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洛红入学时，学校还没有规定外国学生必须买医疗保险。因此，洛红则在没有保险情况下怀的孕。先后问了几个在美国怀孕生孩子的中国人，他们都说学校有一种怀孕后保险。洛红和牛锋喜出望外。一打听，果然有。照牛锋的收入，他们需要交一千五百美元，这一千五百美元可以保六千美元的险。如果正常生，六千美元就够了。否则，做剖腹产则需近两万美元。按照洛红提供的最后一次例假时间，医生认为她应该十一月份生孩子，可洛红真正生的时候却比预产期提前整整一个月。牛锋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有洛红心里清楚。她提供的最后一次例假时间是假的。

那天晚上天刚擦黑，洛红感到一阵阵宫缩，牛锋就把她送进医院。到了医院一检查，子宫还没有开到两指，大夫就把他们打发回去了。到了半夜两点的时候，洛红疼得实在不行了，他们又来到医院。洛红的子宫此刻已开到四指，医生决定把洛红留在医院里。当洛红的子宫已经完全张开能够生产时，但由于洛红的骨盆太窄，孩子怎么也生不下来。医生立即决定给她做剖腹产手术，并让牛锋签了字。

尽管牛锋被允许进产房，洛红心里还是非常紧张，她几乎要哭出声来。想到在美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父母远在万里之外，眼泪就慢慢溢出眼角。护士马上给洛红擦了擦，而且还左一个甜心右一个甜心地安慰她。牛锋也很紧张，但尽量掩饰着，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洛红，便紧紧握着她的手。一个小时都不到，手术做完了。除了失血过多，母子平安。孩子起名叫虎子。

由于怕花钱，洛红熬到烧退，住了三天院就回家了，大夫给开了点补血和治便秘的药。这三天时间使洛红对美国医院有了极其感性的认识。院方看到洛红是个中国人，便让中国护士护理她，以便沟通。可这个护士的敬业精神极差，不象其它美国护士那样或蹲或跪地上拿抹布擦干洛红留在地上的血迹，而是用脚踩着洛红换下的床单去蹭。洛红的输液滴完了，按铃去叫她，她并没有马上来而是让洛红等上十几分钟，由于瓶里没有药液，洛红的胳膊涨得难受。洛红后来只好叫来护士长换掉这个中国护士。

听说母乳好，洛红也想用母乳喂虎子，可住院这几天洛红根本没有奶。婴儿室的老护士训练虎子吃奶时，使劲掐着虎子的头往洛红的怀里塞。因为洛红一点奶水都没有，虎子什么都吸不出来，饿得虎子干嚎。当虎子吐出奶头时，那个老护士还不罢手，硬是把虎子的头捉住，塞向洛红的怀里。她们的理论是，奶是小孩吮下来的，于是他们就不给虎子吃奶粉，好让虎子自己吮下奶来。好不容易洛红的奶头渗出一点点黄色的液体，那个老护士就把熟睡的虎子抱起来，拍拍背，摇一摇，虎子都没有醒，她就径直把虎子抱到凉水管前，用水冲虎子的头。洛红失声惊叫起来，大声喊你还我的宝宝。

牛锋此时正在家里给洛红做饭。孤立无援的洛红胳膊输着液体，下体插着导尿管悲愤欲绝却动弹不得。她大声告诉护士，我不想用母乳喂他了。老护士认为洛红不懂得怎么喂养孩子，气呼呼地把孩子抱走喂奶瓶去了。尽管牛锋给洛红做了可口的饭，医生和护士就是不让她吃。洛红刚做完手术，需要排气后才能进食。靠输液过了两天的洛红，饿得肚子咕咕叫，只好撒谎说已经排气了。吃下饭后洛红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不明白为什么排气后才能吃饭。

虎子住的婴儿室离洛红的病房只有几步远，婴儿的哭声听得真真切切。尽管虎子没有生下来几天，洛红愣是能听出是不是虎子哭了。婴儿室传出哭声后，洛红越听越象虎子的声音，执意让牛锋搀扶她去看。果然是虎子哭了，护士坐在电话前就象没听见一样。看见窗外有人来，赶紧把虎子抱起来。孩子生下来两个月以后，洛红收到帐单：两万一千多美元。扣除医院保的六千，她需要交一万五千多块给医院。牛锋一年有差不多一万五的收入，他们不吃不喝才能把这笔钱还上，两人一看就傻眼了。

突然间洛红觉得非常对不起牛锋，更是怕他看出这孩子不是他的，眼下要解决的钱的问题也使她非常发愁。牛锋比洛红心里更急，医院的帐单上已写明了必须付款的日期，如果到期不付，他怕医院把他们报到信用局，他们的信誉就毁了，也就甭想在美国混下去了。于是，他们就赶紧管一些朋友借钱。但借钱有多难，牛锋心里非常清楚。当他们借到一个朋友那里时，人家说医院不是这么冷酷无情的。如果病人经济上有困难，可以不必一次性付清，医院允许分期付，而且还不用付利息。帐单上写的必须付款日期是可以商量的，如果真的因为没有付款而被报到信用局，那也没关系，只要把钱最后还清还是有信誉的。

洛红和牛锋听起来半信半疑的，照着帐单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果然朋友说得分毫不差。找到医院财务部门代理，洛红和牛锋更高兴得合不上嘴，露西小姐让他们填了一个债务申请减免表，他们一下子被减免了一万四千元，他们只用交一千块，牛锋签字画押半年内保证还清。洛红那个高兴的，每天抱着小宝宝咿呀咿呀地唱，心情也不再那么惆怅了。

宝宝满月那天，他们去华佳饭店请朋友们吃了一顿。得了儿子，医院又减了钱，牛锋心里甭提有多甜蜜了。由于洛红和牛锋是在那种情况下结的婚，双方都没有告诉家里。他们决定第二天给宝宝照个满月照寄回家里再说明情况。为这小宝宝高兴的不仅就洛红和牛锋两人，龚敛听到母子平安后更是喜上眉梢，觉得终于可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龚敛给洛红打了几次电话，谈的都是什么时候能把儿子还给他的问题。一听到龚敛的电话，洛红就生气，问他什么时候跟老婆离婚，她好带着孩子嫁过去。经过一年多的接触，洛红发现牛锋是多么可以依靠和信赖的男人而龚敛利用自己生孩子并不真的想跟老婆离婚是多么卑鄙。冲这，洛红根本不想把孩子还给龚敛，她认为那也是她的孩子。然而，每次看到牛锋那么亲孩子，她都觉得非常别扭，那不是牛锋的孩子啊，她心里为牛锋难过，恨不得牛锋现在戳穿了她，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一些。

洛红读的是硕士学位。生孩子之前她已把课程全部修完了，现在就剩做毕业论文和找工作了。牛锋读的是博士学位还有两年才能毕业。为了两人不至于分开，牛锋劝洛红休学半年，然后两人一起找工作。洛红对自己找工作没有多少谱，但她很想试试，积累点经验，为以后正式找工作打下基础。听洛红这么说，牛锋想试试也行，就同意了。没想到，洛红居然一试就成了，半年以后上班。上班地点就在他们住的同一个城市。找到了工作，洛红就想到把父母接过来带孩子。

洛红父母签证很顺利，一下子就签过了。两位老人来到美国第一天就看出外孙子长得不象牛锋，他们只能在心里嘀咕着，不好问洛红，更不能跟牛锋说。自从洛红严厉拒绝龚敛后，龚敛总是想办法出现在各种场合，以期能见到洛红母子，更确切地说见到自己的儿子。 这一年，十一和中秋罕见地在一天。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举办了大型庆祝活动，洛红根本不想去，牛锋却说你父母都来了，还不带他们出去散散心，每天老憋在家里多闹人。

洛红不想去的原因是怕见到龚敛他们，果不然，龚敛携夫人也去了，他们的目的完全不在活动上而是想看看儿子。活动都开始了，洛红一家还没有来。正当龚敛他们转身要走时，洛红正从车上往下抱孩子，龚敛他们赶快过去。看到王倩，洛红感到极为尴尬，就象没看到他们一样，抱着孩子往前走。

这时，牛锋已锁好车门，一边走过来跟龚敛他们打招呼，一边喊洛红等一下。洛红的父母和牛锋几乎与此同时都看出这孩子长得象龚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