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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独善其身
原定周末在玲家里办的春节大party取消了。我的提议。
前几天大家还在微信群里开玩笑,说“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玲的老公说,我不想当好汉,我就想二十年以后还能和你们一起打牌。那天习主席刚就肺炎疫情发话。原本处于有点封冻状态的各种消息忽然间炸开让人应接不暇。不过毕竟隔着半个地球的遥远,大家保持着轻松心态。玲是武汉人。在接下来的两天她接连传来直通武汉的消息:我姐姐住了三星期的院,终于排除肺炎了;他们舞蹈队里三十个人,有两个是那个病;有确诊了的居然还让她回家拿衣服,她把她老公也传上了;我告诉他们情况很严重,要戴口罩不要出门,他们居然笑话我,把我急死了。幸好习主席讲话了。。。等到第三天,她的消息终于震住了大家:我姐姐的朋友死了!夫妻两个相隔二十天走的。他们没有赶上排查,不在那17个死亡人数里面。死神黑色的翅膀忽扇而过,让人无法继续淡定。纷杂的信息一拥而上,立刻填补了专业知识的空白:这种肺炎没有明显征兆,可能发烧可能不烧可能只是干咳还可能表现为头痛心慌甚至结膜炎(多么狡猾的病毒),而且潜伏期很长(一把悬而未落的剑),关键是没有针对它的特效药只能靠激素打掉自身免疫力(看来这种病毒扰乱了人体免疫的识别功能)。世界瞬间变得很小,小得让人无处躲藏。大家纷纷开始指认(或招供),谁的亲戚两天前从国内过来,谁上周从东北回来,谁昨天从北京回来。我忽然想到自己的历史也不清白:老公半个月前和深圳来的朋友吃过饭。我们上个周末陪青岛的朋友逛了整整两天,还在中国餐馆吃了饭,去中国超市买了东西。于是我说,取消聚会吧。很快有人附议。看得出来,玲如释重负。
为兄写“历史进程的偶然性因素”是想探讨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怎样引起了风暴。此刻,我们正在亲身体验一枚小小的病毒带来整个世界的恐慌。病毒经过很多人一程又一程的接力传递到达世界的各个角落。它的每一个脚踪似乎都很偶然。如果不是那个早该取缔的野味市场,如果不是那些只顾乌纱帽的极力封锁消息的官员,如果不是谁恰巧走到某个地方,如果不是那些感染的人被放出来游荡。。。似乎在每一个环节都可以截断那个链条,似乎是一个个偶然促成了恐怖的“必然”。人们在偶然的迷宫中转来转去,也许只是为了逃避一个让我们无法直视的必然:人类本是一体的。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也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在远处的事也可能发生在身边。没有人可以超然事外独善其身(此善非真善)。如今的世界,富人在想方设法地剥夺穷人聚敛财富位高权重者在欺瞒损害卑微者巧取名利。但在病毒面前在雾霾面前在气候变暖造成的全球灾害面前在一串串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偶然”面前,谁敢断言罔顾他人但求自保真的可以让自己避开祸端?记得在电影《美国工厂》的最后,福耀玻璃的曹老板黯然神伤:虽然现在挣了很多钱,却怀念着小时候的青山绿水,自己是不是亲手污染了它?而太多的人,依然免不了心怀侥幸。
武汉封城了。我们站在城外深信这是明智的举措,所谓“封一座城保一个国”。如果生命是有价的,以一城人的风险换取一国人的平安,这个帐一清二楚。但我还是有点悲伤,物伤其类的悲伤。我想,今天我在城外明天也许我就在城里,面对着物价高企供应匮乏缺少医疗救助而茫然无措。蓦然想起大学的时候有人出过一道题。如果我驾驶的飞机面临坠机风险,我会选择牺牲三分之一的乘客确保余者的安全,还是力争让全机的人获救但也冒着一同坠毁的风险?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没有找到“正确”答案。类似的问题在哈佛公开课里也出现过。那是关于一个扳道工的选择。大概意思是,当前方意外出现一辆机车即将和正在驶来的客车迎头相撞,你是否会为了营救整列客车的乘客而将铁轨扳到另一个方向,让机车撞上一辆载有五个人的工程车?这个问题让我抓狂:如果那样做我岂不是亲手杀掉了那五个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问题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也许那些问题永远也不会发生在现实之中。但不时想想这类多少有点“荒谬”的问题,说不定会让我们多一个视角多一点悲悯,少一些“顾全大局”的天经地义。多少草民无谓的牺牲多少压制舆情的简单粗暴正以这个堂皇的名义进行着。难道不必担心反噬效应?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真的可以引来风暴吗?我该祷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