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班禅喇嘛在人大谈西藏自治等问题

听了国务院总理赵紫阳作的政府工作报告和其他有关报告,使人感到高兴。我表示完全拥护。我国总的形势是好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 来确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都是正确的,完全符合我国的国情,因而各项事业都有了很大发展,取得了很大的成绩,这些在报告里都写上了。我坚信把我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具有高度文明、高度民主的强大的国家。报告同时指出了不少存在的问题,也提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一系列好的办法和措施,这些都是正确的。
报告就民族问提写了一小段,也是正确的。我国是有56个民族的国家,除汉族外,还有55个少数民族。过去和特别是文革以来受左的思想影响,在民族工作上存在不少问题。例如,最近人民文学出了一篇恶意丑化我们藏族人民形象的作品,原来有个<<巴桑和她的弟妹们 >>的电视作品。去年我们代表团对此提出了很多意见,还请阿沛副委员长将这些意见转交有关部门,不但没有很好处理,反而得了全国优秀电视 连续剧一等奖。还有一部 <<无情的情人 >>的电影等等。其他民族的也有很多类似问题,作品出来了,报刊杂志上也登了。




另外,去年十一月份有一个关于学习十个法律文件的通知,其中没有把 <<民族区域自治法 >>列入进去。象这样重要的基本法律都漏掉了,说明什麽问题?上次开二十次常委会时,我们对此给司法部提出了意见,後来怎麽改的呢?改为民 族地区要学习 <<民族区域自治法 >>,我当即提出这样作不对,<<自治法 >>的学习和贯彻执行不光是我们少数民族单方面的事情,主要应该是汉族和国家机关学习执行的问题。这好比一个人他不是不穿衣服,而是人家不给权力。这样 ,最後才改了过来 ,登在 <<人民日报 >上。类似这种对民族问题不重视的情况很多,因此,二十次常委会时在联组会上我提出了意见:目前对台湾、香港问题十分重视,这没有什麽不对 ,是正确的。但是,撇开我们不管,我们也不太高兴。
当初西藏解放时,毛主席、周总理等领导同志亲自过问、处理民族问题,现在民族问题卡在什麽地方不清楚,希望大家知道一下这个问题。尽 管我们各少数民族人口只有百分之六左右,但我们的居住面积占全国的百分之六十四。这些地方搞的不好或不安定,是我们整个国家的问题。而且国家计委报告里只是泛泛地说了一下继续扶持贫困地区脱贫致富的工作,至于少数民族地区应该怎麽做只字未提。
我在常委会上也说过,你们先富起来可以,我们这些小弟弟穿著破烂衣服到处要饭吃,你老大哥脸光彩吗?我虽然不精通经济,但不是一窍不通,还是懂一点。西藏只要办些属于交通、资源和能源开发性的工厂,两三年内本钱是可以赚回的。我们知道目前国家财政是有困难,在保证重点的前提下,根据条件和能力也可以为少数民族地区的发展适当考虑考虑。就是没有更多的投资能力,政策和通过其他途径想想办法总是可以的吗!我上午也讲过左的政策在民族地区已经实行了二十多年,在西藏至今还有其影响。现在大家都说政策好,都希望继续好下去。
去年我到康区视察时看到乱伐森林现象十分严重,把整个一座山的森林砍的横七竖八,都腐烂了。其他民族地区的情况是,把收入高有油水的 东西都收上去了,如云南大理州办了一个卷烟厂,仅这一项收入就有几千万元。现在不准办,原因是技术差、质量过不了关,用了好原料生产不出好烟。而上海等技术好的厂家没有好原料,因此要把烟叶上交国家。民族地区应该给予特殊照顾,不能搞一刀切,把无油水几乎要破产的下放了,这是照顾还是叫人家背包袱 ?
八零年胡耀邦等同志来藏视察工作,根据西藏实际,决定在西藏用处不大的汉族干部职工调回内地,我们认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有用的人才到西藏去,现在和将来都需要;用处不大的留在西藏干什麽?所有汉族干部都不会是人才吧?汉族里有能力、有水平的人,也有没有水平、用处不大的人,西藏一个干部的费用等于内地四个同级干部的费用,何必弄到西藏养起来!所以应当认真思索一下,这方面的经济效益究竟如何。过去西藏来了一个自愿报名,把在西藏有用的人基本上放走了,用处不大的人大部分留下来了,影响了西藏各方面的工作。结果把这责任推到胡耀邦他们的头上,这是很不公道的。後来左拼右凑数量又接近原来的人数,据说只差两千人,凭个人关系进藏的等前後加起来比原来还多的多。
另外,过去背著背包,经历了千辛万苦走路进藏的老同志去没有去处,住没有住处,遇到种种困难,还得不到解决。现在对新进藏的人又是提职,又是提薪,还把分居的大人小孩通通集中进来等等,好似美国动员士兵一样,在越南打几年仗,给多少钱,如果战死又给家属多少钱,这太不像话吗!藏族人民是西藏的主人,西藏人民认为好,就是好。否则就不好。现在有许多人写信反映,据说上面要把伍精华书记调走,要我想中央有关 方面说说公道话,他是西藏书记里面称的上最好的,别的方面且不说,落实民族、宗教、统战政策方面作了许多工作,取得了一定成绩。现在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我们把眼睛老盯在钱上,一点也不考虑民族工作搞的好不好。
民族工作的重点是经济建设和文化教育建设两项,为此办了些学校,但教学质量很差。又在内地16个省市办了西藏班,中央这样考虑是对西藏 莫大的关怀,但是我认为有不少问题,一是这批孩子是从西藏挑选来的,这就会影响高等院校的学生来源,西藏为他们拨出一大笔款,这就影响 到西藏本身的教育经费。二是这批孩子都是小学生,谈不上形成什麽思想意识,这麽小就离开父母,离开家乡,自然而然地疏远家乡、民族和父母的感情,他们在远离家乡和父母的情况下,该学的学不到,不该学的全学到了。
我在云南看到了一些情况,藏语文课有到是有,但真正学好是根本不可能的。不少家长的意见是中学毕业後回来找个工作做,家长目光短浅是可以理解的。去年我到康区也讲过,汉族的翅膀长的硬,飞行技术也好,他们不仅可以飞到国内各地,还可以飞越印度洋、太平洋到其他国家去学习 ,但他们当中回国的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我们少数民族也要有即能飞出去,也能飞回来的本领。
现在西藏和国家为培养他们化了很多钱,毕业後他们不回来,培养他们有何用?我在常委会上讲过:今後要订合同,凡是占民族地区名额上学者,毕业後必须回本地区工作几年,如果不履行合同,要他退回培训费,以後,凡是占西藏名额上学的,我们也要这麽做,即毕业後必须在西藏工作五至十年,就考试而言,内地学生需要达到480的分数线,在藏汉族分数线为250分,藏族分数线为190分,对汉族250分是很轻松的,如果不是很笨的话,而对藏族190分是很难很难的,因为他们有语言文字上的障碍。我自己有这个体会,我讲汉语都可以讲,但是说出来的语句总是颠倒的,这是因为汉语不是我的母语,什麽时候也比不上汉族。
还有这批学生到内地水土不服,生活不习惯,很多小孩患上了肺炎,肝炎等多种疾病。家长知道这些情况,就坐飞机来看小孩,有的孩子也要回家看望父母,这样开支很大。去年还有这样的事,上海的和其他一些地方的学校打著西藏班的旗号建房、买车等,经过调查处理现在好一些了。不过要知道这些学校在调查人员到来之前,多次开会统一口径。类似的情况还不少。因此要认真考虑一下今後要不要继续这样搞,好好研究研究。
中央打算近期开个援藏教师方面的工作会议,研究西藏的教育问题,我们认为西藏的教育应当在西藏办,要大力加强西藏各级各类学校的建设,等到高中毕业後根据学生的学习成绩和西藏的实际需要,该送那种学校就送那种学校去学习深造,这时藏语文有了基础,思想感情也有了一定的基础,从各方面比较成熟,自我管理的能力也强了,这样不是更好吗?
对一个民族来说,珍惜学习和使用自己的语言文字是非常重要的。学习使用藏语文,从中央到地方都在说,就是没有执行。中央提出坚持四项 基本原则,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这是非常正确的,我这个人对科学技术方面没有什麽保守思想,可是对道德伦理方面不那麽解放。我认为我们学习外国,主要是应该学人家先进的科学技术、现代化的管理方法和工作方法,至于生活方式谁比谁好,我是没有想过。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和 传统的礼节十分繁琐,他们的文化教育、科学技术很发达。只要世界上有什麽新书及时拿到手,快则十天、慢则一个月之内翻译出版。现在我们西藏翻译人才很缺,同新疆、内蒙相比可谓天地之差。外语翻译的人更少,且水平也不高。
去年我出国访问,没有藏翻外的译员,只好讲汉语。不难看出我们西藏的教育究竟怎麽样。作为堂堂的西藏自治区连数理化教材都没有翻译 ,自治区究竟干了些什麽?人家青海不管质量高不高,都已翻译了,还表示要支持西藏,而西藏的领导们却摇头拒绝接受。西藏的领导对藏语文根本就不重视,这很不好。
阿沛副委员长今年夏天要进藏嘛,请您考虑一下藏语文的学习和使用的问题能否立个法,保证在一两年的时间内改变现在这种状况。从西藏的情况来看,95％以上的广大群众听不懂汉语。使用汉语文只能方便与机关干部里的汉族等少数听不懂藏语的人。使用藏语文方便于广大藏族 和其他少数民族。鉴于上述情况我们应该选择那一种语言文字不是很清楚吗?有人指责我话多,我的话多了些,这是逼出来的,对上述问题很多人也有同样的看法。85年阿沛副委员长也为此发脾气拍桌子,更何况我呢。希望大家认真想一想,使用藏语文的问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 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
对你们(指多杰才丹同志)从事藏学研究的同志来说,更要重视藏语文的使用。你不懂藏语文,尤其不懂西藏的宗教及其历史,还研究什麽?群众对你们那个藏学研究中心不是没有意见,特别是人员配备上反映强烈。说配备的都是不懂藏语文,不懂西藏历史的汉族同志。总之,西藏工作上存在很多问题,希望区党委、区人民政府认真调查研究 ,总结经验教训,把西藏的工作搞上去。同时希望中央从政治上关心西藏,经济上支持西藏。
西藏的各种包袱实在太重,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们代表团已经提出了几个议案。这次西藏机构的改革总的是好的,把年老多病的和不怎麽工 作的调整了,把那些年轻一点、水平高一点、工作能干一点的人提上去了,但是,按其左的思想程度比原来好不了多少,因为这些人中有的在文革期间有些问题,群众意见很大,而我们提拔了很多这样的人,当然,中央确定在西藏不清理这些人,作为个人还有个自己检查自己、改正错误、吸取教训的问题。现在又有一个 三不 政策 ,这不知谁提出来的 ,中央没有提出过。类似这种情况在西藏不少见 ,所以说西藏同其他省、区不一样 ,有其很大的特殊性。因此 ,希望中央继续从政策上、物资上给予照顾。
西藏实行免税征购,休养生息的政策以後,人民群众真正得到了一点实惠。鉴于西藏贫穷落後的情况,需要继续实行这些政策。关于边界冲突 问题,以我的看法小的摩擦是难免的,大的战争不会一下子发生,这是一个长期性的问题。印度把有争议的地段九万平方公里,以通过法案的形式划过去了,这能行吗?我向外交部提了些意见,边界问题是长期的。国外有很多藏族同胞,他们是我们的同胞,但是政治观点、政治立场不一 样。所以西藏问题也是长期的。希望加强西藏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建设。这不仅是西藏本身的问题,对全国来讲,也是祖国统一大业的重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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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注：这是班禅喇嘛于一九八七年三月二十八日下午西藏代表团小组讨论会上的发言，根据录音整理，供领导同志参阅，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