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寻找蓝宝石
（婴子）

江浩在丹佛就预定了在圣保罗的球票，实际上票早已在一个月前销售一空了，他定的是高价票。感恩节第二天他就上路了。寒风刺骨，大雪茫茫，他心中是希望。一路他都在听戴安娜主播的节目，这个节目伴了他很多年，从他刚到美国就收听她的节目，她的节目轻松自然，生活气息很浓。她是听众的知心伙伴，人们喜欢和她讲话，她也热爱她的听众。江浩从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她的照片，但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感到亲切。她 象是他在密芝根的一个朋友，只要回来，他就会打开这个台。

大海深深一天又一天   ，

蕴藏我心中深沉的细语。

无论你走到哪儿？

无论你做什么？

我都在这里等候着你……  

这不就是他的心声吗？每一次她的离去，都将他的一部分带走，他就象寻找自己丢失的躯体，总渴望有一个完整的自己。几个小时后他赶到圣保罗。赛场已经人海喧腾了。他今天不是来看球的，是来寻他的。激烈的赛场他投入不了热烈，脑子里唯一闪耀的就是凯瑟琳忧伤的背影。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他一刻也放不下她。看着大型屏幕上提摩那张得意的面孔，他会想到凯瑟琳脸上的伤。如果那天他把她留下，也许就会有一个许诺，哪怕她再随提摩而去，她也不会轻易地忘了他。也许那天她要给他一次爱的机会，看看他的真情？他没有信心，没有勇气，他伤了她的自尊！

提摩的球队险胜了敌手，全场都沸腾了，他被队员举在了空中骄傲地挥动着双臂。

江浩找到了运动员休息厅，在门外等待候。他知道球队的规矩，也知道运动员的习性，提摩是不轻易会见客人的。江浩夹在一群记者、商人、经纪人中间，他几乎无力抗争了。时间匆匆过去了，运动员快要离开了。江浩看不能再这么懦弱了，他鼓起勇气冲了上去一抓住了服务员。

" 我必须见提摩！告诉他凯瑟琳在这儿！一分钟！ " 他大吼起来，失去了理智。

服务员看他气势不低，不知道他是什么背景，马上进去通报了。果然提摩同意了。服务人员客气地把江浩带到后场，进了换衣间。

提摩对江浩的来访有一点惊讶，但很快就被傲慢取代了，对他不屑一顾地一瞥，说： " 是你？ "

江浩有礼貌地伸去手，却被冷落了。他没有介意，礼貌地问到： " 我能请问，凯瑟琳在哪儿吗？ "

" 她？听说她在这儿，她喊着要见我，怎么她又跑了吗？ " 他没有看他，忙着换他的衣服，口气里是嘲讽。

" 感谢上帝你能听她的名字。她不在这儿，我从密芝根专程来找你打听她的下落，能不能帮助我？ "

" 为什么你也来麻烦我呢？我又不是她的监护人，她去哪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对她负责，好哇！去好好负责啊？干吗来找我？ "

江浩不是来和他挑战的。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战争，也不想知道他们的争战。还是平静地对他说： " 我不想多占用你的时间，我只请求你能告诉我她在哪里？ "

" 不要来缠我！ " 提摩大吼一声，指头伸到了江浩的眼前。 " 你要她为什么不把她看紧？你以为我还会要这种贱货吗？我讨厌她象个哈巴狗似地跟着我…… "

" 住嘴！ " 江浩的指头也上了他的脸， " 不容许你侮辱她！你以为你会甩几个臭球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她比你清白！ "

" 好哇！ " 他冷笑了起来， " 你有责任心为什么不把你的宝贝看好？她住不惯哈密尔顿街的公寓了吗？ " 他蔑视的目光看着他，披上了他的外衣。

哈密尔顿街正是江浩几年前住过的那条街，这家伙的记性还不错。但他对凯瑟琳的侮辱已经让江浩无法忍受了，他心中爆发着怒火，看着披上衣服将要离开的提摩发出了警告： " 听着！永远别再碰她一指头！ "

" 好！   我也有一言，离开我的眼，在我的视线里滚开！ " 他拉开门出去了。转眼门又开了，一张嘲讽的脸补充说到： " 另外，好好享受那个深头发的男孩。 "

江浩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提摩的话隐藏了很多交织不清的谜，凯瑟琳曾经对他说过， " 很多事情发生了她难以承受。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深头发的男孩。难道凯瑟琳有孩子了？  他恍恍惚惚走出了体育场，人潮车海还没有疏散，密密麻麻拥挤在眼前，他象是在混沌的世界里……。凯瑟琳在哪儿？她不会嫌弃哈密尔顿街的公寓，那里给她带来过和平。她说走到哪儿都不会忘记哈密尔顿的。提摩的话里暗示着凯瑟琳已经回到了密芝根，她又回到哈密尔顿，又回到了学校。

江浩连夜返回了家。他打开计算机进入了密芝根大学的网页，可是学生名录上没有她。他想到了她父母的家，他和她去过那个小城。他又在网上进入地区，在电话号检索网页上查找，终于他查到了凯恩斯，这是凯瑟琳的姓。这里其中的一个定是她父母。只要找到她父母，就一定能知道她的下落。他必须亲自跑一趟了，只有见到她父母，才能百分之百拿到凯瑟琳的电话。他匆匆忙忙又上路了。

他找到了凯瑟琳的家，只有一面之交的老人依然记着他这个中国男孩。从凯瑟琳的母亲那儿他得知了一些情况，凯瑟琳在不远的一所初中学校教书。她已经有了一个自己独立的小家，她和不满两岁的儿子一起生活着。按照她父母给他的地址，江浩去找凯瑟琳了。

在凯瑟琳居住的小城，江浩拨通了她的电话。他只听到了她的一句 " 你好 " ，就兴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闭上了眼睛，压下了电话。是她的声音，他终于懂得什么是执着，什么是忘我，什么是一往情深了！象是在黑暗中找到了黎明，他笑了……

凯瑟琳并不在家，电话里是她甜美的录音。江浩听了好几遍，每听到她的声音他都感到无比亲切。快到晚餐的时间，江浩给她留了言： " 是我，浩，我在这儿，就在你家附近。如果接到我的留言请回话： 557 － 0984 ，我等你。 "

他收起了手机，走进了一家咖啡厅。匆匆来往的车辆在窗外形成了两条河流，一条朝南，一条朝 北。归心似箭的人们把这个原本清静的小镇突然拥挤的水泄不通了。这会儿正是下班的时间，每一条公路都很繁忙。江浩心焦如焚，内心起伏不定。这所小城和其他小城相比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坐在咖啡厅里就更没有小城的感觉了。现代社会最令人遗憾的是摧毁传统风采，在美国几乎找不到原始风味的小城，从西到北千篇一 律。他静静守在窗前，茫茫看着窗外，一杯一杯喝着咖啡，一分一秒盼着手机的铃声，直到夜幕黄昏时他的手机才响了起来。

" 是浩吗？我简直不敢相信！ " 手机里传来了她兴奋的声音。

江浩终于放下了沉甸甸的心，他急切地只想要见到她， "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 他说。

可她并不急切，说到： " 浩，真对不起，有人已经约好我去晚餐了，现在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不能失约啊！再等两个小时好不好？我去找你。 "

他已经等她两个小时了，如何让他再漫长地等下去呢？ " 我要这半个小时，行吗？ " 他恳求道。

凯瑟琳不得不领这份真情了，她把他约在最近的地方，麦当劳快餐店，这地方很醒目很好找。江浩关上手机就急不可待奔去了。

一路上他心里就想着她，她的面容她的长发。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失去她了。这些年他心里没有任何女人占居过，只有她。她一次一次从他身边离去，并不是她背弃他，而是他没有紧紧抓住她。长夜里他梦过她，辗转中是对她的怀念，可是见到她却不能一诉衷肠。 这样的压抑太多了，他想挣脱束缚，想告诉她。美国男人有什么优越？不就是有一张善于讲演的嘴吗？凯瑟琳一定不会介意他的笨拙，她该知道谁最爱她。管她是提摩的仇人还是提摩的情人，哪怕是谁的女人，这次他要亲口告诉她。

他的车匆匆开进了相约的地方，他四处搜寻着她的身影，她抹不去的长发。他从车里跳了出来。

她就站在灯光下，厚厚的羽绒服将她秀美的身段严严实实的裹在里面，她一头温柔的长发也被灰色的大呢帽遮盖住了，只有那双晶莹的眼睛露出了期盼。她早就看到了他。在他匆匆闪过的车窗里她就看到了他急切的目光。他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 在这寒冷的季节里正向他伸出双臂。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冲进了他的怀中。

" 我非常想你。 " 她说。

" 我也想你。 " 他看着她被寒风吹的红扑扑的脸颊，  一肚子的心里话又不知为什么全咽到了肚子里。

他们进了快餐店，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窃窃私语。

" 你怎么找到我的？ " 她实在不能相信他就在眼前，双目寻视着他亘古不变的眼睛。

" 上帝在帮我。 "

" 我真感动你到这儿来。 "

" 为什么总和我捉谜藏？我在全美国找你。 "

她的眼里含着萤莹的泪，一肚子的委屈难以相诉。她低下头，强忍住了苦痛，勉强笑了笑说： " 我……很好，提摩还留在那里。我太想密芝根…… " 她说不下去了。

江浩没有说话，目光没有离开她，他看的出她在掩饰。为什么不告诉他真实情况呢？为什么不信任他呢？江浩久久凝视着她，目光中露着疑问。

凯瑟琳不得不抬起头来正视他。他的判断总是不可怀疑的。她交错着双手，遮挡着手上的那枚钻戒。怎么能戴着它再欺骗他呢？

" 对不起！浩，我骗了你。 "

" 我知道发生了一些事，你不想让我知道。 "

" 你知道了？ "

" 你没告诉我。 "

" 我有孩子了。 "

" 深色的头发，像我的？ "

她一惊，半晌没有出声。他一定见到提摩了。她用手捂住了眼睛，那一次次被侮辱的痛悔纠缠住了她，泪象血一样从心头的疮口流出了。 " 我……有了一个孩子。当孩子出生的那一刻，我盼望他的父亲能来，但只有我一个人。几天后他才来。他看到了孩子一头深色的浓发，便走了，以后就再没有回来。   ……我祖父有一头棕发。他是一个漂亮的男孩。 "

" 一定很像你。 "

" 所有的人都这么说。 " 她笑了，笑的很美。 " 你见了提摩，是吧？ " 她问。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 他说什么？ "

" 他说让我们俩从他眼睛里滚开！ "

她闭上了双目。这就是她用整个青春换来的收获，可悲，可叹。她最纯真爱被他扼杀了，留下了遍体鳞伤的痛。现在生命里支撑的是那个美丽的孩子，她不再是孤单一人。她变得比从前更坚强，更独立了。

" 凯瑟琳，我也要回来了，不再走了。 " 江浩露出了兴奋。

" 真的吗？我太高兴了。喜欢新工作？ "

" 是的！你呢？我以为你回学校了。 "

凯瑟琳笑了笑，说： " 是准备回学校的。 "

" 什么时候？ "

" 不知道。 "

" 还会离开密芝根吗？ "

" 不知道。 "

江浩低下了头，她有些变了，变得让他难以琢磨。但他依然很喜欢她，就这样同她面对面和她在一起他的感觉就很愉快。他看到她在看时间，他不希望她告辞，他到这里来不仅仅为了看她一眼，还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如果她真的象她说的那样很想他，她就不该离开他去赴另一个约会。

" 我得走了，我感到很对不起。 " 她说道。

江浩低下了头，他真不想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忧疑地问： " 你……真的有约会吗？ "

" 是的，他是我的男朋友。 "

她很坦然。江浩不说话了，就象她和提摩一样，她爱得总是那么坚决，坦荡。难道她就一点不懂他的心吗？他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此时全都压抑到心底了。凯瑟琳纤秀温柔的手扶起他失落的面颊，她的眼睛深情地望着他，仿佛是对他说不要悲哀。 " 浩，我从没有忘记过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的时候人要做些不得不做的事，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记得吗？……我发誓再不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了，但是我现在得离开。 "

" 为什么？ " 江浩不理解。

她摇了摇头，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她象母亲对孩子一样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说： " 我会去找你的。这是我的手机号。 " 她匆匆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临走时她走到他身边来，在他脸旁轻轻一吻，转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了。

  她真的走了，江浩的眼空空荡荡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漆黑的夜。他就这样独自坐在临街的窗前看了很久很久。

他又感到一种孤独，失魂落魄地开着车在灰蒙蒙的高速公路上飞驰。他心空得想哭，可是他已经不 懂得流泪。收音机里是戴安娜柔美的声音，很亲切，就象是母亲的怀抱。他多想有一次温暖让他哭出内心的忧郁啊！可是他是男人，总有一种力量让他支持着自己， 告诉自己要坚强。他懂得金童玉女的热恋，懂得结伴夫妻的温存，他没有苛求过刻骨铭心的海誓山盟，他寻求他心中的爱。   此时，他真想找一个人说说憋在他心底的话，他突然想到了戴安娜，为什么不对她说说呢？他拿起了手机，便拨了戴安娜的点播台。

手机在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自动拨着同样的电话号码……

" ……这是戴安娜， 107 点播台，我们正在谈论圣诞节的盼望，秘密的礼物，美好的祝福……。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

" 浩。 "

" 你好！浩。圣诞节的礼物买好了吗？你有什么特殊的盼望吗？ "

" 是的！我准备了很多礼物，其中有一份是最贵重的，我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 "

" 她？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了？ "

" 是的。我感到我爱上了她，她让我入迷了。我感到夜里我想她，白天也想她，想她我不能停止一分一秒。我甚至想她能成为我的妻子，那样我会用整个生命去保护她…… "

戴安娜朗朗地笑了，说： " 你已经坠入爱河了。你多走运啊！要知道能这么深深地爱一个人多么不容易。你和她说了吗？ "

" 没有。这就是问题。 "

" 为什么不说呢？ "

" 我不能和他说，我很害怕，我感到很难说出口。而且，……她好象有一个男孩。 "

" 你是一个多可爱，多纯洁的男人啊！我告诉你，浩，爱一个人不容易，被人爱也很难。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有一个人对我说，我爱你，你是我第一个想到结婚的女 人。我真的很感动，直到今天我都记忆着他。我很感谢他对我说出了心里话，他让我知道我是这么独特的女人，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默默地爱过我。我最终也没有成 为那个人的妻子，但是这么多年我都珍藏着他对我的爱。爱多么纯洁，多么坚强又幼弱，你不该畏惧的。浩，听我的，好好倾听你的心声，默默地祈祷一下，去拿起电话，告诉她你和戴安娜说了，你是多么多么地爱她，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然后让她打开收音机，听 107 点播台。我给你们放一首歌 "  ……

江浩急忙拿过了手机，照着戴安娜的吩咐给凯瑟琳播了电话。她的电话一遍遍响着，没有她的声音，这时间她应该在家，难道她不想拿起电话吗？难道她有意在拒绝他吗？江浩痛苦地摇了摇头，电话的那头是凯瑟琳的留言。收音机里传来了大明星里查德·马克思发自肺腑的、沙哑的声音： " ……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将在这里等候你；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不管我的心如何破裂，我都将在这里等候你……”江浩就这样举着手机，让歌声传送到她的留言机里……

凯瑟琳没有去接，她也预感到是江浩的电话，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当她听着留言机里传来的歌声 她放下犹豫了，她放开他走进了客厅。她走到留言机旁，轻轻抚摸着它，静静听了下去。支持不住的柔情使她瘫在茶几旁的地毯上，她的泪一点点流了下来，她想拿 起电话，又没有勇气。她静静地听着歌声，听着他歌声中的倾诉直到逝去。戴安娜的感叹又传了出来，她说：“亲爱的，你可以感受到他对你深深的情意吗？男人、女人，坚强的，温柔的，上帝创造了我们，给了我们多少美妙的感触！我们谈爱，什么是爱？触摸、感觉，不仅仅是行为上的一霎那给你带来的肉体快感，不是说，不是性，是感觉，是从人内心中涌动出来的感觉，一个人在你的心中，你在他的心中。当你说爱，是不是感受到他的永恒？让你感到永远的依附？亲爱的，他在追随着你，他爱你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

凯瑟琳的泪水滴滴打落了下来，她双手捂住了脸庞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