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博客还没来得及发，又一个万圣节到了。看来经过这些年，时间的翅膀终于长成了。

白捡的便宜总是给人带来无法形容的愉悦。站在蓝色银屏一般剔透的天宇之下，踩着松松软软的田垄，阳光温煦，秋风驻足。郁结尽扫。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鼓膜造出的声音的假象。远处高速公路上汽车的轰鸣如奔流不息的河水将声音带走，依旧将寂静留下。在田间不断地放眼寻找收割时遗落的红薯，挑选捡拾，再放入袋中。一分收获的欣喜，一点吃力的手感，一些细密的汗。有人说，这种简单重复的，摒除杂乱思绪的动作，就是冥想。

冥想错乱时空。阳光下的寂静总是将我带回同一个地方。那时候我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一个人在一座废弃的厂房前玩耍。身后是正午的太阳在厂房前描下的一道长长的阴影，身边是一蓬一蓬无精打采的荒草。没有风的呼吸，没有鸟的低吟。一只苍蝇（我很想写成一只蜜蜂或者蜻蜓）在不远处一刻不歇没有目的地飞舞，单调地重复着关于寂静的曲调。阳光慷慨地不问缘由地在天地间施予温暖和光明。

周围没有一个人。那是我的世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我。

十年之后，我每天坐在山岩上眺望远山。那山有青黛的颜色，绵延不断阻隔了视野。夕阳每天被变幻的绚丽的晚霞簇拥着，雍容地落到山的外面。那里有我心中梦想的繁华世界。有红绿灯，电梯，公共汽车，还有生来就比我聪明得多的同龄人。

二十年后，我奔忙于城市密如蛛网的街巷，穿梭于熙熙攘攘面目各异的人群。醉心于呼朋引伴，笙歌美食。五彩霓虹比远山的颜色更加真切。繁华的灯火比天边的星星更为亲近。

四十年后，我再次行走于阔别多年的寂静。仿佛从来不曾离开。我依然是当年的我，那个属于我的世界也一直在那里。在我的世界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我。

站在时光的长廊之中，我似乎并没有挪动过脚步。只是长廊两侧的景致不断演绎着爱恨离合，浓愁清欢。浮生若梦。在尘世的虚影中，我如此真切地肤浅过，虚荣过，快乐过，无助过，感动过，叹息过，痛过，哭过，悲过，喜过。念及这些，心中充满了深深地感恩、喜悦和宁静。

所有的起点也是终点。

所有的相遇只为作别。

附注：

朋友偶然提到《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亦名《炼金术士》）这本书，于是又拿出来随手翻了一下。“引子”里的故事总能带来遐思。特摘录于此：

炼金术士知道这个关于水仙花的传说。一个英俊少年，天天到湖边去欣赏自己的美貌。他对自己的容貌如痴如醉，竟至有一天掉进湖里，溺水身亡。他落水的地方，长出一株鲜花，人们称之为水仙。

奥斯卡.王尔德却不是这样结束故事的。他写道，水仙少年死后，山林女神来到湖边，看见一湖淡水变成了一潭咸咸的泪水。

“你为何流泪？”山林女神问道。

“我为水仙少年流泪。”湖泊回答。

“你为水仙少年流泪，我们一点也不惊讶。”山林女神说道，“我们总是跟在他后面，在林中奔跑，但是，只有你有机会如此真切地看到他英俊的面庞。”

“水仙少年长得漂亮吗？”湖泊问道。

“还有谁比你更清楚这一点呢？”山林女神惊讶地回答，“他每天都在你身边啊。”

湖泊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开口说：“我是为水仙少年流泪，可我从来没注意他的容貌。我为他流泪，是因为每次他面对我的时候，我都能从他眼睛深处看到我自己的美丽映像。”

……

我们从世界的眼眸里看到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