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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如他》——第十三章 9

(2011-02-25 11:56:48) 下一个



               9


约莱娜的心情明显好起来,有那么几次,我在花园里碰见她对着一株玫瑰花出神,她肤色红润,兀自地笑着。约翰不再形容枯槁,时常跟牧覃玩男人间的游戏,很偶尔的情况下,也会对我粲然一笑。渐渐地,两情相悦的恋人不再压抑情感避而不见,虽然仍旧偷偷摸摸,但是,约莱娜开始跟约翰约会了,家中无人时他们在葡萄园散步,或者一前一后地去湖边玩耍,大家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我很高兴帮他们解决了问题,然而,偶尔,我也会想,我自己的问题何时能够解决,上帝何时对我稍露仁慈?

戴蒙趁着这段时间充分放松,他紧绷着神经工作了四年,是该抽出大段时间休息,我看见他脸上刻着的少许的疲倦就忍不住地拿手指一遍遍地摩挲,时常觉得他的辛苦。再次接受我之前,他不仅身苦,而且,心苦。每每想到此,我便要潸然泪下了。

他早已搬回自己的房间,当然是,我们的房间。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一条被子,我枕在他手臂上,睡得香甜。有一天,我跟戴蒙讨论到约莱娜和约翰的婚礼,他们在瑞士订了婚,马上要到荷兰结婚,我们由衷为他俩高兴,甚至比自己结婚时笑地都要灿烂,为此戴蒙还有些许微词。

“幸好叔叔通情达理,否则即使荷兰政府允许,婚事也不行。”他感慨万分。

“更要感谢荷兰,这个过度开放的、生物成绩不好的国家。”我跟着感慨,很明显,我俩的思维方式不同,很快,这位先生便嚷嚷起来,“从知道这个信息起,你一刻不停地赞扬着荷兰的此项政策,你必须要知道,这个政策虽然为边缘恋爱提供了条件,却是最不能拿来歌颂的。”

“想想一对对可怜的恋人儿吧,倘若你遭遇过,就不会这样愤愤不平了……”又感叹着:“若是有哪个国家允许亲兄妹结婚,那是再好不过,真正做到保障人权了!”

戴蒙转为严肃,道:“不要瞎说,亲兄妹结婚就是保障人权?这是我至今听到最荒谬的笑话了。”

“这可不是笑话。”我嚷嚷着,因为明确了戴蒙的态度而不再搭话。

 

一个星期后,表兄妹在阿姆斯特丹一个乡下教堂里结婚,我没有出席,戴蒙亦没有。牧覃恰到好处地生了病,作为母亲的我,自然要留在洛桑,逃过一劫。我相当乐意见证那对新人的幸福,然而,我怕会说些疯言疯语,会破坏这场得之不易的婚礼。

约莱娜听见我不得不缺席,很是失望。巴蒂西亚把让从卢塞恩叫到阿姆斯特丹参加婚礼,婚礼后,一对新人去加拿大度蜜月,其余人回到洛桑,我想强调的是,那个叫让的男孩。

这个平凡的午后,我刚把大病初愈的牧覃哄睡着,坐到书桌前继续画设计图,骤然发现,我已经悄然从冷酷的心理师转型为设计师,虽然,能力一般、毫无天分。戴蒙是位建筑设计师,如果单从这方面讲,我的牧覃将来八成会子承父业,他实在爱画画,郑州家里米黄色的墙被他糟蹋地一无是处,后来我贴上一层壁纸,他的蜡笔才就此罢休。我扭开音响,放着轻缓的舞曲,轻轻地随声附和。

sue,你在吗?”门轻轻响了两下,我起身开门,巴蒂西亚正搓着脚站在门口,见门开了并不进来,拿头往门缝里伸了伸,这才说:“戴蒙不在?那我就进去啦。”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狮子老虎?”我笑着坐回桌前,她自己找地方坐下,我不跟她客气。

“戴蒙去哪了?”她问,显然她问得不由衷,我知道她一定有些事情要告诉我,便随口说:“不知道,吃过午饭急匆匆就出去了。”

她顺手收拾了下床铺,却始终不说明真实用意,我不怀好意,明明看出她的心思,偏生不挑明,只待她自己交代,她磨蹭了一会儿,床上的褶皱已然被她的巧手抚平,她转而去拧音响开关,我赶紧阻止了她。

“说吧,到底什么事?”我实在不耐烦。

“能有什么事呀?”她心虚地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说:“大家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屋里无聊,特意来看看你。”

“那好,你已经看了我将近半个钟头,可以放心走了。”我丝毫不留情面,其一,她这般憋着对身心皆不好,其二,她确实耽误了我的工作。

“别赶我走嘛,”巴蒂西亚摆出受伤小鸟可怜兮兮样,哀求着,“我就在你房里呆着,一动也不动,不给你捣蛋!”

设计稿正处于修葺中,需要集中注意力,我淡淡地一挑眉毛,答应着,“别动我的音乐,剩下我不管。”

她也算信守承诺,接下来我竟再也没听到响声,过了半个钟头,一套大红喜裙终于完工,在原先传统旗袍上,我加上丝丝白绸条,同时结合西方礼服,裙面上包着参差不齐地片片白蕾丝、红蕾丝,像是一丛大红鸢尾,瑞士人穿着朴素,大红大绿不常着身,但给巴蒂西亚看了看,她竟表示喜欢,年轻人总是更喜欢艳丽服饰,有几次,她参加派对时找我借衣服,理由是“在人群里扎眼,好看又有个性”。

sue,等到我结婚时,也要穿你设计的礼服。”她说的真诚,我心里涌起一阵感动,若是一个新手的作品被人认同,这大概是最令她幸福的事。

我使劲点头,保证殚精竭虑为她效力。

巴蒂西亚斜靠着床头,端详着镶嵌在床头木里的我跟戴蒙的照片,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说:“落了不少灰尘。”

已经许多日没做清洁,有个淘气的孩子,时时捣乱,你刚收拾干净,立刻狼籍一片,渐渐地,人就懒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洁净的手帕子,细细地一丝不苟地擦着,一边仍照常地跟我说话。

“巴蒂西亚,你老实跟我说,”我把设计稿传真过去,关了电脑,坐到她跟前,关切地说:“你今天有些异常。”

她并不答话,埋头擦相片。

我意识到,她的异常也许跟让有关,约莱娜的婚礼是前天结束的,一家人,包括让,当天晚上便回到洛桑,让回了自己家,答应说第二天要来拜访的,很明显,他爽了约,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出现在我和巴蒂西亚同时在的时候,然而,在瑞失业者的我,不知用何种理由去搪塞阻止我跟他的见面。

我静静地等着,也不去抢她手里的娟子,等她擦完抬头看我时,我竟看见了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让我想起林黛玉。我一时慌了神,她一落泪,便证实了我的猜想,让一定对她说了什么,不然巴蒂西亚不会哭,她是个坚强的孩子,除了爱情,没什么能让她哭泣。

“噢,巴蒂西亚,怎么了,你?”我搂着她的头,轻轻安慰着。

她乖乖伏在我肩头,默默流泪,一句话不说。

“哭吧,如果觉得心里难过,哭出来大概能减少几分酸楚。”我用手梳理她头顶上的发,金黄色,柔软,稀疏的头发,在手心里握着,好像一只刚出生的毛茸茸的小鸡。

sue,”她哭了一回,终于抹了抹眼,从我怀里挣脱出,我赶忙递过一包纸巾,她接过,并不用,却放下纸巾来握我的手,我被她这么一握,竟紧张起来。她的情感在我面前如同一张透明纸,我能一眼看透,因为我知晓前因后果。她却蒙在鼓里,“sue,我害怕,心里好害怕。”

我不知让跟她说过什么,有没有提过我,如果他稍微有些智力便不会将我捅出,但不排除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可能,所以,我更加担心,但安慰巴蒂西亚又迫在眉睫,于是,我敷衍地说:“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说过这话后,我忽然意识到,我刚刚讲了一个大笑话。

sue,”她叫我,我赶紧答,“sue。”

“跟让有关,是吗?”我“善解人意”地瑟瑟地问,生怕一句话不对,惹得她簌簌掉泪。

她点点头,长长地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说:“你知道,他答应昨天来看我,他食言了,没来……”我正准备说些解释的话,她挡住我道,“听我说完;我有些不放心,以为他临时有什么急事,就给他打电话,他的语气是……带着许多不耐烦与困扰,好像我是个窥探别人隐私的人,最后他说,‘明天我去见你,并且告诉你一个决定’,我惶惶不安,问他什么决定,他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我猜,他是要跟我分手……sue,我该怎么办……让要跟我分手……”

“不要这么悲观。”我虽这么劝着她,其实,是慌乱无措的,“也许他只是心情不好,所以语气低沉了些……不到最后一刻,千万别放弃。”

“我能相信你吗?”她忽然瞪着纯洁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虽知这是她的讲话习惯,如中国式的“真的假的?”,但心虚仍旧不小心显露了出来,我一定瞬间刷白了脸,而后红了脸,我支支吾吾,最后只好点头,答道:“当然,你可以相信我。”

“如果伤心也要留在明天,至少今天我不能绝望。”她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故意说给我听,她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

我猛地松一口气,蜷缩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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