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对头和太监文化 ---- c61
(2007-08-06 11:57:57)
下一个
少读<<水浒>>,觉得最悲惨黑暗的是第二十四回“王婆计唆西门庆,淫妇药鸩武大郎”。你看大郎被踢中心窝,病在床上,每日看那妇人浓妆艳抹了出去,面颜红色地归来,几遍气得发昏,叫来吩咐道:“你做得勾当,我亲手来捉着你奸。你倒挑拨奸夫踢我心头,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你们却自去快活!”
人到中年,看过世事,才知道金莲也有金莲的委屈:“武松与他是嫡亲一母兄弟,他又生得这般长大,我嫁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了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 ',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我直恁地晦气!据着武松,大虫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气力。”不料武松不肯苟且,于是大郎金莲,一对鸳鸯对头同归于尽,还一发毁了县前开着个生药铺的西门大官人。
我一向以为在当代的中国,包办婚姻的年代,早已一去不返了。不信你自己今晚回母校校园去看看。清华园里还有八二二八牵手的时代佳话呢。可是世事沧桑,万变其实不离其宗。大郎金莲的冤魂怨魄,不再兼容于自由恋爱的版本,却照样可以轮回今世。
你且来看最近版的儒林外史: 闻教授大战张副教授。
这一位,是复旦大学正教授,名校老师。那一个,是郑州大学副教授,青年才俊。俩人本是师生,所以相煎更急。读到他们贴或被贴的信函,施耐庵大约也得从坟墓里跳将出来,大呼“活见鬼了!” 先是闻老师揭露张学生写论文偷梁换柱,欺师灭祖,过河拆桥(你做得勾当,我亲手来捉着你奸)。再是张老师反讥闻教授不学无术,空手套白狼,人品吝啬(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我直恁地晦气),自己因此身在曹营心在汉,另攀名师(据着武松,大虫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气力)。更妙的是张老师还大书闻老师对那位名师的种种不公正待遇,有没有撺掇名师飞起一脚的意思,我不敢论断。只知道那位名师,倒正是在市里管着个有机所的林大院士,最近刚刚一哨棒打翻了一头自己养的造孽的小老虎,江湖上多有议论。至于他到底像武松还是西门庆,我不感兴趣,各位好事者自去分析。也可以等这儒林外史的下集,看看有没有那踢中心窝的一脚。
读这几位老师们正气浩然的信函,你不能不感慨: 神州学人,无论老中青,真的是各有手段,个个聪明过人。只是我更感到如梗在喉,就像是少年时读了<<水浒>>第二十四回那样,觉得一片悲惨黑暗,不知道今天我们的老师们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今天我们的孩子们(学生们)是怎么了。
真的要是个个聪明过人,何不把这过人的聪明心机用在研究学问上呢?以过人的聪明,加上一点辛苦的劳动,再找些志同道合者同心协作,早晚会种出三五十个大西瓜,大家吃得饱饱,还用得着伤心动肺,勾心斗角,明争暗抢这一粒芝麻吗? 研究学问本出乎我们每个人天赋的好奇心。所谓学术精神,无非甘于平淡生活,醉于正本清源,乐于享受心游苍穹的乐趣而已。怕的是这几位老师们的心里,明镜般自己透亮的,是知道自己的学术精神,--- 一个人做学问的根本,--- 早已被太监文化阉割怠尽了。因为学术精神早已被一刀去势,任你四肢强健,心机过人,也不能人事。于是偷偷摸摸,于是手脚并用,于是声嘶力竭,于是离本而逐末。既已不能人事,却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于是抄,偷,骗,抢,藏。今天所谓的学术腐败,不过是如同“潘,驴,邓,小,闲” ,--- 王婆的“涯光”五诀重现江湖,为不能人事的学术太监们引为秘宝,揩油逐利而已。
看看你周围的神州学人罢。多如过江之鲫的聪明学生,有多少曾经不幸入了学术太监的师门,或迫于生计,任人去势,或贪图快利,引刀自宫。然后孜孜钻营,怀揣师门深宫秘决,进入新的学界轮回?
哀大莫过于好奇心死,罪大莫过于误人子弟。各位看官,各位院士,教授,副教授,老师,学生们,你若自知无能,何不退出江湖?退居一隅,自娱自乐,也是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