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正在上金工实习,这是我们大一下的必修课,每周实习金属加工工艺的一个环节,车洗刨磨钳,一个工序也不能少,班里稀有的8个女生,几乎都不喜欢这门课,徐莫的成品几乎完全是冯俊一手完成,可是我偏偏很喜欢,可能有一部分是因为我这高个子没胸没屁股,非常适合实习的制服吧,穿上很像那么回事。不过今天的锻造真不是好玩的,大铁锤相当不客气,我这细胳膊细腿还真是拎不动,正犯愁是不是也向男生示一回弱,一抬头,看见哥走进了这个黑乎乎,热得像蒸笼的小房子。我放下铁锤,揉揉眼睛,累得眼冒金星了?
哥跟实习老师打了声招呼,说家里有事已经跟学校请假了,就把我拽了出去,旁若无人。在外面的日头下,我清晰地看见哥脸上的焦急,他很少这样的,我有些担心。
他让我上车,就直接奔机场了。哥说,妈妈病了。
事实上,妈妈不是病了,她已经去了。一路上,汽车,飞机,再汽车,哥几次看我,欲言又止,我已经知道不好了。妈妈的心脏病由来已久,也是这个原因她才收养了我,难道?我真的不敢想。
下了飞机直奔医院,我心里暗暗高兴,可是不过是最后的一点安慰,其实妈妈在单位已经走了,后来的抢救都是给家属安慰。我到病房的时候,机器,医护人员都已经去了,爸爸也不过呆呆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甚至没有在看着妈妈。我支撑着一点儿劲儿也不剩的身体,走过去,再也没有力气站着,揭开单子,靠在妈妈身边,盖上单子,妈妈的身体还是柔软的,也不是那么凉,可我还是感到彻骨的冰凉,我泪如雨下。
不知道是不是我没心没肺,总是可以屏蔽悲伤,接下来的日子,我又好像没了记忆,也没有了处理问题的能力。每天就是翻看以前的照片和妈妈的日记,一遍又一遍,妈妈一直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使在革命的年代。翻看妈妈的日记,我才第一次得知,妈妈居然不是一直有心脏病的,她是在医院门口检到了襁褓中的我,因为爱心决定收留我,过了几年之后才发现心脏病的!她当初不是没有生育能力的,而为此,她也曾跟爸爸还有奶奶家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差点家庭破裂。
我的心好像已经麻木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已经去了,至于为什么爱,还有什么紧要?
葬礼和追悼会都是在X市进行的,妈妈虽然是突然离世,身体不好却有段时间了,我们都知道她愿意埋葬在这个她奉献了青春和一生的地方,她甚至提出过不许姥姥姥爷过来参加葬礼,她是姥姥姥爷最疼爱的小女儿,可是她一贯不喜高调,哥就一个人代表了姥姥一家。
葬礼结束后,我按说应该回到学校,可是我实在没有这个力气,考期也差不多结束了,就让我头一次使用一下乔老外孙女的特权吧。我每天在家看书,看照片,我和爸爸都很少说话。放了暑假之后,楚林回了X市,这次顾新宇留在北京没回来,我糊里糊涂地就答应他就住进了我家。他有时候会早出晚归,可能是去做导游或者家教,有时候就在家陪着我看照片,翻译电影,居然有时候还能帮着保姆阿姨炒几个很合我口味的菜,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这天早上有人敲门,近来家里很少有人来了,可是保姆阿姨去买菜了,楚林倒是在家,可是他毕竟是客,一直不处理接待业务。门铃响了很久,我只好懒懒地去开门,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抱着个婴儿在门口:“乔乔是吧?我是你爸爸的同事”
爸爸不在家,我请她去单位找,可她说抱着孩子不方便,说着就自顾自进来了。在沙发上坐下,她也不问自答,接着就很随意地说:“这是孟谦,你弟弟。”我还没来得及五雷轰顶,她又接了一句,“哦,忘了你不是你爸亲生的了”
我在自己家客厅门口站着,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赵倩说了,我表面是个炸毛,其实是个特别懦弱的人,遇到问题只想逃避,我转身想要往外走,楚林搂过我,“这位女士,这里最起码目前为止,还是孟乔的家,她没请你进来,还是请先回避吧。”
“你又是哪来的?有资格和我说话么?”
“我是孟乔的朋友,也是孟叔叔允许住在这里的客人,如果你一定认为孟叔叔也会欢迎你的话,那我打电话问问他吧?”说着,楚林旁若无人的拿起电话,跟我爸说来了个女人抱着个说是叫孟谦的孩子,请叔叔处理。电话很快挂断,那个女人的电话几乎是同时就响起,爸爸的声音呼啸而来:“谁允许你上我家,你赶紧给我出去!”
那个女人在电话里哭了,她说什么我没有入耳,可她还是没有走,楚林搂着瑟瑟发抖的我坐下,情形好不尴尬。好在爸爸很快就赶回来,生拉硬拽地把她们拖了出去。
自从那次在妈妈的病床上流了很久的眼泪,我很久没哭过了。他们出去以后,我趴在楚林的怀里哭了不知道多久,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我可算知道妈妈为什么过去一年为什么没有日记了,她什么都知道!她心里有多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