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扭转乾坤
(婴子)
江浩已经找到了父母矛盾的交点,关键的问题就是双方不交流。他父亲身上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是从他童年时代带来的,就是难以表达。这个弱点同样也强烈地反应在他自己身 上,他们父子有相似的童年,都是在阴云笼罩下萎萎缩缩生活过来的,使他们无法敞开胸怀表达自己的情感,这是家庭悲剧。尽管他们一代又一代都在试图摆脱家庭的束缚,但是他们怎么也解体不了缠绕在他们身上的民族色彩,使每一个言行都在履行别人的行为准则。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同事与同事的关 系,时时刻刻都在关系的微妙交织里,稍有差错就会受到群起攻之。人的个性到哪里去了?日复一日的磨练,把本来属于自己独特的棱角都磨平了。没有个人的行 为,所有的行为都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行为。服从、忍耐、挣扎、压抑……他真想哭!是谁告诉他的 " 男儿有泪不轻弹 " ?为什么要男人恨不能诉爱不能说呢?我们的祖宗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生活下来的吗?
" 快周末了,请她到层次高一点的餐馆吃顿饭,放松放松,你们生活得太辛苦了。 " 江浩在网上对父亲魂游说。
" 这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
" 照我说的去吧!情感不是亘古不变的逻辑。不信你试试,我保证你会有收获的。 "
周末,陶汉真的邀请詹宁去餐馆了。詹宁穿了一件漂亮的套裙,嘴上涂了口红,指甲也上了颜色。他看得很仔细。他很少见她这样打扮的,这一打扮起来,她显得十分动人了。
詹宁近来也在调整自己,她是听江浩的话和他再生活两个月。对这场婚姻她不抱太大希望了,也许她命中就没有家庭的缘分,这样想开了,她生活上开始一点点独立起来,逐渐在脱离这个家。她不在乎陶汉怎么想了,她尽量去放松自己。可是就在这时,她发现陶 汉却改变了。他依然象从前那么忧郁,但表现的方式已经不同了。女人是敏感的,就是他的一个眼神也会使她浮想联翩。她怀疑是因为自己的变化使感觉发生了变化?或者是她从前忽视了他的一些行为?这个周末他又打电话到诊所请她到意大利餐馆,这都太意外了。是否是分别的前奏曲呢?她心里揣着怀疑。不管是什么曲, 就是曲终人散也该听完最后一曲的。她如约去了。
陶汉选的地方正是江浩上次请他们来的地方,他定了同样的楼台上座。他也象江浩那样给她让了座位,虽然举动不是很自然,可笨拙中也有一副可爱的憨相。他们彼此的话依然很少,但气氛已经能算和谐了。陶汉没有再打 " 突击战 " ,他慢慢地吃,慢慢地陪着她喝。
晚饭结束的时候他问: " 要不要来点咖啡? "
" 你不是说咖啡对人身体不好吗? "
" 也不是每天喝,偶尔喝点没什么不好。 "
詹宁便要了咖啡。两人默默喝,默默想,喝下了一肚子沉默。
晚上回到家,他们还是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她去卧室,他去办公室。
陶汉在办公室坐下来,脑子里便摊开了一张难写的论文。题目定了 " 和解 " , 第一步也写了出来,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与她分床已经很多日子了,如果因为这顿晚餐便找出了台阶,不管是把她拉进自己的屋还是跑上她的床,都会使双方感到太廉价。看到詹宁还是从前那样忧心沉闷的样子,他想借着这场东风再问寒问暖一句,可是这张嘴就是尊严地打不开,甚至连句晚安的话都难以托出。他打开电视,几乎每一个频道都是 " 我爱你 " ,怎么放在他的家里,这句话就这么难以开口呢?望着她的背影,他感觉心里说了那句酸溜溜的话,是真心的,但就是开着灯说不出那句亮话来。他没有去打扰她,让她回房休息了。
陶汉又进了聊天室。
" 魂游,今天怎么迟到了?我们都在等你。 "
他一边回朋友的话,一边找姗姗,可是她不在线。
" 魂游,我最近投资的那家快餐店见效不错,刚才我们几个网友还说聚一聚的事,怎么样,有兴趣来吗? "
" 有兴趣,可就是难去呀!刚接了个难活,得我自己动手干,等完成了才能去会你们。 "
" 你这哥们干得也太死了,干技术活也得讲究钻空子呀!再请两个打杂的,要是太费功夫就趁早拿出去吃个过水面。这年头想赚大钱不能靠手劲,要靠手段。 "
" 是呀!魂游,装甲虫说得有理,你做生意得活一点,别太书呆子气。 "
" 个人有个人的生活准则,我做事凭良心,求心里舒坦。钱挣多少也没有头,够吃够花的一家人乐乐呵呵比什么都好。你们说酒吧、舞厅、三陪小姐过瘾,过瘾后你们感觉又怎么样呢?我还是那句话,赚钱该享受的是工作过程,我喜欢踏踏实实工作。 "
" 唉! " 装甲虫叹了一口气, " 要 不怎么说跟你聊天觉得有长进呢?就是太不对路子,你走水泥地,我走钢丝绳。咱们都是生意人,你越做越心安,我是越做越提心吊胆。我总这么想,不定我哪天就 栽到哪个王八蛋的手里了,所以趁着现在身体见好,能折腾就折腾,活个痛快拉倒!你老哥要是他妈的女人,我就给你买套房住,心甘情愿给你。 "
" 当真?君子一言可驷马难追啊!如果我真是女人呢? "
" 老兄,你可别再吓唬我,这网上的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谁也分不清,我就把你当光辉形象了。 "
" 我是鬼,人面狮身。 " 魂游说。
" 我是人,穷凶极恶。 "
" 鬼无情。 "
" 人贪欲。 "
" 判断我是男是女? "
" 是否懂得男性 ' 三草 ' 定律? "
" 什么? "
" 告诉你娘们: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 "
江浩此时就在计算机前暗中监视着父亲的活动。他上网晚了,一定约詹宁去餐馆了。他还没有和她开始谈,但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了。他猜想着父亲。他不是一个没有血肉的男人,在他平静的外衣里裹着一颗挣扎的心,他不是不想敞开胸怀,而是长年来思想的禁锢,使他挣脱不出来。他看着网上的父亲,同情他,也怜悯他,更可怜他。他活得好悲惨,家不像家,亲人又不能接近,只能在这漆黑的深夜里偷偷摸摸魂游到家乡,只能在这超越空间的网络上一诉心肠。他真想把詹宁叫到网前,告诉她这才是他,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可爱的男人。江浩敲门进聊天室了。
" 嗒嗒…… " 他总是这样进聊天室,就象从前凯瑟琳闯进她的眼里,她就是这样快活地叫一句。
" 姗姗小姐,你又姗姗来迟了。 " 有人上来插话。
" 我只是上来向大家问声好,马上走。 "
" 怎么刚来就走? " 陶汉迫不及待说道,他一直在等姗姗。
" 忙着去谈情说爱呀! "
陶汉感到自己象是跑上去一把抓住了她,她那种风风火火又骄傲自满的样子使他也无法镇定下来。他把她找到了 " 私聊 " 空间。
" 姗姗,我有话要对你说。我请她吃饭了。 "
" 感觉不错吧? "
" 没什么感觉。 "
" 太麻木。 "
" 她今天穿得很漂亮,嘴上抹红了,指甲上也抹红了。 "
" 这么动人你还说没感觉吗?简直是个木头! "
"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
" 继续找她啊! "
" 我不知道怎么做,求你帮个忙! "
" 找女人喜欢做的事嘛!带她去逛商店。 "
姗姗再没说别的话,撂下他就下网“谈情说爱”去了。陶汉也没有心思再聊了,他也下了网。
他回到了他自己的卧室,打开了壁柜,拿出了那件詹宁给他买的毛线衣。他双手触摸着它,心里一阵酸楚。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一早起来感到沉重,既不想干家务,也不想到办公室,他很孤独。姗姗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打转,找女人喜欢做的事。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找男人喜欢做的事?为什么非要男人屈尊呢?他想到男人的形象,是女人给男人端水好看?还是男人给女人洗脚好看?最后他还是鼓了鼓勇气,走到了詹宁的卧室。
詹宁已经醒了,她依在床头拿着本小说看。
" 詹妮, " 他轻声叫道, " 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没事的话要不要去商场逛逛?我记得你说过要买衣服。 "
她惊异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回话。她突然想起要到美发店修理头发的。于是说: " 我今天要去剪发。 "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长了,也该理了。 " 我……没什么事,跟你一起去好吗? " 他以祈求的口吻说道。
詹宁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他,点头答应了。
他们一同去了商贸中心,詹宁在那里修理头发,陶汉在她身边耐心地陪伴。从美发厅出来,他们便随意逛起商场。詹宁没有再顾及陶汉的情绪,她只考虑自己喜欢什么就停下来看。喜欢的东西要买就付款买了,这是她自己赚来的钱,花起来舒服。陶汉一直陪在她身边。
" 这套衣服很漂亮。 " 陶汉看到了衣架上的套裙,他觉得詹宁要是穿上这一身一定会很漂亮。
詹宁走上前看了看。陶汉的品味还很高,这身套裙的颜色很雅致,给人很温和的感觉。 " 是不错。 " 她说,翻了一下衣袖上的商标价码,八十多块,原价一百多。她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她放下商标就算饱眼福了。
" 不错就试试看了。 "
" 算了,太贵了。 "
" 你穿上试试吧!总是你给我买衣服,我从来都没给你买过一件,要是你穿了合适,我就给你买了。 "
难得陶汉能说出这么感人的话,詹宁一时心里感动得鼻子发酸。她找出了一套小号的,拿到试衣房 去了。当她穿着那身漂亮的裙装出来的时候,陶汉的眼睛看直了。他从没发现詹宁这么美,她年轻的象一个姑娘,胸前高高耸起,象两朵盛开的花,臀部也丰硕地划出了优美的曲线,他的心一荡漾,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 你真漂亮! " 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了。
詹宁表现得还是淡淡的,她只有一点点激动还隐藏在心底。这是陶汉第一次陪她出来逛店,也是他第一次这么动情。他为她提着衣袋,他还臂膀保护她不受人冲撞。她感觉自己突然间也变得娇弱了,什么都需要人扶持,什么时候都需要人陪伴。
" 休息一会儿吧! " 陶汉说。
她坐在路中的长椅子上,身边是精包装的衣袋。陶汉端来了两杯饮料,她象一个高贵的夫人。
他坐在她身边,眼前是来来往往的客,成对成双的,老少相依的,更多的是妻儿老小欢乐一家的。每个人都那么安然自得,脸上挂着微笑,他们似乎有享受不尽的快乐。有一点他知道,他们并不比他有钱,他很了解美国人的银行。
感恩节已经快来了,商场里都换上了圣诞节的装饰,高大的圣诞树一棵棵立起,仿佛告诉人们接受 上帝的福音。詹宁在圣诞树下站立着,她看着它灯光闪烁的光辉,心中却迷茫一片,她多想有一束光点明她心头的黑暗,告诉她什么地方有黎明?哪里的天空不下雨?她象一只迷失的羊羔,默默呼唤着。她的眼睛里不知不觉涌出了泪,美丽的圣诞树让她好感动。
" 这树是很漂亮,咱们今年也竖一棵吧! " 陶汉说。
她不知道,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竖起这棵圣诞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