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坝至老鹰山顶,高逾千米,若是春夏之际,常有薄雾环绕,云帆临摹高克恭的《云横秀岭图》时,曾观山三日,方始落笔。可是纵然有神笔相助,亦不能描出林木深处的天坑,更不能绘出那断魂台的传说,据说站在断魂台上,能将河坝一览无余,甚至可见到扬溪河边的渡口,自古以来,河坝的妇人盼着男人归乡时,必上那断魂台远眺,绝望者纵身一跃,就此赴了黄泉之路,那断魂台乃是将至山顶处的一块巨石,下有一巨洞,人称龙洞,宽有三丈多余,高有五丈左右,深邃莫测,村人皆不知尽头位于何处。洞口长满了藤蔓,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的流水叮咚,左侧便有小股的流水出来,漫得路面全是苔藓,有人说那流水就是黄泉,直流入龙洞前一天坑,人称那天坑为龙缸,传说从断魂台上跳下之人跌进龙缸后,龙就会从洞里出来吃掉她。若是有人踞险于龙洞前的那条小路,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譬如在解放那一年,从湖北退上来的国民党部队,师长叫赵齐光,经过河坝的时候,被误传成赵吃光,叫吃光队,当时的村民很害怕,悉数躲进龙洞避险,派些青壮年守着龙洞前的要道,也就安心不少,几百号人在洞里避了四五天,又不敢生烟做饭,只带了一些干粮进来,结果饿死冻死的人不少,听到部队过山的时候,小孩子哭闹也有被父母捂死的,那吃光队倒也并没有骚扰村里,只是从山脚下过去了。也有几个胆子大的后生,到山下去看过来的部队,只回来了一个,回来的那个人说其他的被抓去当兵了,其中就包括何颠子的丈夫。何颠子盼丈夫回来发了疯,也曾上过断魂台去寻短见,被村里的好心人救了下去,齐颠子无人可盼,自然不会上断魂台,但当她逃到山里的时候,却也不敢住在龙洞里,因为她还在这里当知青的时候,和其他知青一样不相信龙洞没有尽头,十几个人打了火把进去想探个究竟,众人走了近半个小时,遇到一个大水池,流水声在洞中犹如鬼哭,洞壁上触手处涎滑异常,沙土中不时会踢出一根长长的人腿骨出来,更要命的是,一大群蝙蝠铺天盖地地扑将过来,众人都吓得半死,仓皇逃离,自此再没有人敢在龙洞走上
云帆和志强带了绳索上山,好在积雪未消,虽然路途甚滑,倒也有隐隐夜光,反比以往的夜里容易行走。云帆第一个念头就是担心王茉在龙洞口滑了下去,心知她当时说不去齐颠子家定然是在骗自己,目的是阻止自己同行罢了。志强认为这山里大小十八个天坑,哪个都有可能吞人进去,甚至野猪出来伤人也说不定。云帆情知志强所忧为是,身旁就有一天坑,纵然并没有见到滑落的人迹,也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却也并没有人应答。这天坑乃是川东一些大山上的特殊地貌,或为塌陷,或因冲蚀,一个个状如圆桶,崖壁陡峭,坑底往往林木葱郁,小的深有数十米,大的更是深不见底,扔了石头下去也是过得良久方能闻得回响,坑底的飞鸟一阵扑腾后扶摇直上。行至岔路处,还是不见王茉踪影,二人心下都颇为焦急,决定志强朝谭家岭那边去,云帆往龙洞方向走,互相叮嘱一番,才兵分两路。
黑夜之中,一个人在这大山里走,免不了提心吊胆,偶尔从树丛中蹿出一只野兔,也让人吓得倒退两步。山里住的人家并不多,只是偶尔在一片竹林中露出茅屋的一角,明显比山下人的生活穷苦得多,山上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搬到河坝去住,河坝人最大的梦想就是搬到城里去住。此时经过那些人家,也不见灯火,只听得一阵阵狗吠,再走得一个多小时,云帆还是不曾见到王茉,见那雪地之中还有前行的足迹,又增了信心,眼看前面不远处就是龙洞,念起那种种传说,不知此时是否有冤魂挡道,背脊有些发麻,暗地里按照道士的说法,拔了一束茅草在左手,右手以拇指掐中指,以此壮胆,一路唤着
云帆揣测王茉是在下山途中碰到了野猪,也是被困洞中,也许她怕得厉害,跑丢了鞋,还跑进了洞里更远的地方,当下觉得胆气壮了不少,毕竟在这个洞中不再孤单,便大了声音喊
道德可以被法律捆绑,爱情可以被婚姻捆绑,甚至领带也可以被丝袜捆绑,云帆醒来的时候,却是被一根草绳捆绑住,躺也是躺在一堆茅草上。
云帆头疼如裂,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额头一定鼓了个大包,甚至担心触手即破。睁眼看时,模糊中见到光亮是由一盏煤油灯发出的,从所处之地的四壁来看,依然在洞中,只是这里又宽敞了不少。尝试去挣脱,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上了岸的一条半死的鱼,头尾能微微翘几下。
“你醒了?”听声音竟然是王茉在说话,并且在自己的身后,忙用力翻身过去,几乎鼻子碰着鼻子了,那不是王茉是谁?和自己同样被捆绑得不能动弹,泪痕斑斑,满脸惶然。
云帆见得王茉就在身边,虽则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大感安慰,喊一声
“是彭老拐。”王茉说这话时就在等着看云帆的惊奇表情。
打死云帆就不相信是彭老拐捆了自己二人过来,因为彭老拐已经死了。
但晕倒前见到的那个怪物又从黑暗的洞里转了出来,灯光下看得更清楚,只见它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子上不知怎么搞了两只羊角上去,那张干瘪的脸,那一跛一跛的走路姿势,云帆再也熟悉不过,他不会怀疑眼前的怪物是不是彭老拐,只会怀疑自己是否也成了小鬼一名。
彭老拐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磨得亮晃晃的,干笑道:“你们确实已经死了,哪个让我先来破肚子呢,去掉污秽之物就可以跟着主上天堂了。”
电影里的鬼都是飘着走的,唯独眼前这个鬼是跛着走的,但云帆很快找到了另一个破绽,对彭老拐大声喝问道:“我敬重你是个老辈子,就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了,如果你现在下山去向政府自首,说明在你屋子里烧死的是谁,也许还能判个死缓。”
彭老拐一愣,继而冷笑道:“你龟儿的真会瞎扯,死的不是我彭老拐还会是谁呀?”
云帆大笑一阵为自己壮胆,吓得王茉还以为他疯了,停了笑声方说:“你骗不到我,哪有鬼会点灯的?”
彭老拐跛到云帆面前,蹲下身去,用菜刀抬了抬他的下巴,也是一阵大笑,说道:“看来你娃儿还不笨,就先破你的肚子吧。”
云帆不知那一刀是否马上要砍向自己的脖子,故作镇静问道:“主不是讲究博爱么,你信主的人也会动刀子杀人?”
彭老拐冷笑道:“信个屁的主。”
云帆奇道:“那信什么?”
彭老拐道:“以前信毛泽东,现在信李洪 zhi。”
云帆问:“你要取我肚子里的法 lun?
“是。”彭老拐回答得很干脆。
“先取我的吧。”王茉忽然变得异常冷静,在旁边开口说道。
“早听说
“那你就先破他的肚子吧,他死不死与我无关,只是我见不得流血,更见不得杀人,恐怕你还没有杀死他,我就已经吓死了,一个死人肚子里的法 lun对你没用吧。”王茉皱着眉头,一副恶心欲吐的神情。
彭老拐狞笑道:“既然你巴不得早点死,我也就成全你。”言语之中没有丝毫怜惜香玉的意思。
王茉嗯了一声,说:“反正要死,不如死得干脆些,少受一点折磨,不过,我想死之前你能够满足我一个基本的愿望么?”
彭老拐问是什么愿望。
“你知道村里的人都说我是破鞋?”
“嗯,看你的样子就像不折不扣的破鞋。”
“其实我并不是破鞋。”
“我没兴趣理会你是不是破鞋的问题。”
“但我现在想做一次破鞋,你是否知道我的男人死了一年多,无论怎样,我都还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忍受了没有男人的日子这么久,我受够了。”
“你想怎么样?”
“我想死之前做一次破鞋。”
“和他?”彭老拐用菜刀指了指在地上睁圆眼睛不能说话的云帆。
“和你。”王茉的声音有些妩媚了。
“哈哈。”彭老拐大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那么容易上当,就这样给你松绑,我可是一个七十岁多岁的老头子,不是三岁小孩。”
“不需要你松绑,以前我男人还在的时候,也会把我的手捆在床架子上,那样的感觉,估计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尝试过。”
彭老拐确实没有尝试过,这辈子想都没有想过要碰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现在也不想,只是觉得面前这女人好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心里还是多半不信,要看她耍什么把戏,用脚踢了她一下,问她怎么搞。
王茉说自己的腿脚发麻,站起来靠在岩壁上就可以了。彭老拐并不担心她有什么能力可以反抗,便把她扶起来靠在了岩壁上,说道:“也许这样破肚子更好,血会直接流下来。”
王茉叹了一口气:“难道是你不行了的缘故?”
越是老男人越要显示自己在那一方面行,仿佛愈是穷的人愈是显现自己有钱一样。彭老拐有些被激怒了,一刀劈下去,将捆在王茉胸前的草绳悉数斩断,外面的呢子大衣也被划破,露出里面红色的毛衣来。
云帆不知王茉打了什么主意,不愿她与猥琐的彭老拐苟且,更不愿看到那一刀剖开肚腹流出肠子来。当即大声喊道:“老拐,你怎么这么傻,明知道女人的东西最脏,也不怕损了法力,污了那法 lun来杀我吧。”
彭老拐头也不回地说:“不用着急,你也逃不了一死,怎样维护法力,李祖 师早有教导我们,用不着你在那里开黄腔,我倒是要看看这骚货有什么本事做破鞋。”
菜刀又划破了王茉的红毛衣,划破了最里层的红秋衣,露出了白嫩的胸脯和粉色的蕾丝内衣。王茉紧闭着眼睛,紧咬着嘴唇,但她的胸脯在起伏,两个睁着眼睛的男人也恨不得调整自己的心调去谐振。彭老拐当然见过女人的胸脯,他女人还没有死的时候的胸脯,褐色中带有一些白色的斑块,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扯开了王茉的那抹内衣。
地心引力对苹果和世道人心都有作用,对王茉的乳房却失效了。
拥雪成峰,拈露为珠。
爬行的猿能进化成直立的人,恐怕就是因为雌性猿要展示自己胸部如何美丽的结果,无论是躺着的云帆还是站着的彭老拐,都在王茉秀美绝伦的胸部前感到一种震慑,一阵窒息。
王茉霍地睁开眼睛,瞅准彭老拐眉心,一头撞将过去,彭老拐没曾想到思维的短暂停顿,就被王茉抓住了机会,顿时仰面倒地,后脑勺撞上石块,眼冒金星,王茉生怕他还能反扑,虽然腿脚还被捆绑着,也是使出全身力气,纵身跳过去,双脚踩在彭老拐身上,只听得咔嚓几声,想来那把老骨头断折了不少,彭老拐咳嗽两声后,再不醒人事,不知是晕厥了还是亡命了。
云帆见变故突生,惊喜中也少不了几分惶恐,忙喊王茉快拾起菜刀。
王茉这一下跳过去也是崴了脚,疼痛万分,低头见到自己胸部春光尽泻无余,当了张云帆的面,又是羞涩万分,好在刚才彭老拐用菜刀劈开了捆绑于胸前的草绳,手臂得以自由,当下顾不得许多,将身子挪到地上的菜刀旁,执在了手中,这样却并不能割断手腕的桎梏,便让张云帆侧身将刀拿着,刀刃朝外,自己挪过去与他背对背,尝试将手腕之处的绳索放到刀刃上去磨,那刀刃早被彭老拐打整得锋利,片刻之间便割断了绳子,双手获得自由后,也没有耐心去解绳子的结,抡起菜刀就三五下砍断了其他绳子,又帮云帆解了困。
直至此时,二人方感觉捡回了一条命,都是一生中未曾受过这等惊吓,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出话来。终是王茉忍不住,扑进云帆怀里嚎啕大哭,云帆也是陪着流泪,念及王茉刚才受辱,不忍她待会儿难堪,便除了自己的外套,包在王茉身上,目不敢正视。王茉边哭边说自己杀人了,云帆伸手去探,发现彭老拐尚有鼻息,便说她没有杀人,彭老拐只是晕了过去,何况就是杀了人,也是自卫,也是我张云帆杀的。王茉稍微安心一些,依然哭泣不止,过得好一会儿,才歇了哭声,省起男女有别,脱了云帆的怀抱,双手将云帆的外套紧抓住遮挡胸前,低着头说:“你没有来之前,我还以为自己真死了呢。”云帆见她犹如带雨梨花,悲伤中有说不出的娇柔,不由得心生怜惜,伸手要去擦拭她的眼泪,被王茉侧身让开,缩回手问:“你这么被抓进了这洞里来呢?我在外面是被野猪逼进来的,见到了你的一只鞋,便追了进来,没想到挨了彭老拐一闷棍。”
王茉说:“我去齐颠子家后,见齐颠子并不在家里,小苗一个人饿得厉害,就留下来帮她做了晚饭,然后下山的时候已经天黑,经过这洞口时并没有见到野猪,只是见到彭老拐在洞口呻吟,那时我并不知道彭老拐被烧死了,还告诉他的房子着火了。我停下来好心去帮他时,也同样挨了一闷棍,醒来时便发现被捆绑在这里,彭老拐也换成了现在这个怪模怪样,他说他是鬼,上午在房子里被烧死了,要在龙洞里侍候这条龙,我还真以为他是鬼,人不会有这么变态的,何况我也认识彭老拐,没想到他真这样变态,也许这是入了法 lun邪教的后果吧,想起来他也可怜。我正在这里等死的时候,就碰到你也像个死猪一样被他扛了进来。”
云帆叹口气,道:“唉,要不是你,我恐怕现在真成了死猪。”
王茉道:“还是应该我感谢你才对,你来了之后我才确认彭老拐并不是鬼,那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只要是人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何况......”王茉并没有把话说完,她的意思是何况是个男人,她有足够的自信认为任何男人都会在她那一招面前崩溃,她后来想,如果不是为了张云帆,即使惨死也不会用那一招,毕竟张云帆是为了寻找自己才落了这个下场。她只有转了意思问道:“是不是我婆婆打电话到你们家,你便上山来找?”
云帆承认是,说还有志强一起来,他朝谭家岭那个方向去了,在那边找不到你,说不定他也会找过来。
王茉看看在地上抽搐了一下的彭老拐,说:“恐怕别人见到我们这幅样子,会有些不正经的想法,让我们百口莫辩。”
云帆立起身来,上去踢了一脚彭老拐,待要再踢时,王茉出声阻止,说:“反正我们也没有死,他就罪不至死了,还是赶紧想办法送他下山就医吧。”
云帆道:“你无法理解入了邪教之人的魔性,他现在不死,以后还要害人,今年在城市里对他们这一教做了扫荡,殊不知农村还颇多余孽。”
王茉叹口气道:“我就搞不懂彭老拐本来是信主的,怎么成了个幌子,居然是入了这个邪教。”
云帆不屑地说:“农村的信主也是邪教,不信?你看十年之后,会有一次更大的扫荡。”
王茉问道:“为什么这些玩意儿层出不穷呢?”
云帆笑道:“对于山洪,不能堵截,只能疏导。”王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指着说:“彭老拐醒了。”
只见彭老拐的头微微动了动,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咳嗽,猛地咯出一大口血来。王茉本来觉得自己那一脚踹得有些狠了,待念及那双眼睛曾见过自己的隐私部位,反倒恶心,跑到一壁呕吐去了。云帆忽然对彭老拐骂道:“现在是你自讨苦吃,死也不为过。”
彭老拐的嘴角犹有血丝,更是挂着狰狞的笑容,说道:“你还以为我怕死?不过少取几个法 lun罢了。”
云帆想起王茉所受的侮辱,一时气起,拿起菜刀在彭老拐面门上晃,恶狠狠地说:“我杀了你的话,倒没有任何人怀疑,反正别人都以为你被烧死了。现在就剖开你的肚子来看看,里面是不是除了狗场子还有轮子。”
彭老拐笑道:“你有种就动手呀,我只要闭上眼睛用意念一想,李祖 shi就会出现在旁边,你们这对狗男女也逃不走。”
云帆哈哈大笑:“你们李祖 shi法力无边的话,怎么还会逃到美国去呢?你放心,要死还没这么容易,你还得去派出所交待怎么烧死齐颠子的经过,还得交待有哪些帮凶,和你一起信主的人中一定有人知道在屋子里被烧死的是齐颠子。”
彭老拐的脸色变了变:“你怎么知道是齐颠子?”王茉也过来抓住云帆的手臂问是不是真的。
云帆道:“在这个村里,你只能找无亲无戚的齐颠子做替死鬼,她死了,就像一只蚂蚁一样,村里的人没有谁会注意,也没有谁会同情,更重要的是,你在龙洞里只能装神弄鬼而已,并不能长期呆在这里生火做饭,否则会露了破绽,恐怕齐颠子的岩洞才是你打算好的居身之处。”
从彭老拐的表情来看,王茉不得不相信云帆的话是真的,又带着哭腔问小苗怎么办?云帆并不愿意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想到齐颠子如此苦命,也是眼圈发红,摇了摇头,不答王茉的话,只说要先把彭老拐拖到山下去,让村里去处理,自有公道。
云帆怕彭老拐挣扎,只得把他捆了个结实,好不容易搬到洞口,左右瞧瞧,没了野猪的踪迹,安心不少,倒是来路上传来志强叫大哥的声音,听上去人声嘈杂,似乎多了好些帮手,便把彭老拐放在洞口歇了,等着志强他们过来。出得洞来,方感觉寒冷异常,见王茉也有些打哆嗦,估计她衣服全破了之后,较自己更为冷冻,当下便再脱下一件身上的毛衣,递给王茉,吩咐她快去洞里换上,等下志强来了,自己还可以从他身上整一件衣服下来。王茉见眼前这男子竟然如此体贴,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感激之情说不出口来,只有眼神去传递,依了他的意思。待王茉换好衣服出来后,才应志强的呼叫,不出一阵子,志强就跑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三个大男人。
志强刚刚行到云帆跟前,陡然见到捆绑在地的彭老拐,吓得倒退半步,云帆忙叫他别害怕,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省去王茉的奇招不表。志强一行听得离奇,俱都半信半疑,加之王茉在旁边反复佐证,他们才勉强信了,均是怒不可解,恨不能把彭老拐扔进前面的龙缸之中去,志强此时才介绍同行之人是住在山里的熟人,因帮忙拉货的关系得以熟识,他们听得自己寻人,便自愿跟了过来帮忙。
众人正准备抬彭老拐下山之时,其中一个山里人让大家都安静下来,说好像听到了野猪声音。果不其然,一头野猪又从树林中转了出来,横在下山的路上,比云帆来时所见的野猪又要大上几倍,好在人多,众人也并不太惧怕,齐将手电筒的光照射过去,一起大吼,想来那野猪终究惧众,又慢腾腾地步入了林木之中,蓦地里一声闷响,又吓了众人一跳,低头看时,居然没了彭老拐的踪影,尽皆明白,刚才彭老拐趁众人注意野猪之时,将身子挪到路边,自行硬生生地摔了下去,谁都知道再不会有活命的希望。有人叹息彭老拐一辈子也算可怜,有人问这下子死无对证怎么办,云帆探头朝下面望了望,只好吩咐大家都先回去,立即禀报村支部,待明天来人寻了尸体下去,再做打算。
王茉本来崴了脚,行走不便,凌晨三点左右,众人放到了河坝,山上的那几个人说要帮忙作证,也随行到山下。敲开梁支书的门后,把缘由一说,梁支书同样不信,又觉得五六个大人不会半夜来开玩笑,才没有缩回被窝里去。这边隐隐能听到彭老拐院子那边的锣鼓声,原来老贺认为死人入土为安,打算明天就埋了,今晚正在守灵,梁支书情知此时去那边说不清楚,便安排山上的人住在自家,云帆兄弟俩同王茉回家,等到天亮后早点去寻了尸体下来才能有个说法。暗地里给杨乡长挂了电话请示,杨乡长认为这事可大可小,梁支书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按小的办。
第二天将近中午时,梁支书带着几个人抬了彭老拐的尸体去到彭老拐的院子时,没有一个人不喊见鬼了。梁支书把老贺喊到旁边,说明了原委,老贺倒还算明白事理,只是她老婆哭了一晚上,没想到是给齐颠子赔了眼泪,死活不依,认为棺材里装的就是彭老拐,还是亏得云帆提出一个方法辨认,那就是无论烧成什么样子,牙齿不会变形,见过齐颠子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口残缺不堪的牙齿,而彭老拐不沾烟酒,素来有一口好牙齿,开棺看后,尽皆唏嘘,开始纳闷齐颠子怎么会被烧死?彭老拐怎么会被摔死?
梁支书让山上几人去重新抬了尸体下来后,明白云帆他们所说不虚,来这边之前,就召集了昨晚六人,晓以厉害关系,说明倘若这是因为练法 lun引起的事故,与彭老拐一起信主的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人人要去坐牢,定然会搞得整个河坝村鸡犬不宁,反正作孽的彭老拐已经偿了命,齐颠子也是个多余的人,以后村里好好安排陈小苗的出路就是了,劝他们要以大局为重,本着教育的目的,给那些信主的人一次改过的机会。云帆与王茉自然清楚梁支书打的算盘,怕的是他自己和杨乡长要担责任,丢了官,但他说的也有部分道理,何况倘若真有公安来细察时,恐怕王茉受辱一事也是瞒不过去,两人对望一眼,都明白彼此的心思,率先支持了梁支书的大局论,余下几人都是莽汉子,自然也佩服梁支书是个好支书,都表态要保密。
所以,梁支书在葬礼上理直气壮地给出了另一个解释:齐桂芳嘛,谁都知道她是个颠子,其实她并不算颠,否则不会知道和老拐睡觉可以穿免费的草鞋,两个人十年前就是瓜葛不清,也许是老了后,都想不开,约了要一起死,齐桂芳来彭老拐家时,见信众都跪在门外,里面没有彭老拐的影子,以为彭老拐真被主接走了,自己没本事让主来接自己,就只有烧了自己后去见主,反而彭老拐可能不想死了,譬如他有这么能干的外孙女,哪里舍得死,便要上山去劝阻齐桂芳莫寻短见,哪晓得龙洞口积雪没有融完,路滑得很,不小心摔到了龙缸中,和齐桂芳做了对苦命鸳鸯。
梁支书讲完这番话后,恨自己这么多年来不该只写工作报告,没有写侦探小说。
确实,谁都知道彭老拐与齐颠子有一腿,甚至十多年前齐颠子到山上去住岩洞时,全村只有彭老拐一个人上去劝过三次,那时只有他一个人说齐桂芳没有颠,因为和齐桂芳有染的男人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老婆死了。
云帆爹当时是第一个指责齐桂芳颠了的人,他在葬礼上听了梁支书的话后,并没有全信,但他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云帆和志强都没有向爹透露半句彭老拐的事情。他叹息着走进老拐被烧毁了的房子,对身边的人说老拐平时对人如何如何好,说老拐的唢呐吹得如何如何的棒,脚在无意中踢到了一个铜圈,滚了好一程才停下来,过去捡起来一看,就明白那是齐颠子在手指上戴了几十年的东西。
云帆爹在彭老拐被烧的屋里拣到那个铁圈后,还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齐桂芳转动手指上的戒指时,眼睫毛上挂了泪珠,是自己帮忙擦拭的。
云帆爹叹口气,将那戒指随手一扔,不知没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