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飄來淡淡的茉莉花香﹐好像不如以前的濃郁了。我從寫字檯旁的座位上起立﹐花香將我引向客廳外的陽臺﹐那裡有一盆茉莉正靜靜地開放﹐只是花朵與花苞已不如以前的多了。

它每次開放﹐總會吸引我去細細地欣賞一番。那並不光為賞花﹐而是一種情緒的導引﹐每當茉莉飄香的季節﹐我總會格外想起母親。

陽臺上種著四﹑五盆花草﹐因為我對花卉知識的貧乏﹐所以雖只寥寥數盆﹐我還是搞不清它們的名堂﹐只有一盆卻是肯定了的﹐那是盆茉莉。

這盆茉莉跟隨我們搬了兩次家﹐所以對它的印象比較深刻。十多年前﹐從朋友家裡剪來一根茉莉枝條﹐細細的﹐沒幾張葉子﹐毫不起眼﹐插在小花盆裡﹐居然活了。慢慢地﹐新的嫩枝從枝窩裡抽出﹐新葉漸漸放大﹐展現出勃勃生氣﹐於是我們將它移栽在一個大花盆裡。後來它從一個狹窄的陽臺遷入較為寬敞的陽臺﹐再後來母親和我們來住﹐她閑不住﹐但找不出事做﹐這些花草就歸她料理了。

每天﹐東方的天邊尚未昇起朝霞﹐母親就起床了。她做完了早課﹐去陽臺活絡活絡筋骨﹐看看遠處的景致﹐吸吸新鮮空氣﹐然後收拾收拾她的花草。偶爾翻鬆翻鬆泥土﹐把一些黃葉枯枝剪了﹐而澆水是每天的事。

母親對我們子女的愛護沒有偏心﹐但對這株茉莉卻情有獨鍾。可能由于這株花的嬌嫩﹐也可能因為它的變化鮮明﹐母親對它的照料特別多。母親常收集起泡過的茶葉﹐把它們埋到花盆的土裡﹐說茶葉是花草上好的肥料。果然﹐在母親悉心的照料下﹐這株茉莉花長得越來越可愛﹐它不再似初進家門時的單薄﹐而是枝繁葉茂﹐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了。有時一陣風吹來﹐枝幹搖曳﹐綠葉婆娑﹐恰如妙齡少女﹐在翩翩起舞。

因為南美的氣候溫熱﹐茉莉在一年中開花數度。 茉莉開花的季節﹐室內常可聞到陣陣幽香。它那麼清甜﹐那麼優雅﹐沁人心脾﹐讓人神爽。它的幽香常常把我們誘到陽臺上去﹐欣賞它嫵媚的花枝﹐撫摩它細滑的花瓣﹐捧起簇簇花朵﹐品聞清雅的芳香。這個時候﹐母親佝僂的身影仿彿在花叢中隱現﹐與潔白的花影融成一體。我們享受著的﹐正是母親的成果呢﹗

有一次﹐母親收集了落枝的茉莉花瓣﹐給我們沏了壺茉莉花茶﹐果然清香撲鼻﹐別具風味﹐市面出售的罐裝茉莉花茶是無法比擬的。那清香﹐似乎還在鼻端繚繞。遺憾的是此景不再﹐因一直為俗事羈絆﹐再沒有這份閑適心情去重品這天然的香潔。而且母親已去﹐女兒們也遠適他邦﹐縱有閒暇﹐何處再覓當年溫馨﹗

母親往生後﹐這株茉莉花漸漸萎靡不振。等它敗葉滿枝﹐才驚覺到問題嚴重。畢竟它由母親照料十來年﹐已是我們家中難以分割的一部分。如今睹物思人﹐捨不得它就此湮沒﹐趕緊噴藥水和換泥土加肥料﹐卻已難挽回先前的茂盛。難道它也老了﹖抑是它的精魂已隨母親而去﹖每逢花季﹐纍纍花苞不復再見﹐濃濃綠葉也成過去。芳香依稀﹐不免勾起淡淡的哀思。

憶往昔母親常收集剛落蒂的新鮮花朵﹐虔敬地供奉在佛像的前面。我仿彿看到清晨的西方極樂世界﹐由無量眾生組成的長長行列正行進在黃金鋪地的菩提大道上﹐那裡面也有母親的身影﹐祂們正“盛眾妙華﹐供養他方十萬億佛”﹗我也仿彿聞到了那發自母親手掌中的熟悉的花香﹐這不就是我們陽臺上的茉莉花嗎﹖

茉莉呀茉莉﹐那你就去吧﹐去永遠陪伴我的母親﹐那裡更適合你高潔的身姿。