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节后，市图书馆请来当地的一个大学研究比较文学的教授，讲Alice Munro 的文章。

下了班，给孩子买了个晚饭，我就带着孩子往图书馆赶。进了场，才发现里面听众，全是头发花白的白人。我和女儿这一对东方面孔特别扎眼。女儿小声说，这里全是老人。我偷偷跟她说，能拿诺贝尔文学奖的人，不会是畅销书作家，作者读者年龄都小不了。在听讲座的时候，女儿说听不懂。我说好好听。讲座到了一半的时候，我带着孩子离开了会场。

女儿怯怯地问我为什么中途离席。以为是她的不情愿败了我的兴。这时我的不豫才发作了出来。我说这个讲座其烂无比。一个好文章重在立意，文字精妙于意境，技巧是微末之技。可是讲座只在讲文字技巧，把好好的文章肢解成零碎。

我还在那里讲写文章呢，女儿冷不丁问了一句：“妈咪，你为什么不送我上中文学校？你是看不上那里老师的水平吗？”

我愣了一下。

我说：“中文学校的老师水平，教你们这些在北美土生土长的孩子，足够了。可是，”我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们的中文环境，太差了。”

孩子很小的时候，我还是有心气，好好教孩子中文的。但是随着她的长大， 这个想法越来越淡。

孩子上小学前，中文是我教的。孩子一年级时送她上过中文学校。中文学校里大多数的孩子，都是对中文不感兴趣，被父母要求着来上学的。除了上课，都在讲英文。作业也是能不写就不写。我孩子一入学，就从二年级开始上。而她是学校里，唯一一个按照要求，把作业做完的孩子。上了一个月中文学校，我就让她退了学。

本来我还是想自己教下去的。但是在问过我妈后，这个念头彻底放弃了。我妈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她既教过中文系的学生，也教过管理过学习中文的留学生。她说如果将来孩子不从事和中文有关的工作，现在学的早晚也会忘掉。而她在北美学到的中文水平，不太可能具备中文的文案能力。

就这样，从中文学校退出后，孩子的中文学习，就在一种随遇而安的状态下。我也不特意教她中文读写。只是尽量给她一个和中文有接触机会的环境。

我尽力保住她的中文听说能力。在家里，我和孩子的交流只用中文。在和她的交流中，发现她词不达意或者用词错误的时候，帮她纠正过来。我更注意的是她的中文逻辑严密度和表达清晰度。这样坚持下来，她的中文听说能达到的水平，是不熟悉的人，都会误解她是刚从国内移民来北美的中国孩子。

阅读中文方面对她是个挑战。这个实在没有办法。我买了那么多教材去试，发现中文的确需要大量的符号记忆作为基础。而教材内容对于孩子太过教条枯燥。我就有时间的时候，写写博客。因为基本上绕着孩子的主题写，有时她也会看一眼；孩子喜欢唱歌， 包括唱中文歌，那些歌的中文歌词，我就写下来，或者打印出来，教她认；很幸运，她很喜欢看几个中文节目。比如“喜洋洋与灰太郎”，“爸爸去哪儿”。尤其有用的是“爸爸去哪儿”这个节目。她听懂没问题，但是对于不时闪出来的画龙点睛式的评语，就跟不上，也看不大懂。于是，每隔一会儿就听到她大叫：“妈，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对于她中文的写，我是真心放弃了。我给她买来过“暨南大学”的课本和练习册。她一周就把一个学年的练习都做完了。但是换种说法和情境，她就不会融会贯通。现在女儿的英文和中文的读写水平差异已经极其明显。就象两个工具，一个已经使用得得心应手，另一个还磕磕碰碰。非要孩子使用不觉顺手的工具，不现实。

我有时候跟她开玩笑说，等我结束学生生活，就要集中精力对付她的中文。她就在那里夸张地叫不，把脑袋扎进被子里，做袋鼠状。其实她也知道，我不会催逼她学中文。相反，我对于她现有的中文水平，表示满意。她的任何一点进步，哪怕多认一个字，都会得到鼓励和赞扬。

在我以前的博客里，我提到过华裔，如果能够达到一定的中文水平，就会有在中国发展的空间，起点和薪资也会比在本土高。但是现在我的想法也改变了。这几年中国的生存环境极度恶化，在北美可以说是恶名昭著，这点在小孩间，都是一种常识。在中国发展，并不是诱人的选择。

另外，如今越来越多的中国公司到北美来创立企业。他们对于华裔员工的中文水平，要求并不高，基本的听说就足可以了，但是他们对于华裔的英文水平和当地的专业水准，要求高。这个趋势说明，只要孩子长大后还是在北美工作和生活，精力应该主要放在本地需要的技能上。就算只是语言技能，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学到相对高的程度，都要把大量时间铺上去。

还有一个我注意到的，就是中文，对于北美孩子，是外语。学到的程度，和孩子的语言能力是相称的。上周我女儿和她的古筝班的师姐师妹合奏。她有个师姐，华裔，14岁，已经基本不说中文了。她和我用中文聊天的时候，虽然对话不算流畅，也还算可以表达出来。她说她小的时候，可以写很多中文，现在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听了，就在琢磨。按照她说的水平，不该在这个年纪将学到的语言，丧失到勉强对话的程度。我转而问了她一句话，法文学得怎么样。她说法文很不好。我就明白了。语言是相通的。这就说明，这个孩子语言上的能力有限，在很小的时候掌握语言主要是靠死记硬背和不断重复。大了一点后，在语言上没有开窍，也没有重复的机会下，就将学过的东西丢掉了。

这个博文，并不是简单地说学中文好还是不好，而是觉得应该把学中文的期望和努力放在合理的程度。中国家长都会说中文。但是从专业来讲，大多数中国人的语言能力不太适宜教授孩子。教小孩中文，科班中文老师除了中文赏析，还要有语言学和儿童心理学的培训的。选老师，比选中文学校还重要。另外，还是我多次重复的观点，就是一定要看孩子的兴趣和特长。不喜欢中文的孩子，父母就不要强求孩子去学了。强扭的瓜不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