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所有课外活动都被取消,只有体育课还接着上。这是住校生一个星期里唯一可以活动一下的时候。走读生要好一些,每天上学来回骑车也是一种运动。我知道锻炼总是会对睡眠有好处的,非常珍惜那节体育课。男同学很喜欢打篮球,体育老师也愿意给他们分组打比赛。我也很想打,但打不起来。不知为什么,大多数女同学都不喜欢体育课,她们总想用这节课的时间回宿舍洗衣服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体育老师居然巴不得她们都回宿舍去,因为场地不够,他很自然地想让所有男生都能打球。我在那里大声抗议,我也想打球,没有别的女孩一起打,我一个人练投篮也是好的。体育老师说:"你们女生人这么少,你还是别打了,把球场让给男生,你回去读书吧。"他和其他男生占据了球场。被撵出局的我出离愤怒。
学校共有六位体育老师,每人包一个年级。每一位老师都给我上过体育课。其他五位老师从来不允许女同学在上课期间找借口回宿舍,一定要她们一起活动。这位高三的老师是唯一的例外。拿到大学通知后,爸爸去学校请老师们吃饭,语文老师将这位体育老师也叫了过来。我在心里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我并不欢迎你来?"
回过头来讲班主任张老师。
不象其他老师,张老师很少表扬学生,也很少批评学生。我记不起来哪怕是被他表扬或批评过一次,这样的老师我最喜欢。其他老师每天催作业催得要命,我没办法只好先做他们布置的作业,张老师的物理作业,我总是赖到最后做,不是我不想做,我很喜欢物理,但我实在做不完其它作业,很多同学要靠抄作业才能对付过去。往往其他同学的物理作业都交上去被张老师改过发回来了,我还没交上去。我常常在他快要讲解某份作业的那一天才交给他。他每次都马上给我改,在上课之前发给我。他知道我从不抄作业,也决不会看别人已经改过的作业的答案。晚交一点作业,没什么大不了。我什么时候考不好了,他对我的关心绝对不会有丝毫减少。
两片安眠药一下子就没了,我又始害怕宿舍里的吵闹。每天下自习时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那几个爱讲话,点酒精炉做小吃的女孩子少折腾一点。要是不能如愿,我就会很沮丧。就算我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信心也经常被这样的现实倍受打击。我常常对自己说,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说不定许多年后我回忆今天会感慨万分呢。看,多年后的我果然在回忆那些艰难岁月。不同的是,隔了半个地球,而且在写这个故事帮助别人,这是当年的我没有想到的。
有一天,张老师又叫我出去,跟我说,"爷爷奶奶下乡去了,你暂时住他们那间屋吧。"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学校那时没有大房子。张老师家住在一个小小的两居室单元房,他有一个儿子,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在那栋家属楼前还有几排平房,学校就给缺房的老师们再分一间平房。爷爷奶奶,也就是张老师的父母(我们家乡根据孩子的辈分来称呼长辈),就住在那一间平房。
这是我梦中的仙境,虽然那是老师家的房子,但我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没有见到他家人会不好意思的难堪。教工区多安静呀。那里紧挨着学校的大农场,五十年代的老校友们建的,那个重点中学里少有的农场为学校带来了无数荣誉,也曾经给我带来无限快乐。我特别喜欢以前每周一次的劳动课,或种菜,或施肥,或者偷懒和同学聊天,反正那节课是享受。一条小河静静地在农场边流淌,两岸是绿树青草。那一段日子,我快乐得象小鸟。每晚回去,迎接我的是祥和安宁的夜,清晨起床,草木清香让我心旷神怡。虽然有时还有隐隐的焦虑,怕自己还会胡思乱想不能成眠,程度却比住宿舍时好了不知多少倍。
有一天中午,不知为何事,需要去张老师家一趟,在客厅里等待时,突然注意到师弟的小房间里搭了一张临时床,爷爷奶奶正在屋里看电视。
我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