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欧式花园,走在大街上,天已经亮了,夏天的天真长。路边有人在搭小吃摊,是油条,锅已经支好,火还没架上。我有点饿,但没心思吃。我的心思全在戴蒙身上——这个我深深爱着的男人;五个小时后,他将心力交瘁,我甚至不能如先前那般坚信他会选择我,为保住朋友的尊严,他是会铤而走险选择Josinae的;若果真如此,他那爽朗的笑容要如何才能在一张严肃的脸上绽放开?而我,又将走向哪里?
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我顺道去早市买了新鲜蔬菜,冰箱里还有些熏肉和卤肉,拿来煲汤再好不过,戴蒙像英国人一样,喜欢喝有点浓的肉沫杂汤,只是口味较为清淡而已。我能做的,只有煲好一碗热汤来温暖他残破的心;此刻,唯有Josinae的决定才能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希望她是位天使,而非恶魔。
我困顿起来,昨晚未能成眠,戴蒙朋友寄来的一大块布,拿来铺在沙发上,正合适;绒绒的布料,暖暖地沁入人心,我给电饭煲定时后,安心地躺下,我只打算稍稍闭上眼,孰料竟沉沉睡去。厨房飘来暖暖的饭香,水蒸气刺刺地拍打着它四周的空气,外忧内患中,我竟甜甜地睡去了,真是匪夷所思。
我不知做梦没有,如果有梦,也不过是一场婚礼罢了。我脑海里总晃过一个场景:一枚戒指套在一只玉手的第四根指头上,那戒指是我的,手却不是。我在睡梦中缩紧了身子,忽是寒冬,忽是仲夏,受尽了煎熬。
醒来,昏昏沉沉。闻到满屋子的肉粥香,居然还夹杂着烤牛排味儿,我怕是锅底的牛肉煮焦了,赶紧起身,却在身子上发现一条毯,不由得心生诧异。厨房传来轻微的切菜声,那声音一度让我陶醉。我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Josinae的婚礼刚刚开始,我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安娜有钥匙,Josinae的婚礼李希是要出席的,她则不必,我想定是她——这位小姐的厨艺大增,不过所学皆是西餐,对中餐的造诣我尚不敢下定论。
“你醒了。”
我看到了什么,戴着兰色碎花围裙的戴蒙!
“粥里是不是要放上碎青菜,韭菜是你洗好的,要放进去?”
我只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站着,没有揉眼睛;他冲我笑了笑,我更加站不稳了……
“这个反应可不行;你是不是应该感动?”戴蒙正在煎牛排,他把我推出厨房,示意我去洗脸,坐在沙发上等。我照做,因为直到此刻,我的思维仍旧处在冻僵的状态,我不能思考,不知道如何思考。
“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轻声自问,我回想着睡之前的事情,忽然想到什么,我惊呼:“难道这已经是第二天的十一点?!”
“你且坐着,我把饭做好再解答你的疑问。”
橘色沙司浸泡的鲑鱼和颜色明丽的蔬菜色拉;莴苣菜和绿色胡椒煎炒的鸡胸肉;意大利熏牛肉白菜夹层三明治,蘸着浓浓的绿茶沫酱;一小瓶淡绿色柠檬酒。
“丰盛的午饭!”我赞叹道,
“我需要把衣服换掉吗?”我是指,我身上挂着的只是一个连身裤而已,裤脚宽大,白上衣,头发随意一挽。
“不必,”他在我对面坐下,我们的餐桌是长与宽相差
“在这之前,”我打断他,“告诉我早上发生了什么。”
“我会的,不过要等我宣布完毕,”他无奈地说:“你的好奇心总是如此强。”
我同意了,等他下面的话。他从身后掏出张巨幅风景画,递交到我手上,“漂亮吗?”
我点着头,这是一幅油画,画的主体是一幢气势宏伟的建筑物,四周是黄橙橙的麦子,风轻轻吹起一道道麦浪,金色映照在鱼鳞一样坎坷不平的墙壁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我不明白他此举为何,于是问道:“这是你新设计的作品?”
“是。”他点着头,嘴里含着笑。
“我来评价评价,”我说,“窗子漂亮极了,高高瘦瘦,这一面是落地窗吗?——屋顶也惹人喜欢,有点儿哥特式,三个并列起来好像高山;屋檐居然用了两条龙!”我欣喜地说,在一个外国作品里发现中国元素还真让人兴奋,不禁胸中涌起一阵热血。
“最上面的是天台?是斜坡式的?如果种满太阳花一定夺目极了!墙壁上的花纹算做设计的一部分吗?”
“那不是花纹,是壁画。”他轻轻纠正着,我看出他对这个作品满意极了。
“总之,房子很in,我在说心里话,你不要一副不相信人的样子。”他又问我喜不喜欢,我及时地把对房子的喜爱表达出来。
他松了口气,僵直的背塌下来靠在椅子上,他解开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我可放心了。”
又解释道:“这是我一个月来的劳动成果,不,早在去瑞士之前就已经动工了。”
“你是说——”我惊喜地跳起来,“这是你建造的房子——给我们自己的?!”
“真是位聪
“戴蒙,我不得不说——”我恢复平静,“这真是太意外了;你总是给我惊喜,这是今年最大的一个!我真是高兴!”
“你喜欢就好,”他倒是淡然,当然,如果我的反应刚好相反他可不会如此淡定喽,他看了眼钟表,刚过十二点,这就意味着可以开饭了——这位先生严格到苛刻的用餐时间始终如一;我爱吃鲑鱼,他也喜欢,只好摆在中间两个人同吃,刚开始同居生活时,他不能习惯与人共享食物,后来竟渐渐接受了,现在更是觉得理所应当。
“Josinae的事我在飞机上听说了,碰见一位赶去参加她婚礼的过去的朋友,”我正不知如何开口询问,他倒主动招认,“朋友向我道喜,我这才知道原来赶去参加的竟然是自己的婚礼;一下飞机我就给Josinae打电话,那时刚刚九点而已,还来得及,”他把绿茶沫放进杯里,然后喝了口淡茶,仿佛不知如何叙述似的;他看了看我,接着说:“我为不能参加她的婚礼向她道歉,并且邀请她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告诉她是在三个星期之后,我跟我的新娘就只等待一个仪式了,她笑着祝我幸福,接着两个人挂掉电话——这就是全过程。”
“那她的婚礼如何收场?”
“我从机场直接回家了,见你正睡觉,锅里煲着汤;还没机会跟她联系,不过方才倒是接到李希的电话称她的婚礼取消了,并没有说明缘由;我为她这样的举措感到高兴,无论如何她打算面对现实了。”
我不语,女人天性繁杂,我并不认为Josinae是简简单单地肯面对现实,但又想不出别的理由来,只好解释为“不得不”——戴蒙已经投入我的怀抱,她算是无计可施;女人间的争斗总是这般无趣又妙趣横生。我打算享受这段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