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综复杂的“打屁股案”
作者:墨菲
民事诉讼官司经常成为此地公众关注的焦点。最近安省伦敦市附近有一桩体罚孩子的案件,就吸引了社会各界的注意。本案又被戏称为“打屁股案”(spanking case),案中被告是一个基督教家庭的父母,控方是当地社区“家庭与儿童服务”机构的社工。
关于本案,我们在电视上可以看到非常戏剧化的场面:在乱哄哄的人群围观之下,警察把几个小孩从一户住宅中强行带走。小孩子们大喊大叫、奋力挣扎,但都无济于事。原来是社工认为这家的孩子们受到父母不适当的体罚,为了保护儿童权益,叫了警察来把孩子都带走了。
这件官司本来是涉及宗教信仰与当代法规之间的冲突,但审理过程中又牵扯出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即社工对家长的权益是否构成了侵犯,如此就出现了一个“案中案”,变得越发错综复杂起来。在社工干涉家长权益这点上,这个案件倒与前一段中国流行的小说《刮痧》颇有相通之处。《多伦多星报》很详尽地叙述了整个事件,让我们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Jan和Eva是才到加拿大的墨西哥移民,在安省伦敦附近的St. Thomas安定下来。这对夫妇的宗教信仰属于基督教基要派(Fundamentalist Christian)。这个教派相当虔诚,奉《圣经》为一切行为的准则。这家共有七个孩子,丈夫Jan在外工作,妻子Eva操持家务。
2000年某日,Jan照常出门上班后,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故。餐桌上一壶热咖啡洒了出来,烫伤了小儿子彼得的腿。这下急坏了当妈的Eva。她立刻给自己教堂里的牧师Hilderbrandt打电话讨主意。牧师对这家新移民相当关照,马上通知了区内另一位教友去Eva家里。那位教友建议Eva用加了盐和漂白剂的水清洗伤口,以免感染。不过牧师与教友都没有建议Eva带儿子去医院,因为他们认为万能的上帝自能让孩子痊愈。
Jan回家后,Eva要Jan帮着一起给孩子换衣服,因为孩子疼得很厉害,换衣服的时候拒绝合作,非得丈夫帮忙才行。Jan是相信体罚的,所以孩子闹着不肯换衣服的时候,Jan就揍了他。Jan家里孩子烫伤的事情,整个教堂里的人都知道了,而且邻居们也知道了。大概一个星期以后,有人给地区家庭及儿童服务中心打了个匿名电话。这时,社区工作者便开始介入了。
社工开始关注的是孩子生病却没得到及时治疗这件事,一位有15年经验的社工忽然登门访问了Jan家。夫妇两个都不懂英语,还是一个亲戚帮着翻译的。社工检查了小儿子的伤势,而且还注意到孩子屁股上有一块红斑。Jan老老实实解释说,那是他打的,因为孩子不肯换衣服。此事立刻引起社工的注意。社工首先解决当务之急,就是马上把孩子送医院。父母对此都没有反对。在医院查出来孩子是二度烫伤,但伤口并未感染。
孩子很快就从医院出来了,然后这位社工再次登门,向Jan解释了加拿大关于打孩子的法律。加拿大法律对体罚并不绝对禁止,但有严格限制。不过这些限制条款的用词都非常模糊,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为的理解。这位社工解释了法律之后,并没有继续追查下去。不久,家庭与儿童服务中心通知Jan所在教堂的牧师Hildebrandt,让他去拿一份医院声明,证明Jan家孩子的烫伤已经痊愈。牧师拿到了证明,传真过去,社区中心便把Jan的案子给结了。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圣诞节前夕,Jan家买了房子,喜迁新居。谁知到了2001年,家庭与儿童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换了,原先那位有经验的社工转去了教育局,新来的这位是27岁的West女士,才刚从大学心理系毕业,可以说毫无经验。也许正是她因为缺乏经验,才把整个事情搞到后来那么轰动,以至于她自己成了这个“案中案”的被告。
West上任之初,干劲十足,复查往年案例之时注意到Jan的这桩案子。按照她后来在法庭上的陈述,她发现这个案子有许多漏洞和前后矛盾的地方,而且没有完全照规定结案。比如,结案时对孩子挨打的伤痕没有复查,没有向警方咨询,没有与孩子和家长面谈,也没有挨过打后的医院报告,等等等等。
当地属于同一教堂的不少家庭,都存在体罚孩子的事情,已经引起社工们的高度重视。在这种环境下,West对Jan家自然也不会放过,决定立刻对这家的七个孩子进行面谈。由于双方缺乏沟通,West的工作进展极不顺利。在West看来,Jan夫妇二人、牧师等,都不积极合作,显然是心怀叵测。而对Jan夫妇来说,社工再次登门让他们非常困惑,事情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West大概心里认定Jan夫妇不肯合作,所以决定采取更强硬的手段。那天她没有经过预约,就带着一个翻译突然登门。Jan上班去了,Eva在家,声称丈夫不在场,她什么也不想多谈。West直截了当向Eva盘问体罚的事情,Eva虽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承认,他们对孩子的体罚就是按照《圣经》上说的,用棍子打。
这次访问使得社工与Jan一家以及整个教堂的关系都变得紧张起来。下面一步West想要和孩子们进行面谈。既然Eva不肯积极合作,这一次West索兴叫上了警察。这一次上门是中午,Eva一家正在吃午饭。Eva仍然不肯爽快与社工合作,坚持要牧师Hildebrandt到场才行。West立刻通知了牧师,15分钟后,牧师果然赶到了。West向牧师说明来历,不料遭到牧师拒绝。牧师指控社工是因为信仰问题,找茬儿对这些教徒进行迫害。
警察这时出面干预,告诉牧师,如果拒绝合作,社工可以告到法院。后来牧师还是屈服了,同意在母亲在场的情况下,社工和警察对孩子进行检查和面谈。West查女孩子,警察查男孩子。在面谈中,孩子们承认父母会打他们,打人的家伙有棍子、衣架、电线、苍鹰拍等等。
虽然West在当时没有查到孩子身上有任何伤痕,但还是觉得事态严重。她打电话给自己的supervisor,经过商议后,决定这家孩子们必须全部离家,住到庇护所去。这个决定自然遭到Eva及牧师的强烈反对,孩子们也都不情愿。事情越来越升级,以至局面完全失控。警察叫来更多警员,把孩子们强行带走。这一切都被牧师的儿子拿摄像头录了下来,所以我们能够在电视上目睹当时的混乱场面。
孩子们被带走后,警察又对他们进行了详细问话。孩子们虽然承认父母对他们施行体罚,但没有一人抱怨父母,而且都非常想家。很显然,这一家人感情融洽,孩子们绝对不是暴力虐待的受害者。不久孩子们都被放回家了,不过家庭与儿童服务中心希望法院能够颁发命令,准许服务中心对这家进行一年的监管。
本案目前还在审理之中。案件涉及的几个重大问题吸引了各界的关注。首先是宗教行为与世俗法律间的协调问题,这是许多宗教团体长期关注的对象;其次,家长对子女体罚的限度问题,这一点不仅与宗教人士有关,与许多家长都关系密切;最后,就是社工对家长权益的侵犯问题。
代表Jan与Eva的律师指控社工与警察在没有许可证的情况下强行带走孩子是违法的,而且后来孩子们与警察的面谈也不能够做为有效证据。法官对此事到底会怎么判,我们要等到7月下旬才能知道结果。
媒体对于本案的报道受法庭禁令的限制,上文中Jan与Eva的名字都是虚构的。
(后记:后来法院判决下来,孩子又回到了父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