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二

洛红费了好半天劲才想起她电邮账号里的牛锋是谁，原来就是那个跟她结过婚的人。自从她又一次昏迷，她已经好久没有跟牛锋通电邮了，于是她就给牛锋发了个简短电邮：我很好，你怎么样？

牛锋收到洛红的电邮，实在太兴奋了，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征兆，洛红会写电邮了，这证明了太极的确能治病，牛锋觉得好象成功就在眼前，更加坚定了他要办一个太极网站的决心，让天底下深受疾病折磨之苦的人都来练太极，恢复健康的体魄。

洛红很久没有见到龚敛，她开始一遍一遍地问妈妈她的情哥哥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还不接她和虎子。洛妈妈就把龚敛的信念给洛红听，洛红听了还是问，洛妈妈看见那么聪明伶俐的女儿突然间变成一个弱智的孩子，鼻子一酸，泪水哗地涌了出来。

洛红想她的情哥哥，每天就到自家的镜框里跟龚敛对话，而且还拉着虎子，那是爸爸，虎子眨着大眼睛，童声稚气地问妈妈，我什么时候见到爸爸呀，洛红非常沮丧地说，我也不知道。然后又突然高兴起来说，等他打电话过来，我们问问他。说着洛红就装出打电话的样子，喂，你找谁呀，哇，找虎子啊，在这那，你说吧。说着还假装把听筒递给虎子听。她还跟虎子在一起叠纸船，他们叠了一地的纸船，洛红告诉虎子爸爸就会用这些船把他们接过去。

很快，龚敛给洛红办好了回美国的手续，龚敛决定亲自回国接他们，虎子和洛红回美国都没有问题，虎子是美国公民，洛红是他的未婚妻，但就怕洛红父母签不上。龚敛给洛妈妈设计好了签证官很可能问的问题，他同时又让洛妈妈从大夫那里开出了洛红需要照顾的证明，复印了他开的中医诊所的执照，因自己开着中医诊所，无法照顾她，所以只能让洛红妈妈来照顾，而洛妈妈又要照顾她爸爸，所以她爸爸也得签到美国。签证官也是人，如果起了同情心，就会给洛红父母签证。

洛红父母签上了。老太太想到这一去不知到猴年马月，于是想把房子卖了，龚敛就劝她不要卖，他说咱们家不缺那几个钱，等有事回北京时多不方便，卖的钱再买房子则买不来了。洛妈妈想着龚敛说的也对，万一哪一天在美国呆不了了，不也得回北京来，到时候住哪啊。于是她就把老家的妹妹喊过来，让她帮着看房子，还给妹妹找了一个保姆的工作。

就象从来没有来过美国一样，洛红非常兴奋。尽管是三十岁的脸，体内却跳动着十几岁孩子的心，她跟虎子两个人在飞机上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让旁边坐的老外看着都忍俊不禁，洛妈妈看他们娘俩动静太大，就使劲朝他们俩努嘴，让他们小声点。

龚敛可以跑马的大宅子终于迎回了它的新主人，洛红和虎子兴奋得又蹦又叫，洛妈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心里不住地啧啧称羡，羡慕人家活的这辈子。如今她跟着女儿沾光，住到这么大的房子里，她的感觉象做梦一样。龚敛的院子有个小凉亭，还有一个小池塘，洛妈妈总是非常感慨地说自己到了仙境，这么美，有病都会没病了。

洛红已经不记得她来过这里，对于这个房子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了，但是每次路过她跟龚敛云雨那个屋，洛红总是要皱一下眉头，好象这个屋子跟她有仇似的，好象这个屋子给她带来了不幸和灾难。这一年里龚敛受尽了人生最惨重的折磨，他没有时间琢磨布置房子，所以房子还是老样子。洛红亲自选的画还原封不动地挂在那里，这些画曾经给洛红带来了很多快乐，每次从走廊里走过，对于那些她熟悉的画，她不仅没有皱眉头，反而驻足欣赏，从她的眼神里你能感觉到洛红是愉快的。

龚敛对洛红的选择是个极其矛盾的决定，他不爱洛红，但却娶了洛红，因为那是他心爱的人的决定，那是亡妻的遗言，那是亡妻的嘱托，他不想违背，他不想负了亡妻。龚敛虽然四十岁不到，但是饱经人生沧桑的他对人生的一切已经看得很淡，名利、金钱都如粪土，只有亲情才是最重要的。现在龚敛跟洛红之间没有什么交流，没有什么共同点，他们的智力不在一个层次上，他们的思想不在一个层次上，他们的经历不在一个层次上，有时龚敛坐在沙发里竟然发呆，他仿佛回到了跟王倩在一起的时候，直到听见屋里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他才回到现实中来，才意识到王倩已经离他而去，去了一个他将来也要去的地方，他的心里就非常难受。他不住地一口接一口地喝茶，他不是在品茶，而是在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有时茶杯空了也不知道，洛妈妈有时看到龚敛那么难受，也跟着心疼女婿。

当龚敛又一次拿起空茶杯准备喝的时候，洛妈妈赶紧给他续上温茶。龚敛看见了洛妈妈才想起他娶了洛红，才想起了他婚礼上牧师问他的话，你爱这个女人吗？龚敛当时毫不犹豫地说爱，他不能说娶她因为她是虎子的妈妈。想当年，洛红是何等聪明与伶俐。可想而知，虎子也绝不属于平庸之辈。想到有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儿子，龚敛顿觉心里上的满足，有多少聪明人、有钱人也生不了孩子，想要孩子还得领养一个，虎子是自己生的，有什么不满足的，不爱洛红却娶了她，这没什么，这让虎子有一个亲妈妈。龚敛想你要是爱一个人，你就该随时准备为他而牺牲自己的利益，因此，龚敛非常能够忍受这枯燥、单调但是平稳的生活。

自从洛红来到美国，龚敛就给她预约了霍夫曼大夫，霍大夫每周只工作三天，其余的时间则搞教书科研，他的号很难约，洛红要等到半年以后才能见到他，但是霍大夫答应想办法给洛红提前看，一旦有人临时不能来，就把洛红加上。

龚敛每天除了上班，晚上的时间都奉献给虎子和洛红了，等虎子睡着了，不再缠着他了，他就去查治疗脑神经损伤的医学文献，以期能更好的参与医生对洛红的治疗。

霍夫曼大夫有着极强的敬业精神和感恩心里，他及时处理和回复龚敛的每封电邮，对于一个曾经救过他性命的人，他不想怠慢。洛红很幸运，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她就加了进去，约上了霍夫曼大夫。本来龚敛不让洛妈妈跟着一起去的，但对于这么大的一个手术，洛妈妈不放心，想去，但她一去就没有人照顾虎子和老爷子，另外虎子离了爸爸妈妈哪行？原本龚敛和洛红想坐飞机去霍夫曼大夫那里，后来只好改成开车，全家人一起出动，龚敛足足开了一天的车才到了霍夫曼大夫那里，当晚他们住进了饭店。

龚敛从来没有来过纽约，洛红父母也没有来过，大家吃过晚饭后都想看看这个世界著名大都市的夜景。然而，刚走出宾馆不久，龚敛的兴致就没了，怎么纽约那么脏，那么挤，那么乱，已经晚上九点了，街上的人流仍然那么稠，龚敛想起了北京，想起了王府井大街，但拥挤的王府井从来没有让龚敛觉得这么压抑，楼与楼之间的距离那么窄，让龚敛有一种透不过气、窒息的感觉，龚敛想逃走，想逃回宾馆，想逃回他的家，然而，龚敛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和他一样的情绪，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洛妈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提出去时代广场看看，让龚敛问问人家怎么走。龚敛说，在大城市坐公共汽车太不方便，就是到站了有时还得走路，我们一家子这么多人不如打出租，洛妈妈觉得龚敛的主意不错，于是全家截了一辆出租。

到了时代广场，龚敛才明白了人们爱纽约的原因，时代广场壮观亮丽、绚丽多采，使人遐想、让人憧憬。龚敛还注意到洛红的眼睛为之一亮，而虎子到哪都那么顽皮，一个劲地跟广场上的人哈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