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点多被恶梦惊醒,这次得不到老公的安慰, 因为他已经去上班了。最近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昨天和组长争执了近一个小时。他不同意我的修改意见, 因为首席工程师和项目经理已经批准。我的固执让他抛出一句:“我之所以抄送这封邮件给你, 是给你信息,不是寻求你的同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我只能闭嘴,可心里很别扭,犹豫着要不要找同事N. 他备受尊敬, 几个项目的首席工程师都同时找他帮忙,所以我不想轻易打搅他,同时也担心这番操作显得我不尊敬组长。他是退伍军人,习惯了下级服从上级。
犹豫几分钟后, 我打给N:“我知道你很忙, 这个电话的目的不是拉你做我的盟友, 因为我已经放弃战斗。我没有资格告诉你该怎么做, 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我错了, 最起码你的分析能让我知道错在哪。”
他照例呵呵一笑:“说吧。”
“我不喜欢最后这一段总结,因为语言不够明确,没有说明具体执行细节,这将导致我们在下一轮谈判中陷入被动。为了避免未来与客户反复发生小规模战斗, 我们需要大炮来定下这一轮谈判的基调,可现在这段模糊的语言连步枪都算不上。”
“奇怪, 上次开会我们的总结不是这样的。谁改了这一段?这和我们原来的意思相差很远啊。”
N的反应让我叫了起来:“你也看出这段有问题?这份草稿要征求很多人的意见, 我不知道具体谁动了这一段。 现在怎么办?”
N立刻拨通组长电话。我们3个人开始新一轮讨论。同样的话, 我说出口, 组长反对;可从N嘴里说出来, 他同意立刻修改,最后组长问我:“现在你高兴了?”
我知道组长对于我找到盟友来反对他,肯定心里不爽, 但我不怕他。也许因为我对他的人品信得过。他是典型的军人脾气,有仇当场就报。 他最大的优点是出了问题不会把下属推出去顶罪, 而是当众承认自己也有过失。
这件事让我发现自己在职场上的恐惧比以前少了许多。 这是我在美国的第一份全职工作, 记得刚开始走进会议室,一屋子的男人让我多少有些害怕,尤其是那些上过战场的退伍军人。很多人的管理风格都是直来直去, 不会顾及面子。作为小女人, 有时候得仰头和那些人高马大的同事说话。我当然害怕当众挨骂, 但慢慢也就坦然了。首先,我尽力了, 问心无愧。如果我觉得领导有错, 就要提出意见, 毕竟这是一个摆事实,讲道理的地方。如果我在努力之后, 还是出了错, 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反正我就这水平。咱这20瓦的灯泡,干嘛要拼命去发100瓦的光?尽人事,知天命。 再说,领导也要担负一些失察之责,那么高的工资不是白拿的。
虽然职场上的恐惧少了,但我作为女人的恐惧,昨晚又走进了我的恶梦。在梦里,我被拐卖,还有了孩子。 我抱着孩子逃了出来,好不容易逃到姨妈家, 拼命敲门,可没人来开门,眼看那个老男人快追上来, 惊慌的我就被吓醒了。
梦里我逃到了姨妈家, 而不是我家,这反应了我一个童年事实。我姨妈嫁到了一个镇上, 比我们村发达,有班车停靠点, 所以很多年, 我下了班车后, 立刻就能看见大约十几米远的姨妈家。休息一会, 姨妈会让表哥或者她镇上的熟人用自行车或三轮车送我回家。
当然, 我被拐卖这部分与事实不符, 但最近徐州铁链女的恐怖新闻,却唤醒了很多让我后怕的回忆。
好像是小学,村里有个女孩对我说她的邻居是流氓,她说的具体细节已经忘了,但以后我碰到那个男人, 就赶紧躲得远远的。刚上中学, 就有很多女生议论一个不正经的男老师。有天我和一帮女生在拔草, 那个男老师满脸带笑走了过来说:“你还没进我们中学, 我就知道你在全乡所有小学的考试排名中, 总是名列前茅, 今天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你。”
初次见面, 他给了我笑脸和赞扬,而我的回应呢?我居然脱口而出一句脏话!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 转身离去。我从小就是书呆子, 但对那个男老师却做不到知书达理,立刻面目狰狞,不仅因为我对农村的脏话耳濡目染, 也因为我对所有在传言中是“流氓”的男人,总有一种想迅速逃离的恐慌和厌恶。庆幸的是, 那个男老师从来没教过我, 也就没有机会报复我, 我至今只记得他姓王,叫不上名字, 但他当年的长相依旧很清晰。
初中三年, 最害怕的是经过那些废弃的窑洞, 总觉得有坏人藏在洞里。有天我独自去上学,快到窑洞时,已经有些紧张了, 对面突然走过来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我们彼此看了看对方,没有说话。他的打扮和皮肤完全不象农民,去的方向是我原来的小学, 所以我猜他是新来的老师, 因为母校的很多老师我都认识。突然想起有个女生说最近有个中学老师因为名声不好,被降职到我原来的小学,我心里一惊:“难道是眼前这个人?”
我赶紧加快脚步。
“哎,你停一下, 我有话问你。”那个男人突然说。
当时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这一张嘴, 让本来就恐慌戒备的我魂飞魄散! 我尖叫一声, 迅速逃命,跑过那段偏僻的土路, 到了人多的地方,才敢回头看那个人是否追了上来。 到了学校后, 我有半天时间都无法集中精力学习。
他是谁?有什么话要问我?究竟想对我干什么?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名声不好的中学老师, 他究竟对那些女孩做了什么?被降职到我原来的的小学, 他又会对更小的女孩做些什么?
这些问题, 几十年后, 我也没有答案。 我只知道, 中国农村有很多这样的处理办法:有些男人披着老师的外衣, 本应该去坐牢, 却被从一个学校调到另一个学校。
贫穷落后的家乡, 让很多女孩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可等我终于拿到自考英语本科后,经济发达的南方也是充满了危险。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东莞台资厂做翻译。当时一个月只有一天假,可就算有双休, 也是不敢出门。那时候出门都是坐摩的,万一碰上坏人,谁知道会被拉到哪家地狱?
有天我和两个男同事打算坐摩的去另一个地方。 女士优先, 所以我先坐了上去,同事还在跟另外两个摩的司机说话, 我那个司机突然一踩油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单独行动, 想要跳车,也想捂住他的眼睛, 可身边疾驰而过的大货车让我什么也不敢做。 在我心急如焚而又不知所措的时候, 那两个同事的摩的终于追了上来。到了目的地后, 男同事问我的司机:“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好了,三个人一起走,你为什么突然提前出发?”
那个司机不吭气。后来, 两个男同事对我说, 他俩也被吓坏了, 两个大男人, 光天化日之下, 差点没有保护好我。 我也害怕, 如果那天我是一个人, 或者他俩没能及时追上来, 我的命运会进入哪个魔窟?
刚从北方到达东莞, 那一座座高大的厂房让我惊叹商品经济的活力。可一个月后我就辞职了。离开东莞时, 那些厂房已经变成了我眼里的集中营。我作为翻译, 工作一点也不累, 可我看到车间那些初中毕业的孩子, 连续加班,被机器弄残后, 只能再次回到贫穷的老家。从穷地方来讨生活的打工妹和打工仔,不知道东莞的摩的会把自己带向何方,隔三岔五,就会听到又有打工妹死在出租屋。贫穷的女孩,在老家会被拐卖。为了活下去, 到达经济发达的长三角, 珠三角, 同样会有性命之忧。
后来我成了英语老师,工作环境比血汗工厂好了很多。因为是私立英语培训中心, 能来的大都是有钱的。一部分学员做外贸生意, 一部分打算出国, 一部分是被包养的二奶。有些学员找我私下补课,包括一个美女。她叫我去她家, 如果是男的, 我肯定拒绝, 但女的我就答应了, 更何况她出的价钱让我心动。 去了她家几次后, 她留我一起吃饭,点燃一根烟, 她说:“你知道我以前做什么的吗?”
我摇摇头。
“我以前是老鸨.”
我头嗡地一下。虽然来自底层, 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和一个老鸨直接说话!
也许她看出了我的震惊,甚至害怕,笑笑说:“当然, 我已经洗手不干了, 所以才来学英语。”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自己的秘密,也想不出她对我撒谎的理由。很多所谓的“坏女人”主动接近我,告诉我内心的苦闷, 也教我如何操纵男人, 让男人主动为我多花钱。她们请我的一顿饭,是我一个月的薪水, 但我从来没有心理失衡过, 听完她们的倾诉后, 我照例扎进书堆, 做不问世事的书呆子。也许正是我这种呆气, 才没有被她们的价值观腐败。而她们的倾诉, 也让我对所谓的成功男人, 有了戒心和不屑。
作为一个女人, 我对男人的防范是天生的, 而那个自称曾经管理控制过妓女的学员, 让我知道自己同时也得防着女人。 那个女学员真得很美,不论男女都想多看她几眼, 可如此美丽的女人, 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如果她没有金盆洗手, 我的命运又会被她带到何方?
幸好, 我在中国的那些经历,只是让我后怕。到了美国后, 有好长一段时间, 我出门都是躲在老公后面。 不是因为语言交流障碍, 主要是当年为了学英语, 看了太多《犯罪现场调查》,所以一到美国, 立刻感觉看到的这个人象连环杀人犯, 那个人是变态。在美国十几年了, 和老公只去过一次酒吧,还是因为他的亲戚定期在那家酒吧演出。他演出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要离开, 不仅因为我天黑不想出门, 也因为实在受不了酒吧的声音和气味。
几年前, 有个美国的外嫁女,说她独自带娃回老家,在火车站等人来接。一个看似慈祥的老阿姨, 热情地要帮她抱小孩, 她一开始还挺感激, 可在她拒绝后, 对方的手依然伸了过来, 孩子吓哭了, 她也慌了, 意识到这可能是人贩子, 幸好来接她的亲人及时出现。回到美国后, 她惊魂未定地警告其他姐妹,独自带娃回国有风险,人贩子胃口越来越大, 都盯上了中美混血儿!
中国有多少妇女儿童被拐卖?在这当中, 有没有中美混血?如果有, 中国政府还会装聋作哑?美国政府是否会拓展在民事诉讼中的“长臂管辖权”,去解救被卖到中国偏远山区的美国小公民?
要防坏男人, 也要防帮助坏男人的坏女人, 就像美国“性侵大亨”爱泼斯坦的前女友麦克斯韦尔。2019年8月,爱泼斯坦在纽约监狱自缢身亡。2021年12月, 她的前女友麦克斯韦尔 “妈妈桑”被判有罪。一张包括英国社交名媛麦克斯韦尔,英国安德鲁王子与美国女子弗吉尼亚·朱弗雷的旧照片让丑闻烧到了英国王室。2022年2月15日,英国安德鲁王子与美国女子弗吉尼亚·朱弗雷达成庭外和解。为了避免美国法庭审判将英国王室拖入泥潭,这笔赔偿金肯定不小。
这件事到此结束了吗?据说比尔盖茨的前妻,是因为比尔盖茨和“性侵大亨”的关系曝光后,才提起离婚的。而爱泼斯坦的朋友圈,有川普, 克林顿,也有藤校的教授,还有多少让人细思极恐的内幕没有挖出来?
拐卖妇女儿童在中国是一个产业, 原因主要是贫穷的男人娶不到媳妇。麦克斯韦尔的一项罪名是”性贩运未满18岁的个人”。比起那些和人贩子交易的贫穷中国男人,爱泼斯坦的朋友圈非富即贵,尤其是高高在上的英国王子, 那么多女人想要高攀,为什么还要加入非法性贩运?
我不是男人, 想不通这些男人为什么会有如此扭曲的阴暗。我只知道, 不论是贫富, 所有女人都会有这种恐惧, 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活着, 警惕这个危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