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沁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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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手绢

(2015-01-26 08:55:07) 下一个


    手绢怎么能吃呢,请听我细细道来。

    那天还没有收工,我们站在秋后的水田里无望的看着前方,那一垄又一垄的晚稻在等待着有人用脚,从它们身边轻轻的划过,再把它周围的野草使劲的踩下去,当地的社员告诉我们,这就叫做“耘田”。可是我们的脚呀,上面叮着蚂蝗,尽管它仁慈的分泌出止痛素,我们任然能感到那青春的血液,在它的体内渐渐的膨胀起来。不再等了,我们跳出水田,噼噼啪啪的用手打着,蚂蝗落荒而逃,来不及凝固的血滴落在田埂上面。

    远处有个孩子挥着手向我们走来,他边走边喊:学生们啦,你们家来客人了。在那个偏僻的山村谁家来了人也算个事。离我们不远的妇女队长听见了,就大度的挥了一下手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坐在地上,把脚上的泥和血仔细的洗干净,穿好鞋子提前收了工。

    知青的屋子是不上锁的,来了人就直接进去,当地的农民家也不上锁,民风淳朴的山里人恪守着做个人的原则;碗柜里也许还有碗剩咸菜,有时实在没有菜吃,我们也潜入过别人的厨房。入境随俗,也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一个重要方面。

    只见几个女孩子坐在我们家的堂屋里,看见我们就不好意思的说,她们是山那边另外一个公社的知青,出来找朋友玩迷了路,听人说这里也有个知青点,她们就过来了。山里的天比外面要黑的早,别看太阳还高高的挂着,山影压下来说黑就黑了,怎么也要留她们住下,那几个女知青也不推辞,就高高兴兴的留下来了。

    岚是家里管事的,走进灶间开始盘算晚饭的菜,刚捡回来的野蘑菇加几片菜叶可以烧一大碗,早晨不知是谁家送来了一把豆角,昨天还剩了半个南瓜,一顿不错的知青晚宴吧。我们都没有想来起问彼此的姓名,“知青”这个共同的名字涵盖了一代入。

    有个女孩羡慕的说,你们这里的风景真好。我们告诉她们,春天满山的杜鹃花开了,那山才是真正的漂亮呢。“你们那边怎么样,也有大山吗。”我们问道,一个女孩指着村背后不远处的金鸡岭说,翻过金鸡岭,那一边的地势就平坦了,明天她们回去要走的就是那条翻山的路;又说听别人说金鸡岭上有一个庙,庙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希望明天能找到那个地方,现在是桂花开的时候。

    趁我们说话的时候,岚已经洗好了头发,她用一条花手绢把湿漉漉的头发扎起来,端起一个篾簸箕,把要洗的菜放在里面,准备到村头的水井边去,还吩咐了一句,你们把饭烧好,我回来就炒菜。

    煮好晚饭,天很快地的暗了下来,我们转移到门外面的石头上坐下,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岚过了好久才回来,看见我们就急急的说,“井边的人多,我的头发都等干了”,我们看到她那一堆湿头发早已辫排得整齐,就知道她去了和她要好的妹子家,把自己收拾得利索,这是她一贯的风格。灶房里已经黑得不见五指,我们点亮一盏煤油灯摆在灶台上,大家七手八脚的忙起来,一会功夫菜就做好了,热腾腾的碗一个个摆到了桌子上。煤油的灯光线很暗,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大家围过来吃晚饭了。

    我们很客气的招呼那些客人多吃点菜,她们大概也饿了,都很快的吃着。忽然,看到一个女孩,把头低下来,还嗤嗤的笑着,我们问她怎么了,她没有抬头把脸埋在碗里,不好意思说话,嘴里好像在嚼着什么。大家都很奇怪,忽然她抬起头,用筷子挑起一个东西放在碗里面,我们凑过去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吃到一块布。”岚大叫一声,“那是我的花手绢。”桌上所有的人都乐了,笑神经发达的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连煤油灯的火苗也跟笑声着颤动起来。

    原来岚把扎头发的手花帕和那些红红的蘑菇放到了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就下一起下锅炒了。那一个晚上我们都是快乐的,被蚂蝗咬的脚也是快乐的。我们让出一张床给她们,说话到半夜,第二天一大早她们离开了我们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也不知道她们采到了桂花没有。年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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