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在美国洗盘子

                 （第一次打工——洗盘子）

我在美国的第一份挣钱的工作是洗盘子。1996年5月，我在离大学15分钟的地方，找到一家中餐馆, 餐馆的名字叫“中国”。老板是台湾人，经营一家家庭餐馆。我的上班时间是下午5点到晚上11点。 给一顿晚餐，我在这个地方干了近2年。每小时5元，一年后加到5.2元。

我的工作主要是洗碗，其它时间帮助老板和老板娘做其它的事，实际上就是打杂的工作。这个工作不要什么技术，都是一看就会的活，只需要动作快就行了。这是我第一次在美国打工，因为没有打过，老板必须告诉我做什么，怎么做。我是个动作轻快的人，不会偷懒，这些活在家里也做，算不上什么。所没有见过的是洗碗机和一些餐馆的运作程序。

这餐馆有一个洗碗机，四四方方像个大的豆腐块。洗碗机是不锈钢做的，里面有一条传送带，可以把脏碗放到一个特制的碗架子上，这个碗架子刚好和洗碗机配套，把碗和盘子一层层放好，先用喷水枪，一个吊在空中的高压水枪洗涮这些脏盘子，叉子和刀具，这是第一道水洗，这个水是热水。架子上的盘子被清水洗过后，直接将这些洗过第一次的碗具推到洗碗机里面，然后关上两侧的门。自动洗碗机就开始自动喷水，首先是盆喷热水和蒸汽，然后就是喷洗涤剂，洗涤剂在高温下气化，把所有的容器洗净，然后洗碗机自动喷冷水，清洗洗涤剂，最后这个洗涤过程大约有一分钟。洗完以后就可以打开门，把锅碗瓢勺拿出来，放到架子上，供给顾客使用。这个动作是个重复动作，很枯燥乏味，而且连续不断。一般洗碗最多的时间是从下午6点到晚上8点。

我的工作是从下午5点到晚上11点钟左右，上班是用打卡机。最后到月底，把时间统计出来，就是你的工作时间，看起来挺合理。因此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卡，然后戴上围腰，在厨房的准备室里工作。这个餐馆是个家庭餐馆，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有的都有了。切肉机，粉碎机，搅拌机，冷冻柜，冷藏柜，开瓶机，压榨机，还有各种零配件，刀具，磨石，工具等等。

 切肉机很重要，主要是切鸡肉用的，也可以切牛肉，猪肉。 餐馆里的还有一台粉碎机，用途可多了，这个粉碎机配有不同的零件，就可以有不同的功能。换一个刀口，就可以绞肉了。可别小看这个刀口，还是德国做的，老板说只有德国的东西最好用，经久耐用，刀口好。这个粉碎机配上一个漏斗，就可以绞柠檬汁，我们餐馆的柠檬汁都是我做的，因为柠檬鸡需要柠檬汁。这台粉碎机还可以切菜，只要换上不同的刀片，就可以切出一样细的细丝。搅拌机是用于奶酪搅拌的一种机器，也可以用于面粉的搅拌。冷冻柜很大，像一个六平方米的房间，里面放着所有冷冻的肉类，面粉和其他需要冷冻的食品，可以保存食物半年以上，冷藏柜的温度是零上4度，可以保存食物一个星期，因此一般预先准备好的 原料都放在这个柜子里。开瓶机是自动的，也可以开罐头，啤酒瓶之类。 压榨机是一个用于压榨蔬菜的木桶，把蔬菜放进去，把蔬菜中的水压出来的一种机器，主要用于制作春卷馅用的。以上的这些设备还真不能少，否则就转不开了， 厨房里就一个帮工，没有这些机器，根本忙不过来。

这家餐馆有个固定的习惯，除了洗碗，就是每周都有固定的事去做；

星期一：切菜，烫菜，压水：切菜的主要是为做春卷，做春卷的菜主要是莲花白，在美国最便宜，现在是49美分一磅，这种菜不容易坏，放上十天半月的还可以用。这个菜么个星期仅一次，每个星期一进货，进两个大箱，然后我到厨房后，要剥去第一层绿叶，用刀把这个莲花白一劈为二，再用两刀切掉心，把半个莲花白放到机器的漏斗上，用机器切下莲花白丝，放到一个大的筲箕内，直到完成两个大箱的切菜。等到晚上九点钟客人少的时候，我们就要把这些莲花白丝过水，过水就是把这些莲花白丝放到开水中烫一下，拿出来用清水一漂，放到压榨机里面，这个压榨机是专门压榨水的，有个螺栓和螺杆可以连起来，拧紧螺栓可以把莲花白里的水分压出来，这个过程要有一夜的时间。第二天就可以做春卷了。但是第一步要脱水，如果莲花白不烫，就不可能把水挤出来。

星期二：做春卷陷，包春卷，炸春卷，储存春卷：把压榨过的莲花白，植入大的盆内，加上一定比例的碎肉（餐馆里面用下来的边角肉末，用绞肉机绞碎，炒熟），粉丝（先泡20分钟，切断），味精，盐巴，胡椒粉，花生酱，在大盆里用手搅和拌好，放到冷藏箱内。专门有人晚上到餐馆包春卷。包好的春卷要先过一下油，当顾客要吃的时候，再炸3分钟。春卷过油不能炸得太熟，否则再炸的时候很容易黑。把炸好的春卷摞在一起，放入一个大的塑料盘子内，冷了以后再放到冰箱里冷藏。如果脱水不干，放置几天后春卷里面的水分就会浸泡出来，春卷皮就会烂掉，这个春卷就不能卖给顾客了，而且炸的时候最容易露出馅来，一旦露馅，就不能卖给顾客。老板说做春卷最麻烦，成本高又不赚钱，但是顾客爱吃，不做又不行，。

星期三：切鸡肉，冰冻鸡肉：美国的肉都是冰冻的，餐馆订购鸡胸脯，然后对方把鸡胸脯送到餐馆，这时的鸡胸脯是冻的，你要把它放置解冻，然后用小刀把鸡胸脯肉旁边的鸡油切下来扔掉。切完油质的鸡胸脯重新放到一大张透明塑料纸上，拍摆成一排，每排3-5个摞在一起，然后用塑料纸包裹起来，放到大盘子里。等到大盘子装满后，要把这个大盘子放入冷冻柜里面，冻起来。东到一定的时间，即都粘在一起的时候，取出来把塑料纸拿掉，把这些冰冻的鸡胸脯横放在切刀上。这个机器可以调控刀口的宽度，只要把鸡夹在盘上，转动的刀口很快，就把这些鸡胸脯切成鸡丝，而且都一样的大小，看起来好看。猪肉和牛肉也是这样，都是用冰冻肉切的，如果要吃牛肉和粉，牛肉片是很薄的，这种牛肉的厚度仅有1毫米，而片子很大，，若是用手来切，一是切不出来，二就是切出来，也切不了多少。所以还是用机器，是餐馆的必备机器。但是切肉的时候小心，不要切了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又没有保险，所以格外小心。

刚来的时候，切下来的鸡肉我舍不得丢掉，我想不通怎么美国人把这种在中国是上好的鸡油就这样扔掉了，我们当年也就是在生病，吃病号饭或面条的时候何以享用一点，滴上几滴在面条上，多香啊，这可是鸡油面啊。而美国人则不吃鸡油。我不敢跟老板说我要鸡油，我只能把鸡油切下来，放到一个塑料袋里面，等倒垃圾的时候一同拿出去，趁老板没有看见的时候，藏到垃圾箱的旁边，等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去取。后来我知道了，美国人心脏病多，高血脂多，就是与这些脂肪油有关，所以一切脂肪油，只要他们看见，他们就反感，就不吃，所以要把鸡胸脯上那么一点油去掉。而我们在中国，还是要吃肥鸡，肥鸡油多，香，吃不到。在那个困难的年代，有谁会知道在那个大洋彼岸的美国居然把那么多的鸡油丢掉，两个国家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难怪中国人跑出来，无论多难，都不愿意回去，那么多偷渡客，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偷渡到美国，也就是为了这个好的生活。

星期四：制作蟹脚， 用两种奶酪，一种是黄色的，一种是白色的，两种奶酪和在一起用的搅拌机开丝，用手搅拌均匀。这个奶酪原来是方块状的，放在冷藏箱内，很冷。用机器开条后，就要拌匀，我必须用双手拌，那么冷的奶酪粘在手上，透到骨头里面，，每次和完奶酪，觉得手都麻木不仁了。我最怕这种工作，我每次做完这个工作，手要痛好几天，这样很容易得关节炎。这个奶酪是用于炸蟹脚用的，我第一次做这种东西，开始吃的时候不习惯，但是逐渐就好了。

剥虾洗虾也是一项有规律的工作，每个星期四，送货到餐馆来，一个大箱，冰冻的。这个冰冻的鲜虾是早上送来，老板放在厨房的桌子上自然解冻，等我下午五点钟来到餐馆的时候，我开始处理这些虾，首先要开背线，然后剥虾皮，清理虾背上的泥沙，然后用面粉搓揉两次，用清水洗干净，放到冷藏箱备用。

星期五：切牛肉，这个餐馆的牛肉的切法和别的餐馆不一样，这个餐馆的牛肉要切成4毫米厚的牛肉片，使用牛里脊肉，切片的时候先把牛里脊肉切成宽2.5厘米宽的牛肉条，然后再切成厚度为4毫米的牛肉片。这个牛肉里脊是软的，不能用机器切，只能用刀切，因此要切成一致大小的牛肉片看似简单，实际上不容易，还要快，不能切碎。每次切肉之前，都要叫老板过来切个式样，我照着做就是了。老板说这个肉只能切这么后厚，否则很容易碎掉，而且炒得时候火要大，一下就好。这种爆炒牛肉老板每个要卖12个美金，很赚钱，但是这个里脊肉很贵，老板很怕浪费了。

星期六：这天比较忙，因为是周末，客人都来餐馆改善生活，就像我们在中国，全家到外面吃饭一样。工作完了以后要打扫卫生，美国的卫生检查很严格，每年有几次不定期的检查，如果发现不合格，就要停业整顿。如果发现蟑螂，就要请专业的清理蟑螂的人员到餐馆清理，每次要花掉400-500美金的费用。检查合格，餐馆才可以营业。这家餐馆是每周一次的例行打扫除，把脏东西清扫掉。做餐馆很难避免滋生蟑螂，但是这家餐馆没有发现。这家餐馆厨房的地面都是用红地砖铺成的，周末的时候把灶台前面的垫板拉出去，把地面的所有东西移动到高的地方，就可以用水清洗了，第一道是清水，第二道是肥皂水，第三道是清水，然后要用特定的地板刷刷地。刷完地要清扫前台的灶台，灶台的墙壁，抽油烟机。 这些地方都是很油腻的地方，要用碱水洗才能洗得干净。

我们都带着手套，防止手被碱水辣伤。

全体餐馆的人都参劳动，老板的儿子，老板，老板的太太和我。从11点钟餐馆关门后，我们一直都在忙，要忙到夜里一点多钟，完全打扫干净，老板才让你回家。那个时候很需要钱，多干一小时就多五块美金。干完活后，老板给你一盒饭，实际上从下午五点钟到现在第二天的早上的一点钟，已经8个小时没有吃饭了，加上中午到下午5点有四个小时，我实际上已经12个小时没有吃饭了。但是这是老板的习惯，你没有办法改变。星期一到星期五，老板是在收工后，也就是大约晚上11点钟，所有的工作完成以后，他给一盒晚餐。这顿饭是免费的，这时候吃饭，再到家里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我工作了两个星期后，胃很痛，因为从中午要饿到晚上，大约有10个小时不吃东西，干活的时候有很忙，体力消耗很大，也很饿，但是晚上11点钟才能吃饭，那时早已经不饿了，但是肚子里有一包气，很胀，消化不良。我对老板说是否可以把时间改一改，这样下去我会生病的，我没有保险，又没有收入，很担心，也不安心工作。老板还从没有坏过这个规矩，但是他还是和太太商量了一下，接受了我的建议，同意我在晚上9点钟吃饭，15分钟，在这个时候餐馆不太忙。从此我就在晚上吃饭，我也很自觉，吃饭的时候打卡，因为我不能占老板的时间。但是给美国人干活，干两小时有10分钟的休息，干4小时有半小时的休息，这些休息是算时间的。我打了卡，老板就不好说什么了，我一般在15分钟可以吃完饭。自然，我的胃痛也就好些了。

在餐馆里，饭是随便吃，我吃得很多很多，老板每天都给我抄一个鸡胸脯，有的时候放一点牛肉，有一大盘，是两个人的菜，我的天，我居然一次能吃两大碗饭相当于以前食堂的八两饭，再加上这么一大盘鸡。我的这顿饭，在中国吃三顿我也吃不了。现在做的是体力劳动，在中国是脑力劳动，坐着不动，吃的当然少了。但是月月鸡，天天鸡，顿顿鸡，我吃了一两年的鸡，老板也没有给我换个样。鸡都是选的最好的鸡胸脯肉，但是天天吃，味道都变成的火柴棍的味道了，真的，鸡吃多了，味道就如同嚼火柴棍子。凡在美国打过工的人都知道，美国的鸡最便宜，当时30美分就可以买到一磅鸡肉，所以留学生吃鸡最多，吃多了，都不想再吃。我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一个鸡叫我吃了一年多，也不给我换换样，我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他给我换，我是有相当忍耐力的。另外，这个老板人很好，很和气，但是从不给我做蔬菜和汤，餐馆里有现成的汤，但就是不开口让我喝，所以我在他那里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喝过他做的汤，没有吃过他的蔬菜。 最后老板和我成了朋友，他说我干活快，出活，是他所用过的几十人中最好的， 最快的，最不讲价钱的访问学者。

星期天：休息。有的时候，老板要清洗餐厅里面的地毯。美国的餐厅多数是装地毯，这家餐馆也不例外。中餐最大的不足，就是油腻太大，吃的东西不可能不掉在地上，骨头，渣子，汤，总会散落在地上。一段时间后，地毯就脏了，地毯一脏，美国人就不来了，美国人对卫生的要求很高，一看这家餐馆的地毯太脏了， 不来了。所以老板要在星期天清扫地毯。我还从来没有洗过地毯。老板借来一个洗地板的机器，每天20美金。这个机器很大，下面有轮子，前方有个装水的水槽，可以放上洗涤剂和水，这个机器走过去的时候，就会自动交换水，喷下去的是清水，吸上来的是脏水，这个脏水需要经常换。但是这家餐馆的地毯实在是太脏了，实在是不能用正常的方法清扫。老板的儿子带着我，他穿着塑料凉鞋，提了个大桶，大桶里放了很多洗涤剂，就直接把这些洗涤剂浇在地毯上，然后用刷子刮洗，最后用一个特殊的吸尘器，吸水的吸尘器，把地上的脏肥皂水吸出来。我负责倒水，换水，清理，刷地，他负责吸地。这样我又学会了如何清洁地毯。第二天餐馆照样营业，但是地毯焕然一新。

除了固定每周的活计外， 我还得完成餐馆的其他活计，有开罐头，餐馆的味素来自于蚝油，我要把大桶的蚝油罐头打开，倒入一个小型的塑料瓶内，这样炒菜的时候好控制耗油的量。这个餐馆不放味精，放蚝油。

打鸡蛋： 一上班，老板问我是否会打鸡蛋。我说谁不会打鸡蛋，我也做厨房，我是家庭妇男，模范丈夫。老板让我打给他看。不就是打鸡蛋嘛，那个鸡蛋，桌子上一碰，双手一掰，蛋黄出来了。老板说这是家庭打法，我们这里不能这样，要快，每个手要拿4个鸡蛋，双手八个，打开的蛋不能把蛋黄打碎。他像变戏法一样把这些鸡蛋打开，放到一个塑料桶内，打了一桶，共有50个鸡蛋，一个都没有散黄。这不是什么杂技难学，但这需要练习，老板不能雇用一个慢手工作。后来我也这样可以打鸡蛋了。问别人是否打过厨房，我只问你会打鸡蛋吗，我就知道你的水平了。后来我才知道，不破鸡蛋黄的道理在于，如果破了蛋黄，鸡蛋很容易坏掉，不能在冷藏箱内放置更长的时间，蛋白质容易变质，若如果不破黄，这些鸡蛋可以在冰箱内放置一个星期，要用的时候拿出来就用，不用再花时间打蛋了。

做米饭： 这家老板用的是日本的国宝米，在美国是最好的。他有两个电饭煲，同时煮两锅饭，饭煮熟后，要腾到一个蒸锅内。这个蒸锅是个电热蒸锅，盘子的底下有一个电热器，电热器把底部的水烧热。这个电热器是可以自动控的，所以这里面的饭永远是热的。如果少了，我就立即要重新把米放好再煮。生意好的时候每个下午我要煮六锅。

一切厨房内的杂活。有的时候活干完了。没事也不能闲着。老板有的时候让我当搬运工，有的时候叫我打扫卫生，实在没有活干了，就叫我到冷藏室里面清洁架子上的油污。这些架子说起来是不锈钢的，但是由于长时间没有清理，上面的污物，油迹到处都是，我要一点一点用小刀，抹布把这些擦掉。我实在不愿意干这个活，因为里面太冷了。老板光着膀子在里面干活都不冷。我穿着衣服，戴着围腰都冷，我是阳虚体质。但是在里面干活，有个好处。可以偷吃一些熟食，我偷吃过他的混沌，这个冷藏库里很冷，我的肚子很饿，这样就更冷了。冰箱里有很多事先煮好的混沌，堆放在大盘子上，用的时候在开水里一烫，盛上汤，马上就可以端到前台，这样客人不至于等很长时间就可以喝到热乎乎的混沌汤了。我在冷冻库里，老板看不到，我就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吃冷冻混沌，味道肯定不能和热混沌相比，但是比起俄着肚子是要强多了。混沌很多，不怕老板看出，我就不相信，老板还点混沌。这些混沌都是我包的，我都不点数。偷吃归偷吃，但是干活时没有什么挑剔的。

            自从我做了餐馆，我发现，最不新鲜的东西就是餐馆食物，因为最后到你的口里，已经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了，已经冷冻了多少次了，而且很多蔬菜不清洗，最多用抹布擦一擦，在餐馆里面吃到的东西很多不是新鲜的食物，因为要先准备，这个准备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都放到冷藏室里，象油炸类的东西，肉类，虾类，春卷，大部分是已经制成半成品，当顾客点到的时候，可以马上做好。炸一支春卷需要3分钟，但是做一只春卷需要两天，如果不准备，赶不上趟。还有餐馆里面的新鲜蔬菜是来不及洗的，脏的根用大刀切掉，然后把脏的基部用抹布擦干净，叶子部分都是用一个湿抹布擦一擦，而不是一片一片去洗，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即使洗，也是忽悠一下，再说美国的蔬菜很干净，再加上一炒，什么细菌都死了，没有人看的出来这些蔬菜，辣椒是没有洗过的。一般懂得的人都不在餐馆吃饭，而是自己做，自己可以现做，所以新鲜。

老板虽然辛苦，但是也有特权，他可以在下午5-6点间在简易床上休息一下，可是我不行，我要不停地干活。有时候困极了，就到前面的饮料机内装上一杯饮料，这个饮料是老板交代过的，可以任意使用，共有四种牌子，百事可乐，可口可乐，柠檬汁，百威，机器上有现成的冰块，美国人都是吃冷食，冰是不可缺少的。

老板也是大厨，夫人是油锅，帮厨，两人配合默契。老板炒菜是这样炒的，锅烧热，先放一点菜油呛锅，然后把锅中的油又倒出来，把其他东西一起炒上，浇一勺鸡汤，勾芡，起锅。这里炒菜有两个和中国炒菜不同。第一是放的油很少，为了不见油，老板只是用油沾沾锅。第二是用鸡汤代替味精。国内的炒菜好吃，主要是油大味精重，这都是美国人非常忌讳的东西。油大也可以，你要想法把这个油从菜里面除掉或掩盖起来，美国人就吃了。 另外一个就是10%白人对味精过敏，如果过敏，有的人会把餐馆告上法庭，要你赔偿损失，这就麻烦了。所以在美国很多餐馆做菜的时候，为了增加味道，就不用味精，采用鸡汤代替。鸡汤太稀了，解决的办法只有勾芡。勾完芡的菜粘糊糊的一大堆，对中国人而言，不好吃，对美国人而言，很好吃。他们不会用筷子，多是用叉子吃饭。如果汤汤水水太多，这个叉子也就不好使了。粘糊糊的菜正好适合叉子的使用。

这个餐馆还有外卖，外卖是由前台的人负责听电话接订购，我们后台根据菜单准备。多数人都会前往，但是有的人不来拿，这个外卖就不能再用了，老板的处理方法就是当我们的晚餐了，这个外卖多半还是鸡，我对鸡已经是烦透了，但是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

我到餐馆上班都是骑自行车。夏天还可以，比较凉快，冬天就惨了，雪下得很大，有时候雪有20-30公分厚，根本没有路，自行车也没办法骑了，我只能扛着自行车走到餐馆，变成车骑人了。从我们住的地方到餐馆，骑车需要花25-30分钟的路程，这段路要走的话，可就不是那么近了。

我在餐馆还碰到了不同身份的中国人，有工程师、博士、访问学者、学生或他们的家属来这个餐馆打工的。据我了解，来美国读书的人中，如果没有全额奖学金的话，一般都要到外面打工，赚点生活费。访问学者也是这样，如果没有足够的生活费，都要想办法做点活来养活自己，养活家人，或者带回国去。要知道那时候美金是相当值钱的。我到美国的时候我的工资才100 多人民币，只相当于15美金，而我在餐馆里打杂，一晚上就可以赚到中国二个月的钱，这不能不是个诱惑。 当时最简单的想法就是如果回国，带点美金也不错啊，我想当时的所有人都是有这种心理，就是多赚点钱，带回国去。

我们餐馆有一个专门包混沌的妇女，每到星期二，她就来包春卷。一看这个人就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很文静，很内秀，人也挺秀气，40岁左右。我在做厨房的时候，正好和她在一个房间里工作，有时候不免互相问候一下。她很小心，开始根本不和我交谈。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有一种戒备心理，大家又不熟悉，当然不会透露出底细。由于碰到的次数多了，我们聊了起来。我说我也是访问学者，她也是，只是她没有返回。她是南京过来的，是学光学望远镜的高级工程师，来美国没有回去，主要是为了她的儿子能够在这里上大学。她的家还在南京，丈夫还在南京，但是她没有工作，我估计也没有身份。她利用一切机会，专门打工挣钱为了她的儿子能上大学。儿子后来上了大学，但是没有钱支持学费，这个高级工程师的老妈就苦了，每天要打两个工，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给供儿子上大学。要靠她的这种打工挣钱，付给学校学费，实在是太累了，因为每小时打工也就5美金，一天就是10个小时，也才有50美金，就是30天打工也就1500美金，一年也就1万8千美金。但是美国的学费一年就是 2.5万美金，她就是不吃不喝也不够支撑的。但是她又不能找到她的技术工作，没有身份，没有工作签证，这样一个中国的尖端人才就这样在小小的餐馆中淹没掉了。我问过她美国好吗，她说美国好是好，但不是她的，中国再穷，也是自己的家。但是为了孩子，她必须牺牲一些东西，人只有一个选择。 我们是同样的命运，非常有同感，我们目前的这种工作，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每一个人的出国，都被扒了一层皮，回去容易，但是再来就困难了。所以不管多苦，先坚持下来，总会找到办法。

因为经常泡水，我的十个手指头都泡炸了、裂了，到了餐馆就用创口贴粘住，再洗。没有洗碗经历的人，无路如何都不会知道在水里还会把手指泡裂的。实际上，经常洗手是不好的，因为手上的油脂会被洗掉，油脂有保护皮肤的作用。如果手脚长期泡在水里，那不就更是这样了吗。 我下乡的时候挖草皮挣工分，十个指头长满了血泡，而在美国，我又把我的十个指头泡裂。这两次下乡，地点国不同，性质是一样的，都是在做苦工，历史是多么的相像阿。

我原来有个省委大院的朋友，夫妇来到美国，丈夫到餐馆打工，妻子跟别人跑了。丈夫没有办法，回国了，后来又不甘心国内56元人民币的工资，又找到她的前妻，此时她的前妻已经结婚了。有感于夫妻一场，他的前妻帮他又办到了美国，一到美国，他找不到工作，只好又到餐馆里面洗碗，双手也像我一样，十个指头沾满了胶布。

在美国，像我这样的人不止我一个，是一个普遍现象。如果有机会，你们可以到餐馆里看看，不要只吃饭，要看看厨房，你就会立即发现，这里面很多都是些名人，民运领袖，文艺骨干，政工干部，校长，甚至党委书记，厂长，这些人都是曾经辉煌一时的人，到了美国不约而同跑到餐馆里面来了。而这个美国也奇怪，这些人还必须这样做，服服帖帖，比党纪国法还管用。在中国，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牢骚满腹，虽然钱不多，但是面子大，谁会为一分钱折腰呢，但是到了美国，这些人的牢骚一下子不见了，趾高气扬的那种气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究竟是什么力量把这些人改造的这样安分守己，包括我？

我在中国的时候老是觉得不得志，但是到了美国，更不得志了，在这里生存比起得不得志

来说，更现实，更残酷，没有下一顿饭的时候，你的心里是多么的焦虑，多么的不安，老婆孩子没有吃，没有住的时候，我们只有放下架子，谋生是第一位的。 自从我开始打杂开始，实际上是进入了另一个文化领域，文化层次，我称为餐馆文化。我从打杂，洗碗，传菜，油锅，炒锅，服务生一路走来，天天接触的是餐馆繁忙的活，但也是透过这些活，我接触到了各式各样的人和他们的生活百态还有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这些故事，就是一种源源文化本原，本原多了，就形成了一种特有的餐馆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