑海里立马想起电影Casino里面的大佬。我后脑勺发凉，要是我今天不上道惹大哥不痛快了，恐怕直接被就地活埋。

大哥看了一眼我的简历，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说，你来上工吧。其他的事会有人跟你交代，说完大哥旋风一般夺门而出，我在门内凌乱，这也太痛快了，我竟然破了赌场的规矩，用了一个外国人？后来我在与赌场的工作人员和常来的赌客交流中得知，他们以前确实没雇用过外国人，我颇有点吉祥物大熊猫的存在感。

我穿上佩戴领结的制服开工了，我的工种是赌场的门面，所以男孩子女孩子都是年轻有活力的。我负责两排老虎机的客服，他们需要点什么吃喝，我接单给拿来，整理烟蒂垃圾的有其他的人负责。我手上有老虎机的钥匙，有时候机器会卡壳，我要打开机器reset一下。记录哪台机器曾出现故障，哪台机器在时间段内开过奖，发现行迹可疑人等汇报等。

顺便说一嘴，上次石头提过在哪容易捡到钱，现在告诉他，赌场，赢钱的人轻狂，输钱的人抓狂，都容易掉钱，几乎每天都能捡到钱，金额不等罢了，我问过其他工作人员，捡到的钱怎么办，那人笑笑说，你就收着啊，赌场就是玩钱的地方，输钱丢钱没人负责，但有人遗落了物品，我们会拿到柜台等人来找。

一般情况下，赌客对机台没争执，但有的人会迷信某台机器。发生争台的情况，赌场会先了解谁先到机器的，也会与我们对证。先调解，请后来的一方让步，肯让步的一方甚至会得到一些礼品鼓励。这也是规矩。但双方僵持不下各不相让甚至口角的情况下，值班的主管会过来请他们离开，一般被这样要求都怂，乖乖离去。只有一次，被规劝离开的人绕了一圈又回来了，二话不说，找来安保拎出去，规矩定了，就得照办。想起电影里，赌场老大气哼哼的骂厨子，我TM的要你每个muffin里放同样数量的蓝莓。估计每次面点师傅放蓝莓数数的时候，心里都突突，可别放错了，要不还不剁我手：）

机器如果运转不正常了，赌客可以叫我们过去解决。但他们不可以私自扣动机器。有一次一个人好像有备而来，手里有工具想撬动机器，或者他想打开什么机关或阀门，被发现了。这次不是赶出门那么简单了，来了几个大汉架起来拽到赌场的一个门里，最后结果怎样我们不知道，也不敢问，这样的事谁也不多嘴是默契。

所有赌客的行动，全部在监视视频中，除了厕所没有，其他的角落全有摄像头。我进去过监视视频总站，那里面也有操控的机房。给我面试的大哥几乎就全天在里面，里面很宽敞舒适，有几个人是专门负责盯着屏幕的。我在休息或换岗交接的时候，要进去跟他稍微汇报一下，顺便把我手里的钥匙留下。进去前敲门，里面按了密码锁才能开门。机房里绝对不准带进去任何电子产品甚至手表，门口有个筐，都要先放那里。可能防范怕有人进去录音录像窃取机密。有机密吗？有，大哥和手下的谈话我都听得见，他们是中央调控，要忙着切换哪个区域可以开闸放彩了，哪个部分要关闸了，简而言之，关闸的区域，赌客再投多少钱也是打水漂。我曾经纳闷，他们说这样的事为什们不避嫌，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还是考验我的忠诚度。还是笃定了我不敢对外胡说？我确实不敢乱说，虽然初生牛犊，分寸感和警觉还是有的。

我发现在赌场做事久的，有些共通的地方，自律，情商高，不乱嚼舌头。小心翼翼的遵守行规。他们对于破坏规矩的，很不给情面，甚至有点绝情。

有个骨干，在赌场里很久了，老婆也在赌场工作，做员工餐。有些工作细节也还是他教我的，人挺能干的。

但好几天没见他，他做餐的老婆也不见了，我还以为夫妻休假了，也没多问，后来才知道他们夫妻被炒了。原因好像是他进机房前忘了把手机留在外面。对于懂规矩的老员工不可原谅，有没有用手机向外界传递可靠消息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当时觉得至于吗？不就是忘了，下不为例不就得了，但那位大哥可不含糊，不按规矩办，以后怎么要求兄弟们。赌场可不是过家家，还要搞得温情脉脉的。我倒是很怀念他老婆的菜，新找来的做的不咋滴。

暑假要结束了，我请辞，被问到不能以后做晚班吗？我弱弱的说了一句，以后等放假了，我再来。都知道是句客套话，就此别过。

我感激他们的破例，让我有这段特殊的经历，或许因为我还算安分守己，没给外国人丢脸，以后他们能网开一面，继续雇用国外去的学生们，让他们多赚些钱维系生活的开销。

我也有机会近距离的观察赌客们在得失咫尺之间呈现的人性百态。最好的活体启蒙，见好就收，切莫贪。懂得金钱的游戏里，有些规矩更不能儿戏，只有守住规矩，才能保证良好的秩序。规则，适用于社会的各个阶层。赌场里叫赌亦有道，赌场外叫Law and order。

最珍贵的，是以后自己进赌场玩，我不用输的没了裤子才说多么痛的领悟，赌场里赢的永远是庄家，他们才是常胜将军，赌客是独孤求败。赌技是扯淡，你赢不了机器和操控机器的人。只能在有点运气的时候，撒个欢，自嗨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